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一段較為寬闊平坦的驛道上響起一陣馬蹄聲,不遠處一塊石頭上坐著一位過客,在冬日的陽光下微微眯縫起眼睛,似乎很隨意地打量著從眼前經過的這一夥人馬。二十幾匹駿馬背上各負一人走得正歡,騎在上的皆是十分精壯的藏人漢子,一個個身後跨有一杆叉子獵槍腰前橫別一柄兩尺餘長的藏刀。

    一匹匹駿馬的步子平穩快速,騎手們彪悍的身影瞧在他眼前掠過,傳入耳中的是均勻清脆的馬蹄聲。這位過客不禁暗暗讚羨道,還真是好漢配好馬腰間別好刀呢!難怪秦文彪這家夥總是想打這川邊藏地的主意,還以為他肚內的小九九無人知曉,這位過客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來。

    在這隊人馬的後麵有一人一騎急急趕來,稍近一些看出是個姑娘。此刻的她正騎在那匹‘雪花兒’背上,這‘雪花兒’根本用不著她揚鞭就已趕至打頭的一位漢子身旁。娜珍座下的‘雪花兒’放慢叫一聲道:“尼瑪阿哥,你瞧見的那個男娃真的像是南宮旭?”

    “南宮?我看有點像又有點不像可能就是像。”走在頭裏的尼瑪尚未開口,在他身後的達瓦故意插話道。

    尼瑪笑道:“得啦得啦!達瓦你就別再惹娜珍妹妹了,小心吃晚飯的時候沒你的酒喝。”

    “南公就是你們認得的那個娃娃?他要不是你們的朋友,我的這一棒下去就收拾了那兩個偷金鴨子的盜賊。他就喊了那麽一聲,尼瑪你為何就要我這個格貴住手?你沒看出那個娃娃與他們是一夥的?”與達瓦並馬而行的一個光頭胖大漢連連搖頭,身形格外高大,與同樣是騎在馬上的達瓦幾乎高出一個頭。

    “胖子大叔!”娜珍便朝他叫嚷起來:“我都說給你聽了,那一男一女是有些讓人討厭,不過那金鴨子的確不是他們偷走的。胖子大叔,我知道你是維護寺廟的瓊布格貴是鐵棒喇嘛,可也得弄清楚是非再說嘛!”

    鐵棒喇嘛瓊布嘟嚷道:“我聽說那個潛到五色海子底下去水性了得的人,也是娜珍姑娘你的朋友的朋友,你為啥要結交這些來盜竊咱們跑馬山寶貝的人——。”

    “娜珍姑娘的這些朋友是保護金鴨子的。”離他們很近的紮西在馬上道,“那個水下武功了得的叫水老哥,不過,到他手上的那隻金鴨子是被那個叫秦將軍的手下人從簫狗娃手中搶走了的。”

    達瓦冷笑道:“紮西你傻麽?明明就是他幾個盜走的還說是保護!”

    “我也打聽過了,據說他隻是搶先一步在洋人的前麵下到五色海。”尼瑪點頭道。“如果落到洋人手裏就難追迴來了。”

    達瓦罵一句:“如果是被洋人盜走的,我達瓦拚命也要奪迴來。”

    尼瑪道:“隻要扯上了洋人事情就沒那樣簡單了。”

    達瓦咻咻地嚷道:“朝廷怕洋人我達瓦不怕洋人,他們有洋槍咱也有獵槍藏刀!”

    尼瑪隻是搖頭,把話岔開道:“那個姓秦的將官部署手下奪得金鴨子之後,去京城的一路上還利用了鏢局的人來護送,是混藏在一批藥材馱子內的。”

    “過後方知。”達瓦懊惱地道:“咱們都是過後方知,不然早就奪迴了金鴨子。”

    “那個姓秦的真是狡猾,先讓水四哥得手以後再下手——”娜珍插了一句又自語道,對呀,咋沒看見簫狗娃呢,南宮旭為何沒與他在一起?

    紮西小心翼翼地向正在發怔的卓瑪娜珍問道:“娜珍姑娘,那個南宮兄弟真的奪迴了一隻金鴨子?”

