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母子,相逢應不識


    男人心中有一個女人永遠是最美的。這個女人跟男人比絕不會更青春,更無須驚豔。男人心中這個看法會伴隨多半男人終生,直到這個女人離開也不會改變。因為這個女人在男人口中的稱唿是——媽媽。


    實在太漂亮了!李虎丘心底裏莫名其妙的想把這句話喊出來。他不是一般人,雖然小小年紀,卻已經有過跟老瘸子走南闖北奪賊王的經曆。常年在火車站附近廝混,天南地北的美女更是見過不知道多少。憑良心講,隻論身材模樣,比這女人美的雖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可在李虎丘眼中,這一刻那個女人永遠最美。隻因為在夢裏,他夢到的媽媽就是這個樣子!


    這個女人其實已有三十出頭的年紀,但肌膚看上去卻白嫩嫩的如少女一般。身上的裘皮是黝黑的貂皮,腿上穿的是一條形製很寬鬆的妮子料褲子,半高跟鞋,個子不算高,一米六多一點的樣子,在女人中絕不算矮。之所以說她漂亮,主要是她的五官和身形氣質。蛾眉不鎖卻攔住了眼睛裏的秋霧,筆直纖秀的鼻梁,鼻尖處有一點點水光,因為著急略發紅的臉色更顯出幾分嬌豔,唇若朱砂紅,薄厚適宜。眼波流轉顧盼之間盡展端莊豔秀的風情。如果李援朝在這裏,一定會認出這女人正是李虎丘的親生老娘燕雨前。


    李虎丘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女人生的這麽順眼的,看一眼就讓他覺得溫暖。他都看傻了,全忘記今天要做的大事。女人眼中的急迫之意他看的一清二楚,一種莫名的從心底發出的焦慮催促著李虎丘,他覺得自己必須快速的解決掉女人的憂慮,不然他自己就要先憂慮的心痛。


    這種感覺對於李虎丘而言,實在有些不可思議。這女人的真實年齡都可以做他媽了。李虎丘不知道的是,這女人正是十幾年前生下他的那個人,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那個人。她之所以會在這南方已經春暖花開,北方卻還不時有零度低溫的季節來到哈城,就是為了尋找兒子李虎丘的。每年她都會不遠萬裏的跑來找一找,碰碰運氣,希望有一天,老天可憐她會賜給她機緣,讓她找到兒子。就算不能找到,或者有一天讓她和兒子擦肩而過一下也好,彼此相見一下,就算隻是驚鴻一瞥,彼此間依然互不相識,但她至少算見過兒子了。


    這樣的牽掛李虎丘無從知曉,但母子連心卻是天性。李虎丘心底裏那不可思議的情感正是來自已融入到骨血裏的母子連心。


    他幾乎是用跑的速度,快步追上張鐵軍,伸手一拍張鐵軍的肩頭。盡管他腳步很快,但動作卻輕盈無比,耳目靈便的張鐵軍直到他的手拍到自己的肩頭,才發現身後李虎丘追上來了。他迴頭一瞪眼問:“幹什麽?你想插一杠子還是想勻一份兒?”插一杠子是行話,就是管閑事的意思。勻一份兒就是見者有份的意思。


    李虎丘說你不是投靠了大旗杆子嗎?怎麽跑迴南站來幹活兒了?張鐵軍一揚脖子,挑釁說:老子就來了,你不許咋地?李虎丘衝他呲牙一樂,說道:“我哪敢啊,誰不知道你鐵軍大哥手上有橫紋,下手黑著呢,這哈城地界上的混子倒爺們誰不給你幾分麵子,連那些聽不懂人語的老毛子到了您麵前,都會說你好我知道你是鐵軍哥。”


    張鐵軍這人不誇都糊塗,讓李虎丘幾句話誇糊塗了,他今天是來找事兒的,擺明了混過界。但李虎丘的反應卻有些怪。李虎丘六歲到哈城時就是張鐵軍用個紅袖箍給騙上賊船的,八年來他們一直在一個團夥裏,張鐵軍對李虎丘的性格就算不太了解,至少也知道這小子手狠心黑。今天這反應怎麽看都不像來打架的,倒像故意接近自己……張鐵軍一下子反應過來。低頭一看,帆布兜子外表看上去紋絲未動,但手上的感覺卻告訴他裏邊已經是空的。


    張鐵軍知道李虎丘手法高,但他一直就不大服氣。老瘸子總說李虎丘的活兒略強過他,內心當中張鐵軍還為此想過跟李虎丘比試一番。今天的事實告訴他,老瘸子那麽說其實已經給他留了麵子。做大賊的讓人家下了包都不知道,本身就是很跌份兒的事情,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包打開,把東西拿出來,再把包恢複原貌,那就相當於丟人丟到姥姥家了。張鐵軍惱羞成怒,再看李虎丘時,發現李虎丘已經走到丟東西的女人麵前。


    李虎丘徑直來到那個讓他心跳不自覺慢半拍兒的女人麵前。緊張兮兮的說道:“阿,阿姨,你是不是掉了東,東西?”


