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花峪,選舉前的準備工作就是拉票。對這一套,大亮有點不屑,總覺得不光明正大。工作業績、群眾威信在那裏擺著,還用私下拉票?雖然滑玉亮參選對自己造成不小威脅,可他心裏還是很亮堂。這幾年自己為村裏辦了不少實事,鄉親們心裏有杆秤。陶滑兩家有隔閡,但自己為群眾謀福利掙票子可沒有分陶家滑家,桃花村的老少爺們人人有份,這是有目共睹的,相信滑家的人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話。票數固然重要,但靠拉是拉不來的,所以,陶石盤臨出門讓他搶時間爭速度,加快做選舉前的準備工作,被他當成了耳旁風,吃過晚飯就看電視去了。

    還沒看幾眼,忽聽有人敲門。

    誰?大亮問。

    我,三齜牙。大亮哥快開門,我有要事相告。三齜牙是大亮的本家弟弟,兩顆門牙長得出奇的大,還向外翹著。兄弟中排行老三,人稱三齜牙。

    大亮剛把門打開,三齜牙就“嗖”地一下子躥了進來。大亮哥,這姓滑的人可真扯淡!

    有話好好說,別罵人。大亮討厭三齜牙說話不幹不淨。

    是,是。我剛才看見滑玉亮他哥哥領著幾個滑家的年輕人在村裏活動。你說扯不扯!三齜牙說話帶把兒成了毛病,不扯不說話。

    活動?

    對呀,就是拉票。

    你怎麽證明他們在拉票?

    我的好哥哎,這還用證明嗎?三齜牙習慣性地齜了齜牙說,明天就要選舉了,滑玉亮想當村主任,現在還不緊著活動活動?要不這冷颼颼的天兒誰在外麵逛大街,燒得?你說這不是扯嗎!

    大亮聽了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這時,“梆梆梆”又有人敲門。

    大亮開開門一看,是二踢腳,自己的本家侄子。

    大亮叔,我發現一個重要情況。二踢腳走到大亮跟前悄聲說。

    二踢腳本名叫陶爾緹,一個挺文縐縐的名字。陶爾緹雖然是個男子漢,但長卻得小巧玲瓏。因他過年過節最愛燃放二踢腳,而且從小癡迷武打小說中飛簷走壁的輕功大俠,又在縣城一個保安公司學了幾招稱為“二踢腳”的騰挪功夫,於是村裏人就管他叫二踢腳,本名倒沒人叫了。

    又有什麽重要情況?鬧得神神秘秘的。大亮問。

    好家夥,剛才我到小賣部買煙,看見滑玉亮到村南二姑奶奶家去了。

    大亮一愣,他到二姑家幹什麽?二姑是陶石盤的二姐,嫁在村南李家。

    二踢腳說,我本想偷偷跟蹤他,看他到二姑奶奶家究竟幹啥,可是發現他後麵還跟著一個人,好家夥,嚇得我不敢跟蹤了。誰?

    小蓉姑姑。二踢腳臉上仍然帶著詫異的神色。

    小蓉?大亮臉上顯出驚訝的神色。

    三齜牙也覺得不可思議。小蓉姐姐也去了,這不是也扯——剛露出個話頭,見大亮用眼瞪他,連忙吐了一下舌頭,不敢說下去了。

    原來,桃花峪村除了陶滑兩大姓氏外還有李、張、王、劉等幾個小戶姓,人數很少。因為勢單力薄,這些小戶姓誰也得罪不起,所以他們極少參與陶滑兩家的糾紛,大都保持中立。

    大亮的二姑父叫李照山,過去也當過幾天村幹部,在這幾家小戶姓裏很有號召力,每當村裏發生大事小情需要表態時,這幾戶小姓人家都看李照山的眼色行事,唯他馬首是瞻。村裏的年輕人開玩笑,說陶滑兩家是超級大國,這些小戶姓是第三世界,李照山就是第三世界的首領。前幾次換屆選舉,這幾戶人家都跟著李照山走,他說棄權大家就跟著棄權,說投誰的票就跟著投誰的票。票數盡管不多,可關鍵時刻還真管用。

    顯然,滑玉亮也認識到了這點,他要老虎吃螞蚱——碎拾掇,看來是誌在必得,非要拿下這一屆村主任。

    讓大亮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滑玉亮去村南估計是做二姑夫的工作,爭取這幾家小戶姓的選票,這情有可原,可小蓉你跟著去是為了啥呢?總不能說也是幫著做二姑二姑父的工作讓他們投滑玉亮的票吧!你可是和爹打了保票的,說滑玉亮這次不參加競選,到時還要投哥哥一票。但後來滑玉亮還是參加競選了,你的保票等於打了水漂兒。姑且按爹的說法,滑玉亮改弦易轍重新參選可能是滑慶堂的主意,但他的對立麵是你的親哥哥呀,你要不好偏向哪一方采取個中立態度也行啊,怎麽能和滑玉亮一道去拉票活動呢?多虧爹找滑慶堂去了,他要在家聽說你這樣做還不氣炸了肺!

    看大亮皺著眉頭不說話,二踢腳有些著急,大亮叔,人家都在積極活動,咱們也不能老在屋裏窩囚著呀?人常說,好漢的嘴好馬的腿。咱陶家好漢也有好“馬”也不少,無論動嘴還是動腿都得趕快動起來呀!就這一晚上的時間了,再不緊抓撓,可就是正月十五貼門神——遲了半月了。

    三齜牙也說,豈止是半月,拉不到票數明天選不上,就得等下一次換屆,要遲好幾年哪。哥啊,這姓滑的要和我們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動真格的了,咱們可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斃啊,那不是扯嗎!

