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南宮家的小子反骨難改,還得由本將軍去收拾他!”秦文彪眼睛朝南宮旭一瞥,扭頭朝茆宮二人一笑,“二位大人也玩玩?”

    眾多手持兵刃的軍丁衙役以及各類打手朝沒來得及離開的人們撲來……一群丐娃幫小子拚命要救出他們的幫主,先是被軍丁攔截廝打,很快就被秦武指揮著一夥人將他們一個個捆綁起來,與殷有貴手下先抓住的那些丐娃一起押至賽場外一片林子裏看押。

    不大一會兒,雙方已有數十個人相互開始廝打……叫罵聲喊殺聲一片,眼看一場血腥的殺戮就要發生。

    忽然,賽場內出現了一隊異乎尋常的隊伍,這支隊伍不僅行動異常快捷,其服飾打扮也不一般。好幾麵旌旗簇擁著騎在馬上的為首一人舉動。此人頗有氣勢,不僅前後左右皆是彪悍的武將,他本人也是腰掛寶劍插有兩支短洋銃。所有在場的人們被這隊突如其來的人馬鎮住了。

    正發愣間,聽見跟在那個人物身側的一人嗓音特別洪亮,此刻已扯開嗓子喊起來:

    “果親王世襲第八任輔國公載卓大人到!”

    一霎時,整個賽場就安靜了下來。提到果親王,川邊一帶的人們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年的果親王來到川邊經過打箭爐進藏,還留下不少故事。沿折多河而下距青蛙石不遠處的那一處瀑布景觀,筆直如刀削的山岩壁上,果親王留下的“小天都”三個字還清晰可見。

    這一下,在場的所有人皆朝來著行起了跪拜禮。

    鬆明火把下,人們瞧見這位果親王世襲第八任輔國公果然是氣宇軒昂非同凡響。

    “聽說在跑馬山舉辦比武盛會,我當然也要來瞧瞧熱鬧,不料還是遲了。你們這是在——?”

    果親王世襲第八任輔國公大人手指手持兵刃的眾人問話了。

    麻煩的是不見了秦文彪將軍,蔣橫順看著秦武,秦武看著茆三和宮達仁。而殷有貴偷偷把目光朝四下掃了數遍,也不見秦文彪的身影,難道他同那個小子私下比武較量去了?他疑惑道。同知和土司相互瞧瞧,皆急忙上前行禮,他們當然都沒見過這位果親王世襲第八任輔國公。

    同知偷眼看看茆宮二位大人,見他二位已經十分恭敬地在向輔國公大人稟報著什麽。而輔國公神態十分專注地聆聽著,並不多大開口。末了,才聽得他點頭道:“既然秦將軍喜好武功,要與對方往來幾招過把癮也符常理,不用去尋他啦。”

    接下來這位輔國公對身旁的那位隨員低語了幾句,那位隨員便高聲道: “輔國公大人詢問有關這跑馬山金鴨子的事。輔國公大人聽說秦將軍截獲到的一對金鴨子胸腹內藏有反叛字句?”

    秦武、蔣橫順和金全貴等人連連點頭,蔣橫順再一次把目光朝這位‘果親王世襲第八任輔國公大人’的身後看去,不錯!且不說將軍大人的親侄兒耀宗都跟在後麵,就連那兩個一男一女的洋人少年也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其中。

    的確,也隻有這位輔國公大人才有如此臉麵。

    而水佬鬼的眼珠子定定地瞧向內中的兩個人影,那個壯實的漢子看去竟像洪老二?還有那個矮矬子……

    “輔國公大人認為這是不可能的!既然這一對金鴨子是冒牌的,裏麵的東西就是被人新近才塞入的。那麽,何人見過真正的寶物?”

    “真正的金鴨子就在我們手中!”水佬鬼和曹小青同時叫道,曹小青已將那隻金鴨子舉在手中。

    蔣橫順頓時驚訝無比,方才那樣多人都被查獲藏在她身邊的寶物。此刻聽見輔國公大人開口問道。

    “你二人是何時盜竊得這隻金鴨子的?”

    “在下因在兩月前就風聞有域外的洋人一直想要獲取到跑馬山的一對金鴨子,而這對金鴨子是價值連城的鎮山鎮海之寶物。”

    “是麽?”

