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麒麟連忙道:“就在這裏。”


    他轉身拎起來一個麻袋,解開麻袋口往外一倒。咣鐺一聲,一個衣衫僂爛的人從口袋裏掉了出來……


    第十九章  一身死氣


    麻袋裏掉出來的人把李神醫嚇了老大一跳,他下意識的看過去,居然第一眼看不出這人是男是女。


    “那個,嶽大人?這人為何化了如此濃重的彩妝?難道是個婦人不成?”


    李神醫問道。


    嶽麒麟訕訕笑了笑道:“不是彩妝,乃是被那些惡人打的。”


    這時那倒黴的書生也悠悠轉醒過來,本來一開始他還在口袋裏破口大罵的,後來被嶽麒麟扛在肩膀上一路疾奔,也不知道是嶽麒麟故意還是忽略了他的存在,他在口袋裏隻覺得不停的撞牆,到後來連話都喊不出了。


    他心裏不住的咒罵,這忠親王劉淩果然不是個好人,表麵上對自己的譏諷不聞不問故作大度,暗地裏先是派人將自己好一頓打,居然還不算完,又派人用這麻袋將自己裝了起來也不知要弄去做什麽。難不成是想找個隱秘的地方害了自己的性命?那可如何是好啊。


    這書生名叫周延公,老家是杭州人,飽讀詩書卻屢試不中。其實這也怪不得他,想在這樣的亂世當中考取個功名,可不是太平盛世那樣公平。有錢遞給主考官你就是內定的生員,沒錢的話,就三個字,滾蛋去。


    這周延公一沒錢,二沒勢,雖然文章做的不錯,直指當前朝政的弊端,字字珠璣。奈何沒錢孝敬考官,再次落榜。倒是一個殺豬的胖子孝敬給了考官白花花五百兩銀子,一字沒寫交了張白卷居然高中了。而最讓周延公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卷子竟然不知道怎麽就成了那殺豬漢子寫的了。


    那卷頭上原本工工整整的周延公三個字,居然變成了屠戶的名字王塗糊。周延公自然是不服氣的,他一怒跑去閱卷的地方大鬧,結果被人亂棍打了出來,還給安了一個擾亂衝擊學政院府的罪名,永世不得錄用。


    這給了周延公巨大的打擊,他心如死灰之際遠走他鄉,變賣了死去爹娘留給他的三間舊房,帶著不多的銀子一路向北遊曆,兩天前到了這太原城身上的銀子幾乎用光了,每日裏隻能喝兩碗稀粥節省錢財。


    本來今天早晨就沒有吃飯,一直挨到了下午才實在忍不住買了碗粥喝,卻被嶽麒麟一拳頭打沒了。


    此時挨了一頓打,在加上東撞西撞,身子更是虛弱不堪。


    嶽麒麟將他扶起來之後訕訕的問李神醫道:“就這個人,神醫你看還有的救嗎?”


    李神醫醫心仁德,見周延公傷的流光溢彩趕緊過去檢查了一番。那周延公此時迷迷糊糊的,隻知道有人在不停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他還道是劉淩派人要殺他了,冷不丁爆發出來一股巨大的力度,使勁一把將李神醫推了出去。


    花三郎一把扶著李神醫,怒道:“你這書生好沒有道理,我們好心救你,你怎麽傷人!”


    周延公眼皮腫起來老高視線模糊,腦子裏更模糊,隻道是有人要殺他,那管得了那麽多。一邊胡亂的踢打,一邊狂叫道:“劉淩小兒!我周延公乃是滿腹詩書的文人,你這小人安敢殺我!我就是死後做了鬼,也要拉你下地獄!”


    這話一喊出來,真把眾人嚇著了。


    這得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花三郎聽周延公這樣辱罵劉淩,眼神中一種陰冷一閃即逝。他剛要上前發怒,嶽麒麟陪著笑臉竄過來攔住了他。嶽麒麟一迴手按住周延公的嘴巴不再讓他胡言亂語,一隻手攔著花三郎說道:“這家夥被打迷糊了,胡亂罵人的。”


    花三郎道:“那也不行!王爺跟他無冤無仇,這小民居然敢如此辱罵!”


    嶽麒麟道:“別別別,你跟一個混蛋計較……啊!啊!啊!”


