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在她過世之後,他便帶著她的遺體迴鄉下葬,也算了了她的一樁心事。


    劉姐瞧著她失落的模樣,哄到:


    “先生工作忙,過幾天就迴來了,小藍想吃什麽,等下小陳過來,姨去給你買。”


    滄藍搖搖頭,眯著眼在沙發上打屯。


    這時候玄關處的電話響起。


    聽到聲音,她驀的從沙發上跳起,拖鞋也不穿了,赤著腳小跑著過去。


    “慢點,小藍你跑慢點。”劉姐心驚肉跳的看著她跑遠的背影,趕緊跟上去。


    這小傻子壓根沒意識到她正懷著身孕,平日裏挑食哭鬧也就罷了,至少有展暮看著,而如今展暮不在,小丫頭便跟脫了韁的野馬似得,管也管不住了。


    “叔!”滄藍接起電話,急急的喚了一聲,可沒一會兒,她雙肩一跨,失望的將話筒遞給了劉姐。


    “我們不需要保險……”


    滄藍乖巧的站在一旁,聽到劉姐掛了電話,她走到鞋架邊,伸手摸了摸擺好的皮鞋,眼睛時不時的往門口瞄去。


    那神情可憐巴巴的,與等主人歸來的小狗沒什麽區別。


    劉姐剛掛沒多久,惱人的鈴聲又一次響起,這次滄藍背對著她,沒有再動,隻是意興闌珊的靠著牆,順著鞋尖的紋理,一下一下的抹去。


    劉姐不耐煩的開口:


    “我說了不要保……先生,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展暮在那頭淡淡的開口,語氣中有著掩不去的疲憊:


    “她怎麽樣了?”


    劉姐剛要開口,手裏的話筒便給人搶了去。


    滄藍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蹭過來的,聽不到展暮的聲音,她急急的喚道:


    “叔……叔!”


    電話裏傳來他的笑聲:


    “這麽有精神?”


    “你什麽時候……迴來。”滄藍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刮弄牆壁上的石灰。


    她微嘟著小嘴在心裏腹誹,展暮走的那天她還沒起床,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而接下來的幾天裏,則分別由劉姐跟陳姐輪流照顧她的起居。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東西,她已經習慣了讓展暮照顧的日子,習慣了挨著他的胸膛才能入睡……


    如今突然換人,嗅不到他的味道,她晚上就睡不好了,這也使得她白日裏總是無精打采,困倦至極。


    “你乖乖的在家裏等著,不要給劉姐添麻煩,我明天帶禮物迴去給你,嗯?”展暮靠在牆邊凝注著不遠處的人群,悠悠的吐出嘴裏的煙圈。


    這裏關於土葬的習俗頗多,從挑墓到出葬,再加上一些零碎功夫,便得花去十幾日的時間,如果不是公司得有人看著,滄忠信也不會提前叫他迴去。


    “叔……去哪了。”滄藍並未將重點放在禮物上,反倒委屈的問道:“為什麽不帶我……一起。”


    濃濃的鼻音傳進耳裏,小傻子用著最直接的方式表達了對他的思念。


    展暮扔去手裏的抽到一半的煙,心窩倏然竄出一股暖意,他眼中帶笑,出口的話更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乖,你懷著寶寶,這種地方不能來,以後有時間,我再帶你過來看看。”


    “為什麽……”滄藍捏著手裏的電話線,不解的問:“寶寶……”


    沒打算與她解釋太多,展暮又囑咐了幾句後便掛斷電話。


    “展特助,先迴去吃點東西吧,晚上還得送姆媽過去。”


    陳麗穿著孝服給他遞過來一瓶水,一張素顏因為熬夜而變得異常慘白,眼角細紋密布,微微裂開的唇上毫無血色,從前豐盈的身形如今消瘦得彷如病愈不久的病人……


    展暮點點頭,跟在她身後進屋,一路走來,他看著她的目光逐漸變得複雜。


    如今的陳麗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婦人之氣,平庸憔悴的哪還有當初的美麗,也難怪滄忠信會將她拋棄……


    隨便吃了點東西之後,幾個男丁扛著棺材帶著一隊人敲鑼打鼓的朝山上前行。


    已經到了深夜,女伴不好陪同,便留在屋中繼續守靈,這裏的習俗是出殯之後家人必須在村裏留住一段時間,每隔七日便到墳前拜祭……


    展暮本不是一個迷信的人,然而每當在牽扯到滄藍的時候,他便不得不多加謹慎。


    在驅車迴到城裏之後,他找了一家酒店梳洗,隨後又去了一家廟裏,找來法師給自己去除身上殘留的“晦氣”,等到一切都處理妥當後,才敢迴家。


    知道展暮今天迴來,滄藍早早便守在門口。


    她坐在玄關處等啊等,一直等到快要睡著的時候,靈敏的耳朵聽到一陣鑰匙孔轉動的聲音。


    小臉驀的一亮,沒等門開,她便從縫中撲出,猛的鑽進他的懷裏。


    “叔……叔……”她親昵的在他身上亂蹭,跟隻八爪魚似的纏了上去。


    展暮眼中帶著笑,托住她的屁股鎖上門,聽到門外的動靜,劉姐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濕漉漉的手往圍裙上擦了擦,道:


