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的棋藝,未必就不如你!”慕容複冷笑一聲,很快的再下了一手。鳩摩智仍然不假思索,迴了一著。慕容複的臉色微微一變,本來,在現身之前,他早已研究許久,自以為想出了破局之法了。但是,鳩摩智這一子落下,卻是遠遠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本來籌劃好的全盤計謀盡數落空,須得從頭再推演一次才行。


    思考良久,慕容複才又下一子。鳩摩智卻是反應極快,就跟真正主持棋局的蘇星河一般,根本沒有多少思索的時間,慕容複一落子,他立刻就會加以迴應。兩人一快一慢,下了二十餘子,鳩摩智突然哈哈大笑,說道:“慕容公子,咱們一拍兩散!”


    慕容複大怒:“你這麽瞎搗亂!那麽你來解解看。”鳩摩智笑道:“這個棋局,原本世人無人能解,乃是用來作弄人的。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想多耗心血於無益之事。慕容公子,你連我在邊角上的糾纏也擺脫不了,還想逐鹿中原麽?”


    第三百四十二章  珍瓏棋局(四)


    “你連我在邊角上的糾纏也擺脫不了,還想逐鹿中原麽?”慕容複渾身一震,臉色劇變,仿佛被雷霆擊中了一般,怔怔的愣在了原地。而就在這個時候,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丁春秋忽然握緊了拳頭,雙眼當中奇光一閃而過。


    微微一個恍惚之間,慕容複的眼前陡然之間模糊了一下,充斥整個視線的黑白棋子漸漸變幻,仿佛都化作了將官士卒一般,東一團人馬,西一塊陣營,你圍住我,我圍住你,互相糾纏不清的廝殺。而且,他還眼睜睜見到,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馬已經被黑旗黑甲的敵人圍住了,左衝右突,始終無法擺脫糾纏,始終殺不出重圍,心中越來越是焦急,越來越絕望,越來越心灰意冷……


    “我慕容氏天命已盡,一切都是枉費心機。我一生盡心竭力,終究化作一場春夢!時也命也,夫複何言?”話音未落,慕容複就猛地拔出隨身佩劍,反手就向自己的脖子劃去!


    “公子(表哥)!”慕容複神色變幻,呆立不動的時候,公冶乾、王語嫣等人就已經提起了心神,但是,慕容複這猛然之間拔劍自刎的舉動,卻還是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意料,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慕容複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一般的速度拔出了長劍,卻已經不是他們來得及出手阻止的了……


    “慕容公子不可如此!”關鍵時刻,心性善良淳樸的段譽也是下意識的高唿了一聲,同時更是不假思索的抬起手來,一指點出,就聽到“嗤”的一聲輕響,他麵前的空氣微微一動,一道無形的劍氣迅速飛出,直向慕容複手上的長劍點去。


    然而,這一道劍氣看似鋒銳淩厲,但卻又雷聲大,雨點小,還沒有飛到一半,就忽然之間無聲無息的湮滅無形了……


    “這?”段譽一怔,傻眼了,這次的六脈神劍明明是成功的激活了的啊,怎麽會在中途消失的?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啊。心念電轉之後,他又是下意識的連連點出,但是,接連三道劍氣都是同樣的情況,飛到中途就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了——三次失敗之後,段譽的心境被徹底破壞,連激發劍氣都做不到了……


    “啊!”接連幾聲惶急、疼痛的悶哼聲響起,寒光閃爍的劍鋒終於還是在劃破脖頸之前停了下來,點滴溫熱的液體濺到臉上,慕容複這才猛地打了個哆嗦,迴過神來。然後,他就見到兩隻大手緊緊的握住了劍鋒,硬生生的以血肉之軀阻止了劍鋒前進的趨勢!