    娜珍點頭道:“是真的,是我的一位朋友在那個叫什麽太平鎮的地方打聽到的。”

    “千真萬確?”達瓦急切地再一次問她。

    “當然是千真萬確。”娜珍點頭笑了,“達瓦阿哥起碼問過我三遍啦。”

    “我看這個南宮兄弟是變了,達瓦有些生氣地嚷道:“既然他遇上了我們就該把金鴨子還給我們,他卻沒吭聲,尼瑪哥就不該放他先走,也不知阿哥和瓊布格貴和他說了些啥。”

    娜珍道:“尼瑪阿哥肯定心中有數的,再說南宮旭的武功也高,由他送迴跑馬山有啥不放心的?

    “咱們的武功未必就差了?”達瓦故意搖頭歎氣,“還有一隻呢?哎!你說他的武功高為啥沒將兩隻金鴨子都奪迴來,還是什麽大名鼎鼎的南宮小俠防上鷹呢!”

    “達瓦阿哥!你——”娜珍催馬趕上前一步,朝前麵的尼瑪叫一聲道:“尼瑪阿哥你聽聽,達瓦阿哥這是什麽話?”

    尼瑪笑道:“我可不管你兩個的龍門陣,尤其是關於那個南宮兄弟的龍門陣,南宮兄弟是好是歹可是與我無關。”

    眾人皆哄然一笑,接下來便七嘴八舌地繼續議論起金鴨子的事來,馬隊也就明顯走得慢了。說到跑馬山鎮山之寶被人竊走免不了群情激忿,隻有打頭的卻尼瑪不再說啥,仍是一副不急不躁的神情似乎並不著急,隻把目光來掃視著四周的景色。等到眾人嗓音稍許平靜下來,他才不慌不忙地道一句:“大夥兒說說看,咱們去不去瓦屋山上?”

    眾人一時無聲,隻有達瓦立即應聲道:“咋能不去看一看呢?我達瓦早就等著這一天啦!再說送迴那金鴨子的事自有南宮兄弟去辦,咱還省得費心。”話語中明顯有牢騷。

    卓瑪娜珍笑道:“瓦屋山上這次是群雄論刀,達瓦阿哥以為他的刀法有多厲害呢!”

    達瓦道:“如果有一百個刀客來比試,達瓦我總不會落到前十名之後的。”

    尼瑪扭頭瞧一眼兄弟,微微一笑道:“是麽?”

    “尼瑪阿哥,咱們都去嘛!”卓瑪見達瓦有些發急,便插嘴道,“胖大叔也一同去嘛。”

    “我不習慣耍刀的。”鐵棒喇嘛搖頭惋惜道,“他們為甚麽不來個論棒會?也好讓我瓊布這個鐵棒喇嘛顯一顯身手。”

    達瓦道:“說不準明後年在咱們的跑馬山五色海子旁邊就會為瓊布格貴舉辦一場專門的論棒大會呢。說不定鐵棒喇嘛瓊布大叔從此就名揚四海啦!”

    瓊布格貴催馬趕到達瓦的身側隻一伸手,就抓住了達瓦的後腰將其從馬背上拎將起來輕輕地往自己的坐騎前俯身橫放,另一隻手展開蒲扇般的大巴掌高高舉起,朝達瓦的屁股蛋上扇去……

    “鐵棒喇嘛瓊布格貴、勞慰勞慰卡祝卡祝、饒命饒命!”達瓦知道任何掙紮都是徒勞,隻得告饒。

    鐵棒喇嘛瓊布格貴也忍不住咧嘴笑了,大巴掌也隻是輕輕地落到他屁股上,達瓦卻哎喲哎喲極為誇張地叫起來。瓊布格貴隻手一揮,達瓦便被他拋迴到自己的坐騎‘雪豹’背上。

    娜珍笑道:“達瓦阿哥,你別裝模作樣太誇張啦!瓊布大叔不過是輕輕地替你拍拍屁股上的灰罷了。”

    跟在後麵的眾人皆嘻哈大笑,有的說達瓦阿哥的嘴巴太嚼這下吃了苦頭,有的道無論誰個遇上咱們雪山大力神瓊布格貴就如小雞遇上了大雕,更有人對瓊布格貴的坐騎讚不絕口,瞧,起碼有四五百斤重的兩個人再加上那根百餘斤的鐵棒,這馬兒的腰身腿腳竟然毫不發顫打閃

    瓊布格貴卻認真地問尼瑪道:“你們真要去瓦屋山?”

