有本事的人說大話叫自信的表現,沒本事的人也說大話,不過那叫狂妄自大。李虎丘有沒有本事已經毋庸置疑。但他的話的確有夠狂的。江湖道的規矩裏,師恩如父,欺師滅祖之輩人人唾棄,李虎丘如果真拜藍電為師,今後在任何場合上看到藍電都需恭恭敬敬大禮相見,這就等於把自己的尊嚴和自由全都壓上了,敢下這樣的賭注,分明就是沒瞧得起的藍電和夜貓的絕技,自認為有必勝的把握才會這麽做。


    藍電氣的兩眼冒火,“李虎丘,這是你自己說的,規矩按照我們的走,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李虎丘微微一笑。


    那隻大夜貓子蹭的一下從凳子上跳到李虎丘麵前。聲如夜梟!“比就比,我來跟你玩玩鉤子!”


    藍電和鬼手相視一眼,彼此表情都略顯尷尬。這個老五銷魂鉤技藝盡得三師傅真傳,在六個師兄弟裏是最厲害的,但這家夥魯莽衝動,說話做事顛三倒四,心眼一點沒有,領出來辦事,擱到哪都不讓人放心。


    光憑他這一跳兩丈五李虎丘就不敢小瞧他。點頭道了聲請。二人同時出手,兩隻手緊緊攥到一起。隻見夜貓袖子裏一個銀灰色的銷魂鉤冒出頭來,直取李虎丘的手腕。李虎丘甩甩胳膊,那隻銀光閃閃的銷魂鉤也露出頭來,二人跟大鼎子和黎亞榮鬥法時的情景一樣,同時甩動胳膊調動銷魂鉤向對方進攻。


    人如能專情一事,必能在某方麵有所作為。夜貓自幼除了銷魂鉤和攀爬跳躍的本領外,其他什麽也不喜歡。此人心思單純,唯能極於自我,故能極於一技。因此練就了絕頂的銷魂鉤絕活兒。他的鉤子跟李虎丘的鉤子一樣,都是用金川的古法打造的。李虎丘的銀鉤如果是靈蛇,夜貓的鉤子就是捕蛇人。但見無論銀鉤如何飛舞,銀灰色的銷魂鉤總能及時鉗製住它。盡管李虎丘的控製能力已經妙到毫巔,卻仍然無法擺脫掉夜貓的銷魂鉤的追擊。李虎丘明顯能感覺到夜貓的興奮,這個人分明追入了迷,否則憑他這神乎其技的銷魂鉤控製力,李虎丘早已敗北。鬥到現在李虎丘自知難以取勝,他決定用點手段。


    李虎丘的手緩慢的加力,越握越緊。夜貓的動作明顯受到影響,他感到手越來越沉,焦急道:“你別用力攥我的手呀,再這樣我就鉤不到你的鉤子了。”李虎丘抓住他開口說話的機會,猛然一甩腕子,銷魂鉤飛快的轉了個彎兒,在夜貓的鉤繩上劃過。夜貓的銷魂鉤當啷一聲落到地上。看樣子勝負已分。顧凱澤一方的人紛紛鼓掌喝彩,麵露喜色。唯有李虎丘表情上絲毫看不出多歡樂來。


    “這一場算打和!”李虎丘沉聲道。顧凱澤詫異的看著他,問咋迴事?李虎丘將自己的銷魂鉤托到手中給顧凱澤看,說道:“我們兩個的鉤子上都有機關,剛才比鬥的時候,我不能自由的控製機關收放,而他卻可以做到,所以從一開始我就陷入了被動,他的鉤子不在乎快,而在乎準,盡管他沒有我的力量大,但卻比我控製的更準,手法更精妙,在最後我以力欺人,硬劃斷他的鉤繩時,他在繩子斷的瞬間已用鉤子破壞了我手裏鉤子的機關,他繩斷,我鉤損,這場當然是打和。”顧凱澤這才恍然大悟。


    藍電一雙神眼把剛才的比鬥看的分明。對這個結果他倍感意外。老五的銷魂鉤技術,用師傅的話說就是藝近乎道的境界,在盜門中不做第二人想,連號稱鉤神的三師傅都自愧不如。這個李虎丘拋開他使詐的因素不談,隻說他這技術,居然能跟老五旗鼓相當鬥那麽長時間,這就已經很了不起。更難得是這少年賊王的心胸,表麵看他已經勝了,這時候就坡下驢,老五缺心眼不會說破,在場人中隻有自己一人看清了實際情況,眾口鑠金,藍電自問也無可奈何。隻有認輸一途。三局兩勝,那他這最後一個飛針滅燭的絕活兒也就不用比劃了。


    夜貓撿起掉落地上的銷魂鉤,眼中滿是心痛之意。李虎丘默默看他從新把鉤子綁好,走過來對他說:“你的鉤子天下無雙,我有機會還想向你討教。”夜貓道:“下次不許耍賴捏人家手。”


    藍電道:“李虎丘,少年賊王當之無愧,但這最後一場我還是要跟你比一比,你可願意奉陪?”