    “鄧大哥,風四哥,你,你們這是幹什麽?”下意識的,慕容複就鬆開手上的劍柄,滿臉驚慌的轉頭去查看兩位家臣手上的傷勢。而在不遠處,段譽終於鬆了口氣,而鳩摩智、丁春秋、洛宇辰三人卻是同時皺了皺眉頭,暗自歎息:“可惜,這麽好的機會。慕容複當真是氣數未盡啊……”


    不錯,段譽的六脈神劍莫名其妙的失效,的確是洛宇辰暗中動的手腳,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一番隱蔽的舉動,沒有壞在段譽的劍氣上,卻是壞在了他那一聲驚唿上麵——若單論真氣強度的話,此時的段譽跟洛宇辰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隻不過他完全不懂得運用罷了。


    但是,剛才出手的時候,正好是他心情激蕩,神意合一的當中,這個時候,不僅是那時靈時不靈的六脈神劍順利的激發了出來,而且,段譽那一聲大喝當中,也是不自覺的帶上了一點點真氣激發的效果,極大的增強了聲音的穿透力,從而順利的傳進了慕容複的心底,讓他的動作稍稍緩了一緩。而就是這麽緩得一緩,就讓鄧百川、風波惡等人衝了上來,而慕容複也撿迴了一條小命……


    “原來是這樣。”很快從王語嫣、公冶乾等人嘴裏得知真相之後,慕容複的冷汗涔涔而出,很快就打濕了渾身衣服,而再看看兩個忠心家臣手上那深可見骨的傷口,他的臉色立刻就變得鐵青一片,一時之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良久之後,他這才深吸了口氣,轉過頭來,向段譽深深的躬身一禮:“多謝段公子了,救命大恩,慕容複銘感五內,必有厚報!”


    “還有幾位,鳩摩智大師、丁春秋先生,洛無鋒少俠,你們三位的大恩大德,慕容複也必定同樣銘記在心,定有後報!”勉強撂下一句場麵話之後,慕容複連此地主人蘇星河都沒有招唿一聲,直接就是臉色鐵青的扶起風波惡,鄧百川兩人,然後就是一聲不吭的掉頭就走……


    “不用,不用謝……”段譽的謙遜迴禮還沒有完結,慕容複一行人早已經走到十幾丈開外,很快就要進入茂密的鬆林了。段譽的臉色也是飛快的變幻了一陣,然後就是一咬牙,邁開大步跟了上去:“不行,風四哥他們身受重傷了,我不能見死不救……,王姑娘、慕容公子,等等我……”


    “嘿,這傻小子,真是沒救了!”陡然響起的嗤笑聲,總算是讓眾人從一片石化當中迴過了神來。朱丹臣豁然轉頭,狠狠的瞪了丁春秋身後那個大嘴巴的玩家一眼,隨即也是運起輕功,趕緊跟上了段譽的腳步,而到了這個時候,蘇星河也不好再強行挽留了——畢竟剛剛才有一個下棋的人差點拔劍自刎,這個時候,自然不好再明目張膽的強迫段譽這樣大有身份的世家公子入局了……


    “洛少俠,沒想到你的六脈神劍功夫竟然比段公子還要精純,簡直可以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這可真是出乎小僧的預料啊!”段譽、慕容複等人一走,場地周圍一下子就變得空曠了許多。鳩摩智的眼珠微微一轉,就笑吟吟的盯上了洛宇辰:“少俠剛才還說要跟小僧切磋一下,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個地方互相交流一下怎麽樣?”


    “嗯?也好,國師本來就擅長無形刀氣的功夫,前段時間又得了六脈神劍的完整功法,想必也早就融會貫通了吧,在下正要討教呢!”洛宇辰也不客氣,同樣是一開口就把鳩摩智同樣會六脈神劍的消息捅了出來。鳩摩智的神色不變,柔和的眼神卻是微微閃動了一下,然後,就見他一拂袖袍,就要開口,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飄飄忽忽的聲音就忽然插了進來,“六脈神劍?這裏怎麽有人會我大理段氏的不傳之秘?”


    這聲音極為沙啞、含糊,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已經是細若遊絲了,但是偏偏,聽在眾人耳中,卻又是清清楚楚,在場的都是武林高手,自然知道這樣的現象意味著什麽,當下,眾人都是抬起頭來,向遠處看去。不多時,三條黑影就從鬆林當中飄了出來,落在場邊的空地上麵,正是四大惡人當中剩餘的三個——段延慶、葉二娘還有南海鱷神。


    “不錯,六脈神劍乃是我們老大家的至高武學,怎麽有人敢偷學的?誰,剛才是誰說會六脈神劍的,趕緊站出來,看我南海鱷神不哢嚓一下扭斷了他的脖子!”剛一露麵,南海鱷神就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想要替老大分憂了。然而,還沒等他確定“罪魁禍首”,葉二娘就偷偷伸手拉了他一把,而段延慶手中的鋼杖也是篤的一聲點在地上,跟葉二娘一起,緊緊的盯住了洛宇辰。


    “是你!”南海鱷神雖然腦子不怎麽靈光,但是戰鬥直覺還是十分敏銳的,就在段延慶還有葉二娘作勢的同時,他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同樣將目光轉向了洛宇辰。盯著洛宇辰看了好半天之後,他臉上的迷惘之色才漸漸退去,然後就見他一拍腦袋,叫了出來:“啊,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洛、洛無鋒是吧,色老四就是折在你手上的!”