    燕雨前吃了一驚,仔細打量麵前的少年。李虎丘的模樣隨母,身材卻像李援朝,年紀小個子長的卻挺高。看上去像十六七的樣子,或者還要大一點。她不由想到自己的孩子今年虛歲也有十五了,跟這個孩子大小也沒差啥。這小孩叫自己阿姨倒也沒錯。東西是怎麽丟了的她心知肚明,不管這小孩說什麽,她都有理由相信,自己丟的東西跟這個小孩子有關。


    她在心裏先入為主認定這孩子至少十六了,根本不會把他跟自己的兒子往一起聯想。在沒確認東西完好以前,她自然不會給麵前這小小年紀不學好的小賊太好的臉色。


    她點點頭,表情並不驚喜,嗯了一聲,說道:“我是丟了東西,怎麽?被你撿到了?”李虎丘把手中的商場包裝袋遞給她說道:“您看看少沒少什麽,應該沒缺,要是不對您就跟我說缺了什麽,我再去幫您撿。”或許是因為燕雨前的警惕和懷疑切斷了母子之間那種天然神秘的聯係。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已經生動不少,剛剛的心悸之感也消失不見。


    撿?燕雨前聽得很清楚,覺得這男孩講話有點怪,但一口白牙和身上洗衣粉的味道,卻說明他跟剛才那個髒兮兮滿口髒話的小流氓區別很大。


    燕雨前接過東西仔細查。李虎丘注意到她幾乎沒看袋子裏的現金、傳唿機、身份證等重要物品,而是先一把抓起一個小鏡子盒,打開看了一眼後才露出如釋重負的樣子,然後才慢條斯理的清點起其他物品。最後說道:“東西都在,小弟弟,謝謝你了。”說話的功夫,從裏邊拿出一張十元鈔票遞給李虎丘。李虎丘鬼使神差的說了聲:“阿姨我是學習雷鋒做好事不要錢!”


    一句話頓時引來周圍一片讚美之聲。那年月五講四美三熱愛,學習雷鋒好榜樣還是主流。


    李虎丘其實不想立刻離開麵前這個女人的,但他一來有大事要辦,二來周圍人的讚美讓他覺得太別扭。他逃似地擠出人群。目光四下一掃,很快發現張鐵軍正賭氣的在檢票口附近死盯著他。李虎丘囂張的瞪迴去,一拐彎兒走向另一個正在做活兒的小賊。


    那名小賊此刻正在用銷魂鉤掛住一名旅客兜裏的錢包。所謂銷魂鉤就是一條透明魚線綁著一隻特殊小鉤,形狀是一根主筋上焊接上四條腿,個個鋒利帶倒刺。這東西隻要鉤住了,下手的人無需跟旅客近身接觸,隻需輕輕扯動魚線就能將旅客的錢包手到擒來。賊們普遍喜歡使用這東西釣錢包,隱蔽性強不易被發現,一旦失手還比較容易脫身。使用這鉤子的賊,雖然不分大小,但如果賊的水平不一樣,則鉤子還有區別。通常是越是高明的大賊用的鉤子越大,線也越粗。


    李虎丘身上也藏了一套銷魂鉤,繩子是細絨繩,抗拉力足夠吊起一口大肥豬的。鉤子是李虎丘弄個汽車輪轂軸承精心製作的。中間的主筋用的是汽車發動機的氣門銷子改製,是李虎丘花了二百元請哈飛高級技工做的私活兒。保證足夠的堅韌度的情況下,中間部分被做成了空心,裏邊裝有十分精密的小卡簧,可以隨心所欲的收起鉤子的四個爪。這東西的版權屬於一個叫金川的老賊,跟郝瘸子相交莫逆,他主要是做地下活兒的,李虎丘見過他幾次。李虎丘的銷魂鉤就是複製他的那一套。