    他這樣問就表示已經承認沒有贏的希望,再比下去的決定權將取決於李虎丘。李虎丘已經贏得了天大的麵子,如果這時候不比了,不給藍電找迴麵子的機會,藍電也無可奈何。就好像賭錢,到了規定時間,贏家拿錢就走,輸家即便是意猶未盡,也隻有看著人家拿錢走的份兒。


    藍電期待的看著李虎丘。


    李虎丘笑了,說道:“大家興致都這麽高,咱們豈能掃興?好,我就見識一下盜門老大的飛針絕技!”


    顧凱澤吩咐一聲準備蠟燭和針。藍電躊躇滿誌,暗暗發誓一定要憑自己的絕技扳迴一程。他擺手道:“準備蠟燭就可以了,針我自己帶著呢。”又問李虎丘:“不知道賊王打算用什麽?”李虎丘笑道:“我沒玩過飛針,倒是練了幾天飛刀,我就用飛刀吧,咱們怎麽個規則呢?”


    藍電道:“在麵前十米處擺上一排點燃的蠟燭,我用飛針一根根的將蠟燭打滅,你用飛刀打,如果你我都不失手,那就繼續調遠距離,直到一方失手算失敗。”


    李虎丘搖頭道:“這不公平。”藍電急於挽迴麵子,忙問道:“這有何不公平?難道你想放棄不成?”李虎丘笑道:“我絕沒有那個意思,我是說這個規則對我的飛刀太有利,首先我的飛刀重扔得遠,刀比針大得多,所以攻擊麵積也大,如果按照你說的規矩,那就太不公平了。”


    藍電長出一口氣,道:“沒關係,我的飛針也不是尋常的針,都是合金打造的重針,真比起誰扔的遠未必比你的飛刀差了,隻是你說的那個攻擊麵積的問題的確有道理,我看不如這樣,規定你隻許斬斷火頭,絕不許擊中蠟燭,如何?”李虎丘道:“好,就這麽辦!”


    場子排開,蠟燭擺了十根,藍電一甩衣襟,白衣勝雪,高大雄健的身姿瀟灑利落。燭燈火影中,他衣襟亮開的瞬間,手在腰間一摸,掌心已多了一枚飛針。名雖叫針,實際跟釘子粗細近似,抖手間甩了出去。第一個蠟燭的火頭應針而滅。緊接著他身形電轉,雙手連續發射,針針不落空,十根針,十點燭火盡數熄滅。


    屋子裏鴉雀無聲,飛針破空的聲音似乎還縈繞在耳側。用飛針射滅蠟燭,需要的不僅是精確度,更需要極強的力道。隻有足夠的力道才能產生足夠的衝擊力,飛針的形狀決定它很難切斷燭芯,如想滅火必須靠力量產生極快的速度和衝擊力,用疾風和衝擊波滅火。在場人不需要是多大行家,都不難想像這樣的飛針絕技有多了得。


    李虎丘鼓掌稱讚,妙!妙!妙!名匠大師以大錘鑄針可稱為大巧若拙返璞歸真,你這手飛針絕技與之截然相反,卻又有一曲同工之妙,小小飛針卻打出了開山破甲的力道,這絕技真稱得上飛花摘葉信手拈來!


    君子聖賢可以惺惺相惜琴瑟相合,江湖好漢也有意氣相投技藝相交的時候。


    藍電抱拳拱手,正色道:“我先告個罪,叫你一聲李兄弟,你一身軟硬功夫神偷技術超乎我等想像,真讓我師兄弟好生敬佩,我本已經沒有爭勝之心,隻是這師門顏麵不容有失,因此才厚顏要求了這場比鬥,這個飛針絕技我八歲起苦練,至今二十一年,這個年頭恐怕比你的年紀還大,所以無論結果如何,李兄弟都不算在這一陣上栽跟頭。”


    李虎丘抱拳還禮,笑道:“我勉力一試,娛大家一樂就好!”


