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送爽,繁花錦簇,綠樹成蔭。

    劍閣奇峻險要棧道的一座山上,一個年約十歲、身穿虎皮的小男孩,正朝峰頂上奔去。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爹,不難啊?您看孩兒,跑得多快。”他縱躍如飛,敏捷如猴,邊跑邊喊。

    “小石頭,危險啊!別跑。”小孩身後一個漢子焦躁地喊道。

    漢子年約四十,形容枯槁,須發皆白,眼睛深陷,衣衫襤褸。

    他揮手喊叫,朝小孩緊緊追去,生怕小孩遇上猛虎襲擊。

    “小石頭,別跑……砰……”他又朝小孩喊了一句,忽然喘不上氣來,頭暈眼花,天旋地轉,摔倒在草叢中。

    小石頭聞聲停下,不見身後有人,奇怪張望,迴身喊道:“爹,您在哪?”

    他急往迴奔去,發現漢子撲倒在草叢中,趕緊扶起。

    “爹,您怎麽啦?”小石頭看漢子手腳擦傷,額頭流血,連忙為他包紮止血,然後伸手按他“人中穴”。

    “哎呀!”漢子被捏醒過來。

    “爹,您是否病了?”小石頭看漢毫無血色,握緊他的手,急促地問。

    “嗯!”漢子點了點頭,喘著粗氣。

    “孩兒扶您迴去。”小石頭懂事地扶起漢子。

    父子倆相依著一起迴歸石坪。

    石坪西邊下麵是懸崖,東邊有一個大石洞,南北是參天大樹。

    山風唿唿,烏雲壓頂,天地間驟然暗下來。

    小石頭攙扶著漢子走到石洞口。

    “哇……”漢子忽然噴出一大口血來。

    “爹,您怎麽吐血了?”小石頭稚嫩的聲音顫抖著。

    “讓爹靠石壁坐會。”漢子有氣無力地道。

    小石頭忙扶漢子靠石洞口坐下。

    他入洞拿出一條破毛巾,在距洞口不遠的澗水裏擦洗後,過來為漢子抹去血跡,又要跑去洗。

    “孩子,爹不行了。”漢子張口喘著粗氣,一把拉住小石頭。

    “爹,孩兒呆會取蛇膽給爹補身子。”小石頭見他喘著粗氣,感覺事態嚴重。

    “爹,您別嚇孩兒呀?”小石頭心頭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眼眶紅紅的,淚水欲滴。

    冷風襲人,小石頭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孩子,人總有一死,大丈夫流血不流

    淚!”漢子吐血後,反而精神了些。

    他伸出枯柴似的手,顫抖著為小石頭拭去臉上的淚水。

    “嗯!孩兒不流淚。”小石頭用力地點了點頭。

    但是,他的淚水還是情不自禁地湧出。

    “孩子,你四歲練輕功,五歲練彈指打穴,六歲修內功心法,七歲習擒拿手,八歲修習掌法,九歲學劍。你小小年紀,受了很多苦,會不會怪爹呀?”漢子憐愛地撫著小石頭的頭發。

    “不會!爹是為孩兒好。爹,是孩兒不好,孩兒常常惹您生氣。嗚……”小石頭忍不住撲在漢子的懷中,哭了起來。

    天空飄著雨絲。

    “孩子,你不是普通的孩子,你長大後,就體會得到了。”漢子分開小石頭,扶著他雙肩,忍不住滴下淚水。

    他們在懸崖峭壁上,十年相依,形影不離,傾刻就要陰陽相隔了。

    他怎忍心留下小石頭獨自生活呢?

    他實在是不放心啊!

    此刻,他的心好疼,無限淒苦。

    他十年前的內傷複發,忽又咯出一口血來。

    “爹……”小石頭忙分開漢子的手,流著淚水,拿起毛巾為漢子擦去嘴邊的血。

    “孩子,若爹不在了,你仍要勤奮練武,尤其是內功心法。哦,把那本內功心法拿出來!”漢子輕拍小石頭的肩膀。

    他知道自己燈油枯盡。

    小石頭點了點頭,連忙入洞拿書。

    漢子強撐著起身,點燃一堆火。

    小石頭把書遞與漢子。

    細雨很短,烏雲隨風飄散。

    漢子道:“孩子,書裏的口訣和練功法門、線條、穴位,你都記住了吧?”