    “在下知道如今的洋人極會發明些實用的玩意兒,現今的洋人水鬼已使用上了他們發明的能潛入水下湖底相當時辰的器械。在下擔心被他們搶先盜取金鴨子,故而——”

    “故而你就先下手為強?先去盜竊到手了?”

    水佬鬼先是點頭接著搖頭道:“我隻是搶先一步潛入湖底尋到——而後——”

    “而後什麽?而後竊為已有?”

    “不是這樣的——”

    “大膽!”輔國公大人一副極其生氣的樣子,叫一聲,“殷有貴!”

    “末將在。”殷有貴聽見輔國公大人親自點他名,興奮得屁顛顛地跑過來。

    “把這夥大膽之徒都押送下山,由本大人親自審訊個水落石出。”

    “輔國公大人,這——”殷有貴有點遲疑,瞧一眼不遠處的那一群小討口子。

    輔國公大人身旁的大漢鼻孔一哼聲:“無論男女大小,通通押走!”

    很快,大隊人馬押送著大大小小的疑犯浩浩蕩蕩下了山。留下來的茆宮二人心下雖也不解,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他二人最不願看到的事終於有了化解的可能,無論是怎樣的結局,也與他兩個無關。他兩個悄悄一合計,決定趁著這臘月末的夜晚,偷偷地溜之大吉!

    茆三和宮達仁剛到山頂那座古廟旁,就見一位須發皆白的僧人和靜易師太從廟門內走出,他兩個便閃身到一棵大樹後悄悄張望,見老僧和靜易師太二人的身後還跟有兩個壯漢。門外有三隻體型壯碩的猛犬想是見了主人,撲過去撒起歡來。

    “大師這就下山?”靜易師太問道。

    “是呀,天地循環,因果隨緣,場場鬧戲終須鬧,鬧至謝幕日,複又見安寧。”

    茆宮二人待靜易師太送走客人返迴廟中,正要繼續下山,聽見有人在高聲說話。卻見一個藏家姑娘急匆匆地趕來,在她身後追來的是一個臧家小夥兒。

    “娜珍等等我!我相信你了!那個叫南宮的有相好的姑娘啦。你沒看見我帶來的大多數人馬都是按兵不動的,我阿爸帶去的隻有十多個他的替身跟班。”

    “好啦好啦!我得去看看我的朋友們,擔心那個將軍大人對他們使些啥陰毒的招數!”

    茆三聽到這裏不覺看看宮達仁,嘴裏自語道,這娃娃還頗有人緣兒呢!

    卻說這南宮旭與秦文彪的打鬥自是難解難分,兩個從賽場內鬥到了賽場外,越過了一大片鬆林樹梢一直到了涼風亭。

    秦文彪看出南宮旭的內力已逐漸減弱,而他自己卻仍是餘力不斷。隻見他在對方眼前一晃,縱身躍上了亭頂,嘴裏喝叫道:“小子!本將軍今夜何當讓你小子在此了賬!”

    跟即也跳上亭子頂的南宮旭閃身避過他飛來的一腿,順著自己偏斜的架勢一刀劈向對方正在收迴去的腳。秦文彪畢竟是武功深厚且老奸巨猾,他那隻看似正在收迴去的腿腳其實是個幌子。

    那隻右腿隻輕輕朝他自己的頭上一揚,一個‘朝天登靴’不但避過了南宮旭的刀鋒,而且借機一旋,那隻落下的腿腳正擱到南宮旭的左肩頭!

    南宮旭感覺到一股陰冷的風勢撲麵而來,道聲不好!心知秦文彪又使出了他的絕命殺手“催命陰風腿”!一時不及避開,隻得將身子一落,不料腳下那匹琉璃瓦一滑,一時無法穩住身子,幹脆就朝亭下跌去!

    好小子!本以為對方已無法避過自己這絕招的秦文彪見狀,心下也不由得讚歎有加。隨即心下罵道,本將軍今夜如若不滅了你這小子,總是不得安寧不說,總有一日這小子的武功會高出本將軍的。眼下就已夠本將軍折騰的了!

