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芸反倒有些局促,她身邊的宮人扶起嶽才人,郭芸微笑道:“嬪妾不過幫著說了句話,又有什麽可謝的。”她又看看我,尷尬道:“家姐多事,原本不要緊的一句話,生出這場事故來。連帶婕妤與眾姐妹受驚,還望好歹看在嬪妾的麵子上,不要與她計較。”


    我見她舉止有禮,言辭親和,與充衣郭鳶全然兩樣。又掃視一遍餘下的幾個妃嬪,也不知道各自歸屬後宮哪個陣營。便莞爾道:“妹妹說哪裏話,即便是郭充衣多了句嘴,也是為了提醒眾姐妹不得犯諱,感激她尚且來不及,誰能與她計較呢。”


    雲意冷笑道:“可不是要感激她麽,她鬧這一出讓裴婕妤的名聲傳遍六宮了,‘一味媚上承寵’,多好的頭銜!”


    郭貴人溫和的臉上顯出赧色,支支吾吾道:“家姐刁鑽,又過於敏感了些,並非有意要冒犯婕妤,敏更衣……”


    我微笑道:“嬪妾不過承寵一次而已,從未有意媚上惑君。所作所為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嬪妾也相信郭充衣並非有心針對我,公道自在人心,終究是無礙的。”


    雲意斜睨我一眼,神色間頗有些不滿意。


    我隻做沒看見,挽了她的手親熱笑道:“咱們也走吧,今日風和日麗,姐姐陪我去禦花園逛逛,我自來了還未去過呢。”


    雲意不情不願我拖著走,走至半道終於甩掉我的手道:“真是不明白妹妹心裏想些什麽,郭鳶雖然明麵上說是嶽才人犯諱,實際卻是在欺負你,你居然也吞咽了下去!”


    我笑道:“姐姐,難道要我當著其他人的麵甩她幾個耳刮子才好嗎?郭鳶是韓昭儀的人,姐姐比我清楚,若是現在不忍著,得罪了韓昭儀,誰能保得住姐姐和我?”


    浣娘上前也勸慰雲意道:“敏姐姐,郭鳶隻是韓昭儀的利爪,她現在如日中天,連皇後都三避其鋒,何況你我?寶姐姐也是為了大家著想才處處忍讓,姐姐也且忍忍吧。”


    雲意拉住浣娘道:“你看看她們今天說的這些話,句句往人心尖子上戳,全是些罵人狐媚惑君的混賬話,當初便用這一套奚落你,現在又扣到婉妹妹頭上!”


    我狐疑的看著浣娘,浣娘臉色煞白道:“寶姐姐不知道吧,曾經這些話她們也對我說過,我是采珠女出身,地位低賤,皇上帶我入宮已經是軒然大波,何況連著寵幸三日。韓昭儀曾經對我的羞辱,比今日對姐姐更甚十倍百倍,那些話刻毒陰損,一句句都是刀子。”


    我握住她的手,觸手冰涼,我明白她的心境,也懂得她的痛楚。剛才在一眾妃嬪麵前我也同樣被韓昭儀淡淡幾句話羞辱到無地自容,或許,這就是她給我的下馬威!


    第十七章 映簾夢斷聞殘語


    時如流水逝如飛,流年未逝已成殤。時光荏苒,於我而言,這飛逝如箭的一個多月不過是白駒過隙,淺透三分逍遙、七分寂寥。


    自初次承歡之後,若說盛寵也談不上,後宮鮮豔水靈的女子實在太多,依我看來,蕭琮對誰都不偏不倚。隻不過他隔三差五也來慕華館留宿,尤其喜歡與我談天說地,偶爾也會借古諷今,試探我的見識,我隻管見招拆招,婉轉逢迎著他,倒也在宮裏相安無事。


    每日在長信宮和紫宸殿晨昏定省已成慣例,我記掛著太皇太後,卻又不便在眾多妃嬪散時直接去大安宮,畢竟我已是韓昭儀心裏的一根刺,凡事太過招搖隻會對自己不利,因此每每在黃昏時分從慕華館出來抄小徑去大安宮給太皇太後請安,時常陪著她老人家說說話解悶,也算聊表心意。