    “記住了,孩兒馬上背給爹聽。”小石頭立定身子,欲背內功心法口訣。

    漢子卻道:“不用背了,爹信你。”說罷,把書扔到火堆裏。

    “爹,您不是說這本內功心法是稀世之寶嗎?為何要燒掉?”小石頭驚叫一聲,伸手欲從火堆裏搶迴書來。

    漢子伸手一格,攔住他,道:“孩子,江湖險惡,你年紀少,保不住此內功心法的。爹把書燒掉,是為你好。往後,你切不可對任何人提起此書。”

    小石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孩子,你扶爹到石坪邊上看看那些樹杆。”漢子道。

    小石頭連忙扶起漢子,兩人一起走到坪邊。

    幾棵樹腰留著深深的掌印和腳痕,那是小石頭從小練功留下的印記。

    漢子伸手撫摸著樹上小小的掌印和腳痕,又攤開小石頭的手掌看了看,但見小石頭的手掌長滿了厚厚的繭,兩手中指皆粗,還有未消的淤血。

    漢子看看愛子清秀英俊的臉龐,看看他又粗又壯又堅硬的手腳,笑中帶淚,欣慰地道:“孩子,要把手掌練得跟鐵掌似的,要把十指練得跟蒼鷹的爪似的。”

    他忽然感覺小石頭的身子在抖。

    “嗯!孩兒要和爹永遠在一起。”小石頭心裏越來越害怕,渾身發抖,終是哭出聲來了。

    他幼小的心靈已經感覺到漢子就要離開他了,他就要失去既疼愛又嚴厲的父親了。

    漢子忍痛不住,伏在樹幹上,低泣起來。

    他實在舍不得就此拋下愛子啊!

    他身受重傷,正是因為愛子,才強撐了十年。

    “爹,男兒有淚不輕彈,孩兒烤肉給爹吃。”小石頭看他哭了,連忙止住淚水,用力搖他的手。

    天地慘淡,霧鎖蒼山。

    漢子一把抱住小石頭,放聲大哭。

    “爹,您又噴血了。”小石頭從他懷中掙開,看他七孔流血,嚇得臉色慘白,連忙迴身拿毛巾沾水,為他擦拭血跡。

    漢子七孔滴血,道:“孩子,真正與人交手,不必拘泥於招式套路,把對手擊倒就行。因此,內勁和輕功尤為重要。練好輕功,會使你更敏捷;練好內功,你出手就能更猛。”

    “爹,孩兒記住了,您歇會吧。”小石頭泣聲道。

    漢子背靠樹杆而坐,顫聲道:“孩子,石坪雖好,卻是與世隔絕,你往後要出去走走,見見世麵。你為爹守孝三年後,就做一條長數十丈的藤繩,慢慢滑下去。”

    “不!孩兒永遠和爹在一起,孩兒還要聽爹講三國故事。”小石頭哭著撲到漢子的懷中。

    他一雙小手環抱著漢子的腰,摟得緊緊的。

    漢子喘著粗氣,拍拍他的背,道:“孩子,江湖險惡,遇到兇殘的對手,不能手軟,隻有消滅對手,才能保護自己。”

    小石頭點了點頭,從漢子懷裏分開來,道:“爹,您歇會吧,孩兒記住了。”

    他看父親喘息越來越粗,心裏越來越怕。

    漢

    子推開他,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對手強悍,你就先逃避。要多動腦子,要做趙雲那樣有勇有謀之人。”

    小石頭含淚點頭,道:“孩兒謹記爹之教誨。”

    漢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道:“孩子,隻要你的內功練成,天下間,你已少有對手。”

    他說到此,又噴出一口血,身子劇烈搖晃。

    小石頭顫聲道:“爹,別說了,進洞歇會。”

    漢子憐愛地撫摸著他的頭,從懷中掏出一件肉色的內衣,遞與小石頭,道:“孩子,這是一件刀槍不入的天蠶護身寶衣,你貼身穿上,江湖險惡,不可不防。”

    小石頭流著淚水,將天蠶護身寶衣貼身穿上。

    漢子看他穿上寶衣,想著他從此一人留在世上,無親無故,年紀又這般小,誰來照顧他?

    他又一陣心痛。

    他滿懷著對愛子的留戀,強提一口氣,道:“遇事要多動腦子……,不許……對任何人講……咱爹倆住過的地方,不許……帶走……爹的任何遺物……出手不可留情……,無論何事,……保命要緊……”

    漢子說完,頭一歪,七孔流血不止,氣絕身亡。

    小石頭顫抖著伸手,一探他的鼻子,已無氣息。

    他登時失聲痛哭,最疼他的人走了。

    他心頭淒楚,放聲大哭。

    林鳥驚飛,迴音四蕩。

    他期盼著父親還會醒來。

    然而,漢子終沒醒來。

    寒風冷雨,篝火搖曳不定。

    三天之後,他把父親留下的一柄長長、似腰帶狀的、血紅色的軟劍纏在腰間,將漢子遺體放進洞內,連同其餘遺物,用石頭封在洞內,算是埋葬了漢子。

    小石頭從小與父親相依為命,此時剩下他一人,甚是孤單。

    他強忍著孤獨,天天苦練武功,在一棵樹上刻寫著天數。

    三年後的一天,他采集數十丈藤繩,連結一起,一頭纏住大樹幹,一頭扔下崖去,然後順著繩子,慢慢滑下崖底。

    他從未下過山,一直隨父親獵獸為生,到了崖底,也不知往哪裏去?

    他見路便走,開始了獨闖江湖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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