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早已是呆若木雞地仍然立在少年人周圍,一個個極像是在認真地圍觀對方。直到為首的那位著戴奇特麵罩的漢子停止了拍掌,大喝一聲道,還不給我這位小兄弟賠禮!這十來個大漢方才如夢初醒,一個個偷眼瞧瞧跌落於地的刀劍兵刃,全都傻了眼。

    為首的‘麵罩’漢子見他們在給少年人施道歉禮,才不緊不慢地道:“他就是我給各位講到過的小俠南宮旭。”

    眾人啊呀一聲,皆流露出驚訝而又佩服的神色,更有兩人已滾鞍下馬,圍著少年的青鬃馬上下打量。為首者的這話,卻又輪到南宮旭吃驚了,急忙拱手問道:“不敢動問這位大哥尊姓大名?”

    “南宮兄弟呀!你瞧瞧我是誰?”為首者一把摘下了麵上的眼罩。

    “啊呀! 沒想到原來是任大哥!還真是沒想到!”南宮旭見了任理生,自然也是分外高興。剛把這話道出,自個兒的神色已變得有些沉重,還沒等對方答話,抬頭一看天色,急忙朝對方道一聲對不住:“任大哥,兄弟隻能少陪了,兄弟我還不能再有所耽擱,我得去救我的兩個朋友。”複又道聲失陪了!調轉馬頭便朝前奔去。

    “弟兄們可先迴去一步,我也去去就來。”任理生朝眾人吩咐道,又扭頭瞪了那個黑大漢一眼,“耽誤了我這兄弟的時間,瞎鬧!”

    要說任理生的坐騎也非同一般,緊趕慢趕也還是追了好一程,方才看見了南宮旭的背影。任理生追上南宮旭,兩人略為放緩坐騎的步子,並肩而行。南宮旭在任理生的詢問下,便將碰上簫狗娃和二毛被關押的情形簡略地述說了一遍。

    “還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有兩個是被他們弄去的娃娃,一個就是我的外甥,還與你南宮小兄弟自小就有交往,不容易、不容易!”任理生有些動容,歎道:“我為追殺一個早年的仇家而尋到了這一帶,昨日聞得有少量官軍扮作鏢局的人押送貴重物品路過,沒想還真是福遠鏢局的人。就隻能按道上的規矩依樣畫葫蘆一番。早知是如此情形……”

    南宮旭道:“那個姓金的縣官兒雖說自小就認識簫岣,可我瞧他當上了這麽個芝麻官還真就……”他想起昨夜看見的情景。

    當時見那個一身縣官打扮的金全貴睜大了一對眼珠子,聽簫岣終於提到了跑馬山寶物的事,立馬就顯出了精神。瞥一眼身側那人同時點點頭,那人忙朝堂下叫一聲,其餘人皆隨我在大堂外等候,手指二毛道,將這個小乞丐也帶出去。轉過頭來又道,不過——大人您的安危?

    南宮旭的耳朵捕捉到了這幾句話,他一急之下,不假思索地一步就跨入了大堂,道聲,蔣大人吩咐在下保護好知縣大人並看妥人犯,說罷,十分自然地朝堂上的一杆子人揮揮手。

    “這下你該說實話了吧?”金知縣讓簫岣站起身來,麵上泛出些笑容道。

    “那你也得說真話,你就是那個叫貴娃的胖子哥?你姓金,你認得我這個討口子朋友,這北邊喊作膝蓋朋友。”

    金知縣渾身一顫,急把眼珠朝南宮旭轉過來,見他紋絲不動,隻一手穩扶懸在腰後的劍柄。不由暗暗讚歎,瞧人家大將軍的手下人,就連一個小頭目也是訓練有素的,哪像這縣衙的差役。我金全貴今生拚死也要往上爬啊……哪裏知道此時的南宮旭比他二人還要驚異,隻是將易過容的那張臉穩住,掩住突然變化的神色。

    “你真的就是那個叫簫狗娃的小叫化子?都長這麽大了!”金全貴故作驚訝道,“你看看,我雖是來到這麽遠地北邊作了官,還是記得你小子哩!”