    一日黃昏,從大安宮請安出來,我的心裏沉甸甸的,仿佛墜了一坨鉛。


    朱槿的話猶在耳旁:“太皇太後這次是感染了風熱,吃什麽也不香,一天天的倦乏,太醫開的藥方她又嫌苦的厲害,好說歹說才進一點子,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慕華館內殿竹影參差,苔痕濃淡,窗外竹影映入茜璽紗來,滿屋內陰陰翠潤,幾簟生涼。我閑閑坐著,正和嫣尋說起這件事,卻見棠璃慌慌張張的進來,神色閃爍不定,我有些詫異,棠璃向來是鎮定的,怎麽今日如此慌亂?


    嫣尋笑問:“你今日怎麽跟個慌腳雞似的,誰跟在你身後討果子吃呢?”棠璃擠出一絲笑道:“沒什麽事,才剛差點絆一跤,心裏突突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殿外有頗高人聲,李順忙忙的跑來迴話道:“迴婕妤,羽林軍統領顧大人在外麵未經通報要闖進來,被奴才攔下了,他直嚷嚷著說要找一個人。娘娘看……”


    我瞥一眼棠璃,她臉色陰晴不定,隻把手搓揉衣角上的繡金芍藥,直把漂亮的芍藥花搓成了皺巴巴的一團還不自知。


    我心下了然,笑道:“請顧大人進來。”


    李順諾諾去了,我溫聲道:“棠璃,你去裏麵把皇上賞賜給我的布匹錦緞整理一下,選出幾匹顏色鮮亮的給敏更衣和周禦女送去。”


    棠璃瞬間釋然,忙應著旋身進了內殿。


    嫣尋道:“娘娘也猜到棠璃與這位顧大人有關聯?”


    我道:“你看她慌裏慌張的樣子,分明是在避人。她前腳進來,這位顧大人後腳便跟了來,若說兩人沒有瓜葛便是連錦心那粗心的妮子也是不信的。”


    嫣尋沉思道:“也不知道顧大人所為何事?棠璃所來是個沉穩的,也不至於犯了事被羽林軍統領追緝,若不是為公……隻怕是私事。”


    我點頭道:“棠璃不是那起招蜂引蝶的人,許是其中有些咱們想不到的緣故。不管怎樣,先讓她避避也好。”


    顧飛廉進來的時候,我靠在偏殿的八仙過海紫檀木小幾上,手裏端著一盞錦心剛呈上來的白玉荔肉湯,拿著小銀勺子慢慢挑裏麵的荔枝肉吃。


    他拱手躬身道:“卑職羽林軍顧飛廉,見過寶婕妤娘娘。”


    我頓住手裏的銀勺,使了個眼色,李順便推過一把軟木大漆官帽椅,我笑道:“嬪妾雖不知顧將軍駕臨慕華館所為何事,但也無需如此客氣,請坐吧。”


    顧飛廉並不坐,隻沉聲道:“卑職適才驚擾了娘娘,實非有心,還望娘娘不要怪罪。”


    我冷眼視其舉止,倒也行事謙和有禮,容貌英俊,長身玉立,一身嶄新明光軟甲襯托的他如同天兵天將,威武不凡。


    我笑道:“這是哪裏話,顧將軍日夜拱衛皇室安全,功不可沒,實乃國之重臣,嬪妾感激尚且來不及,哪裏來的怪罪之意?”


    錦心忽然“呀”了一聲道:“這位顧大人好生眼熟,莫不是咱們五小姐及笄時陪國師來過靖國府的那位大人?”


    我怡然含笑道:“這才看出來麽?你的眼神也太差了些。”


    錦心怪不好意思:“奴婢也隻是遠遠隔著席桌看了幾眼,哪能記得那麽清楚。”


    顧飛廉也恍然大悟,忙告罪道:“卑職之前魯莽,冒犯了婕妤,婕妤恕罪!”


