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科院政治學所研究員王焱讀賓四先生的書《師友雜記》讀到兩件趣事,品評甚為有趣:


    1.錢穆先生是史學大師,文章一道,為其餘事,但是他素來強調“未有深於學而不長於文者”,所以在古文辭方麵也造詣頗深,1949年解放軍以排山倒海之勢越過天塹長江,開始向江南挺進,知識分子麵臨去與留的兩難抉擇。以研治古典文學著名的錢基博先生的孿生兄長錢基成,勸錢穆留下來。錢穆問,君治古文辭,看軍隊渡江的那篇布告,有無大度包容之氣象?基成先生不語。我們現在知道,那篇文告正出自毛澤東的手筆。毛早年曾在湖南一師從袁吉六先生學古文辭達六年之久,造詣非同尋常。就連胡適也認為,中共的白話文以“我的學生”毛潤之為第一。但是這篇布告,辭氣卻頗為嚴厲。錢穆先生從中讀出了世路英雄不能涵容萬有之氣,頗疑作為史學家的自己不能見容,所以轉赴香港去了。錢基博先生大約受乃兄影響,不為所動。


    由於對一篇文章的解讀不同,他們其後的命運也大相徑庭。錢穆先生不但在港創立新亞書院,絳帳春風,桃李滿天下,而且著作等身。錢基博先生心血所凝的著作手稿,卻在1959年的學界“拔白旗”運動中被大量焚毀,最終鬱鬱而亡。


    2.錢穆先生的迴憶中還有一段軼事,涉及哲學家馮友蘭。當年在昆明西南聯大,馮曾揶揄錢穆說,“君治史學,事屬過去;神者伸也,事屬未來。君治史學,乃為鬼學;我治哲學,即神學也。”頗以能應帝王的未來之學自詡。可是1949年10月,馮友蘭向毛澤東寫信表態說:“現在我決心改造思想,學習馬克思主義,準備於五年之內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重新寫一部中國哲學史。”毛迴信卻說:“像你這樣的人,過去犯過錯誤,現在準備改正錯誤,如果能實踐,那是好的。也不必急於求效,可以慢慢地改,總以采取老實態度為宜。”


    馮當時心下不免悻悻然,搞不懂“我有什麽不老實”。馮先生的哲學文章風格獨具,出神入化,可此信卻引喻失當,比擬不倫。在毛主席他老人家看來,實在是語近輕薄,宜給予當頭棒喝。後來馮先生雖然悟出了其中道理,但半生降誌辱身,實由當初的這一信所致。


    錢基博先生的集部之學,獨步天下。馮友蘭先生也是一代哲學大家。盡管他們所攻術業不同,其實都是文體大家,但若論透過文體窺見政俗消息,通過文心覘知世道人心,則文哲學者不免終輸史學家一籌。


    在周平王謀取天下的時候,他還有一個最有力的後台----鄭國,可謂他的貼身保鏢。我們前文也說到過,鄭伯以他的遠見卓識早早的就準備好了後路,國家有難,鄭伯也沒閑著(一般認為驪山死於王難的那位並不是鄭伯),鄭伯利用手中的權力與實力在河洛之間大肆兼並,而周平王為了得到鄭伯的支持對鄭伯的行為不僅予以了縱容,而且還予以了大力肯定:你鄭伯占有哪兒我就封給你哪兒,你占不到的隻要你想要,我也封給你。所以那鄭伯和平王好的水乳交融,就差穿一條腿的褲子了,而且這種態勢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


    平王的縱容、鄭國的帶頭,開了諸侯之間兼並攻伐之先!國家的風氣壞了!


    周平王雖然搞定了攜王,但宗周也都讓他分封出去了(其間秦國和晉國迫於道義和輿論曾象征性的歸還給平王一部分岐、豐和宗周之地,但平王很理智,隻是象征性的過了一下手就又原封不動的分封迴給秦、晉了。),老家是迴不去了,但也不能總呆在申國吧,那也不是個事兒啊!於是平王隻能選定東都洛邑,也隻有洛邑可去了!而此時的申侯當然早已不具備控製周平王的能力了,隻能看其所為。


    史載周平王東遷成周、定鼎郟鄏,將鎬京、岐、豐舊地完全放棄,豐、鎬的人民和官員都不願意隨平王東遷,當時唯有“七姓從王”,也就是僅有七名大夫帶領著家人隨平王東遷,隻有晉、鄭護送著他,可見平王實際上還是不得人心啊。


