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寧張了張嘴,最終選擇了沉默。


    薛家三位男人都沒有太多的妾侍和通房,所以人口不多。將軍府單獨開辟了偏院,用來當馬場,還有訓練場。沈修銘最近常來將軍府,薛善文也想著讓薛然和他交好,就樂得見到兩人切磋。倒把沈修銘的霸王脾氣又養出來了,絲毫不見外。


    此刻,他牽出一匹半大的黑馬,一個跨身坐上了馬背。看著楚惜寧額頭上裹得布條,輕輕皺起了眉頭,“嘖”了一聲。


    “你個沒出息的,知不知道哪兒都能受傷,就是頭不行。現在好了,騎馬顛簸容易頭疼,你就站在那裏看著爺吧!”沈修銘一揚下巴,眼眸變得亮晶晶的,臉上的表情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更加鮮明。


    他一扯韁繩,就揮舞起了馬鞭,那匹半大的黑馬繞著馬場由慢到快地奔跑了起來。一起一縱的身影,冷風吹起他身上火紅的長衫,金色麒麟的圖紋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熠熠生輝。


    “喂,你不能騎馬真是太可惜了,馬跑起來就像飛一般!”沈修銘是徹底開心了,他所糾結著要向她討債的事兒,早就被丟到腦後了。


    恣意、張揚、自由、明媚。這個時候的小霸王帶著一種生命的張力,他臉上的笑容,似乎將屋頂上的冰都融化了。楚惜寧也跟著笑了起來,她的眼睛裏全部都


    是那個半大的男孩子肆無忌憚的笑容,那是一種父母兄長驕縱出來的無所畏懼。


    她衝著他揮了揮小胖手,也跟著高聲喊了一句:“那你就替我多跑兩圈!”


    等到薛然拉著哄好的薛馨感到的時候,就看到一身紅衣的楚惜寧站在馬場邊上,衝著場上正在騎馬飛奔的沈修銘笑。兩個人都是一身紅衣,張揚而溫暖。


    過了大半個時辰,沈修銘才算是盡興。他梳洗了一番,跟著薛然一齊去見過了老太君,就去了前院。


    到了用午膳的時候,沈家兄弟已經告辭離開了。薛家兄弟陪著楚昭在外廳喝酒,女眷這邊也上了少許的酒釀,楚惜寧小口地啜著桂花釀,邊悄悄打量著薛太君。


    外祖母和娘親已經連續使了三個眼色,母女倆心裏都憋著事兒要說。果不其然,不大一會子,薛太君就以太累下了桌,薛茹也以換衣裳為借口離席了。


    “來,寧兒,吃塊肉。到了家可不能瘦了啊!”薛二夫人瞧著她偷偷打量人,眼白都快翻出來了,不由得憋著笑。


    楚惜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著頭努力做出規規矩矩的模樣。


    “哎,告訴小舅母,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頭怎麽弄得這麽嚴重?”薛二夫人湊了過來,壓低聲音問道。


    她不由得笑了笑,小舅母除了能把小舅舅嗆得啞口無言之外,還有一個專長就是套話。前世她可是嘴不帶把門的,薛二夫人隻要一開口,她絕對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有誰能欺負我啊?隻要是姓楚的人敢欺負我,我就找人把他拖後巷裏去,套上裝糞的麻袋,打得他分不清東南西北!”楚惜寧放下手中的筷子,伸長了脖子套在薛二夫人的耳邊輕聲說著。


    薛二夫人微微一愣,微一低頭就對上她狡黠的笑意,不由得抬手擰她的耳朵。“壞丫頭,長了一歲倒是變得鬼機靈了!”


    薛大夫人往這邊瞥了一眼,張了張口還是忍住了心底的嗬斥。大過節的,就讓往日憋屈的妯娌逗逗孩子玩鬧罷了。


    將軍府後院的東院,屋子裏燃著香爐,陣陣嫋嫋的霧氣冒出,暈染了整個屋子。


    薛太君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麵她嬌寵長大的嫡女。薛茹紅了眼眶,林林總總把楊氏和楚子衿的事兒說了一遍,硬忍著沒掉眼淚。


    “你忍了?”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薛太君的臉上並無多餘的表情


    。


    薛茹抬起頭看了一眼母親,不知道薛太君是責怪還是讚同,微微咬了咬牙。


    “若是平常,想著娘親的話,我忍了就忍了。但這迴傷到了寧兒,若忍著我就不配做她的娘了!”薛茹恨聲把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臉上帶了幾分戾氣。


    薛太君點了點頭,輕聲說道:“你若是忍了,就不是薛家人的性子了。楊氏隨便你處置,但是那個什麽楚子衿的,你不許動!”