    第054章 風雲一刀,盜門五鼠


    發出這一刀之前,李虎丘先舉瓶痛飲了一番。他將要如燕子姐所願告別江湖,去過平凡日子了,有可能今晚的比鬥將成為這身絕技的絕唱。他並不為此難過後悔,內心中他一直覺得燕子姐就在他身邊守護著他和小燕子。他隻是想燕子姐如果看到自己即將帶著小燕子步入正道,會不會離開他,不再保佑他?


    燭光映照,大包房的燈光特意被調暗,燭光裏有七色光輝閃耀,縱向麵對蠟燭的李虎丘眼神心神漸漸合一,化勁之後他已不必再刻意使用那激發心血的訣竅,順其自然就能發出威力不凡的飛刀。這訣竅是燕子姐死的時候領悟的,是刻骨的思念凝結所在。此刻的燭光在李虎丘眼中似有幾分迷幻,燭影搖曳裏仿佛有個人在向他微笑,說你又淘氣了,不許叫我燕子,要叫姐姐。李虎丘圓睜二目,破除眼前幻像。燕子姐已經離開了,此念一生,他開始感到心傷意冷,那心悸的感覺悄然來襲。心念一動,飛刀已在手,李虎丘眼睛忽然睜大,手中飛刀一閃而出。刀光,燭光刹那間交相輝映。


    飛刀飛行的軌跡格外清晰,每個人眼中的飛刀似乎都是靜止不動的,就停在空中反射著燭光。號稱神眼的藍電二目放光,看的如癡如醉。這一刻他稱得上眾人皆醉我獨醒。隻有他清楚的看到了飛刀的飛行軌跡,似有著刺破時光的迅捷。一刀出燭光盡滅!眨眼間眾人眼中幻象消失,那飛刀在一刹那炫出的瑰麗已深深映入每個人的心底。


    無與倫比讓人心悸的一刀,包括李虎丘自己在內,那一刻他並沒有激發氣血,隻是那心悸和意念跟身體瞬間完美的融合,讓他扔出了這神鬼難逃的一飛刀。李虎丘閉上雙眼仔細迴味著剛才的感覺,良久無語。中人懾於那一刀的風情,誰也不敢打攪他。直到他長歎一聲睜開眼,顧凱澤才湊過來伸大拇指說道:“兄弟,你這一刀絕了!”


    李虎丘神色黯然,情緒低沉,擺擺手向顧凱澤告辭,又對藍電說道:“剛才的賭注是一句戲言,你不要當真,我對盜門前輩心折的很,顧老哥的事情請你給個麵子就此作罷,改日我請你喝酒,今天我已經醉了,多有失態就此別過。”說罷,拎著一瓶新打開的白酒悵然而去。那如歲月風刀般銳利的消沉讓人覺得黯然銷魂。之前的好勇鬥狠江湖恩怨似乎在這瞬間隨著他的離去煙消雲散。


    望著他離去的落寞背影,每個人都在想,這小小年紀的少年哪來的這麽深沉刻骨的哀傷。藍電重信守諾,在身後大聲喊了句:“大哥,華夏賊王你當之無愧!”


    次日,宿醉微醺的李虎丘踏上開往遼省的列車,此行的目的是鋼城。這是他之前答應大鼎子的。大鼎子有一筆錢留給那個女人。拜托了李虎丘轉交。


    火車上熟悉的味道讓李虎丘覺得手癢,他的手指有節奏的在兜裏跳動。指尖舞動出的卻絕非什麽音符。他習慣的觀察著車廂裏每個人。坐在第三排的那個人身上有大數,他把錢藏在了飯盒裏,這家夥要倒黴,誰包裏放著這麽大個飯盒,泡麵還用大茶缸?忒掛相!靠近乘務員值班室的那個人包裏有大數,這家夥一小時內手摸腳踹那個大包不下十次,還是一副放心不下的樣子。李虎丘實在有些手癢,他溜達著走到一名富態的中年人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指如飛箭掏了那人的錢包,在無人處打開一看,裏邊除了他預估的數千元錢外,居然還有一張診斷單。李虎丘拿著錢包直奔乘警值班室。


    一名老乘警正在穿警服,看樣子像剛接班的。李虎丘把錢包交給他,說明來意。老乘警用列車內部電話發了個通知,不大會兒,丟錢包的中年人滿頭大汗趕了過來。


    中年人千恩萬謝迴了車廂。五十多歲的老乘警笑眯眯,玩味的看著李虎丘。該說你是良心發現呢還是拾金不昧?李虎丘眼皮不抬道:“錢包裏有一張診斷單,這錢很可能是救命錢。”老乘警意外他的坦白,拿出一張照片對比李虎丘看了一眼道:“小小年紀居然是畫影圖形掛了號的大賊。”李虎丘銳利的眼神準確的捕捉到那張圖像,依稀就是自己的模樣。老乘警繼續說:“你這句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承認了那個錢包是你偷的?”李虎丘淡淡說道:“錢包是撿到的,本打算揣起來,看到那張診斷才送你這兒來,所以叫拾金不昧。”