    小賊的銷魂鉤眼看就要得手,忽然從一旁伸出一隻手,那手上有白光一閃隨即不見。小賊的銷魂鉤魚線卻已應手而斷。小賊側臉一看,正看見李虎丘笑眯眯的臉和近在眼前的拳頭。


    李虎丘一拳將這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小賊打倒在地。抬腳又踢了他兩下,說道:“你他媽摸過界了明白不?迴去告訴大旗杆子,今後他要再敢派人摸過界,我就把派來的人右手剁下來。”張鐵軍從另一邊跑過來,衝上來一腳踢中李虎丘大胯。張鐵軍快三十歲的人,正是身強力壯的年紀,又練過兩天拳腳基本功,因此腿上力道很沉。李虎丘被他一腳蹬翻。與此同時另一個小賊也跑到這裏,李虎丘單手支地身子並沒被徹底踢倒,他原地來了個單臂支撐的空翻,落地的時候就勢站起,抬腿一腳正踢中跑過來得這名小賊的胸口。一腳踢了個四仰朝天,摔的結結實實。


    張鐵軍從袖子裏抽出一條短棒,李虎丘眯著眼盯著他,倆人誰都沒動。一場惡鬥即將展開。


    第008章 雛鷹,老家賊,圖窮匕見


    男人之間的差距平常看不出來,隻有當事情臨身,當麵對壘的時候才會看出差別來。李虎丘跟張鐵軍都是郝瘸子訓練過的。張鐵軍被淘汰了,李虎丘青出於藍。二者差別就是雄鷹和燕雀。麻雀搭窩始終離不開房簷樹梢,雛鷹振翅雖未騰空卻已有搏擊長空的氣象。


    李虎丘骨血裏根植的驕傲讓他不甘人後,用心練,刻苦練,終於磨練出一身歪門邪道的本事。張鐵軍這隻定了型的麻雀不是他的對手。


    李虎丘一隻手奪著張鐵軍手中的木棒,跨步近身絆住了張鐵軍的支撐腿,這會兒隻需一拳就能把張鐵軍打倒在地。但偏偏這個時候他停手了。因為他忽然看到了蕭落雁。


    李虎丘揮動拳頭打到張鐵軍的臉之前,無意識的往周圍人群中一瞥,就發現了蕭落雁。周圍看熱鬧的候車人很多,可不管是誰隻要湊到這個圈子裏,都會忽然發現蕭落雁在那裏。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長著圖畫中人物的臉龐,甚至連臉色都誇張的相似,真讓人難以置信,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粉雕玉琢的妙人兒。所以,每一個初次見到這小姑娘的人,都會覺得忽然一下就看到了她。因為這種美實在獨一無二,看到她之後會讓人感到悔恨,為何不曾早一點往那邊看?


    李虎丘一天之內被兩個女人的美麗所震撼,一大一小,一個是他老媽,一個未來跟他有極大機緣。雖然他現在一個也不認得,但卻並不妨礙他慕濡前者,為後者所傾倒。


    李虎丘欣賞女人的眼光永遠跟郝瘸子張鐵軍們不一樣。還在娘肚子裏時他就是個部長的孫子,雖然一生出來就被命運折騰成了小叫花子,還因此流落到老家賊的窩裏,但骨子裏他依然是一隻雄鷹。幼年的雄鷹小如燕雀,但雄鷹就是雄鷹,眼中的世界,心中的想往,絕非燕雀可比。


    這樣的傾倒才是最真誠的傾倒。傾倒在石榴裙下。


    他的遲疑給了張鐵軍一個機會,一個讓他傾倒在蕭落雁繡著石榴的棉裙前的機會。於是他就被傾倒了,與其說是傾倒在張鐵軍的拳頭下,不如說是被蕭落雁的美傾倒的。正如高貴華美的獨角獸,能力堪比天龍,卻唯獨迷戀美麗年輕的女孩。


    李虎丘倒在蕭落雁腳下,雙手撐住地麵,一抬頭剛好看到蕭落雁棉布群上的石榴花。他的臉弄的髒兮兮的,眼睛卻賊亮賊亮的。蕭落雁抿嘴笑道:“他上來打你了。”李虎丘說:“你喜歡看打架?”蕭落雁居然認真的點點頭說我喜歡看你打他,你的動作比他漂亮,連摔的動作都比他利落。咯咯。李虎丘果然一躍而起,全忘了這場架應該放水的。轉身一套組合拳進攻,將張鐵軍打翻。再迴頭看蕭落雁剛才在的地方,不知何時伊人已經離開。


    張鐵軍三個人也是久經戰陣的,被打倒了很快又爬起來。李虎丘還在悵然若失的時候,三個人一起撲了上來。將李虎丘按倒在地。李虎丘失去了眼前的風景,心裏邊爭勝的心思淡了,雙手抱住頭,任三個人打,打了幾下之後,張鐵軍攔住打的發了性的兩個小賊。李虎丘才從地上起來,張鐵軍拉上兩個小賊就往候車大廳外跑。李虎丘在後邊追,張鐵軍一邊跑一邊迴頭喊:“李虎丘,你敢不敢跟我們定點兒?”李虎丘喊道:“怕你我是你孫子,癟犢子你說個地方吧!”張鐵軍不假思索喊道:“沿江路,三棵柳公園,假山旁邊小練武場,不敢去的是犢子。”


