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天明連忙穿上衣服,把客人讓進來,奉茶招待。


    跟李清照一起來的夫人,正是李清照的母親,李格非的正妻,李王氏。


    本來李格非說是讓駱天明去拜見李王氏,可沒想到李王氏居然先來拜訪駱天明了,還正好聽到了駱天明那番宣言。


    如果是嚴格遵循封建禮教的人,在聽到駱天明那番話之後,肯定會憤怒的駁斥。


    可是李王氏不但沒有,反而連連鼓掌,顯然是很讚賞駱天明的觀點。


    其實仔細想想就知道了,對女人壓迫最嚴酷的時候,是從朱熹之後開始。


    尤其是明朝推翻了元朝之後,社會安定了,讀書人重新掌權了,朱熹的理學被推上神壇,女人才徹底成為男人的附庸。


    在朱熹之前,社會風氣還是很開放的,大宋非常流行的女子相撲,清明上河圖中隨處可見的逛街的女子,都說明此時的禮教還沒那麽嚴苛。


    再加上家風如此,從李清照的行事作風就能看出來,她母親是個什麽性格了,所以李王氏才對駱天明的言論頗為讚賞。


    雖然駱天明是被李格非贖身的,但在李王氏這個正妻麵前,依然不卑不亢。


    奉茶之後,駱天明禮貌的陪坐在一邊,姿態、表情都很恭敬的樣子,但李王氏看得出來,他並不認為自己低人一等。


    這就讓李王氏對他更感興趣了,上下打量了半晌,才忽然開口道:“李師師小姐,我現在真的有點欣賞你了,想讓我家老爺納你為妾,你願意嗎?”


    駱天明先是一愣,隨即假笑道:“多謝夫人的欣賞,不過孔聖人說得好,女人嘛,近之則不遜。所以,我覺得還是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能讓夫人繼續欣賞我。”


    李王氏聽的哈哈大笑:“沒想到,孔夫子的話,還能這麽理解,果然不愧是才女。罷了,你既然不願意,我又豈能強人所難?對了,把你剛才穿的那種內衣,給我也來一套。”


    駱天明微笑道:“沒問題!我給夫人量量尺寸,明日給您送去。”


    內衣的尺寸不能隔著衣服量,李王氏必須將外衣脫下來。


    好在這裏隻有“女人”,李王氏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讓李清照去看著大門,以免有人像她們母女似的闖進來。


    李王氏脫下外衣後,駱天明才知道她為什麽一見麵就想要駱天明的內衣,原來她的胸部也很大,傳統的肚兜穿著太難受了。


    量好尺寸,李王氏穿上外衣,紅撲撲的臉色才恢複正常。


    實在是作為賢妻良母的她,從來沒有過,和另一個女人一起研究自己胸部的經曆。


    幸好駱天明的態度一直很正經,沒有露出絲毫驚詫、鄙夷、憐憫等情緒,好像一切都很正常,才讓李王氏好受了些。


    兩人有了“坦誠相對”的經曆,李王氏對駱天明更加親近了一些,又說了幾句閑話後,忍不住告誡道:“師師啊,我知道你是個有想法的奇女子,可是你自己做自己就好了,千萬不要到處宣揚你的言論。”


    駱天明沉默片刻,抬頭微笑道:“多謝夫人的好意,可是,既然來人世間有一趟,在能發出聲音的時候不發聲,就這麽默默無聞的老去、死去,這一趟不是白來了嗎?”


    李王氏皺眉道:“你是個聰明人,怎麽犯起倔來這麽糊塗?這個世道就是如此,男人就是天,絕大多數女人也認同了這一點,你一個人還能翻了天?你隻會把自己放在碾子下麵,被碾的粉身碎骨!”


    駱天明依然微笑著,說道:“碎了就碎了吧,人生自古誰無死嘛!”


    李王氏聽的眼睛一亮,追問道:“人生自古誰無死?這是誰的詩句?我怎麽沒聽過?”


    駱天明這才想起來,文天祥是南宋人,此時還沒出生呢,隻好訕笑道:“我就是隨口一說,你不用在意。”


    一直在旁邊靜靜的聽著的李清照不幹了,抓著駱天明的袖子道:“不行,你隨口一說就是佳句,讓我心癢的不行。你快把全篇都念誦一遍,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


    駱天明為難了,文天祥的《正氣歌》確實是好詩,大氣磅礴、正氣凜然。


    可問題是,不適合駱天明現在的身份。


    駱天明現在如果是個男的,不管是文人還是武將,不管是官員還是乞丐,都能說得過去。


    可一個女子唱《正氣歌》,就顯得太奇怪了,比男人更有男子漢氣概,豈能不讓人側目?


    但是,有李清照這個嗜好詩詞的小磨人精在,駱天明怎麽可能躲得過去?


    最後沒辦法了,駱天明隻好聲明道:“這首詩不是我寫的,而是一位落拓的老書生寫的。


    我也不知道這位老書生是什麽人,隻是有一次他在青樓喝酒,喝的酩酊大醉卻沒錢付賬,讓媽媽差點把他打斷腿扔出去。


    我一時心軟,就替他付了酒錢,讓他在柴房裏休息一宿。


    在把他送到柴房去的時候,他懷裏掉出一本手劄,我跟在後麵撿起來,無意中翻看了一下,剛好看到了這首《正氣歌》。”


    一邊說著,駱天明一邊鋪紙研墨,將《正氣歌》寫了下來。


    幫他鋪紙研墨的暮雪,聽的滿心疑惑,有這麽一迴事嗎?她怎麽不知道?


    也許是她跟隨李師師之前發生的吧?暮雪隻能這麽安慰自己,當著外人的麵也不好問。


    李王氏站在桌邊,駱天明一邊寫,她一邊低聲念誦:“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越讀,李王氏的眼神越亮,連身姿也漸漸由漫不經心,變成了肅立躬身。


    等全詩寫完之後,李王氏甚至像麵對一位地位極高的大儒一般,即使麵前隻是一張紙。


    李清照年紀雖小,但對詩詞的理解已經很深刻了,隻是對正氣、氣節體會的還不是那麽深刻,所以不像李王氏那麽感到震撼,隻是兩眼放光而已。


    絲毫沒有感覺的,就隻是暮雪了。她雖然跟了李師師好幾年,可惜才學是沒多少的,否則也不至於被安排當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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