    老乘警笑了,給李虎丘倒了杯茶水,問道:“我記得你是在哈城上的車,應該有座的,怎麽?發揚風格了?”李虎丘接過茶水悶頭喝了一大口。茶很濃,估計老乘警是用它來提神的。李虎丘喝不慣,還給他。老乘警道:“哪也別去了,就在我這兒對付一道兒吧,咱們爺們聊聊,你這身酒味放到外頭也招人家煩。”


    “不幹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給市委書記當兒子去。”李虎丘從兜裏掏出一個小酒壺,咕嘟了一口遞給老乘警,道:“別以為我跟你吹牛說醉話呢,沒憑沒據的別說你抓不了我,就是發給你圖紙的人也抓不了我。”


    老乘警道:“你厲害行了吧,別說我抓不了你,就是能抓我也不想抓,這世上你這種小偷大賊多點未必是壞事。”老乘警灌了一口酒,順手把酒壺揣進兜裏。


    李虎丘白他一眼道:“酒壺還我,你這習慣可不好,該不是咱們原本是同行,你是打入敵人內部的同誌吧。”又道:“難怪你這麽大歲數還隻是個小警察,你從思想上就不是個當官的料。”


    老乘警開懷大笑,說道:“你說你是李援朝的兒子,剛才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李虎丘兩眼放光盯著老乘警說道:“你說你是個小警察,剛才我信,現在我不信了。”


    生命對所有人而言隻以兩種形式存在,一種是沒有任何奇跡,一種則處處充滿奇跡。人生不可能處處峰迴路轉時時春光燦爛。奇跡如白雲蒼狗春夏秋冬,隻有生了一雙了解奇跡的雙眼,才能發現生活處處有奇跡。老乘警就是個奇跡,但李虎丘如無這慧眼也發現不了。


    老乘警忽然問道:“你是郝瘸子的徒弟?”李虎丘答是,反問:“你是誰?”老乘警語不驚人死不休:“我是你師伯。”李虎丘一愣,老乘警遞給李虎丘一工作證,再出霹靂之語:“那幅鶴鳴圖是你從黃寶江家裏偷出來的?”


    李虎丘正在看工作證上的照片和職務。照片裏的人是這老乘警無疑,隻是副總警監的警銜和公安部副部長的職務嚇了李虎丘一跳!楊牧峰,又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十年前曾任鐵路公安局長,全國十大公安局長,反扒戰線第一人。郝瘸子常掛在嘴邊的人物。


    “部委在搞一個下基層當警員的活動,我‘湊巧’上了這趟車。李虎丘,我有個問題要問你,希望你能如實迴答。”楊牧峰接過工作證放入懷中。“關於鶴鳴圖你知道多少?”


    李虎丘老實迴答:“我一無所知,你是盜門中人?”


    “何以見得?”


    “郝瘸子就是,你自稱他師兄。”


    楊牧峰發出一聲歎息,並不否認。“五個師兄弟裏你師傅的天賦其實最高,也隻有他一個人學會了脫袍讓位,隻可惜他犯了師門大忌。”李虎丘問道:能跟我說說你們的故事嗎?為什麽你也關心鶴鳴圖?


    楊牧峰歎道:“如果你不是李援朝的兒子,郝瘸子的徒弟,你不會有機會聽到這個的。”


    四十多年以前盜門大宗師段玉林,魏光明師兄弟二人共同執掌盜門,當時他們收了五個徒弟。李虎丘大約猜到這五個徒弟就是指郝瘸子和楊牧峰,另外三人應該就是盜門三老。楊牧峰繼續說,五個徒弟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對兩位師傅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到了入門的年紀時,都紛紛要求加入師門。兩位師傅最後隻收了其中的四個,餘下一個被他們送到了新成立的共和國的警校。


    李虎丘插言道:“這個人就是你?”