    薛茹微微一愣,張口輕喚了一聲:“娘。”


    “那丫頭交給寧兒,她是楊氏的孩子,肯定見識了不少低劣手段。你又不會那些,正好找個人讓寧兒明白。你也不要舍不得,調幾個得力的丫頭嬤嬤看著,出不了大錯!”薛太君打斷她的話,對於驕縱了薛茹以至於成親後受人磋磨,薛太君一直耿耿於懷也深深自責。


    早知道當初她咬著牙也要親自督促薛茹,不讓人欺侮了去。現如今同樣的事情,她不想再次發生。


    “然哥兒是嫡子,你大嫂的要求高,要想寧丫頭嫁進來,你不狠心能鬥得過誰?到時候我和你爹眼睛一閉腿一伸,寧兒嫁進來也過得不舒坦!你大嫂和寧丫頭若有拌嘴,你向著誰?”薛太君見她不說話,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軟下了語氣輕聲質問。


    薛茹低著頭,眼眶再次變得濕潤了,可憐天下父母心。薛太君除了擔心薛善武沒有兒子之外,就憂愁女兒過得不好,現在都已經替外孫女操心上了。


    ☆、037 討個吉利 【改錯】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感謝長評吐血加更,按爪╭(╯3╰)╮


    “男人終究不算是東西,好在你沒和楚昭爭吵,否則就被那姓楊的鑽了空子。”薛太君還是舍不得閨女,語氣裏不由得帶著幾分憤恨。


    薛茹微微一愣,抬起衣袖將眼角的淚水擦幹,悄悄抬頭瞧見薛太君眼中閃爍的厲芒。心裏“咯噔”了一下,卻不敢接話。


    薛家的規矩原本並不是如此嚴格的,主母無子,若是妾室生下庶子,直接抱去主母院中養就成了。但是由於當初薛老將軍在邊疆作戰之時,曾帶過去一位妾室,迴來之後竟有了庶長子。薛太君咬牙忍了下來,硬撐著三年抱倆,隔了兩年又生下了薛善武,才算把那個妾室的風頭壓下去,等薛老將軍沒工夫搭理那妾室之後,薛太君立刻將妾室磋磨致死。


    那個庶長子也被薛老將軍所摒棄,最後因一場所謂的意外沒了。薛太君深知一個庶長子對於正妻地位的挑戰,薛家兩兄弟跟著受了不少苦,薛府才會有這個不成文的規定,再無妾室能夠撼動正妻的地位。


    “茹兒,你要忍。等寧丫頭風光嫁出去,琪哥兒掌了侯府的大權之後,你的好日子就來了。娘也是這樣熬過來的,與其等著楚家那小子給你掙誥命,不如讓兒子替你掙,老了之後就不用再看他一家的臉色了。”薛太君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激動,她輕閉起眼睛,臉上的皺紋散開,透著幾分滄桑。


    薛老將軍從戰場迴來之後,她的年華已經不在,天知道她是如何的委曲求全,獻了無數年輕貌美的丫鬟上男人的床,才換來他寥寥的幾次進屋。就靠了那幾次,她孕育了這三個孩子。


    “娘,我明白。然哥兒和寧兒的事兒,您先別急,也不用在大嫂麵前提,給她壓力。免得讓外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寧兒就非他不可了!”薛茹握住薛太君略顯粗糙的手,輕聲岔開話題。


    薛茹是被嬌寵長大的嫡女,薛將軍對她一直是驕縱的,薛太君受得苦是她完全不能想象的。


    薛太君揮了揮手,臉上帶了幾分笑意。


    “你呀,永遠都覺得高人一等,就連你肚子裏爬出來的都天生比人高貴似的。這迴我瞧著寧兒懂事了不少,你大嫂的性子嚴謹,就怕拘著寧丫頭,若是能嫁進更高的門第,我也不攔你。”薛太君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母女倆又說了些體己話,薛茹就退了出來。


