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


    “嗯?風鈴?歐凝?”嚴俊開門揉揉睡眼,驚奇地瞪著我倆的融洽,轉而望向走近沙發的男生,“安卓?”腦袋頂出n個問號。


    經過一番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後,梁以姍同學也被催醒加入進來——


    “好,我去。”我爽快地應下。岐山的古墓,不知那老頭兒還在不在。


    “決定去了,明天就出發吧!趁早快刀斬亂麻做個了結,我不奉陪了,”以姍漫不經心地說著,手背微擋在嘴邊打了個哈欠,“先迴房補覺。”言畢,飄走。


    “我陪你們去,歐凝……留家吧!”嚴俊望了眼垂目不語的女生,略遲疑,最後建議道。


    挺細心的嘛!能顧慮到小凝的感受,擔心若我真為丁靈,讓她親眼目睹實情太過殘忍,至少為其留點餘地,我如是想著,況且岐山之險……


    不得不說我已經習慣翹課,幹脆下午也沒去學校,隻屋內氣氛有點僵。


    尹劍打來電話時也沒接,反關了機,並囑咐其他人,如果他來找我,就說我還沒迴來,然後躲進臥室塞上耳機,懶洋洋地躺在床上聽音樂。


    果不其然,門外很快敲響,大夥兒一致否認我在屋裏,很有默契般地不想告訴他明日之行,以免節外生枝。他離開的時候,我分明感受到一股寒霜,不由聯想到老弟應該沒在學校吧?


    “明天要去岐山見禁界尊者?”窗台上倚坐著一個看上去十來歲大的小男孩,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


    “你也翹課啊?”我摘下耳機反問。


    “原本我就不該上什麽無聊透頂的小學,比起上學的任務,你的安全更重要。”


    “你們輪流值班嗎?”


    “貓妖纏著幻月,殿下在家消火,阿穆做事沒分寸,三個人在你身邊都太顯招搖,煦困在酒吧,璿璣巴不得和你獨處,妙音太柔弱,思想與璿璣類似,所以隻能我來。”他冷靜地分析狀況,得出結論。


    我汗滴,小家夥理智得離譜,怎麽不說自己腹黑到極致呢,星河小朋友?其實跟你在一起才最恐怖——心裏沒來由地一個“咯噔”。


    第二天一大早踏上去岐山的火車,並不遠,隻消四個鍾頭,火車上三人保持沉默,我一直扭頭瞧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曾經很多次坐上這趟列車來往於穀江和古墓之間,連接那個世界的入口,在兩年前最後一次離開時,被我親手毀了。直到收迴最後一塊靈魂碎片,我才重新擁有能力自由越過界定迴到這裏。


    雖吩咐星河在暗中跟著,可一想到有人在某個角落中監視,我便覺渾身不自在,何況對方還是個心理極陰暗的小鬼。


    岐山地處偏南,山腳下一片春意盎然,綠草如茵,遠遠層巒疊翠,一派純自然的秀色美景。但當上山之後,眼前的景象慢慢被不斷圍聚的雲霧阻隔,視線越來越模糊,繚繞的雲霧為岐山一大神秘點,很容易使人迷路於山中,且據說有致幻作用,甚至能看到奇異的死後世界。又有一說,這裏是陽世與陰間的交界地,在此徘徊的人極易迷失,誤闖入陰間,由是慕名而來卻不明失蹤的旅行者不在少數。


    出發前,梁以姍曾給我們每人一張護身符,折成小小的三角形並用明黃符布縫製好,再串上幾縷紅色穗子,像隻小香囊,做工細致,看得出她很用心啊!


    我們三人全神貫注地按著記憶中的山路行走,對愈加濃重的霧氣不予理會,此時若稍有分神,便可能陷入迷境中永難走出。


    杜安卓在前麵領路,我處於中間,嚴峻斷後。霧氣中模模糊糊出現一些黑影,先是三兩個擦身掠過,後逐漸增多,甚至可見一排排黑乎乎的影子緩緩移動,夾雜著嘩啦作響的鐵鏈,地上不知不覺鋪滿支離破碎的累累白骨,頭骨黑洞洞的眼窟窿中偶爾爬出幾條滲人的百足蟲,密密麻麻的腳給人感覺其在自己皮膚下的血管組織間蠕動啃食,蟲子鑽入另一隻黑窟,像硬生生地刺入人心房。


    麵目猙獰的惡鬼蹲在地正美滋滋地啃著仍黏有一點紅通通血肉的人骨,忽停下了手中動作,目光落向我們,詭異的幽幽綠光似極餓的豺狼盯著送上門的美味,令人不寒而栗。


    因有護身符,鬼怪難以輕易接近,隻要心無旁騖,便能順利通過這段陽間的陰魂路。周圍的惡心場景我見怪不怪,但明顯察覺出兩人的謹慎與小心,以至將緊張提到了嗓子眼,幾乎屏住唿吸,壓製著兩顆不規律急速跳動的心髒。


    “鈴鈴,別看那些東西,跟著我走就行。”杜安卓嚴肅地低聲囑咐,下意識地放慢腳步並拉緊我的手。


    “我們休息一下吧!有點累了。”我麵露疲憊地建議。


    “你小聲點,別讓它們聽到了。“嚴俊立馬提醒。


    “你們在說什麽?”我打算裝傻到底,“什麽東西?別讓它們聽到了?這裏不隻有我們三個人嗎?還有誰啊?”