    楊牧峰點頭。兩位師傅本來是希望我能成為官麵兒上的人,日後可以為盜門提供便利。他們是想將盜門發展壯大的,可惜那個時代裏他們根本沒有機會。而且不久之後他們的師弟李聖武被抓,他們被供了出來。有人請了當時的國術第一大師孔文龍追捕他們倆,結果他們死於孔文龍之手。對外稱泄露他們行蹤的人正是郝瘸子,其實這件事卻是五名徒弟合夥做下的。


    李虎丘能想像這件事背後的原因,沒有說話,繼續默默聽著。


    兩個師傅死了以後,隨著時間推移,我的官職越做越大,盜門也在我的暗助下發展迅猛。後來我們就開始跟黃寶江做起了文物倒賣生意。由盜門負責盜挖,黃寶江負責利用他在青幫的渠道賣。幾年以前盜門老二步非命想退出江湖,我擔心他會泄露我的身份,便找到黃寶江,請他找得力人物殺了步非命,我趁機派出四大特委消滅盜門,在他們動手前,我把消息泄露給老大蘭青峰。盜門整體出走俄羅斯,我的心終於放下。但這些年裏我跟黃寶江之間的賬目往來一直都有記錄,這個東西我無論如何也得拿到,所以我指使書生王茂和火狐狸仇天偷了鶴鳴圖,卻不料老三金川因為老二的死從中作梗,那張鶴鳴圖我還沒來得及去取,就被他唆使王茂通過你還了迴去。等我去找他們時,已經人去樓空。你把圖還給黃寶江之後,為了可以繼續利用這張圖來控製我給他們開綠燈,黃寶江擔心圖的秘密被第三方知道,所以才千方百計的要殺你。


    “我把圖二次盜出來交給端木野,他說已經把圖交給另外一個姓秦的副部長,為什麽你還沒有事?”


    楊牧峰道:“這就跟我另外一個身份有關了,當年我是個孤兒不得已入了盜門,可實際上我是有家人的,我父親在紅軍時期犧牲了,我叔叔卻活了下來,還成為今天的國家重要領導之一,老秦查到我這裏就不好查下去了,所以這個案子被壓下來了,不過這案子有幾個重要的知情人卻必須想辦法料理了。”


    李虎丘道:“我就是其中的一個?”楊牧峰道:“曾經是,現在卻不是了,因為你是李援朝的兒子,李厚生的孫子。”


    李虎丘終於弄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秦副部長都不能將你如何,那張圖落在黃寶江手裏難道就能威脅到你?”


    “黃寶江背後的政治勢力不凡,那東西掌握在他手裏,隨時可以把我拉下馬。”


    “你把這些全都告訴我,是希望我守口如瓶還是說我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楊牧峰直言不諱:“如果你不是李援朝的兒子,你永遠也不會見到我,我讓你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就是希望你能明白這件事的背後很複雜,我的目的當然是想讓你守口如瓶。”


    第055章 了卻生平夙願


    火車上的談話讓李虎丘想到了一個人——端木野。如果他的性格真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強項倔強,那他的命運可要堪憂了。這件事背後藏著的秘密太大了,一張鶴鳴圖最終牽扯到這個國家的權利核心人物。似他那樣沒背景的,再沒什麽眼色,一味的堅持追查下去,黃寶江背景不凡,楊牧峰他又弄不動,這件事他如果不肯放棄,那他就很可能會成為第一個被“料理”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忽然認了這個很強悍的親爹,估計自己這會兒已經不定橫屍在何處了。也沒準兒會亡命天涯,被一大群特委和殺手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楊牧峰走的時候身邊跟著一個年輕人。徑直來到李虎丘麵前笑道:“藏鋒,咱們算半個同門,聽董師說起過你,日後去了京城,別忘了來找我,帶你去圈子裏跟其他派的高手切磋切磋。”


    李虎丘一打眼就看出來這個人的功夫在暗勁層次上,比之楚烈略有不如。點點頭,“董師身體還好?”藏鋒道:“很好,他老人家早練的寒暑不侵,沒病沒災的,本來要退休的,但警衛團不批,趙副總理點名讓他警衛,隻好勉為其難再幹幾年,老人家挺想你的,常念叨你。”


    李虎丘看著楊牧峰下火車後鑽進沙漠王吉普車,忽然心裏覺得挺荒唐的。有些分不清江湖和廟堂。李虎丘暗自尋思:看樣子從申城二盜鶴鳴圖起,他們就盯上老子了,案子查到楊牧峰這裏查不下去了,隻好在下邊找替罪羊,老黃是正選,但很明顯也不好弄,接著就是老子了,如果不是曼麗姐出了那檔子事兒,老子被迫認了李援朝,這會兒指不定被收拾成什麽樣了。