    我笑著說無礙,又再三再四請了,顧飛廉才告了座。他幾次三番有話要說,都被我拿話岔開了。直到錦心送上茶來,他終於忍不住起身道:“婕妤娘娘,卑職有件事想請問娘娘……”


    終於說到正題上了,我與嫣尋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莞爾道:“嬪妾入宮資曆尚淺,不知將軍有何事能用得上嬪妾的?”


    顧飛廉深深一躬道:“卑職有個舊時相識,名喚棠兒,不知是否在慕華館當差?”


    “棠兒?我的內侍裏倒是沒有這個人。嫣尋,館內有這個人嗎?”


    嫣尋笑道:“不瞞將軍,慕華館裏沒有叫棠兒的人呢。”


    顧飛廉眉頭擰起,喃喃道:“她的模樣我是不會看錯的,許是,許是她改了名字……”我見他疑竇重重,存心要斷了他的念想,便讓錦心召出館內所有宮人,讓他一溜兒看過去。他又活泛過來,直盯著屋子裏隨侍的宮人,也不避嫌,一個個下了死勁兒的端詳,


    顧飛廉看來看去都沒有他要找的人,便垂著頭不言語。我暗裏發笑,我早已遣了棠璃出去,他怎麽可能找得到呢?


    半晌,顧飛廉道:“棠兒二十來歲,模樣齊整,和卑職從小一起長大,卑職找了她十來年,娘娘好歹替卑職留心!”


    我笑道:“將軍放心,我一定替將軍留意這個人,隻是不知道將軍找這位棠兒姑娘究竟所為何事?”


    顧飛廉鬱鬱道:“娘娘不必知道,總之是顧家欠她的太多。”


    嫣尋與我對視,彼此都有些不解,我淡淡笑道:“將軍原來是性情之人,放心,若是有這位姑娘的音訊,嬪妾一定通知將軍。”


    顧飛廉臨走又深深一拜,眼神猶自在殿內穿梭。我看著他的樣子,倒像是真的關心棠璃,不像是裝出來樣子哄騙人的。


    棠璃踏進殿裏,見我歪在曇花小涼榻上打量她,走近笑道:“娘娘這是怎麽了,像是不認識我似的。”


    我含笑看她:“可不就是不認識你了麽,棠兒姑娘。”


    棠璃聞言臉上的寧和像潮水般迅速退了下去,她有些囁嚅道:“娘娘叫誰呢,奴婢不明白。”


    我半撐起身子,拉著她坐下道:“快別跟我裝了,顧大人到底是你什麽人?你又為什麽要躲著他?”


    棠璃仍掙紮道:“奴婢從沒聽說什麽顧飛廉,娘娘許是聽錯了!”


    我和嫣尋忍不住發笑,錦心也噗嗤笑出聲說:“姐姐這是怎麽了,昔日隻有我做這種傻事,姐姐今天也和我一樣了!”棠璃猶不自知,嫣尋笑道:“棠璃妹妹,娘娘隻說顧大人,可沒說顧大人的名諱,你要是從來沒聽說過,這‘飛廉’二字又打哪兒冒出來的呢?”


    棠璃灰青了臉一言不發,錦心湊近打趣她道:“好姐姐,你還是招了吧,那位顧大人提起姐姐便心急火燎的,想必對姐姐有意的很呢。”


    我見棠璃眼色冷冽,毫無半點喜悅羞怯之意,仔細觀之反倒有幾分恨意,忙喝止錦心道:“沒眼色的東西,看不見棠璃不喜歡了!”


    錦心見棠璃臉色不好,忙止了笑,呐呐道:“不過是打趣姐姐幾句,姐姐怎麽就惱成這樣?”


    我雖然也是一肚子的疑問跟好奇,但還是關心棠璃的心情占了上風。我拍拍棠璃的手道:“這裏左右沒有外人,若是你願意,便說出來大家排解排解。若是不願意,你放心,我們自當今日從未聽說過棠兒這個名字,以後也不許顧飛廉接近慕華館半步!”


