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孝武如實講述,毫無遺漏。


    講完了一臉惶急地說:“周兄弟,純陽宮這種正道大脈,我搭不上邊,想求情賠禮都找不到門,我可全指望你了。隻要純陽宮能不盯我,賠禮多少盡管開口,我現在全副身家大概三千多萬,拋去房子門麵之類的,現錢能拿出來一千萬,這底交給你了,需要用就盡管開口。”


    我看著他,一臉懷疑,“龍爺,你才這麽點身家?不說各飯口孝敬的,平事做中的費用,單做劫壽續命也不至於這麽少吧!我給章明康施了一次術,他就痛快地掏了一千萬出來!”


    龍孝武苦著臉說:“我們這劫壽續命也沒便宜賣,可前些年所有人兜裏都沒錢,實在也掙不幾個。冊子你也看到了,八五年那兩單,才掙了四萬塊,我們五個,一人分了八千!


    也就是這幾年有錢人越來越多,這壽命才能賣上好價。手底下的飯口也是這樣,之前哪有人認我們這些過氣的老家夥?都是花了大力氣一點點歸攏起來,一直到九二年左右才算搞得像點樣子。


    真正能入大錢也就這三四年,可手底下這麽大的場麵,下麵要擺,上麵要敬,自家的場麵不能虛,入的多,花的也多。


    你才剛做仙爺,手底下沒有要養的,場麵還沒擺開,不知道這裏麵的難處。好幾百人跟我混飯吃,我這每天睜開眼睛就得算計,哪裏是必須花的,哪裏是能省則省的,恨不得一分錢掰兩半花!全靠著自家勤儉,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才勉強攢下這麽些家底。


    我們這些江湖術士苦啊,明明手上有本事,卻被攆得像陰溝裏的老鼠,公家抓,正道殺,天天活得提心吊膽,還不如個村裏老農過得舒心。”


    老頭說得情真意切,動容處還掉了兩滴混濁老淚。


    我點了點頭,“可也是挺不容易的。這樣,我先聯係純陽宮探探底,看看他們倒底想要什麽。之前因為襲擊那事,我已經找過他們,他們當時承諾不再這麽做。想來這是換了法子。人家守承諾,我這也不能厚著臉麵總攔著他們做事,這迴就得是去求人家高抬貴手了。


    可這不光是你的事,也是地仙會的事,錢不能你自己拿,我看你們四位商量著湊一湊,湊個五千萬出來,不傷自家根本,拿出來還像個樣。


    不過上門求人,得禮備足才顯誠意,光拿錢不行。正道大脈,生發起來,賺錢如探囊取物,你看少林武當就知道了。那個純陽宮弟子既然說了,是來顯聖揚名的,那就得給人揚名的機會。


    他們成功揚名,就不會再緊盯著你或者地仙會不放,大不了去給他們做事嘛,正道大脈哪個不需要幹髒活的?他們那些外門俗家弟子,哪有你們這些地頭蛇方便好用?”


    龍孝武為難地道:“錢倒好說,葛修、徐五這些年都生發的厲害,魏解更是掙得多,湊個五千萬不成問題,隻是這讓他們成名的機會不好找啊。總不能把我們自家的飯口交出去幾個吧。”


    我說:“打江湖飯口公家能立功,可正道大脈能揚什麽名?交飯口那是沒誠意,不光飯口沒了,還會得罪人家!想顯誠意,還得從外道術士這塊入手。比如這造畜,公家和正道大脈都恨之入骨,我聽你剛才說,金城還有個專做這活的夥子,既然不是你門下,也跟我們地仙會沒關係,不如交給純陽宮。”


    龍孝武一臉遲疑,道:“就怕純陽宮打了這夥子不肯算完,想再往下深挖,到時候拔出蘿卜帶出泥……”


    我說:“我當然會同他們講這些。交出這麽個夥子,是我們金城同參的誠意,要是不知好歹,那我就得講究一下他們純陽宮派人襲擊我的事!真當高天觀是軟杮子嗎?龍爺,給你透個信兒,住我隔壁的小陸仙姑前些天擊殺了來少清,而且還一句話封了來少清出身的老君觀!純陽宮比老君觀怎麽樣?”


