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明知道以我的本事,一定能看出光頭老板的蹊蹺處,但到死都沒有對我說他的任何事情。


    一心贖罪的老曹,如果真有後手布置,怎麽可能不對我說?


    而且老曹說過,他知道常老仙背後還有人,但一直沒能查出來。


    到死為止,他在金城守了四十多年,查了四十多年,如果真查出地下秘境中法像腳下的秘密,怎麽可能守著不告訴別人?


    他一門心思想要再見黃元君一次,這個秘密就是最好的登門之階。


    可他也沒有對黃元君說過。


    所以,光頭老板在說謊。


    我對光頭老板說那番話,其實是在試探他。


    他一順著我的話往下說,我立刻就推斷出他有問題。


    他不是毗羅仙尊的門下,就是毗羅仙尊的傀儡。


    而接下來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從這個判斷出發確定的。


    在見過地下秘境的情景後,我隻說第二天再來,還合情合理,但接下來馬又說等幾天再來,又說請了別人幫忙,這就不得不讓光頭老板懷疑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從眼前的情形來判斷,他因此生了疑心,這幾天裏都不會離開。


    而他目前這個舉動,也證明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地下秘境現在隻有這一個唯一的出口,否則他蹲在這裏看守就成了笑話。


    第二件,這個地下秘境對毗羅仙尊沒有用處,把這裏丟出來應付我,不會影響他成仙大業。


    第三件,毗羅仙尊終究還是沒有同我正麵鬥法的膽氣。


    我借光頭老板放出的話,表明了我已經知道毗羅仙尊藏身在巫神島下方的地下湖裏。在這種情況下,他要是有足夠的膽氣和信心,就應該主動出擊,而不是給我進入巫神島秘境的機會。


    他甚至都沒敢在進入秘鏡的那個狹窄通道裏埋伏我。而是把伏擊地點設在法像蓮台下方。


    這將是毗羅仙尊最後一次反擊。


    如果在蓮台入口伏擊失敗,他一定會連地下湖心島都放棄。


    畢竟對他來說,再怎麽經營多年,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隻有活著,才有踏破仙人之隔的可能。


    死了,就算可以有屍解之能,也成不了真正的登籙天庭的仙人。


    我沒有驚動光頭老板,悄悄返迴。


    轉過天來,大醮儀軌繼續進行。


    挖掘也在繼續。


    隻是這次不是用人來挖了。


    潘貴祥應照神道長所請,調來四台施工隊的挖掘機。


    有了機械助力,挖掘進展變得飛快。


    很快泥土中可以看到平整石壁和被填埋的傾斜向下的通道。


    這讓所有人都振奮起來,改為沿著通道挖掘前進。


    到傍晚儀軌結束,終於挖到了石門。


    隻是這石門已經完全被泥土碎石掩埋,隻能看到一鱗半爪。


    但這也足以證明照神道人的推斷了。


    這天晚上,迴到大河村的時候,一輛老式的吉普車停在院門前。


    一個剃著小平頭,穿著黑色長呢子大衣的男人,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正靠在車門上,叼著煙凝視著院裏那一排平平無奇的三間平房。


    我故意把腳步放重了些。


    平頭男人立刻警醒迴頭,看清是我後,便馬上把嘴裏的煙卷拿下來,扔到地上踩熄,然後快步迎上來,道:“惠道長,你好,我叫羅英才,民間習俗與巫術調查,研究中心工作人員,奉趙主任的指示,前來配合你開展工作。”


    我朝他點了點頭,說了句“進屋再說”,便繞過他,先去開門,把他讓進屋裏,拿著暖瓶裏的熱水,給他沏了杯高天觀的野茶,推給他道:“喝口茶吧。”


    羅英才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眉頭便是微微一挑,端在手裏,讚道:“好茶。”


    我對他的來路便心裏有數,說:“趙開來怎麽對你說的?”


    羅英才道:“趙主任說,一切聽惠道長的安排,隻要保證中心第一炮打響,就算勝利完成任務。”


    我問:“你在西南當過兵?”


    羅英才道:“當過幾年兵,趕上過兩山輪戰的尾巴,在趙主任的老部隊。”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道:“前年,趙主任托人到戰場上找東西,就是我帶隊去找的。”


    我笑了笑,問:“見過張寶山了嗎?”