    他話最後連著喊了三個啊,歇斯底裏。花三郎楞了一下,探頭一看卻是那書生一口咬住了嶽麒麟的手……


    嶽麒麟心裏有鬼,正要攔著花三郎不讓他仔細看,誰承想他按住周延公嘴巴上的手居然被那家夥一口咬住了。那周延公此時眯著眼睛也看清了,麵前這人就是打他的那個惡人,這一口咬的極其厚道毫無保留,很快就有血跡浮現出來。


    李神醫見那書生爆起傷人,也沒弄明白怎麽迴事,見嶽麒麟被書生一口咬著手鮮血直流,他一個箭步竄過去捏著周延公的耳朵使勁一擰。周延公耳朵吃痛,一張嘴就鬆開了嶽麒麟的手掌。


    這之前嶽麒麟自己怎麽弄周延公都不鬆口,見李神醫一擰耳朵就讓那書生鬆了口,連忙感激道:“多謝神醫相救,您真是好醫術啊,這麽一扭他耳朵就鬆口了,我就想不到這一招的。”


    李神醫臉色一紅道:“都是拙荊的本事……都是拙荊的本事……”


    花三郎上去將周延公製服,三下五除二按在地上。周延公不停的掙紮,卻又怎麽撼動得了花三郎兩臂之力。


    花三郎問道:“李大夫,這人瘋了,有什麽辦法製止他?”


    李神醫點了點頭,自褡褳裏取了一包銀針,抽出細長細長的一根看了看對花三郎說道:“按住他!”


    花三郎使勁一按,那周延公就再也動彈不了了。李神醫蹲下來伸手摸了摸,確定了穴位之後一針就紮了下去,隨著他的手指撚動,周延公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正在這時,不知道劉淩是不是聽到什麽動靜走了過來。站在房門口問道:“出了什麽事?”


    花三郎剛要說話,嶽麒麟連忙搶先說道:“沒事沒事。”


    劉淩掃了一眼,見地上躺著一個衣衫僂爛的人,隨即嘴角一挑。


    “嶽麒麟,我讓你去請人,可把人請來了?”


    嶽麒麟頓時窘迫起來,他一個大老粗,居然搓著手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了。他本想攔住李神醫給那書生救治一下的,在他的印象裏,既然是神醫,想來把那書生恢複到完好無損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誰想到人還沒來得及救,倒把劉淩給引來了。這要是讓劉淩看到那書生的慘樣,隻怕自己得吃不了兜著走。


    花三郎指引道:“李大夫,這是我們王爺。”


    李東昌一聽麵前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忠親王,趕緊撩袍跪倒:“草民李東昌,拜見忠親王。”


    這李東昌的名號劉淩也是聽過的,微笑著伸出手將李東昌扶起來說道:“快快請起,神醫懸壺濟世本王也是極為敬佩的。尊師吳道長更是本王敬仰之人,你們師徒都是高風亮節的世外高人啊”


    李東昌連忙道:“王爺太過譽了。”


    劉淩笑了笑又問了兩句關於吳夲神醫的事,隨即轉身對嶽麒麟道:“地下這人是誰?”


    嶽麒麟錯了兩步擋在周延公身前,嘿嘿的笑道:“不是誰,這人不過是屬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下來的一個叫花子,正好遇到李神醫我想讓他給醫治一下。”


    “哦?”


    劉淩抬眼掃了嶽麒麟一眼,後者趕緊低下頭去。


    “兩年不見,你的善心倒是增長了不少啊。”


    劉淩慢慢的轉到嶽麒麟身後說道。


    嶽麒麟低著頭說道:“那是那是,以前王爺不是總教導屬下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路見不平自然要相助的,況且……況且還不用拔刀……”


    劉淩站在嶽麒麟身後,伸出手拍了拍嶽麒麟的肩膀輕笑著說道:“嗯,不錯,有長進。”


    嶽麒麟彎著身子道:“都是王爺栽培。”


    冷不丁的,劉淩貼著嶽麒麟的耳朵喊了一句:“嶽麒麟!你好大的膽子!”


    這一聲大喊,把嶽麒麟三魂七魄都嚇的出了竅。下意識的,嶽麒麟撲騰一聲就跪了下來。


    “王爺贖罪!”