    “瓊布大叔也去吧!不一定都是要去比試刀法,大夥兒去瞧瞧鬧熱也是不錯的。”尼瑪道,他心下尋思,川蜀地帶的武林盛會,按理說八九不離十南宮兄弟是要去的,還有不少的江湖朋友……說不定就能打聽到那一對金鴨子的來龍去脈。但是,南宮兄弟卻是使劍的,他會不會不感興趣不上山去呢?又聽說到明日這論刀會已剩下最後三天了。

    娜珍聽到尼瑪阿哥同意上瓦屋山,頓時高興得笑起來:“是呀!大夥兒都上瓦屋山去瞧瞧熱鬧吧!”

    達瓦朗聲笑道:“看看川蜀一帶有那位女子的刀法比咱們娜珍妹妹更高明!”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達瓦阿哥可不要這麽說。”娜珍止住他道,“我見到過刀法十分厲害的女子就不止一兩個呢。”

    是呀,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哩!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咱們這一趟沒白跑,我尼瑪總算弄明白了那對金鴨子的秘密,幸得殷老伯的幫助這位老前輩果然厲害,難怪南宮兄弟在那個什麽太平鎮會得手……瞧過了南宮兄弟得到的那一隻金鴨子,果然是……咱須得按照照殷老前輩的叮囑,時候未到就隻能是我尼瑪一個人知道。

    尼瑪正尋思著,被達瓦的喊聲打斷。他抬頭看看天色道:“咱們尋個地方吃過晌午再趕路,爭取明日上山。”

    娜珍的心下早已湧起陣陣波瀾,南宮旭呀南宮旭,你讓我尋你尋得好累好累!哎!都是我阿爸——為何非要我嫁給那個次仁家的少爺?那個次仁老爺讓我討厭得很!他不過是個頭人罷了,還沒做上土司就對下人狠毒得勝過毒蠍虎狼,他的那個少爺是一個隻曉得吃喝玩樂騎在下人頭上作威作福的家夥……

    騎在馬背上的娜珍不覺已將頭低了下來,眉頭也不由皺了起來。受貢布老爺和次仁老爺派遣來‘保護’小姐的紮西見狀,隻能是暗暗替娜珍小姐著急。他趕上一步道:“娜珍姑娘,咱們到了瓦屋山上,說不定就會碰上你那幾個漢人小朋友呢。”娜珍從來都是不許別人他稱唿她小姐。

    卻說此時的南宮旭正為這一頓飯錢弄得進退不得,他一手將皮囊拎起的同時將另隻手再朝裏麵一探,更是大驚失色。空蕩蕩的皮囊已變得輕飄飄的?此刻他惦念的已不是那數十兩銀錢,而是那隻事關重大的金鴨子!

    就在不久前路遇尼瑪阿哥和那些藏人朋友,尼瑪阿哥得知他要去瓦屋山,隻是仔細瞧了瞧這件家鄉的鎮山之寶,卻並未從他手裏收迴金鴨子,隻是小聲地告誡他,說是當下先由他保管著帶迴跑馬山是最為妥當的,叮囑他一定要小心。當他告訴對方,另一隻還在宮達仁手裏時,尼瑪竟然並不驚訝地隻是點點頭,並告訴他,已經安排了人去奪迴來。

    這下可好,就這麽一件寶物都守不住如何給打箭爐藏地地朋友交待?