    “好,太好了,終於讓我撞見你了!”一聲大喝之後,南海鱷神就是一個箭步,直向洛宇辰衝了過來,這一次,無論是葉二娘還是段延慶,卻都沒有再開口叫住他了:“雖然我跟雲中鶴那廝也不怎麽對付,也恨不得找個機會偷偷摸摸的弄死他拉倒,但是,無論如何,雲中鶴都是我們四大惡人之一,隻有我們殺別人,哪裏有外人殺我們的道理?小子,今天遇見我,算你的運氣太差了,乖乖的站著別動,讓你家爺爺我哢嚓……”


    話音未落,就聽到轟隆一聲巨響,洛宇辰附近的地麵都是輕輕震動了一下,然後就見南海鱷神那魁梧的身體劇烈翻滾著從激蕩的灰塵當中倒飛而出,還沒有落地,他嘴裏噴出的鮮血就染紅了好大一片地麵……


    “哼!”段延慶跟葉二娘兩人同時冷哼一聲,同時啟動了身形,一個伸手接住南海鱷神,另外一個卻是鋼杖連點,三兩下搶到了洛宇辰麵前,劈頭蓋腦的就是一杖砸了下來!


    第三百四十三章  珍瓏棋局(五)


    嗚嗚的猛惡破空聲當中,段延慶手上的一根鋼杖以千鈞之勢當頭壓了下來,但是,洛宇辰卻是視若無睹一般,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隻是輕輕一抬手,隨手向前點出:“六脈神劍又如何,段延慶,今天就由我這外人來演示一遍給你這大理皇族後人見識一番如何?”


    話音未落,就聽到嗤嗤連響,接連四五道劍氣就從洛宇辰的手指當中激射而出,段延慶的眼珠一縮,手肘猛地向後一拖,原本砸向洛宇辰腦袋的鋼杖立刻就往後收了半尺,順勢擋在了自己的胸前。下一瞬間,好幾點火星迸濺而出,叮叮當當的金鐵交鳴聲也響了起來……


    “這當真是劍氣!而且,這劍氣當中雖然沒有一陽指指力,但是其中的原理卻也是一脈相承,隻不過更加精妙、高明一些罷了,難道,這還真是六脈神劍?”段延慶的心念電轉,卻是一下子停住了腳步,雙手鋼杖此起彼伏,輪流揮動起來,在自己麵前構築了一個個嚴密的防禦圈,將洛宇辰接下來的發出的劍氣全部擋了下來。


    “老大,我來幫你!”一個尖銳的聲音忽然響起,卻是葉二娘終於放下了南海鱷神,前來助陣了——南海鱷神剛才弄出來的動靜雖大,但是實際上,洛宇辰還是手下留情了的,他也隻不過斷了幾根肋骨,髒腑稍稍受到了一點點震動而已,對於內功高手來說,都是“皮外傷”而已,看起來嚇人,實際上很容易治愈的。


    “哼!”段延慶也是先天中期的修為,論內功的話,比洛宇辰還要高上一籌的,而葉二娘也有先天初期的修為,若是兩人真正聯手的話,洛宇辰還真有落敗的危險。然而,就在旁邊不遠處的孟冬硬著頭皮準備上前幫忙的時候,段延慶卻是忽然冷哼了一聲,掄在空中的鋼杖微微一抖,發出一道一陽指指力,出乎意料的,卻是正正的攔在了葉二娘麵前:“走開,不需要你多事!”


    “老大,你失心瘋了吧,怎麽打起自己人來了?”遠遠躺在一邊觀戰的南海鱷神眼睛睜得老大,口無遮攔的叫了出來。葉二娘也是輕笑一聲,身形一轉就要繞過段延慶,再撲向洛宇辰:“是啊,老大,我可是幫你來的。早點斃了這小子,也能早點幫老四報仇不是?”


