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55年,穆公五年,春二月十四。


    這一日早朝時間已過,大鄭宮的上朝鍾又響做一團。文武大臣各個神色緊張,一路趕往朝堂。


    稍停,穆公坐朝,環視四周。“眾位愛卿,前方急報,稱翟戎大舉犯境。前一次蠻子遣使挑釁,孤已不追究。這次孤勢必要親自領兵迎敵,以顯秦國國威!”


    大司馬公孫枝出班奏道:“君上萬金之軀,不可輕動。臣蒙君恩已久,無以迴報。今日蠻夷寇邊,臣願領兵迎敵。”


    穆公點點頭,道:“司馬大人既願前往,孤便令爾率一軍人馬,戰車三百乘。”


    “臣領旨。”


    穆公又說:“司馬大人將兵,想以何人為先鋒?”


    說話間,武將隊伍後排閃出一人。“君父,兒臣願為先鋒!”說話的正是嬴槊。嬴槊今年十三歲,本不該上朝。他一定是聽說邊關起了戰事,故而悄悄跟隨眾臣上殿聽旨。


    穆公早就看見躲在武臣隊伍末尾的嬴槊。知子莫若父,他提及先鋒一事,正是有心提攜其子。


    這時,宣公的嬴敖也閃身而出。“君上,嬴槊公子從未將兵,此次遠征又路途遙遠恐怕難堪大任。臣隻消領本部一千兵卒為前部先鋒,為君上分憂!”


    嬴敖身高八尺,膀大腰圓,皮膚黝黑,相貌堂堂。此人是宣公的嫡長子嬴敖,今年三十上下。嬴敖生於曾祖父武公十三年,由於他天生神力,從小便得到祖父的喜愛。父親宣公繼位後,年僅十三歲的嬴敖就隨著軍隊出征作戰。十四歲,秦、晉大戰於河陽,嬴敖率本部千人衝殺在隊伍的最前麵,雖然胳膊上中了兩箭,卻並不退縮。秦軍收兵迴營時,嬴敖的腰際更是懸了兩顆晉軍千夫長的人頭。宣公當時喚嬴敖為“勇兒”。反觀穆公,也將將保住本部兵馬。自此,嬴敖在軍中戰功卓著,聲望頗隆。宣公十二年,二十一歲的嬴敖靜靜地等待大位傳給自己的一刻。可是,宣公在病榻上握著兄弟成公的手,要他勤勉於內,使秦國日益強盛。那一刻,嬴敖癡癡地跪在病榻前,久久沒有緩過神來。那一刻,他竟忘了這是在父親的葬禮上。


    成公在位四年,嬴敖仍然戰功彪炳。但他逐漸感受到來自其三叔嬴任好的壓力。後者不再出於軍營,而是進入成公的帷幕,參與國之政務。朝中大臣也漸漸以嬴任好為核心,儼然他就是下一任秦侯。果不其然,成公僅在位四年便撒手人寰,當嬴敖的幾位堂兄弟暗中為秦侯之位較勁時,成公卻將秦侯之位交到三叔嬴任好的手中。


    一晃又是五年,嬴敖對秦穆公的怨氣越積越深。但大位不得撼動,他唯有將怨氣撒在秦侯的子嗣身上。


    嬴槊急了,搶上一步。“君父,兒臣願領兵五百!”


    “君上!”


    “君父!”


    “二子皆秦國棟梁,不消為這等小事傷了和氣。嬴槊初次上陣,正好是個曆練,可為一路先鋒,逢山開路,遇河開橋。嬴敖為二路先鋒,接應嬴槊。二子務必聽從大司馬調撥,不可造次。”


    二人不敢再爭,隨公孫枝退了下去。


    公孫枝在雍城點齊二百乘戰車、一萬軍卒及糧草輜重。嬴槊、嬴敖各帶五百軍卒,五十乘戰車先期向戰場進發。沿途,二將又從附近州府各調七百軍卒聽用。


    單說嬴槊雖然每日研讀兵書戰策,可帶兵上陣卻是頭一遭。因此一路之上,他比任何人都要興奮。每日,他都早早起身,催促軍卒迅速趕路。到了晚上,他又親自帶隊檢查各營盤的安全。遇到高山、河流,他也親自督陣監造路橋。


    不一日,秦國先鋒營來到邊境。遠處,翟國軍隊將秦國的城池圍得水泄不通。然而奇怪地是,翟國並不急於攻城,似乎專等秦國援軍到來。嬴槊大軍在十裏外下寨。大軍剛剛站穩腳跟,小將軍就想上陣交鋒。身邊副將進言,稱主將未到,不得私自開兵。嬴槊口中答應,心裏卻奇癢難耐。


    又過幾日,嬴敖在嬴槊隊伍後方下寨。兩位將軍雖然結有私怨,可在人前卻極為客氣。嬴槊在沙盤上備述了翟國軍隊布防的情況。嬴敖聽他將敵情說得頭頭是道,也有些佩服。


    正說著,忽然有軍卒來報,說翟國先鋒在陣前挑戰。嬴槊大喜過望,起身抱著頭盔就往外走。嬴敖一把攔住他,道:“主將未到,不可私自開兵,否則將按軍法處置。”


    嬴槊冷笑道:“將軍不讓我去,是怕我搶你的功勞嗎?”說完,他一把推開嬴敖,出了營盤。帳外,嬴槊跳上戰車,檢點完畢,下令全軍出列。嬴敖見勸不住,隻得迴自己的營寨準備去了。