    這一路上剩下的時間裏,李虎丘都在思考楊牧峰說的事。如此赤裸裸無顧忌的把真相告訴李虎丘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呢?李虎丘想到一種可能。端木野還沒有放棄調查,他也許會來找自己作證。楊牧峰把實底告訴李虎丘,說了其實等於什麽也沒說。卻用這種方式清楚明白的告訴了李虎丘端木野的對手是什麽級別的人物。讓他這個新科紅三代曉得輕重,免得把身後的大家族牽扯進來,到時候照樣奈何不得楊牧峰,還搞的大家不愉快。他又想到:如果端木野來找老子,又該咋辦?答案很矛盾,他隻是個小賊,雖然良知未泯,但行動起來更多還是依賴本能做判斷。這件事上,李虎丘的本能告訴他,幫端木野十分危險。


    列車到鋼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兩點。李虎丘深一腳淺一腳走在老舊城區的一條泥濘小路上,按圖索驥找到大鼎子說的一處小平房。這個院子就是他跟黎亞榮當年學藝時住的賊窩。李虎丘跳進院子並未刻意靜音。走到正房門口時忽然感到胸前麻癢,化勁大師敏銳的感知力頓時察覺到自己被什麽東西瞄準了。這種感覺,就好像普通人閉上眼在眉心前拿著一根針晃動,明明沒接觸到,眉心依然會感到麻癢是一個道理。隻是化勁大師的感知力更敏感過凡人數百倍。


    李虎丘橫身一躍的同時手中銷魂鉤已丟了出去,門裏伸出一隻手拿著一把消聲的手槍。無聲手槍發出噗的一聲,接著就被銷魂鉤掛住,李虎丘用力一拉,將門後之人的手槍拉了下來。門後人並不氣餒,手中也有一把銷魂鉤追出,掛住了李虎丘的銷魂鉤,烏黑的銷魂鉤像一條毒蛇,迅捷準確一擊必中!李虎丘壓低聲音問道:“你是黎亞榮?”又道:“別打了,我是李虎丘。”


    門開了,裏邊走出一名精瘦的老者,滿頭白發,帶著老花鏡,胳膊上帶著套袖,佝僂著背,看樣子像老裁縫多過像老賊。“真的是你?你也逃出來了?”李虎丘苦笑道:“一言難盡,總之我是受了大鼎子之托來這裏的,他說有東西留在這裏,讓我幫他取了換成房產轉交給他老伴兒。”黎亞榮說我猜也是大鼎子讓你來的。李虎丘又道:“你逃出來應該是為了見你兒子吧?見過了嗎?”黎亞榮長歎一聲搖頭道:“沒呢,我沒勇氣見他,迴來這些天我一直躲在這裏,我已經找到他們,但我不敢相認,我甚至連話都沒敢跟他說一句。”


    這赫赫有名的塞外獨狼,一代賊王說到這的時候竟已哽噎說不下去。李虎丘道:“後天就是他結婚的大日子,到時候我把他約出來讓你們見一麵,認不認隨便你,說兩句話應該沒問題。”黎亞榮滿麵羞愧,連聲稱謝。


    次日,李虎丘取了大鼎子托付給他的東西。


    那是一尊玉製的古鼎,做的十分精細,雕工風格古雅莊重。如有行家看到不難認出這是一尊標準西漢玉鼎,乳釘勾連紋,昆吾刀法!和田白玉,非原生態呈潤透古玉質。土沁、水沁,呈水沁內沁變,玉質呈玻璃質光學特征。手感如嬰兒麵細膩。老賊黎叔是大行家,一眼認出這東西正是張寶鼎家傳的那一尊。據說是生張寶鼎那年,張寶鼎他爹埋胎盤的時候挖地得到的,寶鼎之名也由此而來。黎亞榮是識貨的,給李虎丘惡補了一番古玩行裏的知識,告訴他這個東西來曆清白價格應該很高,至少值八十萬。


    李虎丘稱謝剛要走,黎亞榮把他叫住,神色激動,道:“虎丘真不愧是義氣好漢,我有東西要交給你,希望你能代我轉交給我兒子和兒媳婦。”說罷,從懷裏掏出個小包來,打開一看,是兩個小盒子。黎亞榮猶豫一下,將兩個小盒子一起交給李虎丘,打開其中的一個叮囑道:“這個盒子裏有一對龍鳳呈祥佩,純正的老坑種,清朝的雕工形製,價值不在大鼎子的寶鼎之下,你把它們交給我兒子。”