    南宮旭的雙腳剛一落地,頭上又有風聲逼壓而來,急忙就地一滾。見秦文彪的身形剛好落地,右手那把杜鵑寶刀狠力地朝他的腳踝處砍去。

    秦文彪彈跳而起避過了刀鋒,不料南宮旭又滾撲過去,左手早取出了水四哥的那柄峨眉刺,照著秦文彪的另一隻腳踝砍刺過去。

    這小子簡直是瘋啦!秦文彪雙手握劍朝南宮旭攔腰斬去!鐺地一聲磕擊到一柄砍柴人使用的彎刀上,同時還有鬆明火把晃動著。兩人看時,卻是那個東瀛刀客鬆田,一手握有一把彎刀,一手舉有一束火把。

    你——兩人一時皆顯出了驚訝。

    “你作為一個比賽盛會的最高長官,你說話不算話!你安排屬下那個姓蔣的武官賣刀給我是假賣的,是騙人!你必須要他把那把我花了大筆銀錢買了的刀歸還給我!”鬆田十分氣惱。

    “你這個東瀛小子此時別來搗亂!等本將軍與他的決鬥結束,一定替你辦妥此事,還要聘請你在本將軍帳下效力呢!”

    “我不——”鬆田連連搖頭。

    “南宮小子,來吧!”秦文彪話音剛落,就被半空裏飛來的一柄飛刀擊中髪稍。心下一驚急轉身再一避過,又見身後又來一體態輕盈的女子二話不說對著他的下頜就是一劍!

    一時間秦文彪就顯得手忙腳亂,南宮旭反而住了手,他認出是曹小青的飛鏢刀,也認出了是那位自稱是宮婆婆孫女的小紫衣姑娘!

    按說南宮旭應當高興才是,他卻懊惱起來,這叫什麽?你們是來相助麽?你們讓我不能獨自手刃仇人?你們都到一邊去吧!我謝謝你們了!他這話沒說出口來。

    秦文彪卻鎮定起來,冷笑道:“好呀!你幾個都一起上吧!”

    南宮旭已經無法再忍耐下去,隻見他猛撲過去,當秦文彪舉劍格擋時,誰也沒料到的是,南宮旭一手已將手裏的杜鵑寶刀拋遞給了曹小青,雙手抱住了對方的腰。秦文彪冷笑一聲,本將軍可不同你小子摔跤!掄起手中劍就朝他的手臂剁來。

    小紫衣女手裏的劍鋒疾出,極其精準地格開了秦文彪剁向南宮旭的劍鋒。說說時遲那時快,讓所有人更沒料到的是,隻見南宮旭似乎使出了渾身的力道猛地一扭身,秦文彪的力道當然是非同尋常,他將身形一穩,對方不但絲毫不能將他摔倒,反而在不斷地倒退!

    突然,秦文彪的身軀猛地朝南宮旭推去,兩人在刹那間猶如一團急速轉動的陀螺飛快地朝僅數步之距的懸崖邊滾去!等到眾人包括秦文彪本人明白過來的一瞬間,兩人已經朝山崖下跌去,跌向數十丈深的黑暗中……

    秦武和蔣橫順因一直沒見秦將軍的蹤影,派出了幾撥人去尋覓皆是無功而返。二人心下正在犯嘀咕,就有一名殷有貴手下的小校急匆匆跑來稟報說,那位‘果親王世襲第八任輔國公’大人一行到了同知衙門後,久久不見動靜。

    “直到有個留守的衙役出來,才知輔國公大人早已從後門離開了,說是不再打擾驚動打箭爐的官民。”

    “那數十上百個大大小小的刁民逆賊呢?”

    “都是跟隨在輔國公大人的後麵一同進了衙門,後來就都不見了,想必是隨同輔國公大人一同上路了。並且,隨同殷有貴大人一同走進衙門的兩個小校,也是過了近半個時辰才從衙門出來。”

    “殷大人呢?”

    “兩個小校半天也不敢開口,後來才知道這殷大人已被抹了喉,隻聽到有人說了句什麽翻雲覆雨牆頭草欠下命債今日償……”

    壞了!完了!看來這個輔國公大人十有八九是假的,兩人心下發涼,但誰也不敢說出自己的疑惑。加上秦文彪將軍的下落不明,萬一……那可是……

    第二日便是一年之末的除夕夜。

    直到此時,坐在同知衙門裏的大人們也還沒弄方明白這位突然出現的輔國公大人是真是假?這還不十分擔心,擔心的是這武功高絕的秦文彪將軍究竟怎麽了?沒人相信他會敗在那個南宮小子手下。