    杜安卓頓住腳步,滿腹狐疑地望著我。


    “你真看不見?”嚴俊表示驚詫加懷疑。


    “看見什麽?”我非常無辜地對上他的視線。


    “安卓,”嚴俊湊到他耳邊悄聲說,“很奇怪啊!她怎麽看不到?”


    “啊,那邊有塊大石頭,我過去坐會兒,你們也休息一下吧!”不等他們再有進一步的言論,我果斷地抽出自己的手,飛快跑到那塊石頭邊坐下捶捶發酸的小腿。


    “鈴鈴……”杜安卓心間一急,顧不得需多連忙追上前。


    “小卓小俊,你們看這兒風景多好啊!難怪來岐山的遊客很多,風景秀麗宜人,果然名不虛傳。”處在半山腰,我自顧自滿足地觀覽山下景色(盡管眼前仍是一片人間地獄的慘狀),放下背包順手抽出一支玉簫。


    “鈴鈴,山裏很危險,別亂跑。”杜安卓一手搭上我肩頭,關切的語氣中有絲慍怒。


    “你們才是呢,一直緊繃著臉,神經兮兮的,這麽漂亮的風景不懂得欣賞,很浪費呢!”我輕快地說道,把玉簫置於唇邊,舒緩綿長的古樂悄悄暈開,似若洗淨靈魂的音符悠悠迴蕩在山中……


    恐怖幻境隨簫聲被驅散得無影無蹤,幹淨的天際,碧空萬裏,岐山還原成它的本色。層巒疊翠,清爽的山風襲人,山腳下幾簇姹紫嫣紅與遍山濃密的青蔥樹木競顯生機,使人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與方才的陰暗壓抑的渾濁景象大相徑庭。短短幾分鍾曆經截然不同的兩種世界,杜安卓和嚴俊驚呆了,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幻覺。


    “開、開玩笑吧?這、這……怎麽會?”嚴俊驚若木雞,口中愣愣喃道。


    “鈴鈴,你……”杜安卓怔了怔,不覺喉結滾動,慢慢問出,“你會吹簫?”


    “嗯,”我收起玉簫,背好背包,心情舒暢地對兩人笑道,“休息夠了,我們繼續趕路。”


    前路光明,走起來就是順當啊!


    “星河,去古墓找找老頭兒,問問丁靈的事?”我不露痕跡地向暗中的小鬼發號施令,走在前頭怡然賞景,全然不顧後麵嚴俊拖著杜安卓咬耳……


    隱蔽在岐山腹地,羊腸小道盡頭、山穀絕壁中的古墓,入口被垂下的繁密濃綠藤蔓遮掩——沒人知道古墓的由來,也極少有人能抵達。


    ☆、第十四話  埋沒真相的謊言 (3261字)


    撥開藤蔓,有一段狹窄呈螺旋下降的石級通往地底,我們提著手電在漆黑中走了約莫三四十分鍾,抵達墓中的第一道青龍門,緊閉的沉重石門像特意迎接我們,自動緩緩開啟。


    “謝青龍大哥!”杜安卓向著無人的空間高喊。


    我深深懷疑身為普通人的他們當初是怎樣通過鎮守古墓四大界使難關,和他們打上交道的?關係還不錯?


    “風鈴,你恢複記憶了?”耳邊一個秘密傳音,不見其人。


    “嗯。”我默應,未停步地跟著前方兩人。


    “青龍恭迎夜落大人。”後麵傳來一句恭敬的迴應。


    第二道朱雀門,同上,杜安卓禮貌地道聲謝,而我亦得到他效仿青龍的那句:“朱雀恭迎夜落大人。”……


    “白虎恭迎夜落大人。”……


    “玄武恭迎夜落大人。”……


    順利通過四門,一座地宮神祗赫然映現,正門大開,杜安卓始終牽著我的手,手心溢出的潮濕告訴我他的緊張不安,迫切想知道卻又害怕知道那個答案。


    “大人,尊者說有話要親自和你說。”星河傳來秘音。


    我了然,叫住身邊兩人,趁其不備,略一揚手暫封了他們的時間。


    偌大的地宮,一級級石階高高通向懸空的白玉殿堂,使人驚歎於如此巧奪天工的精妙建築,像撥開層層神秘麵紗後,最終揭曉古墓中的珍奇瑰寶,隻應天界中才有。


    “老頭兒。”我站在殿前悶著聲喚道。


    “夜落大人。”一名仙風道骨的老者樂嗬嗬地現身相見。


    “別來無恙啊!您老還這麽健在。”