    “啊?來少清死了?”龍孝武臉色發白,下意識往窗外瞧了瞧,說話聲音都低了,“我看那位小陸仙姑年歲稚嫩,能有這麽大的本事?不會是黃仙姑……”


    到這裏,聲音都顫了。


    這迴可不是裝出來的樣子。


    是真在害怕!


    我說:“龍爺,要是黃仙姑出手,倒黴的可就不會隻是一個老君觀了。要不說你們呐,我看著都佩服,背後沒根沒基的,居然敢在高天觀眼皮底下做劫壽續命的買賣,這膽子不是一般的大。要不是先跟龍爺你結識,打了借地仙會人脈的主意,我也肯定會拿地仙會開刀做筏子,給自己揚一揚名。龍爺,你這麽大年紀,背後無人莫做殺頭買賣的道理難道不懂?”


    龍孝武歎氣說:“大家都知道黃仙姑做大官,高天觀的傳承斷了,誰能知道她居然迴高天觀繼續當道士了……幹都幹了,現在反悔也沒用,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我問:“你們說過,當初搞地仙會,做這個買賣,是魏解和韋八兩個發起的,難道他們就不怕高天觀?常老仙不就死在黃仙姑手上嗎?”


    龍孝武說:“他們也說黃仙姑不會再迴金城管我們這種小事了,我們也就信了嘛,誰一步登天會自己再退迴草莽江湖啊?”


    我看著一臉苦澀的龍孝武,慢慢點頭說:“可也是這麽個道理!這樣你先考慮一下,拿定主意再跟我說。”


    這老狐狸嘴裏沒幾句真話!


    明明在我的控製之下,卻還是敢騙我,不是膽大包天不怕死,就是有退路不會死!


    人老精,馬老滑,龍孝武這麽多年的老江湖,能在多次運動中毫發無傷地躲過來,哪可能遇到點事就六神無主?


    他跑上門來求助,說穿了其實是想讓我當出頭鳥,借著高天觀的幹係,把他指使手下造畜害人這事給擔下。


    我同意最好,不同意的話,他還可以順勢召集聚會,把所有人拉進來一起承擔,到時候我做為地仙會的仙爺,一樣不能脫開幹係。


    他自以為得計,給我套進局裏,卻不知道這局本就是我設的!


    打發走了龍孝武,我就給徐五打了個電話,直接對他說:“五爺,剛才龍爺過來找我,說他掃尾斷因的老點讓純陽宮給掃了,希望我能出麵幫他擔一下。我的意思是,讓他把專做造畜那夥子交給純陽宮表表誠意,他不太想做,就說要去找魏仙爺想想辦法,聽那意思,好像是當初噶夥搞地仙會做這買賣的時候,魏仙爺似乎答應過他什麽。他這是打算幹什麽?不會是想跟純陽宮硬拚吧。”


    徐五罵道:“老龍比誰都滑頭,身條軟得跟沒筋骨一樣,哪敢跟純陽宮硬拚,他這是害怕了,想找魏解搭橋跑路!當初魏解和韋八找我們的時候,說他們有海外關係,真要出事,可以送我們出國避難,保我們後顧無憂。特麽的,這老滑頭能舍得扔下在金城的全部身家?周先生,他要是跑了,魏解肯定也會跑,葛修又一門心思當他的立地神仙,到時候地仙會可就散架子了。純陽宮這事我們幾個解決不了,隻能看你的本事,要不然我也不敢再做這仙爺,寧可給你去當個跑腿力士,也不當這替罪羊。”


    我說:“放心,我再勸勸龍爺,純陽宮這種正道大脈入世,一求名二求財,我們滿足他們這點小心願,不就沒事了?隻是到時候龍爺要提出錢由大家出的話,五爺你可不能拖後腿,不舍善財。”


    徐五道:“需要錢,周先生你說句話就行,我這全部身家五百多萬,都搭給你都沒問題。”


    我說:“五爺,你做仙爺這麽多年了,才攢下五百萬?”