    “我簫岣還以為你是貴人多忘事呢,恐怕早就記不得咱了。”

    “貴人不忘事、貴人不……”金全貴住了口似乎發覺自己說得不妥。

    卻說那位胖胖的金知縣,果然是南宮旭和簫岣當年同在一座小廟呆過的貴娃。這金全貴在簫狗娃麵前的神態還曆曆在目。當時他給身著戎裝的南宮旭安了座,便走下堂來靠近蕭岣,滿麵笑容道:“那年你和那個南供起討口要飯到了我家大門前,幸虧我給了你兩個一大碗白米幹飯八個蒸饃,方免了你兩個小叫花變成一對小餓鬼。”

    南宮旭心頭罵道,好你個扯謊吹牛不紅臉的貴娃子!見簫狗娃瞪大了眼珠子像是在竭力地迴想,很快就搖頭否定道:“哪有這麽迴……”

    金全貴十分大度地急忙揮手打斷他道:“沒關係沒關係……我這人做了好事從不想要人記得將來報恩的。”

    南宮旭眼前浮現出十幾年前的情景來……三個娃兒卷縮在小廟角落,貴娃正張著嘴煞有其事地講著: “比如冒犯了天地君親師就要遭到天打五雷轟!死了過後還要受到上刀山下油鍋的刑罰。”

    “哪麽皇上就是天下最大最大的?”

    “……那是當然,不然皇上咋個叫真命天子呢,天子就是老天的兒子,老天爺你敢惹麽?老天爺的兒子你敢惹麽?不把你娃娃活剮了才怪呢!你們還不信?莫說咱草民百姓,就是那些當大官的哪個敢冒犯皇上?遭千刀萬剮的好可怕。……曉得麽?還不要說到陰間,就是在陽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哪個臣子不聽話冒犯了皇帝,皇帝想殺他就殺了他,老子就可以把不孝順的兒子弄死。

    “……縣官老爺都那麽威風,你們想想看,最大最大的天子皇上當然是更——”南宮旭似乎清晰的看見了當年在城隍廟裏的貴娃,正興奮地坐起身來大聲嚷嚷道:“……我當大官,南供起當我的兵將,狗娃當刁民,南供起!將狗娃拖下去,給我推出去斬了!”

    南宮旭尋思,既然金貴娃他還要認他當年的小夥伴簫狗娃,待會兒我動手救出他兩個就方便了。忽聽金全貴笑了一聲,朝身著戎裝毫無表情的南宮旭點頭露出笑臉,又對簫狗娃道:“算啦!本官也不多講了,‘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我認你簫狗娃這個小老鄉了。”同時伸過手去扶簫狗娃, “這堂上已沒有外人,你起來就坐吧。”

    蕭岣此時見金全貴的神態為之一變,和顏悅色地招唿他,心頭就高興起來,就連南宮旭也暗暗高興。

    “狗娃。”金全貴平和地喊出一句,麵上推出了笑容。

    簫狗娃一時不知如何迴他,急忙點頭嗯了一聲。

    “簫狗娃,今夜你我能在此地相見也算是緣分吧?”金富貴的嗓音有些動情道,“咱們的家鄉離此地何止數百裏?”

    “緣分緣分、還真是緣分!”不但簫岣在點頭,南宮旭也不由自主地暗暗點頭,誰說不是哩!

    “狗娃!”金全貴金知縣的嗓音更為柔和,拍拍簫岣的肩頭道,“簫狗娃你還認不認我這個老鄉?”

    “我如何不想認你?我巴不得能認你貴娃不但是我老鄉自小就是朋友哩,不知你真能認我麽?你已經都當上官成縣太爺啦。”

    “簫狗娃,你可不知如今作個小小的縣官兒有多難多難。”金知縣唉聲歎氣。

    “這有啥難的?那你就別再作官了罷,把這縣官帽兒交由別個去戴,想戴的多得很。若換成我簫岣,就迴老家當你的有錢人,落個自由自在多安逸!”

    金知縣搖頭又搖頭地連連歎氣:“要有錢有勢才算大富貴,有錢無勢隻怕連小錢都保不住。”

    見簫岣朝他瞪著一雙不解的眼睛,接著道:“那年,咱同你兩個有緣分在那破廟住了好幾日,就因我金全貴家中無人做官。你板起手指數數,那山匪棒老二們常常下手的是土老財還是官宦人家?”

    簫岣恍然大悟,點頭道:“有錢有勢?我曉得了!不但要有錢還要有勢才安逸——發了財就能買官做,做了官就更好發財,呀!這麽明白的道理往常我簫岣也沒細細想過,還是你貴——還是你讀過書的聰明!”