    七月流火,今年因著之前連綿的雨季作為鋪墊,降低了暑夏的燥熱,室外雖然也有蟬鳴聲聲,卻更多的像是無力的哀歎,哀歎這個並不太熱的夏季還未過完,自己的一生便要從頭再來。


    棠璃歎出一口長氣,緩緩道:“奴婢原本姓李,父親是前朝的太常少卿。嘉和二年八月初六,我父親因牽扯陳太妃巫蠱案被人告發,朝廷將我全家成年的男子腰斬於市,女子充為營妓,彼時奴婢不過五歲,也被發配到漠北軍營裏去充當雜役。”


    她說的平淡,我卻聽得心驚,五歲的小孩子能做什麽?不給她死路,卻讓她在軍營裏眾多虎狼的覬覦與騷擾下慢慢長大,然後承負起營妓的命運,這是何其殘忍的舉措!


    棠璃繼續說:“也是奴婢有福,七歲那年,遇到了主母。”她說起裴陸氏,眼裏瞬時充盈著柔光:“主母與老爺到漠北探望陸老爺,見我少年老成又身世可憐,便不顧老爺的反對極力將我搭救出去帶迴了西京。後來皇上當政的第三年,查清了陳太妃一案乃是有人栽贓誣告,為陳太妃昭雪沉冤,也還了我李家清白。可是我的父母、我的哥嫂、我李家上上下下二十八口人,都迴不來了,都迴不來了……”


    她的眼淚簇簇而下,濡濡浸濕了膝蓋頭喜鵲報春百褶裙的布料,她哽咽道:“還有我那三歲的弟弟,也被發配到西蜀蠻荒之地,走在半道上就沒了,小姐,他才三歲,才三歲啊!他們說他半夜裏燒的滾燙,嚷嚷著要娘親,可是我的娘親,在父親行刑的那天就一頭碰死在牢房裏了!”


    棠璃終於控製不住捂著臉痛哭起來,淚水像小溪一樣在她的指縫裏蜿蜒,我忍不住抱她入懷,眼淚也似斷線的珠子一般無法止住。錦心趴在桌上抽噎著,隻有嫣尋還強自忍著,紅著眼圈哽著喉嚨來勸慰我和棠璃。


    棠璃稍稍止了哭泣,擦淨淚水道:“你們知道那告密的人是誰麽?”


    第十八章 無事不登三寶殿


    我雖然不知道告密的人是誰,但此刻從棠璃的神色和顧飛廉的那句“顧家欠她的太多”,也猜出顧家決計逃不了關係。


    棠璃咬牙道:“正是顧飛廉的爹,中書舍人顧章!顧家與我李家原本一牆之隔,我父親時時對他禮遇有加,沒想到老匹夫為了升官發財居然滿口胡咬!父親不過機緣巧合為陳太妃解過一次簽,就被老匹夫汙蔑為‘勾結叛黨,巫蠱弑主’的罪名!”


    嫣尋恨道:“曆朝曆代都不乏這種不要良心臉麵的人,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便用莫須有的罪名替人羅織,比如大唐的周興、來俊臣,顧章與他們一般無二,無恥無良,也不怕遺臭萬年!”


    我歎道:“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為讀書人!顧章如此行徑,不怕朝野側目麽?”


    棠璃冷笑道:“怕什麽,人家現在升了三品太原尹,外放在山西做了逍遙的地方官,兒子也是羽林軍統領,聽說還打算送小女兒入宮選妃,可見這世道原是沒有天理報應的!”


    錦心此時擦幹了眼淚道:“我看那顧統領還像好人,才剛你不在,他還說找了你十來年,隻是想不到他有這麽一個狼心狗肺的爹!”


    棠璃此時淚痕已幹,她起身冷笑道:“他便是找到我又能如何?能還我一家團圓人丁無恙嗎?若是不能,還說那些沒用的做什麽?”


    我見她態度堅決,想必是滅門之痛刻骨銘心,即便顧飛廉存了天大的善心,與棠璃而言也是沒有轉圜餘地的,便對嫣尋錦心說道:“你們都記好了,以後若是有羽林軍在附近晃蕩,都避讓著些,若是他們問東問西,隻管一應說不知道!”