    形勢看來確實很嚴峻。大亮也覺得要采取一些相應措施才行,不然,恐怕過不了明天這一關。於是,他同意了二踢腳和三齜牙的建議,告訴陶姓家族的人,保證到時都要投自己的票,但又緊接著聲明,自己不能直接參與這個活動。

    二踢腳說,那是那是,你在家裏動嘴,跑腿的事由我們去辦。隨後又說,光咱們陶家還不夠。滑玉亮和小蓉姑姑的舉動提醒了我,咱們也得把手伸長點,到那幾個小戶姓人家去活動活動。還有,咱索性把手伸進滑家的陣容裏去攪他一家夥。

    到滑家去拉票?三齜牙表示懷疑。

    滑玉亮攪咱們,咱們也去攪攪他。二踢腳認為拉票也得講點禮尚往來。

    你盡扯!滑家人能聽咱的?門也不讓你進,大棒子擂斷你的腿,讓你旋不成二踢腳。三齜牙不讚成這麽辦。

    也說不定。二踢腳說,關鍵看用什麽方法進他們的門,進去了怎麽樣說話。有棗一竿子沒棗一棍子,咱先亂捅他們一陣再說。即便不聽咱的,亂亂他們的陣腳也算有些收獲。搞選舉,就得招數多一些,政治的、經濟的、心理的等等都得派上用場。我剛才說的就是心理戰。

    經濟的?二踢腳這番話提醒了三齜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對大亮說,年前我在縣城打工,聽一個工友說他們村裏換屆選舉時為拉選票每個選民發給50塊錢,結果人家就當選了。要不咱們也試試……

    不等三齜牙把話說完,大亮就嗬斥住他,你這家夥一齜牙準沒有好話。咱競選村主任是光明正大的事,憑的是業績和威信,怎麽能用錢去買票?那不成了賄選嗎?是嚴重的違法行為,萬萬使不得!

    三齜牙故意齜了齜兩顆大門牙,搖了搖頭說,我不認為是賄選,更不是違法。人家有說詞,我聽著還在理。你要不要也聽聽?

    怎麽不違法怎麽還在理?快說說。二踢腳顯然對這一招產生了興趣,我早就說要多招並舉,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嘛。現在既然有這樣一個合理合法的主意,咱為什麽不試試呢?好家夥,咱又不是沒錢,有鋼使在刀刃上,有錢用在當花處。

    大亮仍然虎著臉不說話。

    三齜牙盯著大亮,嘴唇張了好幾張,沒敢說。

    二踢腳給三齜牙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大亮叔沒有再製止就是允許你說,還傻愣著啥?

    三齜牙忽然明白過來,齜了齜牙說,人家選舉時,一大遝子錢就在會場中間的桌子上撂著,誰來投票誰就抽一張走。鄉幹部上前製止,發鈔票的人說,扯!上級政府換屆選舉,住著高級賓館拿著高額工資,抽著香煙喝著美酒吃著山珍海味;白天選舉晚上看戲,神仙一樣美哉悠哉。都是一樣的中國人一樣的公民,俺村主任選舉就活該老百姓幹賠工夫?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算一算,投票這大半天光陰值多少錢?要去拉半天礦石那個人不掙它百八十塊?來這裏拿50塊錢還虧著哩!你鄉裏村裏不給老百姓補助也就罷了,我們自己出錢給大家貼些工夫錢還犯法啦?大家都不來投票,你換個狗屁屆!這等於你們請客我們買單,你們不感謝倒也罷了,反說我們違法,哪門子道理?

    三齜牙說到了興頭上,唾沫星子亂飛。

    二踢腳問,鄉幹部怎麽說?

    怎麽說?三齜牙嘿嘿一樂,無話可說。

    選舉結果如何?

    這還用問?人家這舉就選成了,村主任就當上了。

    聽你一說,還真是這麽個道理。大亮叔,這個法子不錯。你要怕影響不好別出麵,我和三齜牙去辦。

    大亮點了根煙抽著,依舊不說話。

    二踢腳盼著大亮批準三齜牙這個行動方案,於是想盡量把事情做得隱蔽一些。他對大亮說,明天,咱也不在會場上給錢,那樣太招搖太顯眼,咱今天晚上就悄悄行動起來。陶家人用不著送,咱專給那幾個小戶姓人家送。好家夥,屁大工夫就掙50塊錢,這還不等於天上掉下個大肉餡包子嗎?投資就有迴報,到時他們還不樂得屁顛屁顛地跑上來投咱的票?好叔哎,行不行你得說句話呀,小米幹飯——老燜著哪兒行啊!二踢腳是個炮筒子脾氣,大亮不說話,急得他抓耳撓腮,在地上直轉圈兒……

    大亮終於說話了,涉及到錢的事我絕對不幹,你們也不能去幹,這個主意太餿,弄不好村主任當不成還得受黨紀處分。不行!

    唉,這也不行那也不許,我的哥哎,你這村主任究竟還願不願意當呢?你這不是又扯嗎?無奈的三齜牙隻有齜牙咧嘴的份了。

    是啊叔,這事不會有人知道,誰得了便宜還去賣乖?那不是傻蛋一個嗎?退一萬步講,上級知道了又能咋樣?不就是50塊錢嗎?好家夥,你這幾年開礦給鄉親們的腰包裏塞錢何止成千上萬,怎麽倒害怕起這區區50塊錢了?二踢腳還是認為三齜牙的招數不錯。

    你們知道個屁,錢和錢性質不一樣。

    又讓我們活動,又不采納我們的建議,那你說咋辦?

    大亮想了想說,這樣吧,給所有陶家人打電話,告訴他們明天誰也不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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