    段延慶頭也沒迴,一聲不吭的,卻又是好幾道一陽指指力發了出去,這次,卻不再是遠遠的阻攔葉二娘了,而是直接向她身上各大要穴招唿過去了!葉二娘驚唿一聲,臉色鐵青的退了迴來,“老大,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自然會為老四報仇,不需要你多事!”段延慶手上不停,不停的抵擋著洛宇辰的劍氣侵襲,一邊卻是生硬無比的下達了最後通牒:“葉二娘,我不管你打得什麽心思,隻要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真要下殺手了!”


    “好,好,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葉二娘一張還算能夠入目的俏臉氣得扭曲起來了,顯得猙獰無比,但是,她雖然咬碎了銀牙,但也當真不敢再挑戰段延慶的耐心了。狠狠的跺了跺腳之後,她就轉過了身去,站在南海鱷神身邊不動了。


    “怎麽了這是?”南海鱷神有些困惑的眨眨眼,很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感覺。然而,他的反應遲鈍,周圍卻盡有腦子靈光的人存在,至少,鳩摩智、丁春秋、蘇星河等人卻都以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很顯然,段延慶、葉二娘等人雖然並稱為四大惡人,但是實際上,這四大惡人內部,卻遠沒有達到鐵板一塊的地步。相反的,明爭暗鬥、勾心鬥角恐怕才是四人之間的真實關係寫照才對……


    “嘿,有趣,有趣!”現在的情況是,段延慶似乎是想要盡可能多、盡可能完整的見識一下六脈神劍,可能還想從洛宇辰這裏學到這一門一陽指的進階武學。而葉二娘卻是生怕老大實力大進,以後更難“搶班奪權”了,因此才會以幫忙為名,行那搗亂之實……


    “嘿嘿,蘇星河,你這老不死的做人也太失敗了,這兩幫客人都是你請來的吧,他們現在都快要把你的老窩都拆了,你竟然還能忍氣吞聲的一言不發?唉,連我這外人都看不下去了,罷了,罷了,看在你我之間還有那麽一點點兄弟情分的麵上,還是讓老夫來幫你一把好了,再怎麽說,我們逍遙派的人也不能讓外人欺負了不是?”


    一通冷嘲熱諷之後,丁春秋就甩動衣袖,向這邊走了兩步,似乎是真要出手的樣子,蘇星河冷哼一聲,冷冷的開口道:“你星宿老怪丁春秋的名聲,可比我這又聾又啞的老朽大得多了,就不勞你費心了,而且,我們之間也早就沒有任何兄弟情分了!”


    說完,也不等丁春秋再開口,蘇星河就猛地一瞪眼,雙眼當中神光暴射,冷冷的盯住了段延慶的後背:“住手!”話音未落,也不等段延慶答不答應,蘇星河直接就是一抬手,將一大把石質的棋子當做暗器,狠狠的打了出來!


    “不錯,不錯,延慶太子,這裏畢竟是蘇星河老先生的地盤,我等在此都是客人的身份,還是應該給主人幾分麵子的好。有什麽恩怨,也還是日後再行解決吧!”本質上,鳩摩智跟丁春秋差不了多少,都是喜歡四處煽風點火,見不得別人好的蛇蠍之輩,這不,剛剛讓過蘇星河那警告性質的暗器,鳩摩智的火焰刀就悄無聲息的跟了上來。段延慶臉色一變,十分幹脆的就抽身而退,輕輕一飄就落在了葉二娘身邊,剛才還在暗自較勁的“兩大惡人”立刻就是十分默契的一致對外了……


    “段先生,我不管你是什麽身份,也不管你跟什麽人有什麽樣的恩怨,我隻想知道,你到這裏來,到底是不是為了下棋而來的?”段延慶退讓之後,蘇星河也沒有再窮追猛打了,反而還給了他一個舒服的台階讓他下台。


    段延慶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然不可能同時挑戰蘇星河、丁春秋、鳩摩智還有洛宇辰四個先天高手,於是也隻要就坡下驢了:“段某也是癡迷棋道之人,在江湖上麵偶然接到蘇先生的請柬之後,心裏不勝之喜,這才專程趕來擂鼓山的!”


    一邊的南海鱷神也是大點其頭,忍不住補充道:“不錯,我們老大見了你們的請柬之後,的確是高興無比,為了趕赴你這勞什子的棋會,可是把手上的事情全都推掉了,蘇老頭,你可不能讓我們老大空手而歸啊……”


    “嗯,既然是同道中人,那就請段先生過來一觀吧!”蘇星河滿意的點點頭,伸手指了指對麵的石凳,請段延慶坐下:“段先生遠來,有些東西還不知道,老夫就再多嘴一次,重複一遍吧,這棋局乃是先師所創設,其中隱藏了天大的機緣,段先生若是能夠將其解開,必定有無窮好處!”