    楚惜寧正拉著薛二夫人和薛馨玩得開懷,楚昭已經走了進來,抱起她辭別了眾人。一家四口準備離開的時候,遠


    遠地見到一個嬤嬤拉著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鬟走了過來。


    “薛嬤嬤!”待看清來人之後,薛茹不由得驚唿了一聲。


    薛嬤嬤本是薛太君身邊的陪嫁丫鬟,一直伺候左右,最後賜了她“薛”姓。現在薛嬤嬤一直都在莊子裏養老,薛茹已經好久沒見到她了。


    “姑娘,讓老奴多看兩眼。”薛嬤嬤明顯也有些激動,還是順口叫著原來的稱唿。伸出手顫巍巍地似乎想拍拍薛茹的臉,礙於眾人瞧著又縮了迴去。


    薛茹紅了眼眶,薛嬤嬤是他們兄妹三個的奶嬤嬤,如果說薛太君教會他們做人做事的道理,那麽薛嬤嬤就像一個慈愛而護短的母親一般,不讓他們受到傷害。


    “外麵天冷,姑娘莫哭吹壞了眼睛。”薛嬤嬤掏出錦帕替她擦著眼角,聲音有些哽咽。


    薛茹點了點頭,下意識地看向薛嬤嬤身後的那個丫頭。不由得暗讚那雙明亮的眼睛,年紀不大身上卻帶著一股子沉靜。


    “這是丫頭,沒名兒瞎叫著。是原先那兩個妮子調/教出來,送給大姑娘護身的。”薛嬤嬤把丫頭往前麵推了幾步,礙著楚昭在一旁,話也沒挑明。


    薛茹卻聽得明白,兩個妮子應該就是原先跟著她會武的丫鬟。她點了點頭,鼻子又開始發酸。


    薛嬤嬤又和楚惜寧低聲說了幾句,見到她的規矩嚴謹了不少,跟著放下心來,小聲跟她說了丫頭的事兒。


    幾人分別之後,丫頭被安排和綠竹等人同坐一輛馬車。迴來的路上,薛茹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楚惜寧輕輕皺了皺眉頭,乖乖地坐在一邊,心底想著如何對付楚子衿。


    到了楚侯府,幾人下了車換乘轎子,直接進了後院。由於楊氏的到來,大房和二房也沒有原先的一團和氣,薛茹下了令所有下人不許和二房來往。


    老夫人有些左右為難,最終還是咬著牙沒派人去傳二房過來,也隻有穆嬤嬤和幾個丫頭侍候著用膳。這一個年,過得不鹹不淡。


    初七的清晨,楚惜寧依然趕了個大早。披著火紅色的狐狸毛披風,身後跟著丫鬟婆子,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榮壽居。


    不想門外已經站著三個女娃娃了,楚婉玉和昨個兒剛迴來的楚珠離得較遠,分別站在兩側,倒把中間的位置便宜了楚子衿。


    瞧見中間那個穿著嫩黃色披風的女娃,楚惜寧的眉頭不由得一皺。一大早就來找


    晦氣,她還真不當自己是外人兒。


    “寧姐姐,果真如你所說,珍姐姐那裏可好玩兒了!”楚珠一見到身穿紅衣的楚惜寧走來,臉上立馬露出了幾分笑意,小跑著湊了過來,輕輕挽著她的手一起走到屋簷下。


    “你倒好了,玩得開心。改明兒稟了祖母,我也去溫泉莊子上看看。”楚惜寧淡淡一笑,親熱地和她嬉鬧,根本不搭理另外兩個人。


    楚婉玉低著頭,無意識地用腳尖在地上畫著圈。從什麽時候起,姐姐竟不再搭理她了?


    待四人站定,穆嬤嬤就撩著簾子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幾分喜氣。衝著她們行了一禮,眼神掃到楚子衿的時候,臉上明顯露出一個驚詫的神情。


    “穆嬤嬤,大過年的,子衿也來向老夫人拜年討個吉利。”楚子衿抬起頭抿著薄唇微微一笑,擺得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


    今兒她特地起了個大早,打扮得十分妥帖,就為了哄老夫人歡心。讓個小孩子在外麵等著,還不許進去拜年,楚侯府恐怕丟不起這人。


    饒是穆嬤嬤見多了場麵,一時也愣住了,不知該如何處理。楚子衿這話說得好聽,小女娃是來討吉利的,總不能拒之門外。但對楊氏母女的去留還未決定,若就這麽貿貿然讓她進去了,大房那邊總不好交代。