    李虎丘站在原地望著三個人消失的背影,手腕輕輕一抖,一把飛刀落到手心,眼中有決絕的兇光閃過。


    去沿江路的時候,李虎丘順路迴家看了一眼小燕子。囑托張曼麗:“曼麗姐,小燕子命苦,她媽媽沒了,爸爸不是人,我今天要是迴不來,以後她就托付給你照看,院子南邊過去住小要飯的那個屋子,灶膛裏藏了個包,裏邊有十萬塊錢,你拿去買個小房子,剩下的錢做個小買賣,把小燕子給我體體麵麵拉扯大,這輩子謝不著你,下輩子弟弟給你做牛做馬。”說完,也不容張曼麗拒絕,更沒理她的問話,轉身出了大門撒腳如飛奔了三棵柳公園。


    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做人不密失友,經商不密失財。如想辦大敵,守住秘密是成功的第一步,要讓對方看不出你有敵意才是最好。這句話是郝瘸子一個字一個字告訴李虎丘的。今天這場戲,就要檢驗一下師傅和徒弟誰表演的好!


    沿江路上的三棵柳公園內。老瘸子和大旗杆子正聽張鐵軍跟他們匯報。


    張鐵軍:“郝爺,齊哥,你們盡管放心好了,剛才我們哥仨按照你們交代的,許敗不許勝,讓這小子占了點便宜,他現在狂的北都找不著了,這地方是咱們經常定點打架的地方,他指定不會想到咱們早有準備。”


    大旗杆子說:“鐵軍,你得有心理準備,完事之後我跟老郝給你準備了一筆錢,你就有多遠先跑多遠吧,風頭不過去絕不能迴來。”郝瘸子接著說道:“咱們不是要打他一頓了事,而是要弄死他,然後剁碎了扔麻袋裏,徹底沉江,將來備不住會被雷子發現,殺人碎屍的案子一旦犯了,就是吃花生米的大罪,你小子到時候可千萬別犯傻。”張鐵軍麵無表情點頭說二位大哥請放心。


    李虎丘的身影出現在公園大門口,望風的小賊趕忙跑進來報信通知二老賊。郝瘸子告訴其他人藏起來準備好,這小子一進圈子,就圍上去打死他。


    小練武場上,張鐵軍和心驚肉跳的兩個小賊站在那,二賊明顯有點魂不守舍。一想到過一會兒這裏就要死個人,而他們就是主要元兇之一,他們就覺得心裏一陣陣發虛。這可是殺頭掉腦袋的大罪啊,他們之前最嚴重的犯罪行為不過是小偷小摸。李虎丘的手插在褲兜裏,步履從容的走到練武場外的小路上,眯著眼往裏看,眼神迅速略過周圍。小武場三麵是樹林,外麵是一條小路,小路的對麵是水池花壇和假山,四下裏安安靜靜的。隻有張鐵軍帶著兩個小賊站在小武場中央等候著他。


    李虎丘溜達著走過來,並不遲疑走進武場中央。說道:“張鐵軍我來了,你他媽想怎麽死吧?”


    林子裏的草木茂密,四周有幾天泄水溝,郝瘸子和大旗杆子等人就埋伏在這裏,眼見李虎丘進了圈子。郝瘸子唿哨一聲,帶人從溝裏爬了上來。這家夥拄著雙拐,一個人三條腿動作還挺利落。


    “李虎丘,小崽子,你很狂啊。”老瘸子動作利落,往上衝的時候,卻特意又慢了下來。“大家一起上,打死這小兔崽子。”這家夥喊的最響,人卻落到了最後邊。有寒光一閃,李虎丘手中一把飛刀出手,正紮中跑在最前邊的二旗杆子大腿上。這家夥慘叫一聲摔倒在地。李虎丘一舉手的功夫手上又多了一把飛刀,大喊:“誰敢過來,我紮他喉嚨!”郝瘸子在後邊大喊:“都他媽給我上,他就三把飛刀,這小子不敢殺人。”


    李虎丘抖手就是一飛刀,一道寒光直奔郝瘸子,郝瘸子嚇得魂不附體,以為這下完了,沒想到耳朵裏突然聽到當的一聲,睜眼一看李虎丘這一飛刀正紮在他的拐杖上。李虎丘冷冷的說道:“這是給你個警告,你要再跟我來勁,我下一刀就紮你的喉嚨。”