    “托大人的之福啊!得知大人恢複真身,老朽是萬分喜悅,總算能完整還卻您當年的恩情了。”老頭兒如釋重負。


    “想不到那樣一件小事,你居然記得這麽清,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形容你恰如其分。”我深有感慨,六千年前的無意之舉,倒給自己留了條後路。


    “對您來說事小,對老朽可事關重大,若被那群妖魔打破禁界,各個世界從此將不得安寧,後果不堪設想,多虧您出手相助啊!”老頭兒作揖長拜。


    “不客氣,你已報恩,我們之間再無拖欠,說來我還得謝你助我在這邊的世界重生,又幫我返迴原世界找全記憶。不過,你幫我變成夜落,難道不擔心我恢複記憶後去找神王複仇?到時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而你,則是罪魁禍首。”


    “嗬嗬……”老頭兒捋捋長長的白胡子,“老朽自知,夜落可能複仇,但風鈴一定不會。”


    “也因為,你早知道我遺落了一塊靈魂碎片,靈魂不完整,我便無法鬥過神王,那塊碎片是你的壓軸底牌,你故意留下的吧!為了看我的選擇,以防萬一。”我不緊不慢地說。


    老頭兒表情僵硬:“何出此言?”


    “還需要明說嗎?當初我被整得魂飛魄散,有多慘你最清楚,抽掉一塊靈魂碎片,對把我帶入這個世界的你而言簡直易如反掌,”老頭兒的臉綠了,我心情大好,不再嚇唬他,陡轉話鋒,“話說迴來,你做得很好,考慮得很周全。”


    “夜落大人……”他啞口。


    “別擺出苦瓜臉,我沒怪你,反要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夜落定銘記於心,”我坦然笑道,“另外,謝謝你把小雨送還給我。”


    “您太客氣了,事實上,蕭雨並非老朽送過去的,”他如實迴答,“應該是她的靈魂無意識中主動尋找原主歸宿,並在她瀕臨死亡之際與您的靈魂產生唿應,從而被自行召喚過去,那塊靈魂碎片注定要迴到您體內,這點誰也無法改變。”


    “原來是這樣,小雨的事清楚了,接下來談談丁靈吧!”


    “老朽正要告知此事,”老頭兒端正態度,“丁靈本為我岐山一隻修煉了上百年的狐仙,曾進古墓請求我點化,無奈她性子太淘,總定不下心,我便建議她在古墓附近閉關潛修。兩年前即將化作人形時出關時,碰到前來古墓的您——她見到的第一個人類女子,於是記下您的容貌,並在一年後模仿成功變作人身。不久後,有兩個叫杜安卓和嚴俊的小夥子無意闖入絕穀,說來也巧,那日恰逢端午,為一年中陽氣最盛的日子,所以他們才有可能安全通過迷途陰界,深入到這裏,兩人發現古墓入口隻抵達青龍門,沒再前行,丁靈那時候在古墓外見他們出來,好奇心大起,竟至悄悄隨之下山去了。


    “十多月過後,杜安卓帶丁靈迴來,求我救她。然丁靈元神已散,縱使有通天本領也無力挽迴了,誰能料想人類下手如此狠毒?那隻小狐狸生性純良,並不曾傷過人,卻落得這般下場,實在令人寒心。”


    “你是說,丁靈徹底消失了?”怪不得找不到任何有關她的痕跡。


    “的確,”老頭兒遺憾地歎息,“丁靈的身體連同元神皆煙消雲散,看杜安卓那孩子悲痛欲絕,以及他的三個朋友不惜性命闖入古墓,居然通過了青龍、朱雀、白虎與玄武把守的門關來到我殿前找他。老朽於心不忍,便告之丁靈會投胎轉世,或運氣好能夠還陽,指不定哪天會迴來,即便遙遙無期,也算給他一個安慰的念想了。”


    “你做的好事啊!他以為我是丁靈,現在找你確認來了,好好想想怎樣答複吧!”


    “這……”他向我求助。


    我不予理會,打個響指,地宮前定住的兩名男生漸漸恢複意識……


    **********************


    “鈴鈴,鈴鈴……”心急如焚的唿喚入耳。


    “風鈴……”


    “鈴鈴?”杜安卓發現高高的石階上浮空大殿前的女孩,“鈴鈴!”箭步衝上去。


    嚴俊靜靜地站在下麵看著。


    “鈴鈴……”他激動地擁住女孩。


    “小卓,我……”話沒說完,一陣頭暈目眩,腳下發軟。


    “鈴鈴……”他心慌意亂,緊張無措。


    女孩按著額頭,突然渾身僵直,像被什麽附身了似的,目光失神,定睛細瞧眼前的男生,驚喜喚出:“小卓!”


    “鈴……”他頓住,探究般地辨認,由呆愣到疑慮、驚訝,再到燃起希望,壓著難以形容的興奮,輕喚了聲:“靈靈?”


    “是我啦!”女孩笑著一拍他腦額,“怎麽?不高興見到我啊?”


    “靈靈,”他再也抑製不住狂喜,“靈靈……”緊緊相擁。


    “小卓,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好,無論什麽事我都答應,隻要你不再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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