    更為氣惱的是那兩個名叫什麽威廉、比爾的洋人在衙門裏大發脾氣,說是如果他們的安全得不到保障,這裏必將受到嚴厲的懲罰!尼教士還提出要保護那個叫蕭岣的新教民。立即讓一批還在觀望的人對成為他們的教民生出了興趣。

    派出所有的軍丁和衙役將跑馬山搜尋了個遍,不但絲毫不見他兩個,就連茆大人和宮大人也不見了蹤影,看來這三個大人物這次的行蹤極其隱秘。

    當晚的亥時快到子時之間時,打箭爐水井子旁已聚集了數百個大小不一的姑娘小夥兒少年娃娃,他們是來‘搶頭水’的。時辰到了!隻見這裏一片歡騰熱鬧非凡!好些個嗓音在興奮地喊著:

    “我搶到了,我搶到了!”

    “哈哈哈!你太遭急啦!搶到的恰恰是去年最後最後的一瓢水!哈哈哈哈!”

    “最後一瓢水才好呢!是去年一年的大收獲大豐收!”

    “啊呀!哈哈哈哈!金鴨子!我看到了金鴨子!”

    “我也看見了!是一對!一對金鴨子!”

    水井子四周早已圍上了好幾百人,人們興奮異常,因為不少人真的看到了在水井子清澈的泉水裏出現了一對戲水的金鴨子,極為難得現身的一對金鴨子!他們才不會去過問衙門裏那幾個愁眉不展的官員呢。

    鞭炮聲響起來了,爆竹聲中一歲除,人們迎來了新的一年!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轉眼間,二十多年過去,又是一年的臘月底,明兒就是除夕夜。

    大渡河畔的瀘定縣城,一位年過四旬的漢子獨自坐在一家僻靜的小酒店內飲酒。店家瞧他半睜半閉著眼睛,不知他是否睡著?走近他身旁輕聲招唿,客官,客官注意別受涼了。漢子眼睛睜開,其目光異常犀利。

    點頭謝過店家,詢問一番當地的酒樓茶肆和旅店,跳起身來大踏步離開了。好一條大漢!尤其是他後來變換的那一口純正的打箭爐川腔?

    略顯黝黑的麵孔和彪悍的身軀,一頭散開的黑發齊肩,像是是外出多年闖蕩江湖的打箭爐人?腰前橫別一柄短藏刀,極像是個藏人;肩背後斜插一把單刀,又像是遊走江湖的漢人。好幾雙眼睛追隨著他的身影,甚至還有人瞧見他腰間還藏有近年來威震江湖的飛鏢刀!

    這位漢子感覺到,無論是在酒店裏或是走在大街上,總聽得人們三三兩兩地在議論已成立了一個多月的“大漢四川軍政府”。還有人在小聲談論被處決的趙爾豐……他對這些議論似乎皆是充耳不聞,隻顧匆匆趕路。

    他得途徑打箭爐進入西藏,他有幾個在川軍的朋友就在當年的四月,在亞東和巴塘一帶抗擊英人策劃的一場‘驅漢’陰謀,他記掛著朋友們在這場武力對決中的安危。雖然朋友們一個個皆是武林高手且又都習練了一手好槍法,但英人製作的火器畢竟還占著上風。

    時下,英人甚至公然出兵攻打江孜和亞東一帶……

    遊走於內地江湖的他聽到這類情形,如何能靜下心來?

    今日一進入川邊地界,多少紛紜的往事多少熟悉的朋友仿佛曆曆在目……眼下夜色降臨,決定再趕一程夜路。午後在大渡河畔安順場地段,他取出了身上收藏的一張絹綢,這是薛士元大哥在七年前交給他的。

    “南宮兄弟,這是當年太平軍中我最敬重的頭領翼王所留下的字句,兄弟若有機會去川邊,請替我祭拜一下翼王和眾多先輩們,將此絹綢化作一縷青煙飄上九天罷!”

    南宮旭在冬季平靜的安順場大渡河畔展開了絹綢,但見翼王石達開寫下的詩句:

    “揚鞭慷慨蒞中原,不為仇讎不為恩;隻覺蒼天方憒憒,莫憑赤手拯元元;三年攬轡悲戎馬,萬眾梯山似病猿;我誌未成人亦苦,東南處處有啼斑。”————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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