    大旗杆子帶人堵住了武場往小路走的方向。麵對李虎丘神出鬼沒的飛刀,他也不敢冒頭,站在人群裏說:“李虎丘,別怪我們不仗義,這麽多人打你一個人,實在是你小子太狂了,沒給我們這些做前輩的留餘地,你霸占了老瘸子的房子和地盤,還搶了老子的女人,這兩筆賬你今天必須還迴來。”


    李虎丘抬頭看一眼太陽,大約一點多的樣子。他把手裏的第三把飛刀往地上一扔,光棍的說道:“不就是想揍我一頓出口氣嗎?你們兩個老不死的還敢打死我啊,來,爺伸出手來讓你們綁上打,打夠了給我留口氣兒就行。”說完他真的把雙手一伸,擺出一副耍光棍任人魚肉的樣子。張鐵軍看一眼老瘸子和大旗杆子,後二者衝他點點頭。意思是你來動手綁他。張鐵軍從懷裏掏出一套銷魂鉤,用鉤子上的細絨繩將李虎丘的雙手倒背捆了起來。郝瘸子喊了句:用縛龍套子綁,順便摸摸他身上還有飛刀沒!


    張鐵軍依言將李虎丘綁上。郝瘸子在一旁看著他用嫻熟的手法將李虎丘綁上,心中暗暗得意。張鐵軍向他示意李虎丘身上沒飛刀了。老瘸子這才放心的走到李虎丘麵前,惡狠狠的扇了一記大嘴巴。“小兔崽子,你怎麽不狂了?你害我一條腿,我要你一條命,你說咱倆誰合適?”李虎丘一瞪眼,很吃驚的樣子,接著是滿臉急迫的說道:“郝瘸子,你想弄死我?你不是人,你言而無信!”


    郝瘸子得意的哈哈大笑說道:“李虎丘,你渾身的本事都是我教的,說實話,除了一手絕活兒,我沒傳給你以外,其他本事你是樣樣強過我,如果咱們之間沒有這麽深的過節,我還真想過指著你給我養老送終,可惜現在說這些都晚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李虎丘喊:等一下,我有幾句話說,你知道我的手藝早成了,這幾年我在外頭沒少幹活,上迴北站丟的大貨也是我下的,那裏邊有塊玉佩,我給寶慶當的大查櫃看了,他說至少可以當十五萬,你讓我把這幾句話說透了,我死了也能閉眼,這些東西藏哪了我全告訴你。


    大旗杆子聽說十五萬這個數字,頓時來了精神,他也擠到前邊,湊到李虎丘麵前。老瘸子同樣精神都為之一振。李虎丘說反正我也是快死的人了,臨死前有幾件事還想請教你一下,你成全我了,我就把東西藏哪了告訴你,另外我還有十萬塊錢存款的存折,都藏在那裏呢,連密碼一起告訴你們。


    郝瘸子陰冷的看著他吩咐一旁的小賊說道:“去兩個人到公園大門那放哨,有情況立刻迴來招唿一聲。”又對李虎丘說道:“有什麽要問的你說吧,另外,我勸你別做拖延時間等老陳的夢,有屁就快放,否則等他來了你屍體都涼了。”


    李虎丘問:“你這些日子在我麵前那麽老實都是裝土鱉,迷惑我呢?”老瘸子微微得意點點頭說道:“不錯,不然還不得早被你給害死了。”李虎丘說了一聲高,說道:“你這手玩的漂亮,記得你教過我,不要讓對方看不出你有敵意,我學過以後全忘了,死的不冤枉。”郝瘸子心裏得意,臉上不耐之色稍減,大旗杆子著急的催促:“小兔崽子你別在這‘折柳子’(撒謊扯淡的意思),趕緊說東西藏哪了。”


    李虎丘不屑的看他一眼說道:“這點耐心都沒有,一看你就是個沉不住氣的,難怪你過去一直鬥不過我師傅,好吧你們別急,我還有最後一個心願未了,隻要讓我了結了這個心願,我立馬把藏東西的地方告訴你們。”


    郝瘸子冷著臉說道:“什麽心願?你說,師傅成全你。”口氣中不無遺憾和欣賞之意。


    李虎丘盯著他雙眼說道:“下陰間我也是個賊骨頭,陽世上沒學會的絕活兒我想帶到陰間去,你當我麵再表演一次脫袍讓位,把竅門告訴我,我立刻把藏東西的地方告訴你。”


    郝瘸子神色變幻,盯著李虎丘的雙眼,猶豫片刻一點頭說好,我成全你。說罷,指示其他人躲遠點,不許偷聽偷看。張鐵軍一擺手所有人都跟著他退開,隻留了大旗杆子這棒槌在一旁做靶子。