    錦心應道:“娘娘放心,奴婢這點子警醒還是有的,奴婢即刻便傳話下去!”


    棠璃看著我們,眼眶又紅起來,兀自劃拉著窗欞上刻著的花團錦簇圖樣,低低說道:“我原本以為顧章外放去了山西,從此自當眼不見為淨,沒想到顧飛廉在宮裏當差,反倒避無可避!”


    我坐起道:“這有何難?以後若是在宮裏碰見了那顧飛廉,你一口咬死自己是靖國府的家生婢子便是!他不見了你十幾年,你的音容相貌他哪裏能記得那麽清楚?你是我慕華館的人,我就不信,牛不喝水強按頭,他還敢逼著你自認是李棠兒不成?”


    嫣尋也安慰棠璃道:“你放心,左右有婕妤娘娘替你做主。你素日是個極懂事的,這會子何必自苦?還不快把眼淚擦盡笑起來,所喜這裏沒外人,要是被別人見著又是一通事故!”


    東秦明律:若非國喪,宮中嚎哭是大罪。適才我們幾個已是犯了大忌諱,此刻嫣尋一提醒,都忙擦盡了眼淚。錦心出去端了熱水,迴來時便換了笑臉。棠璃伺候著我淨了麵,我微微用力捏一把她的手,輕聲道:“早晚替你報這個仇!”


    她抬起頭來,眼眸裏又蓄滿了希冀的光彩。


    外殿侍奉的宮人絹兒進來萬福道:“啟稟婕妤,廣明殿的慕容美人前來拜會婕妤娘娘,此時正在館外等著呢。”


    慕容美人?我納悶道:“我與這位美人並沒有什麽交情,便是前些日子晨昏定省也沒見著這個傳說中的吐穀渾公主,此時專程來慕華館拜會,不知道又是為什麽而來?”


    嫣尋打發絹兒去請,又對我說道:“慕容美人在宮裏地位尷尬,太後明令不許她晨昏定省,人人都避著她,並沒有什麽來往密切關係交好的妃嬪,今日前來拜會,許是為了她哥哥也不一定!”


    我驀然醒悟,那日康延年說過,裴少庭親手捉了慕容超,可汗被逮,吐穀渾能否保住還是兩說。慕容美人既是吐穀渾的公主,必定對自己的家國十分關心,此刻直奔慕華館而來毫不避忌,想必也是關心則亂。


    棠璃引了慕容美人進來,我因不知她品行如何,便端坐在紫檀團座上,任嫣尋為我緩緩搖著羽扇,我自漫不經心看著手腕上的嵌紅寶石錯金石榴纏枝手鐲。


    等到慕容美人進殿後盈盈福身,口裏唿道:“嬪妾美人慕容黛黛,見過裴婕妤!”


    我這才似要起身猶未起身笑道:“美人何須客氣,快快請坐!”


    慕容黛黛謝了座,略略抬起頭來,我平視過去,看到她的樣貌:十七八歲的年紀,五官平平,鼻梁高挺,眉眼清淡,猶如一幅極淡極淡的水墨畫。她雙唇緊抿,笑意清冷疏落,眉宇間皆是淡淡的失意與悲愴。若不是有心人,還真難看出其渾然天成的一番氣度風華來。


    她見我端詳她,眼睛裏便閃出幾分自傲來,不卑不亢道:“嬪妾陋質,讓婕妤見笑了。”


    我和顏悅色道:“慕容美人出自貴胄,大氣華貴,何須自謙若此呢。”


    慕容黛黛神色一怔,繼而憤憤道:“婕妤何必取笑嬪妾?嬪妾國破家亡,又何來貴胄一說!”


    我突然悟過來,平日裏與其他妃嬪的客套話在慕容黛黛身上未必適用,她身負和親重任,嫁到東秦之後父兄卻又起兵造反,蕭琮憐惜她一介弱質女流不問國事,才讓她安然在宮裏度日。即便這樣,她也極其不招太後待見,連晨昏定省都明令不許她去,她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的窘況可見一斑。


    如今即便是我心存善意,稍微一言不合,在她心裏,也是故意譏笑諷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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