    “先生,您迴來啦,很快就能吃飯了。”劉姐笑著說,突然將目光移往滄藍身上:“小藍,快去洗手。”


    滄藍貼著展暮的脖子,在那蹭了蹭,全當沒聽到。


    “劉姐你去忙吧,我來就好。”展暮笑著捏了捏她的屁股,低下頭就著她的小嘴,印上去,旁若無人的親吻、磨蹭。


    晚上吃飯的時候滄藍出奇的乖,捧著碗自動自發的坐進他的懷裏,挑食的毛病像是突然間好了,他給她夾什麽,她就吃什麽,就連平時最討厭的肥肉,也隻是皺皺眉頭,硬吞了下去。


    然而她這樣乖巧,明顯是討好的態度,卻讓展暮越發的沉默,眼裏的笑意不知在什麽時候褪去。


    像是感受到他的不愉,她怯生生的扯了扯他的衣領,嘟著油乎乎的小嘴往他臉上親了親,“啵”的一聲,在那裏印出一圈小小的印記……


    展暮扯出一抹安撫的笑,用勺子舀出點湯水喂進她的嘴裏,而凝著她的目光卻逐漸變得複雜。


    滄藍固然是傻了,卻並非毫無感情。


    她或許不知道愛是什麽,卻能明白的分辨出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


    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發,展暮說道:


    “別怕,我不會丟下你的。”


    滄藍眨眨眼,靠著他輕輕的籲了口氣。


    “叔……不走……”


    “我不走。”展暮將她圈得更緊,末了又在她耳邊說道:


    “對不起,嚇到你了。”滄藍在他懷中抬眸,輕哼了聲表示讚同。


    對於她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展暮哭笑不得,然而在確定過他不會走之後,小傻子挑食的老毛病又出來了……


    七月的晚風依然清涼,在透著一股奶香的臥室裏,床頭櫃上亮著一盞台燈,昏黃的光暈將周圍渲染出一小片暖色,展暮靠在落地窗前,掏出手機將聲音壓得極低:


    “查到了?”


    魏無斕沉吟片刻,看著手中的資料道:


    “那是輛黑車,不好查。”


    見展暮沒出聲,他繼續道:


    “你給的線索太少了,既然對方這次沒能得手,一定會有下一次,不如……”


    “閉嘴。”展暮不悅的眯起眼,眸中寒意正盛:“不會有下一次,我不認為這點小事能難倒你,這周以內我要知道答案。”話落,沒等魏無斕做出反應,他便掛斷電話。


    操!


    魏無斕怒得掀翻桌上的文件,這混蛋真當他是萬能的了……


    滄藍在睡夢中下意識的往身旁摸去,在觸及冰冷的床麵時,驀然驚醒,她撐起身借著床頭燈的亮光在屋內四處尋找:


    “叔……叔……”


    “我在這。”


    見到展暮的人,滄藍急急的撲過去,小腦袋在他懷中亂蹭。


    “叔……”


    展暮摸了摸她的小肚子,她懷孕的時間尚短,小腹處並沒有過於明顯的隆起。


    “小藍,告訴我,你到底看到了什麽?”展暮突然捧著她的臉問,見她一副迷迷糊糊根本沒聽進去的模樣,便狠下心,輕捏了下她的麵頰,燈光下,滄藍吃疼的嗷了一聲,隨即生氣的拍打上他的胸膛,也有樣學樣的在那裏重重的捏了一把。


    可惜他的肉實,她掐不進去。


    “告訴我,是誰?”在確定問題並不是出自他之後,他隻能暗中揣測,難道是她在無意中得罪了誰,畢竟對方的目標明確,在路人所拍攝的視屏中,那輛貨車確實是衝著她去的。


    滄藍疑惑的抬眸,對著他搖了搖頭。


    她單純的腦袋根本無法理解他口中的說詞。


    見他突然沉下來的臉色,她討好的在他嘴上親了親:


    “叔……我乖,不氣。”


    燈光幽暗,展暮凝注著懷中人澄澈的大眼,那是一雙毫無心機,全心依賴著他的眼睛。


    滄藍靠在他的胸前,嗅了嗅男人熟悉的體味,眼皮越來越重……


    他沉默的抱著她,力道又緊了幾分,一隻手在她後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安撫著女孩入睡,然而在黑暗中,他的臉色卻越發的凝重。


    同一時間裏,滄忠時小心翼翼的從房裏出來。


    周圍不時有知了在叫,伴隨著陰測測的冷風,他站在走廊上掏出電話。


    “是我。”


    “找到人了沒有,我說過錢不是問題,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對,行,你看著辦,我還信不過你嗎,你讓他手腳幹淨一點……”


    鄉裏環境不好,滄忠時煩躁的往左臉甩去一巴掌,在昏黃的燈光下,手心粘著一團暗紅色的鮮血,他嗤了一聲掛上電話。


    看了眼頂上盤聚的蚊蟲,聽著那惱人的“嗡嗡”聲,耳畔不禁迴蕩起滄藍“咯咯”的笑聲……


    “媽的!”滄忠時泄憤的踢掉腳邊的石塊,一雙細小的眼中猶如粹了毒汁般隱隱射出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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