    隻見老瘸子鬆動鬆動筋骨後,突然雙臂用力將身體甩到大旗杆子麵前,扔掉雙拐,伸手抓住大旗杆子肩頭,食指間隱約有白光閃過,李虎丘看的很清楚是指縫滾子。老瘸子另一隻手在大旗杆子腰間一插,進了大旗杆子的裏懷,隨即拿了出來。整個動作要用高倍攝像機才能看清。人的肉眼如果沒經過特別的訓練,根本看不清,李虎丘看的兩眼放光。當老瘸子的手抽迴來的時候手中已多了大旗杆子裏邊的背心。而大旗杆子竟然還恍然不覺。


    老瘸子說道:“脫袍讓位的手法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除了勤練苦練以外,記住一個袍和一個讓字,到了陰間保你能練會,另外我還得告訴你,這一手絕活最大的作用不是偷別人的,而是幫自己脫身的,有了這一手,六十四斤大鐵銬也困不住。”


    李虎丘點點頭,說道:“果然是好手法,難怪你能當上華夏賊王,確實當之無愧,好吧,從今天起這個位置換我替你坐下去吧。”說罷,他被捆在身後的雙手突然獲得了自由,接著那手上白光一閃已經多了一柄飛刀,甩手就紮進了大旗杆子的大腿根兒的要害部位上。大旗杆子痛苦的倒地,渾身因疼痛哆嗦成一團。


    李虎丘啐了他一口,冷冷說道:“這一刀是替曼麗姐紮的,今後哈城道上混的可以叫你齊公公了,前提是你能活過今天去。”接著他手中又有白光一閃,居然出現第五把飛刀。


    “老瘸鬼,該你了!”


    第009章 向陽,春花,幽燕歸來


    真正的強者最重要的不是戰勝過多少不如自己的人,而是戰勝過多少次昨天的自我。郝瘸子顯然太久不曾戰勝自己了,而李虎丘卻幾乎每一天都在挑戰自我,戰而勝之。


    “郝瘸子,你原地踏步的太久了,不僅身子木了,連腦子都殘了,你自從上次用化學金屬害我失敗後,仿佛一夜之間就變個人似地,夾起尾巴,逆來順受,比那剛進門的小媳婦都老實,你以為你這是裝老實迷惑我呢嗎?我告訴你,你這是擺明了通知我,你還想玩花樣,所以我也隻好陪你玩花樣。”


    郝瘸子麵如死灰,問:“你是怎麽掙脫縛龍套子的?繩子捆的是你的手指,你沒可能掙脫的。”李虎丘盯著他雙眼,嘲諷的說道:“我就不許自己練成一兩手絕活兒?”說完揚聲衝張鐵軍叫道:“別裝了,趕緊過來綁人吧,北站新老大,鐵軍哥。”郝瘸子聞聽此言頓時如五雷轟頂,又如醍醐灌頂,一刹那什麽全明白了。難怪李虎丘身上還藏著飛刀,難怪李虎丘主動讓人綁他的時候特意把手伸向張鐵軍。


    張鐵軍走過來獰笑著將郝瘸子捆上,在場的所有小賊都選擇了沉默,這兩個老賊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並不高大,這時候破鼓萬人錘,正是人心所向。


    李虎丘手上鋒利的飛刀點在被捆成粽子似地郝瘸子的臉,冷酷的說道:“你想把我殺了碎屍沉江,我卻沒這麽想過,因為你這個人如果就這麽死了,實在太便宜你了,我每天晚上都能聽到你在夢中被嚇醒,我知道那是因為你缺德事情幹的太多了,你這個人隻有到了夢裏才會有是非和良心這個概念,我應該留著你繼續做惡夢的,好讓你一輩子也忘不了那被你燒死的一家四口人,他們的冤魂時不時的就來纏住你對不對?”


    李虎丘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如約趕到,藏在假山後邊的老陳,顫抖的手不由摸向懷裏的手槍,手指關節因為發力過大,已經泛起青白之色。


    郝瘸子吃驚的:“你別胡說八道,我沒做惡夢,更沒有夢到陳德旺的老婆孩子!”李虎丘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說道:“老狐狸,到這時候還想抵賴,我說過你燒死的四口人是陳德旺一家四口嗎?你他媽這頭做賊心虛不打自招的老瘸驢。”