    楚惜寧看著穆嬤嬤為難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輕柔地說道:“嬤嬤莫惱,這小丫頭就是調皮,也不事先打聲招唿。知道的是小孩子貪玩兒討個吉利,不知道的還以為嬤嬤對人嚴苛呢,跟一個小孩子計較!”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仿佛一道銀鈴響動。


    穆嬤嬤看向她,衝著她點了點頭,眼神裏透出幾分愛惜、欣賞的神色。滿臉堆笑地說道:“大姑娘說的是。”


    楚子衿卻是下意識地咬緊嘴唇,臉色漸漸變得蒼白。楚惜寧一口一個“小丫頭”、“小孩子”,完全拿她當下人一般,卻隻字不提她的名字。難不成“楚子衿”這三個字,就這麽讓人難以啟齒嗎?


    楚珠本來決定袖手旁觀的,如今瞧見楚惜寧三言兩語就點明了楚子衿的無禮,明顯局勢一邊倒,立馬也跟著出來湊趣:“就是說,若是那些沒長眼的下人,還以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鄉下親戚呢!”


    楚珠說完之後,帶頭笑了起來。看向楚子衿的眸光裏,就帶著一種嘲諷和挑釁。對於這個楚子衿,三夫人迴去沒少嚼舌根,什麽下賤女人肚


    子裏爬出來的醃臢貨,還想著當長房長女,做夢!順勢還叮囑楚珠,莫讓這個楚子衿在老夫人麵前得寵,否則她們三房的姑娘就徹底沒地兒站了。


    楚婉玉悄悄打量了那三人,最終還是選擇沉默。她十分想奚落楚子衿兩句,用來討好楚惜寧,但是想起楚明叮囑她要帶好楚子衿,她也不敢違背。


    “嬤嬤,外麵怪冷的,莫讓祖母等急了。”楚惜寧衝著楚珠點了點頭,眼睛裏閃爍著十足的笑意,輕聲說了一句。


    “瞧奴婢這個壞記性,姑娘們進去吧,莫凍著了。”穆嬤嬤打起簾幕,躬身請幾位小姑娘進去。


    老夫人今兒穿了一件紫紅的對襟夾襖,歪在一旁的椅子上,瞧見四個女娃娃走進來,臉上帶了幾分笑意。四個人往那裏一站,頓時替素淨的裏屋增添了幾分亮麗,姹紫嫣紅的,映襯著過年的氣氛。


    “新年新氣象,祝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楚惜寧先帶頭跪下去磕頭,嬌脆的聲音在裏屋迴蕩。老夫人瞧著嫡長孫女一板一眼行禮的模樣,心底早就樂開了花,衝著梅香使了個眼色,立馬一個鼓鼓的荷包就塞進了楚惜寧的懷裏。


    其他人也跟著跪下來磕頭,一一說了祝福的話語。楚子衿落在了最後一個,她規矩地下跪。


    “祝老夫人福壽無疆、福與天齊、福孫蔭子、福泰安康。”輕盈的童聲在裏屋響起,口齒伶俐。


    ☆、038 取名青蓮【改錯】


    作者有話要說:空調吹得嗓子痛,喝多了水又要一遍遍跑廁所,最後凍得嗓子更痛。


    擦,明明就是個惡性循環!妞們,要注意保暖。


    楚子衿一連說出四個帶“福”字的賀詞,一時到讓人一怔,轉而老夫人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她的祝福。梅香看著老夫人臉上露出的淡淡笑意,心底輕歎了一口氣。


    得,老夫人的心就是如此容易收買。前三位姑娘說的話都不如這位楚子衿,看樣子又是個厲害的,後院裏更熱鬧了。


    梅香心底在不斷腹議著,手上的動作卻是一點不慢,也塞了個荷包到楚子衿的手裏。


    楚惜寧轉過頭看著楚子衿臉上淡淡的笑意,暗暗咬了咬牙。楊氏出身書香門第,其父楊大學士學識了得、滿腹經綸,一個庶女也學會了吟詩作對,楚子衿更是被楊氏調/教成了才女。想來她這套說辭定是費了些許心思,把能該說得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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