    徐五歎氣道:“以前人都窮,蚊子腿刮幹淨也落不下幾吊糟錢,也就這幾年富人多了,才算見了些大錢,可這上麵得敬,下麵得擺,自家場麵也不能冷了,睜開眼睛處處都是錢,好幾百人跟著我混飯,我也不能虧待了人家……”


    我打斷他說:“這話龍爺剛才說過,跟你這說的基本一模一樣,你們一起練過這詞吧。”


    徐五尷尬地笑了兩聲,道:“實際情況差不多,也說不出什麽花來,我們這場麵看著大,實際上真是花架子,拿不出多少錢來。”


    我說:“這事我出頭露臉,擔著幹係,肯定不能再給你們添補錢,要是誰都不肯出錢,那就隻能你們自己扛了。”


    徐五趕忙道:“別介,周先生,你放心,這事兒肯定不讓你再添補,實在不行我出去抬點錢,我這老臉也能賣個千把萬,總歸不能讓純陽宮找理由上門。”


    我沒再跟徐五多說,掛了電話,又給葛修打過去,把龍孝武遇上的這點事說了一遍,再加上徐五剛才的油滑態度。


    講完了這些,才說:“葛老,你怎麽看?”


    葛修道:“龍孝武不會跑。一來,他這人小氣貪財,不會舍得在金城這份基業,他那麽說是以退為進,還是想求你幫忙同純陽宮說和。二來,魏解那人麵善心黑,真要靠他往外走,十有八九半道就得送上西天,龍孝武信不過魏解,就算要跑,也不可能走魏解的關係。”


    我問:“魏解真有海外關係?不會是他和韋八吹出來唬人的吧。”


    葛修道:“他們有個師弟,當年跑台灣去了,在那邊混的不錯,九二年的時候,借著大環境的東風,把我們接過去玩了幾天。那次我還去了趟三理教的總壇,觀看了他們起壇祭祖師的儀軌,真特麽的土到家了。”


    我就說:“魏解這師兄弟挺多的,關係好像都不太好,我聽說他和韋八也有矛盾?”


    葛修道:“要不說魏解這些關係不能信,這人獨的厲害。當初韋八也想去泰國,不想留在金城,後來不知道怎麽弄的,沒爭過魏解,從那以後韋八就跟魏解鬧崩了,凡事都要唱反調,師兄弟這關係也隻剩著那個陰口飯將就維持著了。周先生,要我說,還是出錢買平安靠譜,我這裏怎麽也能湊個三百萬出來,幫襯他一下絕對沒有問題。”


    我說:“葛老,你這麽大的場麵不說,之前就養生水,還賣丹藥,又給人做中平事,不至於才能拿三百萬吧。”


    葛修歎氣說:“養生水其實是會裏的產業,我雖然出個徒弟和一張老臉,可大部分收益都得交到會裏,自己落不下幾個,做了這麽多年老仙爺,其實沒能攢下幾個錢,早些年人窮……”


    我打斷他說:“葛老,不用跟我哭窮,又不是我要管你借錢,這事你們自己商量,真要拿錢平事,怎麽也得對得起純陽宮正道大脈身份吧。給的少了,那是瞧不起人家,反倒要作下大仇大恨。”


    葛修說:“等龍孝武來找我,我們再商量,真要籌不到錢,我這張老臉豁出去,也能貸個十幾二十萬的。全都給他就是了。”


    善財難舍,至理名言。


    轉過天來,我再給龍孝武打電話,說:“我已經跟純陽宮聯係上了,他們的態度很明確,之前既然答應過了,肯定不會再揪著地仙會不放,可他們要顯聖揚名,必須得有事端才行,既然挖出了造畜這種十惡不赦的事情,肯定要窮追猛打,不僅主犯要抓,這背後的人物也肯定要殺雞儆猴,但無論這人是誰,都肯定到這人為止,絕不會再擴大化。”


    龍孝武當即聲音就顫了,“到底是不肯放過我嗎?”


    我說:“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嘛,他們已經知道你是幕後老板,肯定要狠敲你一筆。我已經替你還過價,五千萬辛苦費,這個不能再講了。正道大脈過陣子要搞個投資基金,各脈正在拚命湊錢準備占個大份。有了這五千萬,他們就可以不幹涉金城江湖的各個飯口。他們原本是計劃揚名站穩之後,就掃蕩金城江湖來湊錢。”


    龍孝武咬牙切齒地道:“好,我這就聯係他們幾個,這錢不能我自己出,必須得大家攤,要不然我就把他咬出來,看到時候誰更遭罪!”


    我接著說:“這是錢的要求,再接下來就是事的要求。挖出來的這個造畜窩點,背後必須有分量足夠的人物才行,不是你那就得是別人。龍爺,拿主意吧,沒時間再考慮了。”


    龍孝武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好,那就拿那起夥子去交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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