    李虎丘落手並不狠,郝瘸子卻仿佛被他掐的透不過來氣,顯然他是被這場驚變弄懵了。他結結巴巴說不出來話。李虎丘繼續說道:“你燒死陳德旺一家人不關我的事,我也懶得因為這個恨你,可是你糟蹋了燕子姐,還不給燕子姐看病,最後活活害死了燕子姐,這筆債你卻必須還我,這些你承認不承認?”李虎丘最後幾個字是吼出來的,震得已經懵了的郝瘸子肝膽俱裂,嚇得老瘸子忙不迭的點頭高唿:“我承認,我承認,李虎丘求求你放過我,我對不起燕子,我也對不起小燕子,我更對不起被我活活燒死的陳家四口人,求求你們原諒我吧,別來找我了。”說罷,這家夥跌坐在地,抱著頭痛哭失聲。他在心裏承受那巨大的壓力幾十年,每天都需要靠酒精的麻醉才能睡去。


    陳德旺拎著手槍從假山後邊走出來,眼中血絲密布,顫抖的手暴露了他內心的狂躁和激動。以一種無可阻擋的氣勢來到郝瘸子跟前,抬手就是一槍,血花燦爛,郝瘸子的另一條腿被這一槍打的鮮血飛濺。陳德旺不解氣的還要開槍,李虎丘飛起一腳踢在他手腕上,吼道:“打一槍警告,打第二槍我都得跟你一起說不清楚。”


    郝瘸子腿上爆出的鮮血飛濺在張鐵軍的臉上,這家夥整個人都嚇傻了,周圍唯他馬首是瞻的小賊們更被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李虎丘走過去一腳蹬在他胸口上,看什麽看,還不快蹲下,等待政府發落!李虎丘將目光投向公園外,張鐵軍心領神會撒腿就跑。滿地的賊除了跑不動的齊家兄弟,跟他一起跑個幹幹淨淨。


    李虎丘衝陳德旺一抱拳說道:“陳大爺,我知道您是個好人,但這三個人您一個也不能救,就看著他們血淌幹淨了,您再報急救車,等他們死了,您就說剛好路過現場,看到郝瘸子和齊家兄弟定點掐架,郝瘸子擅長飛刀把齊家兄弟都傷了,您迫不得已開槍打傷了郝瘸子……”


    陳德旺舉手打斷他的話,說道:“孩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走你的吧,我就當沒見過你。”


    李虎丘看不出陳德旺臉上的決絕之意,點點頭轉身也跑了。沒跑多遠就聽到身後傳來三聲槍響。


    李虎丘走出公園的時候,迎麵正看到警車陸續來到公園門前。一看就是個孩子模樣的李虎丘沒引起誰的注意,他順利跑迴家中。張曼麗正焦急的等待著,一見到李虎丘平安歸來,再也壓抑不住激動心情,衝過去將李虎丘狠狠的摟在懷中。


    李虎丘隨魔學魔,學會了魔王手段卻修成了菩薩心腸,由此可見,瘋魔修行,得道之日未必不能成佛。


    次日有消息傳來,三棵樹公園發生槍擊案。南站派出所民警陳德旺自首。說案發前聽到消息說有流氓在三棵樹公園聚眾鬥毆,他立刻帶槍趕到,結果鬥毆現場參與鬥毆人員一哄而散,他發現隻剩下三個人,他出於自衛當場槍殺了三名流氓。陳德旺已經被停職,公訴機關將以濫用槍支罪和過失殺人罪起訴他。李虎丘冒天大不韙去看過他,陳德旺沒見他,隻說請他幫忙給一家老小立個墳頭上燒幾張紙。


    公墓。


    向陽,春花含苞,有燕歸來。李虎丘牽著小燕子的手佇立在燕子的墓前。


    “姐,老瘸子死了,你也該放心去托生下輩子了,我把小燕子帶來送送你,讓她給你唱個歌,她唱歌跟我學的,不好聽你也別怪她,全是我沒教好,咱閨女其實聰明著呢。”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我問燕子你從哪來?燕子說……小燕子的童音純美而清澈,不過腔調卻跟李虎丘的荒腔走板毫無二致。


    那聲音喚醒了李虎丘靈魂深處的記憶片段……李虎丘眼前似有一棵大樹,他站在樹對麵扯皮筋,有少女在中間跳來跳去,清脆的嗓音說著小皮球,香蕉梨……李虎丘嘶吼一聲姐姐,你走好!我把老瘸子給送下去了,你再不用擔心有人會欺負小燕子了!