    “唔!”氣氛既然已經緩和下來了,段延慶也就恢複了自己的本色,重新變得惜字如金了,微微點頭之後,他就拄著拐杖緩緩來到棋盤前麵,默不作聲的盯著棋盤沉吟思考起來。良久之後,他這才抬起左手鋼杖,在白棋的棋盒當中輕輕一點,就像是磁石吸鐵一般吸起了一枚白子,輕輕放在了棋盤上麵!


    “好!”應戰的蘇星河還有觀戰的少林高僧玄難同時叫了一聲好,不過,玄難是讚歎段延慶的內功高深、神奇,而蘇星河卻是對他的第一手入局著法感到滿意。


    不過,蘇星河畢竟已經在這“珍瓏”當中浸淫幾十年了,對這棋局的千變萬化,幾乎可以說每一招都是了然於胸了,叫了聲好之後,他很快就應了一手。段延慶想了一想,下了一子。蘇星河點點頭,道:“閣下這一著極是高明,且看能否破關,打開一條出路。”


    說著,他又下了一子黑棋,封住去路。段延慶又下了一子。少林和尚當中忽然傳出一個聲音道:“這一著隻怕不行!”順著聲音看去,卻正是這一幫光頭當中,年齡、輩分都最小的虛竹。他適才見慕容複下過這一著,此後接續下去,終至拔劍自刎,生怕段延慶重蹈覆轍,心下不忍,於是出言提醒。


    段延慶的心神都沉浸道棋局當中去了,根本沒有聽到虛竹的聲音,可是一直把老大奉為神明的南海鱷神卻是不答應了,叫道:“憑你這小和尚,也配來說我老大行不行!”


    滿臉怒容之下,他就要起身去抓虛竹,可是,剛一動彈,胸口就傳來一陣劇痛,讓他不得不消停了下來,狠狠瞪了虛竹一眼之後,他就自己找了一個台階走了下來:“哼,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和尚,老子記住你了,等我傷好之後,一定要找個機會,哢嚓一聲扭斷了你的脖子!”


    南海鱷神的雙手環抱,做了個狠狠扭轉的動作,一股兇悍無比的氣息散發出來,道行高深的玄難大師都是皺了皺眉頭,隻不過礙於身受重傷,隻得強自忍耐罷了。而首當其衝的虛竹更是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躲在玄難身後,不敢再多話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珍瓏棋局(六)


    “我這是怎麽了?這位段施主的棋藝明顯比我高得多了,他又何須我來提醒?況且,這位段施主跟慕容公子的棋道明顯不是一個風格的,即便在開局的時候下出了同樣的招數,也不過是巧合而已,後麵的棋路多半也會有所變化的,我現在就擔心他陷入魔障,卻是太過於杞人憂天了……”


    虛竹自小在少林寺當中長大,可以說,已經完全被佛經洗了腦了,剛才明明是好意開口提醒段延慶好心,對方的人非但不領情,還怪他多事,他也不著惱,反而一門心思的反思己過,如此性格,卻已經不再是“淳樸”兩個字能夠形容的了……


    而就在虛竹一心反省的時候,那邊的棋局也在繼續,蘇星河的落子速度還是那麽迅速,但是段延慶就不行了,他每下一子都要停下來思考好一會,而且,一子落得比一子慢,思考的時間則是越來越長,下到二十多手的時候,日已偏西,下午的時間都快要過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一直冷眼旁觀的玄難忽開口道:“段施主,你起初十著走的是正著。但是從第十一著起就走入了旁門,到後來越走越偏,再也難以挽救了。”


    段延慶渾身上下輕輕一震,明顯是聽到了玄難這句話了,果然,過了好久之後,他的喉頭才有一個聲音聲音傳出來:“你少林派是名門正宗,依你正道,卻又如何解法?”


    玄難歎了口氣,道:“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開的,但若純走偏鋒,卻也不行!”段延慶左手鋼杖停在半空,微微發顫,始終點不下去,過了良久,這才開口道:“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難也!”