    戰場上,翟國大將騎著高頭大馬,身後軍隊一字排開,好不威武。這員大將是吾離戎主手下先鋒阿合虎,在翟國以勇力著稱。


    嬴槊上前幾步,按中原禮儀通了姓名。阿合虎是化外之人,怎識中原禮儀。他見敵將已經上陣,便催馬衝了過來。嬴槊不慌不忙,命軍卒擂鼓,自己則提起長槊迎了上去。嬴槊雖然隻有十三歲,個子僅到阿合虎的胸口;但他卻似初生牛犢一般,絲毫不顯畏懼。槊、錘於陣中相交,鬥得好不熱鬧。


    才鬥了十個迴合,阿合虎突然虛晃一錘,撥馬向側方林中敗去。嬴槊一心求勝,怎肯放過他。隻聽嬴敖大吼一聲,緊追不舍。才追到樹林口,阿合虎忽然放慢了速度。嬴槊不知是計,催促禦者再緊追幾步。將近夠著,嬴槊舉起長槊向前刺去。可是,阿合虎仿佛後腦生了雙眼睛。他突然撥轉馬頭,用盡全身力氣,照著嬴槊的頭頂就是一錘。嬴槊不曾提防,匆忙抬槊格擋。可是,長槊才抬到齊眉的位子,鐵錘已至。隻聽“哢嚓”一聲,長槊斷成兩節。所幸鐵錘偏斜了幾分,僅砸中馬車。嬴槊驚出一身冷汗,大叫“不好”。幸虧禦者眼疾手快,在嬴槊不知所措時已經催動馬匹朝本方大營跑去。


    如今輪到阿合虎在後緊追不舍。隻見他高高揮舞鐵錘,口中嗷嗷怪叫。嬴槊畢竟隻是個孩子,經此變故,早就亂了分寸。禦者一邊駕車,一邊迴頭張望。他見阿合虎就快趕上,慌忙說:“請將軍賜他一箭。”


    嬴槊幡然醒悟,他略定心神,張弓搭箭,翻身照著阿合虎的麵門就是一箭。由於兩人距離不遠,且這一箭射得突然,等眼前一道寒光時,這支箭已穩穩地插在阿合虎的盔帽上。阿合虎驚出一聲冷汗,他怕嬴槊再放箭,趕緊勒住馬匹,任其遠去。


    嬴槊死裏逃生,一路敗迴本陣。可是,本方軍陣早就亂作一團。原來,就在阿合虎引嬴槊離開戰場時,蠻軍突然衝殺上前。秦軍先鋒營因無人指揮,根本抵擋不住。不出半刻時間,秦軍已潰散而逃。蠻兵一鼓作氣,衝透先鋒營,徑直朝二路先鋒營掩殺過去。虧得嬴敖加強弓弩,射住陣腳,才免卻一場大敗。饒是如此,嬴敖還是退兵五裏紮下營寨,收拾殘兵,專等公孫枝到來。


    不多時,嬴槊垂頭喪氣地迴到軍營。軍卒向內通報,嬴敖親自出來迎接。嬴槊漲紅著臉,不敢正眼看著嬴敖。誰知嬴敖並不動怒,隻是一味地安慰他。餘下的幾日,阿合虎再要討戰,秦國也是閉門不戰。


    這一日太陽西落,公孫枝大軍抵達前線。大軍在二路先鋒營後下寨。嬴敖、嬴槊各帶本部副將前來參見。待眾將進帳,公孫枝突然發作,喝道:““大膽嬴槊,本帥未到,就私自開兵。且首站不利,折了好多人馬。軍正官,與我將他拖出去斬了!”


    幾名軍卒一擁而上,將嬴槊繩捆索綁,推出大帳。嬴槊自知理虧,也不申辯,隻是緊閉著雙眼,任憑處置。眾將紛紛出列求情:“大帥,小將軍雖私自開兵,但主帥剛到,就先斬先鋒,於軍不利。望大帥開恩。”


    公孫枝本不欲殺了嬴槊,有眾人求情,他便做個順水人情,道:“看在眾位將軍求情的份上,吾且不斬他。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軍正官,將嬴槊拖出去,重責軍棍三十。”帳外很快傳來軍棍拍打之聲。三十記軍棍完畢,軍卒架著帶傷的嬴槊進帳,嬴槊緊咬牙關,忍痛謝過不殺之恩。公孫枝命他迴寢帳歇息,又命軍醫官為他療傷。


    嬴槊退下後,公孫枝對眾將說:“兩軍未正式開戰,我軍便折了一陣,士氣大挫。本將軍欲在今晚劫營,希望一戰成功。”公孫枝與眾將約定今日早早休息,夜間醜時一刻發兵。


    醜時一刻,公孫枝整點停當,親率戰車二百乘,步兵五千,悄無聲息地朝出了營門。在夜幕的掩護下,一隊人馬如一條巨蟒,蜿蜒行進。眼前,翟戎的營寨一片寂靜,隻有幾團火堆在風中晃動。營門口,隱約站著兩個放哨的蠻子,歪斜地靠著營門。


    將近敵營,公孫枝突然大吼一聲,命令全軍衝鋒。一聲令下,軍卒們各個點亮手中火把,如排山倒海一般衝殺過去。頓時,曠野上喊殺聲一片。秦軍順利衝入翟戎營寨,軍卒們將火把扔向翟戎的帳篷。刹那間,火光衝天,好不燦爛。


    公孫枝的戰車剛進入營盤,就見嬴敖折返迴來,神色慌張地說:“將軍,翟戎營中空無一人,我們中計了!”


    話音未落,營寨外忽然傳來一陣號角聲。緊接著,喊殺聲從四方鋪天蓋地地傾斜下來。公孫枝知道中計,慌忙命令全軍後撤。但此時軍隊早已亂作一團,根本聽不見他的喊聲。營盤內,秦軍士兵相互踐踏;營盤外,逃出去的士兵則遭到戎兵格殺。一時間,哭聲震天,慘烈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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