    “因而所以。”金全貴複又上前去拍拍簫岣的肩頭,道:“狗娃兄弟,你是不知我的苦處,為捐上銀錢弄個這官兒的名分,我家花去的銀子可是不少啊!好不易才候著這空缺,又花了些銀兩……你恐怕不知曉,眼下我若是不加緊用心活動活動,恐怕就隻能做上幾年七品小知縣就收場了。”

    “人心不足,還想升官。”簫岣瞧他一眼,低聲嘀咕道。

    “你哪裏知曉,你貴哥我為何天遠地遠的活動到這北邊來作個縣官?若是連送出的本錢都收不迴來這虧就吃大了,心不甘啊!”

    “這兒離京城近嘛!你好去見皇上,皇上就能給你一頂大官帽。”簫狗娃朝他隨口道一句。

    “對對對!你看,咱們家鄉就是出人才!即便是我這簫狗娃兄弟的見識都不一般哩!不過話說迴來,一個人那怕你真是個人才,沒人賞識你提攜你還不是枉然!最起碼的一定要讓頂頭上司喜歡你,常言道‘現官不如現管’,這位軍爺定是比下官見多識廣。”

    金知縣忍不住朝坐在一旁的南宮旭點點頭,又接著歎息道,“你貴哥眼下不過區區一個七品縣令,豈敢奢望能見到太後皇上聖鳳聖龍之天顏?咱隻能指望著能結識上幾個京官……我爹掙下的一點家當都快弄光啦,好不易才——還不知今生能否進入京城……”

    南宮旭暗道,沒想在這官場上做個小官兒還有這般苦惱,轉而心下又譏笑道,想得到上司的提拔就跟在後麵屁顛屁顛地跑,人家放出的狗屎臭屁還要說香呢……想起往日裏聽到過人們私下罵出的這些話語來。呸!都是你金貴娃官迷心竅自找的。皺起眉頭把目光瞧向簫狗娃,見他的麵上竟生出些同情的神色。

    “簫兄弟,實話告訴你吧,你貴哥眼下有道坎兒還真就要邁不過去了。”金全貴極沉重地長歎一口氣,緩緩地搖著低垂下的腦袋。

    “貴哥,你這縣官當得好端端的,有啥坎兒?”簫狗娃睜大了不解的眼睛。

    “簫兄弟有所不知,這事還是你惹起的。”不等簫狗娃開口,金全貴接著道,“上頭也不知是從何處知曉了我與你是同鄉,再說昨日恰恰又將你二人關進了你貴哥這小小的衙門,我還得極其小心地接待好上頭來的這兩位大員。難呀!……不過這些都還不算什麽。你替貴哥想一想,平日裏,那些像樣的大員有誰會光臨到我這小小的縣衙?莫說是這兩位從一品的大員,就是我的頂頭上司都極難得過來轉轉。”

    “不來打攪你更好。”簫岣竟然架起了二郎腿,他從沒有這般舒暢,眼前這個縣太爺竟還認他這個小時候的老朋友,並且如此謙恭地與他說話。

    金全貴的頭搖得如撥浪鼓,道:“簫狗娃我說你懂個——你不懂,今日能有機會親近這兩位大員可是大幸,尤其是那位秦將軍……”

    “我看你是遇上了高興事,我簫岣卻倒黴遭了殃,他們要弄死我哩!你會不會作他們的幫兇?”

    “哪會呢!我眼下遇上的這道坎兒還非你狗娃兄弟相助才能邁過去,對了!隻要你簫兄弟能相助,你貴哥的這個坎兒不但能夠邁過去,簫兄弟你不但會活命,還能會得到大大的好處!”說到此處,金知縣的雙目已泛出光來,不由地搓起雙手,笑眯眯地道,“我是說今早一起來就聽得喜鵲叫,原來是我的貴人到!你就是我的貴人,這位軍爺兄弟更是我的貴人!我記得的記得的!”

    坐在一旁的南宮旭見他朝自己分外謙恭地模樣,忍住笑朝對方裝模作樣地點點頭,道聲:“客氣。”看來在此處耐下性子瞧一瞧聽一聽也很不錯,多少能長些見識,他這麽勸自己,不然早就忍耐不住要一把抹下易容膜跳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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