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齜牙一看,認出這是劉發水家,就和二踢腳躡手躡腳地跟了進來。

    劉發水家六口人,算得上個選民大戶。劉發水的老婆生第一胎時是雙胞胎,倆丫頭。想生個小子又懷了第二胎,誰知巧了,又是雙胞胎又是兩個丫頭。以劉發水的倔脾氣還要生下去,非生出個帶把兒的不可,還是村主任陶石盤勸住了他,說你已經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再生把你家罰個淨光還過不過日子了?劉發水怕再罰款這才罷了手。四個閨女都是十八九、二十來歲,都夠選民資格,加上老兩口就是6票,這個票源可小看不得。

    三齜牙暗自琢磨,滑家這弟兄倆看得還挺準,大亮哥要允許我們給他拉票,扯,這劉發水家肯定也是首選目標。

    寶平寶順兄弟進了劉發水的門。三齜牙和二踢腳不能再跟著進屋了,就貓在窗戶底下悄悄地聽。

    劉發水身高一米九一,是桃花峪個子最高的人,而且生的膀大腰圓,從外表看男子漢氣十足。可是不然,這劉發水也是全村性格最懦弱的人,膽子小的像顆芝麻粒。全桃花峪村隻有他一家姓劉,又養了幾個閨女,覺得單門獨戶沒個小子支撐著容易受人欺負,所以陶滑兩家的事從來不聞不問,每次選舉投的都是棄權票,兩邊誰也不敢得罪。寶平寶順一進門,嚇了劉發水一大跳!天兒這麽晚了,他們來肯定有重要事情。劉發水最怕重要事情找到身上,別看他的肩膀頭挺寬,擔土擔水擔糧食行,可就是擔不住事兒。

    劉發水哆嗦著嘴唇問,兩位侄子,找劉叔幹啥?

    三齜牙和二踢腳輕輕地扒在窗戶外麵,想聽聽寶平寶順兄弟倆怎麽說動劉發水一家投滑玉亮的票。

    劉叔,明兒是春分,咱村委會要換屆選舉,你們都得去投張票啊。是寶平的聲音。

    大侄子,真不巧,有人給你桃枝妹妹介紹了個男朋友,明天說要來登門相看,大叔得陪著,恐怕沒時間去選舉。桃枝是劉發水的大閨女。

    相對象推遲個一天半晌當啥緊,桃枝妹妹那麽漂亮還怕嫁不出去?這選舉卻不能推,這是人家鄉政府指定的時間。參加選舉是咱的義務和權利,哪能隨便放棄呢?咱得投上這神聖的一票。再說,選個好村主任好領頭人也是咱桃花峪人的福分啊!這個機會又怎麽能錯過呢?

    這是寶順的聲音。寶順是高中畢業生,在學校時經常參加演講,還得過一等獎,講起大道理來一套一套的。三齜牙和二踢腳平時就挺佩服寶順的,剛才這幾句話說得既有骨頭有肉又在情在理,若擱在他們倆身上不見得能說出來。

    二侄子說得很對,我也知道選舉是個挺重要的事,可已和男方約好,不見不合適吧?劉發水畢竟是劉發水,任憑你滑家弟兄巧舌如簧,我就一個主意,不去。

    寶平和寶順對視著交流了一下眼色。這時,隻見寶平從兜裏掏出一遝錢來塞在劉發水的手裏。劉叔,選舉是一定要參加的。你家境不富裕,耽誤你明兒大半天工夫得給些補償。這是600塊,每人100,不夠再添。

    劉發水起先不願意要,但聽寶平話裏的意思,不要還不行。就哆嗦著手把錢接了過來,又小心翼翼地問,把票投給誰?

    寶順說,我姓啥?

    劉發水點點頭,明白了。

    從劉發水家出來,三齜牙呲著兩隻大牙對二踢腳說,你瞧瞧你瞧瞧,我說的不假吧?大亮哥還怕犯錯誤不讓咱們這樣幹,可人家滑玉亮就這樣幹了!600塊錢就買到了6張選票。600塊錢算個屁,可6張選票可小瞧不得呀!

    誰說不是哩!哎,他們能這麽幹咱咋就不能幹?咱還怕他們?他出100咱出200.好家夥,我就不信壓不住他滑家。二踢腳躍躍欲試。

    三齜牙說,可大亮哥死活不讓這樣幹呀!

    哼,我看你這牙是白呲了。主意是你出的,關鍵時候你又往後抽抽,沒出息!這事哪能讓大亮叔知道?咱們自己先出錢,過了明天這個坎兒再說。

    三齜牙有時還真佩服二踢腳這個說幹就幹的炮筒子脾氣。想想也隻有先這樣辦了。摸摸衣兜,隻掏出100塊錢來。扯淡,連一個人的費用都不夠。

    二踢腳身上裝得也不多,兩人湊一起也隻有500塊。這夠幹啥?

    三齜牙說,我存折上倒是有錢,可半夜三更的村信用社早關了門取不出來。咋辦?