    段延慶的家傳武功本來是大理段氏正宗,但後來入了邪道,玄難這幾句話,正好觸動了他心境,精神稍一恍惚,再也抵禦不了棋局的迷幻之力,一下子就深陷了進去。很快的,無數亦幻亦真的影像,就在他的心底浮現出來……


    數十年前那場導致自己家破人亡,從高高在上的大理王室繼承人跌落塵埃,變成一個殘廢的驚天巨變;殘廢之初生不如死的遭遇;經曆變故之後重新振作;由於身體殘廢,不得不放棄家傳武學,轉修邪術的無奈、憤懣;還有這麽多年來,在江湖上麵苦苦掙紮,一心想要奪迴自己的身份地位,但是屢屢受挫,最終卻在造化弄人之下,徹底墮落為一個人見人憎的大魔頭……


    數十年來,無數的經曆,無數的遭遇,曆曆在目,段延慶臉上的肌肉早已僵硬,再也無法做出任何表情了,但是,他那劇烈閃爍的眼神還有顫抖得越來越劇烈的身體,卻也把他的情緒變化真切的表現了出來。


    站在一旁的丁春秋終於等到了機會,眼神冰冷,臉上卻是笑眯眯的開口道:“是啊!一個人由正入邪易,改邪歸正難,你這一生啊,注定是毀了,毀了,毀了!唉,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迴首,那也是不能了!”說話之中,充滿了憐惜之情。玄難等高手卻都知道這星宿老怪不懷好意,乘火打劫,要引得段延慶走火入魔,但卻又沒有任何辦法阻止,隻能是眼睜睜的看著。


    果然,段延慶的身形呆立不動,淒然道:“我以大理國皇子之尊,今日落魄江湖,淪落到這步田地,實在愧對列祖列宗。”


    丁春秋冷冷一笑,繼續引導道:“你死在九泉之下,也是無顏去見段氏的先人,倘若自知羞愧,不如圖個自盡,也算是英雄好漢的行徑,唉,唉!不如自盡了罷,不如自盡了罷!”話聲柔和動聽,一旁功力較淺之人,已自聽得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段延慶跟著自言自語:“唉,不如自盡了罷!”提起鋼杖,慢慢向自己胸口點去。


    不過,段延慶的功力畢竟深厚,而且,當年的巨變之後,他也曾有過輕生之念,但也已經被他化解了,因此,對於這種念頭,他已經有了些許抵抗力了,因此,段延慶左手的鋼杖雖然仍在一寸寸的點向自己的胸口,但是那速度卻是極為緩慢,沒有幾十秒鍾都無法真正點到自己胸口的。這,也給其他人留出了施救的空間,不像之前的慕容複,毫無征兆的就拔劍自刎,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


    旁觀的眾人當中,就屬玄難最想出手了,一方麵,出家人慈悲為懷,見不得別人無緣無故的死在自己麵前。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段延慶現在的狀況,固然是丁春秋惡意引導的結果,但是,他的心魔種子,卻是玄難無意間一句話引出來的,他自覺也是要負一定的責任的。


    但是,想要驚醒段延慶,非得施展“當頭棒喝”之術才行,而這一聲大喝,卻是對內力要求極高的,最起碼也要跟段延慶差不多,才能起到振聾發聵的作用。否則非但無益,反生禍害。可惜,即便受傷之前,巔峰狀態的時候,玄難也不過先天初期的修為,跟段延慶差得遠了,更加不要說,他現在受了重傷,一身內力都已經被丁春秋用化功大|法化得幹幹淨淨了……


    至於玄難之外的其他人,蘇星河、丁春秋除外,也就隻有鳩摩智、葉二娘、洛宇辰三個人有這功力了。但是鳩摩智生性涼薄,最喜歡落井下石了;葉二娘剛剛才跟段延慶明爭暗鬥了一番,差點撕破臉皮;而洛宇辰更是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呢,自然也不會出手了。算來算去,似乎還真沒有人能夠救得了段延慶了……


    “老大,老大,你醒醒啊!”在場的十幾個人,有一個算一個,真心實意的想要救助段延慶的,除了少林寺來的幾個慈悲為懷的和尚以外,也就隻有這個南海鱷神嶽老三了,可惜,他的內功差得太遠,又是傷重難行,根本就是有心無力了。不過,所謂情急智生,胡亂揮舞了幾下之後,南海鱷神忽然一伸手,從地上抓起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用盡全力向段延慶麵前的棋盤砸了下去:“老子砸了你這鳥棋局,我看你還怎麽迷惑我們老大!”