    申侯估計很憋屈,大概也沒跟著,在家哼哼呢。


    就這樣,開始了‘東周’。


    三百年的赫赫宗周,連同十五代先王的棺槨墳塋就這樣一同被周平王出賣了,而且是先賣予羌、戎聯軍,後賣於秦、晉列強,連著賣了兩次。東周王朝就是憑借著此種出賣祖宗墳塋的無恥行為建立起來的,叫天下正義之士如何肯服?所以東遷之後平王於諸侯之中難有威望,也唯有“晉、鄭是依”。自此更是政令不通,周朝天下分崩離析,這才有了500年的‘春秋’橫空出世、‘戰國’戈馬殺伐。


    以上大概也就是周朝東遷後政令遽然解體、王室驟然衰落、諸侯敢於公然蔑視朝廷尊嚴、視其如無物的真正原因吧,若不是後來齊桓公等“尊王攘夷”了幾迴,恐怕周朝早就正式解體了。而若幹年後周平王死了,以禮儀著稱的魯國竟然都沒有一絲的吊問和奔喪,更足以說明了一些問題。


    驪山事件後,申國和犬戎雖得意於一時,但皆好景不長,犬戎在被秦國不懈的炮擊中徹底被ko出局,秦國從而做大崛起,百年後將主導天下大勢;申國在春秋初年即被楚國所滅;晉國滅攜王後,一時成為西北強雄,但晉文侯死後,子孫內訌、互相殘殺六十餘年,其國衰弱破敗無聞於中原;而崛起於中原的鄭國,則利用晉亂完全的攏斷了周天子的所有權,‘以王命討不臣’,很快就壯大了實力,打響了春秋時代群雄爭霸的第一槍……?


    以上即為‘周幽王之亂’的又一種說法。


    而曆史學家童書業先生依據資料又大膽的做了另一種假定:即褒姒和攜王是一黨,是他們作亂招來了繒人和犬戎,幽王死於他們之手;而申侯是輔助太子宜臼平亂和收拾周室,故此宜臼得立於申為平王,而平王的同黨晉國最終殺死了攜王,於是平王東遷,依附諸侯。


    等等,不一而足,茲不列舉,反正曆史的真相總是另有。莎士比亞說過:‘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大概有一千個寫史的就有一千個曆史真相吧,但不管事實究竟如何,隻要我們能從中得到啟發、得到樂趣就好。我是個愛瞎想的人之小結之處的一點遐想


    行文至此,西周結束了,東周開始了,不妨把我的胡思亂想寫下來點,供朋友們一樂,下口酒。


    我最喜歡兩段曆史,一是春秋戰國,另一就是民國史。


    但民國史了解太少,雖然這段曆史最近,但卻剝不開層層迷霧,反倒是最看不清、最摸不到的一段,多荒唐(要知道許多資料和事件都被層層深鎖、劃為禁臠哩)。


    記得初讀史總一廂情願的以為民國時期是又一個春秋戰國,因為那也是一次思想、文化、道德、意識等等各方麵的翻天覆地的大變化時期,也是奇思異想的大泛濫時期。可惜,後來終於醒悟,那不是!民國時隻發生了大破,而沒有形成大立,也許寬鬆環境的時間不夠吧,春秋戰國500年,而民國才50年。


    春秋戰國是大破大立,打破了以前的所有束縛,是人類在文化、技術、思想、藝術、科學、教育、意識形態、社會體製等所有方麵的一次質的飛躍,諸子百家的思想可以說涵蓋所有,就如天上的恆星,燦爛古今;也誠如天上的繁星,任何一點都可以照亮一個世界。


    春秋戰國是幸運的,當秦始皇的焚書坑儒來臨的時候、當集權專製的製度開始的時候,它的所有的文化都已形成,其勢已能彪炳史冊、澤被後世。所以盡管經曆了被唾棄萬世的焚書坑儒、一朝又一朝的奴化篡改,但中華文明的血脈和自由進取的精神還是傳承了下來。


    我常想,也許是蒼天慷慨的給人類發放了那麽多的知識之後後悔了吧,因此搞了‘無數個焚書坑儒’想收迴去。


    也是吧,給的太多了,恐怕消化不良,也許我們確實沒能從中挑到最優的、最好的,一個儒家就強大了這塊土地兩千年,如今‘儒’也許不太適合了,也許被我們曲解了,我們還能不能再從春秋戰國文化中找出更好的拿來繼續呢?


    如今的世界大概又到了一個瓶頸期吧,我們都感到世界變得都不敢看了,什麽都不是原來的了、什麽都在翻來覆去的變,怎麽都說不清是對還是錯,人類新的認識在哪裏?新的境界在哪裏?是在春秋戰國文化的故紙堆中深藏了2000年我們沒看到嗎?還是世界需要再一個春秋戰國才能來完成這一次的曆史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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