    二踢腳忽然想起自己今天下午從信用社取出兩千塊錢,準備正月十六媳婦娘家弟弟結婚上禮用,提議先拿出來救一下急。

    這事有點扯,你媳婦那個膽兒比狗蚤還小,一聽咱們是幹這個用的,肯定不讓拿。要再找大亮哥告上一狀,不光耽誤了今晚的事,咱還得挨大亮哥一頓訓,那可就公公抱著兒媳婦過河——費力不討好啦!三齜牙有點猶豫。

    那你說怎麽辦?總不能眼看著滑家人把票都拉過去吧?滑玉亮要當了村主任,咱陶家又該倒黴了。聽我爹說,好家夥,他老子滑慶堂文革時可厲害哩,招工、推薦上大學、入黨都沒咱陶家人的份。有一年在縣城工作的伯伯給我哥哥要了個招工指標,需要村裏蓋個公章,滑慶堂就不蓋,差點兒讓指標作了廢。村裏來個救濟糧救款也盡讓他滑家人得了。這迴無論如何不能讓滑玉亮競選成功。二踢腳想起當年的事還心有餘悸,很是著急。

    三齜牙又習慣性地呲了呲牙,忽然想起個主意。你媳婦那錢,咱往出偷。

    偷?錢就在我媳枕婦頭底下掖著,咋偷?

    這好辦。我在外麵學狗叫,把你媳婦引出來,你進去拿錢。

    二踢腳一想,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就說,行,不過你可得學得像些。好家夥,我媳婦那耳朵可靈哩,能從聲音裏分辨出公狗母狗來。真狗假狗她一聽就知道。

    你扯吧。咱村劇團演《寶蓮燈》我扮演哮天犬,叫一聲能把台下的真狗引到台上來,你又不是沒見過。三齜牙很為自己這段曆史自豪。

    事不宜遲。兩人很快來到二踢腳家大門口。二踢腳旋起一個“二踢腳”先從圍牆上跳過去躲在牆腳。三齜牙則將兩條胳膊扒在大門上“汪汪、汪汪”叫個不停。三齜牙的模仿能力果真了得,那聲音活像一隻真狗在叫。

    二踢腳的媳婦剛要睡覺,忽聽大門外聲聲狗吠不絕於耳,心裏納悶,家裏不曾養狗啊,這狗是哪裏來的?狗不會無緣無故地叫,莫非來了什麽外人?就披上衣服出門來看。她剛一出門,二踢腳一個箭步竄迴屋內,取出媳婦枕頭底下的錢又迅即出來躲在牆腳處。

    三齜牙看見二踢腳出來,就邊“汪汪汪”叫著邊往遠處跑。二踢腳媳婦聽著狗叫聲越來越遠,也沒發現什麽特殊情況,邊嘟噥著罵二踢腳這麽晚了還不迴家邊返身迴屋睡覺去了。二踢腳又一個“二踢腳”從圍牆上旋出來,與三齜牙迴合一處,到幾戶張姓王姓人家轉了一圈兒。用他倆的話說,這叫做銀子花出去,選票掙迴來。

    二踢腳媳婦迴到屋裏正要睡覺,忽然發現枕頭有些異樣。伸手進去一摸,天哪!兩千快錢沒了!她顧不得睡覺了,連夜去找大亮報案。大亮兼著桃花峪村的治保主任。

    錢放在何處?什麽時候發現丟了錢?大亮問。

    枕頭下麵。10分鍾以前。

    有人來過嗎?

    這麽晚了誰來?二踢腳又不在家。

    二踢腳還沒有迴去?大亮心裏一動。他知道你放錢的地方嗎?

    知道。錢是二踢腳白天取迴來的,我順手掖在了枕頭底下。

    丟錢前院裏有什麽動靜嗎?

    響過幾聲狗叫。我家沒養狗,這狗是哪裏來的?二踢媳婦直到現在還覺得奇怪。

    大亮很快明白了,說,迴去吧,錢丟不了,有人會給你送迴去。

    二踢腳媳婦說,這是給我弟弟結婚隨禮的份子錢,後天就要用。

    放心,明天就會有人還給你。

    送走二踢腳媳婦,大亮不住地埋怨三齜牙和二踢腳,這兩盤渾湯菜,非得給我惹出點麻煩來不可!那兩千塊錢你們去喝酒去打牌都行,可千萬別……

    揪出後台老板!

    用錢買票,這招兒絕。你陶家人太有才了!

    屁才,作賊不妙,拉拉半道。

    用錢買選票是違法行為!

    ……

    很明顯,喊聲都是姓滑的人發出來的。

    如果送錢的事情屬實,那今天的選舉不光貓溺而且違法。問題有些嚴重,鄉長把頭轉問陶石盤和大亮,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你們說這是咋辦?

    西牆腳的滑慶堂沒有跟著滑家人起哄。他在暗暗得意,算盤,我看你怎麽收拾眼前這個局麵。

    從二踢腳媳婦報案說丟錢時起,大亮一直就懷疑三齜牙和二踢腳拿這錢去買票,看來不幸被自己言中了。他走到三齜牙和二踢腳麵前問,這事是你們幹的?

    三齜牙說,我們沒有給滑兵兵家送過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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