    接著他又打開另一個盒子,裏邊卻是一顆大東珠。介紹道:這東西是黑龍江流域的江河中出產的淡水珠蚌裏取出的一種珍珠。其與一般珍珠相比因晶瑩透徹、圓潤巨大,而更顯王者尊貴,自古以來便是華夏曆代王朝所必需的進獻貢品。這枚東珠老賊得自前清落番到西北的一個親王的陵墓。其形碩大,圓潤晶瑩,尤其難得是珠子白天看色若淡金微微泛綠,夜裏看時還能散發出淡淡的綠光。


    “這枚珠子就送給虎丘你了,算是咱們朋友一場,我留給你的一個念想,萬一他年你有個袖短腿長時,也可周濟周濟。”李虎丘剛要推卻,黎亞榮厲聲說道:“虎丘你如果不要,我立即把這珠子踩碎,東西也不托你轉交了,咱們就當從來不認識。”


    黎亞榮品性涼薄衝動自私,輕易不對人動真心,可這種人一旦動了真心相交的心思,往往容易走極端,情感表達激烈且容易因為別人的拒絕受傷。李虎丘盛情難卻,隻好收下兩個小盒子。


    李虎丘問他是否有時間一起去,黎亞榮告訴李虎丘,他這些天每天都去偷窺兒子和兒媳婦去,今天小兩口要去買東西,他得偷偷跟著,看有沒有機會跟他們說上話。李虎丘覺得他囈子成癡有些魔症了,沒再強求。


    福德典當拍賣行。李虎丘將東西拿出來放到桌上。大查櫃小心翼翼端起來仔細觀瞧。半晌,問道:“賣還是當?可有來路?”李虎丘答:“有,受朋友所托賣的是祖傳的物件兒,準備賣不想當。”大查櫃將東西放迴桌上。問:“客人可敢簽下文書證明這東西來路正?”李虎丘道:“正該如此。”大查櫃上下打量李虎丘一番後,說了聲稍等,自行奔了後邊。不大會兒,拿來一紙文書。讓李虎丘在物件來曆上做個聲明,並簽上字。李虎丘笑道:“您這是不是急了點?咱們還沒談價錢呢。”大查櫃也一笑,道:“我們福德典當是全國連鎖的大店,雖然成立的年頭不過四年,但在行內的信譽卻一向卓著,凡是我們看中的東西,隻要您不是漫天要價的,我們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價格。”說罷,他沾濕手指在桌上寫了個八十,說道:“您看這個價格還算公道嗎?”


    英雄所見略同。這個價格跟黎亞榮說的基本價格居然不謀而合。李虎丘不再遲疑,將這尊鼎的來曆做了詳細說明,最後簽字畫押,表示願意為此承擔一切法律責任。大查櫃將文書收好,接著拿來一張支票交給李虎丘,錢貨兩清。


    李虎丘忽然想知道黎亞榮送給他的那枚東珠價值幾何,便掏出小木盒,將東珠拿了出來。大查櫃仔細接過來一看,不由大吃一驚。緊接著倒吸了一口涼氣,上一眼下一眼從新打量李虎丘好幾眼,才道:“這東西叫東珠,屬於珍珠裏最珍貴的一種,你這顆尤其難得,這麽大一顆,現在基本上已經看不著了,就算是在前清時期的皇宮裏,這麽大一顆也屬於稀世珍寶了,你如果想賣的話我可做不了主。”


    門口有人正在這時走進來,人未到聲先到,甜脆悅耳:“什麽大物件兒連劉先生都做不了主了?”大查櫃聞聽忙站起身道:“二姑娘怎麽有空到北方來?”


    第056章 綠肥紅瘦,老賊結局


    李虎丘聞聲迴首,循聲望去,一抹綠肥紅瘦翩然而來。綠的是羽絨服,紅的冬暖褲和北方寒冬裏水鄉女子的姣妍清麗。她就是二姑娘。看起來比李虎丘大上三五歲的樣子。笑靨如花走進來。


    二姑娘衝大查櫃一擺手道:“您快坐著說吧,這不冬天了嗎?哈城辦冰雕節,想去湊個熱鬧,我姐讓我順便給你帶點老家的東西,她還說北方大區的幾位老錢塘太辛苦,讓我代她慰問一下。”劉大查櫃忙道:“喲,這說的是哪裏話來,我們這幾根老骨頭本來都是封建糟粕,敲碎了喂狗都沒人要的,如果不是老板垂顧,哪裏有今天的風光。”


    二姑娘笑說大查櫃太自謙,又說東西都讓人送他住處了,免得他辛苦一天還得往迴拎。大查櫃感激二姑娘體貼連連稱謝。二姑娘來到李虎丘跟前,道:“小孩,你想賣這顆珠子?”