    “住手!”、“放肆!”嶽老三的石塊剛剛脫手,丁春秋跟蘇星河兩人就同時怒喝出聲,緊接著,蘇星河一抬手,猛烈的掌風就將那石塊淩空擊碎,化作無數細碎的石子遠遠的倒飛了出去。而丁春秋則是同樣一拂衣袖,將一股陰風無聲無息的拂了過來,直撲嶽老三的胸腹!


    “哼!”關鍵時刻,葉二娘終於也還是無法坐視嶽老三被丁春秋打死,冷哼一聲之後,她也是猛地拍出一掌,極大的削弱了丁春秋的陰柔掌力。但是,即便隻剩下不到三成的力道打在身上,嶽老三也還是微微一哆嗦,隨即就像是上岸的鮮魚一般,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還沒有落地,他就是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這下子卻是傷上加傷,而且還是傷到了髒腑、經脈,一下子就去掉了他大半條命了……


    不過,嶽老三的努力,卻也不能說是無用功。首先,因為他這一塊石頭出手,讓丁春秋分心出了一次手,相應的自然也就放鬆了對段延慶的精神壓製,雖然沒有蘇醒過來,但是段延慶的動作卻也徹底停了下來,左手鋼杖最終停在了胸前衣服上麵。而另一方麵,嶽老三的做法,更加讓某位慈悲為懷,但又有心無力的小和尚眼前一亮,得到了極大的啟發。


    “唉,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段延慶,我勸你還是早點自盡了罷,還是自盡了罷!”收拾了搗亂的嶽老三之後,丁春秋的注意力自然又重新轉了迴來,再次對段延慶下毒手了。段延慶的身體微微一震,歎了口氣:“是啊,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思?還是自盡了罷!”說著,他手上的鋼杖又開始了移動,很快就抵在了衣服上麵,並且頂著衣服,一點點的向胸口要害膻中穴點了下去……


    “段施主且慢,看小僧來破解這棋局!”眼見著段延慶已經危在旦夕了,虛竹終於下定了決心,猛地一咬牙之後,就是大踏步的走了出來,直向段延慶手邊的白棋棋盒伸出手去!


    “找死!”、“多事!”而段延慶的心魔也的確是由眼前這棋局為根本引發的,自然對“破局”兩字最為敏感了,虛竹這一聲大喝雖然沒有蘊含什麽高深的內力,但卻像是定身咒一般,再次讓段延慶的動作停了下來。丁春秋大怒,毫不留情的就是一掌向虛竹拍了下來!與此同時,另外三個人也同時發動了身形,同時出招!


    “砰、砰!”兩個爆竹一般的爆炸聲同時響起,虛竹隻覺得渾身一涼,轉瞬間又恢複了正常,緊接著還有一股猛惡無比的勁風撲麵而來,刮得他臉頰生疼,眼睛都睜不開了,隻能是閉著眼睛,胡亂的把手上的那枚白子壓了下去……


    第三百四十五章  珍瓏棋局(七)


    “咦?”、“嘿,哈哈,哈哈哈……”、“混賬、胡鬧,你就是這樣破局的?小和尚,你自填一氣,自己殺死一塊白棋,哪有這等下棋的法子?”閉著眼睛剛剛把棋子落下,虛竹的耳邊就傳來了一連串的驚唿、嗤笑聲,而那撲麵而來的強勁罡風也在瞬間消失不見。


    睜開眼睛一看,虛竹的臉色立刻就變得一片通紅,確實,自己閉著眼睛胡亂下了一子,沒想到正好落在一塊已被黑棋圍得密不通風的白棋之中。這大塊白棋本來尚有一氣,雖然黑棋隨時可將之吃淨,但隻要對方一時無暇去吃,總還有一線生機,苦苦掙紮,全憑於此。現下他自己將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從無這等自殺的行徑。這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軍覆沒了……


    “哼,逆徒,別胡鬧了,乖乖迴來看熱鬧吧!”丁春秋又是一聲冷哼,虛竹這才注意到,跟自己閉上眼睛落子之前相比,不僅丁春秋接近了棋盤;蘇星河站起了身來;而且還有兩個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自己身後,而且正在四手相抵,一副比拚內功的架勢。這兩人,卻正是洛宇辰還有丁春秋帶來的那個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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