    “哼!”


    劉淩冷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嶽麒麟。低下身子查看周延公的傷勢,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個嶽麒麟,這下手也太狠了。


    不過劉淩氣憤倒不是因為嶽麒麟動手打了人,而是因為嶽麒麟沒有實話實說。身為屬下,見到有人罵自己的主子而動手打人,這不算什麽。劉淩知道嶽麒麟不是那種為虎作倀的狗腿子。那個書生也該打,這頓打不冤枉。


    劉淩迴身看了李東昌一眼,剛要出言詢問,李東昌先說道:“王爺,這個人的傷勢我已經檢查過了,都是皮外傷沒什麽大礙,我開一副方子調養幾天就好了。”


    劉淩點了點頭說道:“三郎,先把這位先生安頓一下。”


    然後他對李東昌說道:“李神醫,還有一位病人需要您去醫治,這邊請。”


    劉淩親自領路,這倒讓李東昌有些受寵若驚。北漢國再弱小,劉淩親王的身份在那擺著也不是唬人的。一個堂堂的親王親自領路,這讓李東昌心裏如何不有著那麽點激動呢。劉淩在北漢國可是聲名顯赫的,乃是一個國家的支柱。


    雖然李東昌跟隨吳夲東奔西走的救世濟人,也結識了不少達官貴人。因為吳夲的名氣和醫德,幾乎所有的人都是以禮相待。可是如劉淩這般,身為親王親自領路的舉動還是第一次遇到。


    李東昌正感慨著,劉淩領著他已經到了一間客房的門外。劉淩道:“李神醫,病人就在裏麵,請。”


    說完當先推門走了進去,李東昌不敢怠慢也跟了進去。屋子裏的光線不是很好,李東昌進去時候眨了兩下眼這才適應了過來。順著劉淩的指點,李東昌一眼就看到了一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


    這個人,已經一身的死氣!


    第二十章  家法的妙用


    “怎麽樣?還有的救嗎?”


    劉淩輕聲問道。


    李東昌皺著眉頭,仔仔細細的檢查王小牛的傷勢。真不知道刑部那些差役的心是不是肉長的,怎麽會下手這麽黑!王小牛從頭到腳幾乎就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全身上下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口!


    這些傷口觸目驚心,有燙傷,燒傷,割傷,刺傷,幾乎所有傷勢的種類在他身上都全部都存在。有的傷口血肉向外翻著,露出已經烏黑色的腐爛。有的傷口外表上看起來不是很大,但是傷口裏麵的肌肉都已經壞死了。有的傷口是很大一片,肉皮都被撕了下來。


    李東昌緊緊的皺著眉頭,他先是歎了口氣,隨即搖了搖頭說道:“迴忠親王,這個人的傷勢已經嚴重到瀕死的地步。按照醫學角度上來看,這個人受了這麽重的傷到現在還活著,已經是個不小的奇跡了。”


    他按住王小牛的脈搏仔細診脈,隨即說道:“脈象混亂不堪,五髒六腑都受了傷,真不知道這個人是靠著多麽大的毅力堅持下來的,真乃是一條硬漢,令人欽佩啊。”


    王小牛被救迴來之後劉淩也沒有仔細看過他的傷勢,此時看到王小牛遍體鱗傷的樣子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群刑部的家夥,也真下的去手!


    劉淩的眸子裏閃出一股怒火,刑部的人真的是太不像話了。今天他機緣巧合下救了一個王小牛,誰知道之前有多少個李小牛周小牛趙小牛屈死冤死在刑部大牢裏,又有多少人無辜被斬。


    “王爺,給我幾天時間,我會會好好醫治他的。但是……這個人的傷勢太重,我沒有把握將他治好。”


    李東昌歎了口氣說道:“唉……若是恩師在這裏就好了,隻是他老人家雲遊四海,此刻也不知在何處啊。”


    劉淩道:“李神醫還請盡心,這個人對我極為的重要。”


    李東昌點了點頭說道:“王爺放心,身為醫生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即便王爺不說我也會盡心盡力救治他的,隻是我實在不敢保證能將他救過來。”


    劉淩歎了口氣,隨即邁步出了屋子。


    這王小牛是必須要救的,他是這個案子的關鍵人物。隻要王小牛還活著,就是刑部徇私枉法瞞天過海這件大案的人證!周延公譏諷劉淩打草驚蛇,劉淩不過是付之一笑而已。他這個落魄書生又怎麽能看破劉淩的內心?


