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第二聲長歎,曼海山再次將一杯白酒一飲而盡。然後目光呆滯,盯著角落的酒櫃不再言語。


    “豈止有些不稱職,是完全不配當她的父親!”


    一道低沉的聲音陡然間在屋內響起,頓時讓發呆的曼海山一驚而起。他四下環顧,這才看到酒櫃旁正背對著他立於一個男人。


    那裏,有一道暗門通向地窖。地窖裏所儲藏的,幾乎都是曼海山收集的各種好酒。


    “你是誰?從哪裏進來的?”曼海山穩了一下心神,這才開口問道。


    他不傻,看出來人並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所以連手機都沒有動,也沒有大聲叫嚷。


    男人站的地方正是暗門旁邊,可問題在於那個地窖根本就沒有其它出口。下意識地再看向房門,壓根就不像有開過的跡象。


    真尼瑪奇怪了,難道這個人來自聊齋嗎?


    “我是誰一點兒也不重要。”夏航緩緩轉身,盯著曼海山又道,“對了,門沒鎖,你說我從哪裏進來?”


    “可我根本就沒看到你是……”曼海山下意識地追問道。


    “行了,你糾結這件小破事有意義嗎?”夏航很不客氣地打斷他,“曼雅在哪兒?”


    “你半夜三更闖入我家,是為了小雅?”


    “你這人怎麽如此多廢話?莫非我過來是陪你喝酒的嗎?”


    “咳咳,你到底是何人?找小雅做什麽?”


    “還是廢話!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身為她的父親,竟然連女兒在哪兒都不清楚,何其荒唐!她不是從山亞迴來了麽,難道不在這所院子裏?”


    夏航麵無表情地問出這一句之後,心中的焦慮和不安又增加了一二分。因為之前在院內他並沒有感覺到絲毫曼姐的氣息,說明她不在這兒。


    之所以再反問曼海山,是想看看他的反應。


    曼海山沉默了。今夜他沒有喝醉,他隻是想用酒精來麻痹自己。但在此刻,他的腦海突然變得極為清醒。


    他緊緊盯著夏航,身上漸漸恢複了他應有的那種風度:“年輕人,你雖隻有三言兩語,而且還是在指責之中,但我明白,你跟小雅應該是朋友。”


    “她是迴來了不假,可壓根也沒有迴到這裏看一眼。開始我還埋怨她心太狠,可直到現在我似乎才理解她為何不迴家。”


    說到這兒,他突然眸子一凝:“知道為什麽嗎,年輕人?”


    “明知故問。之前你自己都說,是當年的陰影所致。”夏航與之對視,淡淡地應道。


    “唉,是啊。可你是否聽她說過當年的那件事?”曼海山的眸子瞬間一暗,語氣也變得有些茫然和無奈。


    “在山亞我和曼姐初識之時,我就知道她有辛酸的往事。但她一時沒說,還是這次來海東,聽別的朋友提了提。”夏航的口氣依然那麽平淡。


    “噢。”曼海山微微點頭,“看你不到二十的樣子,雖跟小雅是姐弟相稱,但未必知道或者說理解她吧?”


    “覺得我太年輕?”夏航的語氣猛然抬高了幾分。


    “噢不不,我沒有輕看你的意思。”曼海山趕緊用手一擺,接著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別說你,就連我這個父親都不敢說有多理解她。”


    “哼,所以說你極不稱職。”夏航冷聲一哼,“雖說我跟她接觸時間不長,隻有三次的治療相處,可我知道她是一個極為矛盾的人。”


    “啊?怎麽一個矛盾?還有什麽治療?是我老了嗎,反正我聽著越來越糊塗……”


    “我是一名中醫。曼姐工作過於投入,所以患有比較嚴重的肩周炎和頸椎病,是我給她治好的。至於她的性格和為人,是典型的矛盾心理。這一點,難道你不知道嗎?”


    “啊……這孩子怎麽如此拚命?”曼海山聽了又是一驚。


    夏航冷冰冰地說完,眼前不由得晃動著曼雅的身影。初見那天,她內外矛盾的表現就相當明顯。知道了她的故事之後,他倒是能理解一二。


    不曾想,身為她的父親居然如此不了解自己的女兒,就更別提理解二字了。


    “她為何要離家出走?上學時,家在身邊為何不願意歸來?她在山亞多年,你又看過幾次?打過幾個電話?給過多少生日祝福?”


    “還有,她幹嗎要拚命工作?她過的到底好不好你可曾相問?這次她終於迴到了海東,為何仍然不進家門?”


    似是在為曼雅鳴不平,夏航一股腦兒地提了一大堆問題。


    曼海山的眼神再次呆滯了起來。這個年輕人的問題如針如箭,字字刺中了他的心髒甚至是靈魂!