    說話的功夫她已拿起珠子觀瞧。李虎丘搖頭道:“不賣,就是打聽一下這東西的價值。”二姑娘將珠子托在手裏道:“直徑六點二厘米,通體淡金泛綠,這樣的東珠據我所知隻有一顆,雍正帝曾賜給甘涼王蘇爾濟特一顆這樣的珠子,後來蘇爾濟特死後,那顆珠子也一起被陪葬,應該就是你這顆珠子。”


    李虎丘收了支票,起身就要告辭,伸手要珠子,二姑娘卻一縮手不肯把珠子還給他。說道:“你這珠子來路不正,如果想賣,多半會讓人狠狠殺價,這一行裏隻有我們敢收還能給你一個公道價。”李虎丘道:“我自己留著玩的,不賣!”二姑娘手一晃,珠子已消失不見,她有些小得意說道:“不賣你為何要拿給劉先生看價錢?分明是想賣怕吃虧,想著拿走以後貨比三家,再跟你說一遍,你這東西來路不正,這一行裏有實力收你這東西的多半不敢收,敢收的肯定會狠狠殺你的價,隻有我們價格給的準還敢收你的東西。”


    李虎丘忽然逼近二姑娘,把她嚇了一跳剛要問你想幹什麽,李虎丘已經後撤一步,笑道:“真缺錢了我會考慮把這珠子賣給你的,不過暫時我還沒這個打算,多謝你的熱心,拜拜了您那。”


    二姑娘在身後喊你的珠子不要啦?李虎丘迴頭一笑,“你喜歡就送給你好了。”二姑娘正要說不要,卻忽然發現自己藏在懷裏的珠子已經不見。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的一瞬間已經被李虎丘把珠子掏走了。二姑娘氣的一跺腳,叫道:“這小鬼好奸猾,不過你就是拿著這個珠子走遍全華夏,最終也得蹬我們福德的門。”


    李虎丘拿到錢,徑直尋到大鼎子家。敲開門,一五十多歲清瘦婦人出來問他找誰。臉上果然有幾道刀疤。李虎丘直言是大鼎子朋友,受人之托特意來送錢。並且把大鼎子的囑咐相告,並不多做停留告辭離去。


    出門沒多遠,一處較僻靜所在,李虎丘忽然轉身對身後說道:“出來吧,跟了一天了,現在可放心了?”黎亞榮那張老臉難得麵皮微紅,一拐彎從胡同裏閃出來。想解釋兩句,李虎丘搶著道:“你給我東珠不就是希望我能得了好處就不再貪圖你給兒子留的東西嗎?東西我也收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不過你這老家夥可夠不地道的,給我一件東西還是個大有來曆的玩意兒,燙手的山芋根本出不了手。”黎亞榮尷尬的一笑,慚愧的說道:“我黎亞榮髒心爛肺子,虎丘老弟你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剛才你給他們送錢我都看到了,過去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好人,至少咱們這個圈子裏,我認為沒有好人,但現在我明白,我錯了,虎丘老弟你是個好人。”


    李虎丘一擺手道:“得得得,別罵人成不成?咱們這個圈子裏好人什麽意思你不明白?我可沒那個愛好。”


    通常情況下,盜賊是個男人的圈子,少年盜賊們最初學藝的時候同吃同住,相互間親昵時光較多,關係特別的人相互間的稱唿就是好人。所以,跟女孩子說某人是好人時拒絕的意思正相反,盜賊們相互間說對方好人的意思卻有求結對的意思。


    黎亞榮尷尬一笑。李虎丘道:“忙活了一天,昨晚上也沒睡好,我先尋摸個地方睡覺去,明天你兒子婚禮結束以後我就迴哈城,你呢?你怎麽打算的?”黎亞榮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之意,道:“想看的都看過了,明天親眼看著兒子結婚,我也就知足了,這輩子造孽太多,能彌補多少就彌補多少吧。”


    次日晚,發往哈城的列車上。


    李虎丘閉目養神,內心中憂憤難平。黎亞榮自首了,明知道以他罪行即便自首也有死無生,他依然做了這樣的選擇。又一個大賊結束了他的時代。少年賊王由此想到自己,他的時代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已經結束了。跟黎亞榮一樣他的選擇也不多,李援朝救張曼麗的條件就是他必須給李書記當兒子去,不管他有多麽想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想到這些他又擔憂起張曼麗來。曼麗姐的案子這幾天進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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