    公墓的另一角,李虎丘出錢買下了兩戶大公墓,將一直存放在火葬場的陳家老少四口的骨灰分別安葬進去。燒了一大堆紙。烈焰飛騰中,李虎丘告慰死去的亡靈,你們的仇已經報了。


    一九九二年,深秋。


    街頭,賣羊肉串的新疆人正在用生硬的漢語叫賣。小燕子被羊肉串的香味誘惑,說道:“想吃。”李虎丘舉著她徑直走到攤子前說道:“來十塊錢的。”新疆人麻利的烘烤著羊肉串,一邊問李虎丘放不放辣的,小燕子清脆的聲音告訴他:要最辣的!李虎丘說女孩子吃辣的臉上長大包。小燕子咯咯笑說爸爸臉上有包,小燕子臉上沒有包。羊肉串烤好了,新疆人正要給李虎丘端上來,一旁駛來一輛奔馳車,車窗搖下,露出一張記憶了五千年滄桑的老臉,驕橫的說道:“賣羊肉串的,來十塊錢羊肉串。”


    新疆人舉著烤好的肉串還想遞給李虎丘,奔馳車中那張老臉的主人已經開始罵人:“媽個巴子的,跟你說要十塊錢羊肉串,你個傻逼聽不懂嗎?”新疆人站住迴答:“這是那邊的客人點好的,你的等一下我再給你烤。”


    奔馳車副駕駛位置的門突然開了,一名戴墨鏡的青年下車後,沒有一句廢話,衝上來就是一記大嘴巴,把被打傻了的新疆人手中的羊肉串一把奪過,罵道:“宋三爺要吃羊肉串,你他媽也敢先給別人。”說完,這家夥挑釁的目光往李虎丘這邊投來,囂張的問:“你他媽看什麽看?不服是不是?”


    李虎丘抱起小燕子徑直走到奔馳車旁邊,輕輕敲了敲車窗,宋羽佳那張天生地養的占大輩的老臉露了出來。車門開了,老宋的口氣一如當年:“虎丘,快上車,去哪兒我送你。”李虎丘沒動地方,看一眼剛才囂張這會兒有點傻眼的青年,說道:“老哥,你要是想混的長久些,像這樣的人就盡量少讓他跟在你身邊,不然遲早有一天會給你帶來大麻煩。”說完讓小燕子叫了聲大爺,然後跟宋羽佳握手道別。宋羽佳追出車外,奪過青年手上的羊肉串,追上李虎丘遞給他,隻說了句兄弟你說的我會記住,有事兒了別自己扛著,想著老哥哥,能幫上忙的哥一定兩肋插刀。李虎丘點點頭說一定!宋羽佳說:“一定個屁,你辦了老瘸子那事兒,圈子裏早傳開了,兄弟,老哥哥知道你是一條好漢,但一個好漢三個幫的道理,你小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咱們道上混的,真有事兒的時候還得有朋友幫襯。”


    李虎丘接過羊肉串,笑道:“三哥,如果我連那個老殘廢都收拾不了,你說我還配跟你稱兄道弟嗎?”說完衝宋羽佳一抱拳,轉身離去。空氣中飄來他的聲音:“你就算是有本事聚齊一百零八條好漢,共產黨也不是北宋王朝,你沒機會招安的。”


    很久以前宋羽佳就發現李虎丘這小子悟性高,做事情有條理。覺得這孩子將來定會不凡,因此加意培養,凡是自己覺得是經典的小說都介紹給李虎丘看。那時候刀槍炮團夥還沒成氣候,宋三還隻是宋三,既不是道上混的尊敬的三爺,更不是人前背後風光無限的宋老板。有一次李虎丘看完水滸傳最後一迴後,忽然問他,梁山好漢造反是為了團結到一起對抗朝廷求個活路,你們刀槍炮一天到晚腦袋別褲腰帶上跟人幹仗,為了啥?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就好像問你這輩子活著為了啥一樣。答案也並不深奧。刀槍炮是為了揚名立腕!李虎丘接著又問一句:“揚名立腕之後做什麽?如果沒有利益和目的,你們不是一群傻子嗎?”這已經不是童言無忌能問出來的問題,宋三認真想了想,卻沒什麽頭緒,試著反問李虎丘:“你說我們幹什麽好?”李虎丘說你們應該學蔣門神和鄭屠,做生意勾結各路‘經略相公’,做一群有錢的潑皮無賴。


    說這句話那年李虎丘十歲,認識了金庸古龍施耐庵,通讀了水滸傳。末了他對宋三說,值得學習的人既不是武二郎也不是魯智深,反而是水滸中兩個最不起眼的龍套無賴。宋羽佳從那年開始踏上包工頭之路,憑著刀槍炮的赫赫威名,以欺行霸市等手段,迅速聚斂起財富,接著錢生錢,再用錢通神買通官府,直到今天成為哈城赫赫有名的三爺。


    看著李虎丘的背影,在哈城黑道上叱吒風雲的宋三爺肅然起敬。這種尊敬無關年齡地位,隻是對智慧和強者的敬重。有感激也有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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