    “答不上來吧?真不知道你這個父親是怎麽當的,她失母本就不幸,你卻給她帶來了更大的不幸。那個陰影,為何不能主動幫她消除,卻讓她越積越深?”


    夏航才不管這老頭怎麽想,繼續他的打抱不平。


    “說白了,是她對這個家太失望。沒有溫暖,甚至都談不上一絲一毫的安全感。除了失望還是失望,她幹嗎非要迴到這裏來?”


    隨著這幾句話出口,曼海山額頭上的汗珠越滲越多,到最後竟是不停地滑落。喝烈性酒那會兒,他都沒有像這樣出過汗。


    而且,那張老臉也是青白交加,愧色密布。


    生平第一次,他才體驗到了什麽叫汗顏,而且是被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教訓所致。


    “小雅她在三天前給我打了一個電話。當時我可能說話有些過激,結果她隻答應在外麵找個地方坐一坐。唉,其實我多麽希望她能迴家看看啊!”


    就這樣,過了很久之後,曼海山似是自言自語,也似是對夏航述說。


    “我知道自己是在奢望,更不能那樣要求她。可我就是無法控製自己,我心想這麽多年你都不願意迴家,眼中還有我這個父親麽?唉,都是我的錯。我真他媽地自私,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曼海山一邊喃喃自責,一邊默默地流下了老淚。


    但夏航並沒有生出多少同情之心。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就如那晚的葉緒風。不過,從對方的話中他聽出了一些端倪。


    “那你們見麵了嗎?”


    “她說了一個地方,我表麵上答應的有些含糊。實際上我……我一生氣根本就沒去。唉,我是個垃圾父親!”


    “在哪裏?”


    “海語茶館,就在步行街上。小雅媽媽健在時,我們常去那兒喝茶。現在我明白了,她是借此希望找迴以前的美好,或者說修補父女關係。”


    “可這兒更是她成長的地方,為何卻不願意迴來?”


    “是啊,當時我也這麽想。可我完全忽略了她的感受,因為這裏早就不同以往。”


    “是因為曹玲他們?”


    “啊,你竟然也知道這些?沒錯,物是人非。當時我說他們這幾年根本不住在這兒,可小雅依然堅持隻在茶館見麵,所以我更生她的氣。”


    “等等,曹玲他們住哪裏?”


    “海東城內最有名的別墅區。不過不是甲區,那裏多是一流家族的聚集地。是乙區,全部是聯排別墅,離步行街很近。”


    最著名的別墅區?那不就是上官家所在的那片區域麽?隻不過,上官依依家肯定是在甲區,海東五大家族都是如此。


    “柳家也在那裏吧?”夏航順口問了一句。柳傑那混球,似是比上次老實了一些。


    “不,柳家可不會住聯排別墅,他們都是獨棟別墅。”曼海山搖了搖頭。


    “我知道,我說五大家族都應該住在甲區。”


    “對對,雖說兩區隻有一牆之隔,但檔次幾乎相差萬裏。對了,你知道五大家族?”


    “除了寧家,其餘幾家都算有那麽一點兒交集。”


    “什麽?那你……你到底是什麽人?你不應該是海東人,那你來自哪裏?”


    “我是誰一點兒都不重要,從哪兒來更是無關緊要。現在的麻煩卻是,我們根本找不到曼姐。所以我才大半夜地過來尋找線索,聽懂了嗎?”


    最後幾個字,夏航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衝著曼海山吼出來的。


    真是一個糊塗父親。女兒至今未見,他反而總是糾纏著問一些沒有多少油水的弱智問題。


    曼海山仿佛被他吼傻了一般,足足呆了好一陣,這才趕緊撥打曼雅的電話。果真是打不通,他又撥了另一個號,結果依然。


    “她會不會又迴到了山亞?”


    “真是可笑!曼姐迴來的一大原因就是參加歐可可的頒獎典禮,但從白天到晚上我一直在現場找她,根本就沒有她的影子。”


    “而且前幾天她也跟劇組的方姐打過電話,然後就沒了音訊。所以我才擔心,等頒獎活動一結束就過來問你。你現在好好想一想,她可能會去哪裏?”


    “方姐?你說的是方心彤方總嗎?”曼海山又是一愣。這年輕小子到底是什麽來曆?怎麽高高在上的方總也是其姐?


    “還能是誰?別再廢話了,知道嗎,我擔心她會出事!”夏航見他還在問些不相幹之事,真恨不得一掌拍扁了他。


    這句話終於讓曼海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可他閉眼迴憶了好一陣,仍然沒有什麽頭緒。畢竟,這些年他對女兒實在是生疏的有些過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醫攬群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楚鬆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楚鬆源並收藏醫攬群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