    羅英才道:“還沒有見過,你這裏是我到金城的第一站。過後會去見他。他會配合完成我們在金城的工作,然後一起上京。他的職位也安排在中心。”


    我問:“給你當手下?”


    羅英才道:“跟我平級,我們會各負責一個工作方向。我主要負責協調聯絡各地方上的專業人士參與各類行動,張寶山主要負責現場調查和抓捕。”


    我問:“不是說派兩個人過來嗎?另一個人呢?”


    羅英才道:“他叫譚成傑,身上帶著調動命令,沒進金城就下車,直接去駐軍那邊,明天會帶一個連去巫神島。我來這裏聽你的指示。”


    能夠調動駐軍協助行動,足見趙開來對這件事的重視,也足以顯出他的能量。


    很顯然,他要把這第一炮打響的目的,絕不僅僅是為了確保這個民間習俗與巫術調查研究中心搭建順利。


    我便說:“我沒有什麽指標。明天你們到了巫神島,專業方麵的事情聽白雲觀的照神道長安排就行。我隻有一個要求,遇到拿不準的入口啊,通道啊,先清理一遍再走,能用爆破開道,那就爆破開道。唯一的目標就是以最快速度進入秘境。速度越快越好,動靜越大越好。”


    羅英才幹脆地道:“我會讓譚成傑帶一個專業爆破工兵班過來。”


    我點了點頭,端起自己麵前的茶杯。


    羅英才遲疑了一下,說:“惠道長,我能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


    我把茶杯放迴原位,道:“有無法理解的事情,想求諸於我們這些修道的人?京城應該不缺這方麵的高人吧。”


    羅英才道:“家裏老人不相信這些,我在京城不能找人問這個。而且,京城那些高人,我看多數都沒什麽真本事,跟那些氣功大師也就五十步笑百步的差別。”


    我笑了起來,道:“京城還是有真正高的人,比如白雲觀的照神道長,就是很有水平的高人,有問題你明天可以問他。”


    羅英才道:“趙主任信你,不信照神道長,我信趙主任,所以我想問你。如果你覺得不合適,那我就不問。”


    我說:“倒也沒什麽合不合適的,你問吧。隻限私事,也不要推卦算命,我不懂這些。”


    羅英才道:“趙主任把丟東西找迴來,纏著他很多年的老毛病立刻就好了,這是什麽原理?”


    我說:“從玄學這個角度來說,他這是一種外路病,屬於驚了魂,那丟的東西就帶著他被驚走的殘魂,找迴一收魂,毛病自然就好了。要是從醫學這個角度來說,他這屬於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那丟的東西,就是他的病根。他總惦記著那個東西,自然而然就會一遍遍迴想當時的情景,從而體虛氣短,神氣衰敗。隻要找迴來,解了心病,不再總是強製性迴想當時情景,這毛病自然也就好了。”


    羅英才道:“我有個戰友,當年在執行深入作戰任務迴來後人就變得古古怪怪的,整天嘟囔些誰都聽不懂的話,現在已經在療養院呆了八年了。你說他這是不是也算驚了魂,隻要能把魂收迴來,是不是就能恢複正常?”


    我問:“你們關係很好?”


    羅英才道:“他救過我的命。我作戰時受了傷,是他把我從戰場上背下來的。”


    我點了點頭,說:“知恩圖報是好事。不過驚了魂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麽簡單,不親自看一看人的具體情況,我也不能下結論。你說他整天嘟囔些誰都聽不懂的話,是什麽話?”


    羅英才掏出個小錄音機來,放到茶幾上,按下播放鍵,“這是醫生錄下來的。”


    沙啞的哼唱聲傳出來。


    曲調簡單,旋律輕快,聽起來像是首兒歌,可唱的不是中國話,而是越語,也不知是什麽內容,隻能聽出來是在不停地重複著固定四句話。


    當年我和妙姐在廣西遊曆的時候,曾在邊境住了半個月,多次接觸過越南人,她還一度想帶我穿越邊境去越南那邊看看,但最終因為有別的事情沒能成行,所以沒能學會越語,隻記住了一些發音特征。


    “越語,沒找人翻譯一下嗎?”


    “找人翻譯了,可翻譯的人說他這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根本連不成有意義的句子。盡管這樣,我還是讓他們把每個詞都翻譯了下來。”


    羅英才又摸出一張寫了幾行字的白紙推給我。


    「這一天反反複複寫了好幾遍,總覺得寫得不對頭,讓我再理理思路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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