    “不對!”猛地覺察到問題就出在方才的那一片刻,自打離開那個什麽太平鎮,除了晚間歇息外這隨身的皮囊一路上皆沒離身。即便是今日上午在千佛岩觀看那岩壁上的佛像,這皮囊的分量也並無絲毫的變化。

    ‘也沒啥,這位小哥不過是稍稍繞了點彎路罷了。’南宮旭耳旁迴響起剛剛離開酒店的那人的嗓音,眼前閃出那人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的影像。這人似乎在哪兒見過?心下閃念間他人已縱身飛出店外,身後隻留下店小二慌張的叫聲。

    “這娃娃付不出飯錢就跑了,還跑的極快簡直就像是在飛一樣?身上窮兮兮地掏不出一文來卻有這等溜逃本事!”聞聲趕來的店主和廚子與又驚又惱的小二,瞧著南宮旭拎著隻空蕩蕩的皮囊飛奔而去的背影搖頭歎氣。

    “算啦!”店主隻得對兩個夥計招唿著歎息一聲,“算啦!就算是損財免災罷,哎!這個年輕娃兒是咋的?”

    須臾,卻見南宮旭已返迴店門,把目光朝樓上的窗戶一掃順即一個飛步縱身,待還守候在門首的店小二抬頭細瞧時,其身影已在那扇敞開著的窗戶處消失……

    不好!也不知這少年人去那樓上要幹甚麽?小二想到樓上還有一位此時算是店內唯一的一位客官,而且這是一位頗具派頭出手大方的客官。他雖是不敢有所疏忽也還是心存顧忌地悄悄摸上樓梯,他的腦袋剛一露頭就被眼前的情景驚得差點叫出聲來。

    隻見少年人手裏的一把長劍正逼向這位老年客官,寒光逼人的劍鋒離他項下不過寸餘。對方卻是一手端酒杯一手扶在桌麵上,依舊沉穩地坐在酒桌旁,眯縫著雙眼審視著項下的劍葉嘴裏似乎是在觀賞評論:

    “好劍!這可是一柄難得一見的好劍,瞧這劍身紋路隱隱寒光襲人殺氣暗露……隻是老朽還沒識出這是何名劍,幹將、莫邪?不像;卻又不是青釭、龍泉和青萍?”

    “哼!你少給小爺東拉西扯的,別以為小爺認不出你?鬼鬼祟祟跟在小爺身後也罷,卻幹起了竊賊的勾當盜取小爺的銀兩物件!”南宮旭認出了宮達仁,這氣就不打一處來。

    “南宮旭小娃兒,莫在我麵前自稱什麽爺不爺的,老夫我的侄外孫恐怕也比你小子還要大點。”宮達仁將手裏那杯酒慢慢舉起,至劍鋒與項下間湊近嘴唇一口飲下。

    “哼!有誌不在年高無誌空長百歲,我就是要在你這個老妖婆的老奴才麵前稱爺!”南宮旭提高了嗓音道,“我問你,你為何總是要給小爺我添麻煩?”

    “你小子是無知,何為有誌何為無誌?真是少不更事,老夫看你就是個少不更事的愣頭青呢!也不想想,你在娃兒又為何要四處亂跑夥同那些人圖謀不軌?那日如同一隻猴兒一般被吊在川邊七燈巷的網中,那滋味可好受?”

    看來他是早就認出了我?南宮旭冷冷一笑並不迴應,手中的劍鋒並無絲毫的退讓,宮達仁的身子也沒一點後移,依然是一手拎壺一手端杯慢慢地斟酒慢慢地獨飲。

    “可惜呀可惜!”宮達仁竟將空杯子往劍鋒上一放,連聲歎氣間竟還把那頭頸搖晃起來,“可惜這麽好的景色這麽好的美酒,卻沒一個朋友來相陪對飲,就連眼前現身的一柄寶劍也無人同老夫一起作一番鑒賞。”

    南宮旭手腕輕微一抖,那隻空酒杯已飛向半空,沒想這宮達仁竟然身子筆挺地輕輕一縱,就將落下的酒杯銜到口中,他人依舊落坐到原處。還沒讓對方看清已將酒杯掛到仍指向他的劍鋒上了。南宮旭的手腕又是一抖,這次酒杯便橫向朝窗外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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