    走出屋子之後劉淩將趙二招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趙二點了點頭隨即快步出了王府。趙二出了王府大門之後左右看了看,像是掃視了一圈王府附近有沒有什麽可疑之人的樣子。他似乎沒有發現什麽,隨即朝皇宮的方向趕了過去。


    在忠親王府對麵小路的拐角處,兩個人鬼鬼祟祟的盯著趙二遠去的背影。其中一個說道:“趕緊迴去稟報大人,我繼續盯著他。”另一個人點了點頭,快步走了。留下的那人遠遠的墜在趙二身後,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趙二的背影。


    趙二似乎很急迫的樣子,腳步極快,一路上不斷迴頭打量一下,似乎要去做什麽隱秘的事情似的。跟在趙二後麵的人一路上躲躲藏藏,這個人極其的小心,倒是也沒被趙二發現。


    兩個人相隔差不多一百多米,都是小心翼翼。


    後麵的人眼看著趙二從皇宮後麵送菜送水的小門走了進去,他藏在一堵牆後麵露頭看了看。確定趙二進了皇宮之後立刻就離開了,看他步履匆忙的樣子似乎心情十分的急切。


    這個人才消失在路口,趙二從皇宮的後門悄悄露頭看了看,隨即嘴角勾勒出一抹稍微有些得意的笑容。


    一個禦膳房的小太監看趙二站在門口,他認識這是忠親王府裏的紅人。趕緊上來行禮嗬嗬的笑著打招唿:“趙將軍,您怎麽在這啊。”


    趙二迴頭看了這小太監一眼,不認識。不過此時他心情大好,隨手拍了拍那小太監的肩膀說道:“沒事,隨便轉轉。”


    說完,他扭身就走了,搞的那個小太監莫名其妙。這忠親王手下的將軍跑到禦膳房幹嗎來了?難不成朝廷整改,改到禦膳房來了?


    劉淩轉身迴了書房,坐下來之後看著牆壁上自己親手所畫的父母肖像怔怔出神。他上一世的時候不過是個臥床不起的病人,但是卻有如海般深厚,如陽光般溫暖的親情在。這一世貴為皇子,又晉升為親王,但是除了有限的一兩人之外哪裏能感覺到親情的存在。


    他盯著牆壁上父母的畫像,不知不覺思想陷入了一片空白,隻是在那裏怔怔出神,似乎又迴到了上一世躺在床上的時候。


    這時,柳眉兒端著一碗蓮子羹輕輕巧巧的走了進來。她一進門剛要行禮,就看見劉淩在愣神的樣子。柳眉兒已經不止一次看到劉淩坐在牆壁上那畫像下出神了,她也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問過劉淩牆壁上的畫像是誰,劉淩隻是笑著說這兩個人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柳眉兒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菩薩,印象中的羅漢菩薩什麽的,都有一頭的癩蛤蟆疙瘩。


    可是這兩個人除了衣服款式怪異,發型怪異之外,真的都是慈眉善目,她每一次看到的時候心裏都會有所觸動。有些時候柳眉兒就想,如果菩薩真的就是這個樣子,倒是比寺廟裏那些個漫天神佛順眼多了。


    她本想先行禮的,可是看見劉淩在出神,她又不忍心打攪了劉淩此時的寧靜,於是輕手輕腳的走到劉淩身後,將蓮子羹放下之後乖巧的站在劉淩身後,她此時的眸子裏都隻有劉淩的背影,整個世界仿佛都被劉淩的身形占據了。


    她就這麽站在劉淩身後,柳眉兒的整個心思都在劉淩身上了。她從側後麵能看見劉淩緊皺的額頭,似乎有什麽心事一樣。於是她的眉頭也跟著糾結起來,似乎在感受著劉淩的心思一般。她多想伸出手去,輕輕的撫平劉淩眉宇間的陰霾。


    劉淩似乎沒有發現柳眉兒的到來,依然坐在那裏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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