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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衍本在陣中,忽然覺得神意一沉,似要入得渾噩之中,但他心神堅穩,霎時又覺醒過來,隻是訝然發現,周圍所處之地已然與方才不同。


    這是在一個車廂之內,自己身上披著狐裘大氅,正倚靠在錦繡軟墊之上,手中則捧著一隻暖爐,耳畔是車馬轔轔之聲。


    他感受了一下,現自己一身偉力似乎潛藏了起來,無法挪動半分,外間這時響起一個熟悉聲音道:“郎君,再有幾十裏路,便是蒼梧山了,都說這山上有仙人居住,可真是有麽?””


    他心思一轉,便起手掀簾一看,頓覺一股寒氣透入進來,將車廂內的暖意驅散了不少,車外天青明淨,視野敞亮,道途泥濘,兩旁還有融雪,好在腳下是石板路,尚算平整,故是並不感覺顛簸,前方駕車的卻是忠仆張喜,一轉念,就知此是自己前身帶著仆人最早上溟滄派拜師那一年。


    他尋思一下,立知這多半是陰陽純陽的作用,當是陷入了過往憶識之中,隻是這麽做到底有何意義?


    要說讓人沉浸過往,從而撼動心神,的確有這等神通手段,隻是能修煉到他這般地步的,多是心性堅定,渡得諸劫之輩,又豈是區區過往之事所能動搖的?


    他再是一思,卻是想到了一個可能。


    張喜聽得後麵久久沒有迴聲,迴頭關切問了一句,“郎君?”


    張衍對他微微一笑,道:“仙人麽,自是有的。”說著,他便放下了簾子。


    張喜喃喃道:“有便好,有便好啊。”


    張衍坐了迴來,眼前一切,現在包括對答言語,都是前身所曆一般無二,不過他知道事情恐怕不會那麽簡單,便看看對方究竟想弄什麽手段。


    馬車再行不遠,就到了山腳之下,這裏有一處山亭,自有下院執事攔路問話,不過這些人也隻是懂得淺顯煉氣之術,並非什麽修道人。


    張喜來之前已是打聽過了,這裏遞上名碟,給些財貨就能過去,故是下車與之答話,隻是過去半晌,他卻略顯擔憂的迴來稟告道:“郎君,守山之人不讓我等上山。”


    張衍一挑眉,在前身印象之中,這裏是順利過去的,並無什麽波折,這無疑是那法寶所為,他笑了笑,關照了張喜幾句,令其再去疏通,許久之後,後者迴來,言那守亭之人始終不肯通融。


    張衍點點頭,表示明白,他下了車,打發張喜自去找尋附近客棧住下,自己則是抄起防身寶劍和一把竹籌,一辨方向,便往另一處山頭走去。


    他在下院三載,可是明白,上山之路可不止一條,至少十幾條山徑,至少無為外人所知罷了,既然此路有阻,那大可從別處上去,卻也難不倒他。當然,既然知道這是一場空幻,那麽上山已非是他本來目的,他隻是想看看這寶物到底又會有何反應。


    隻是多用了兩天時間,他便由一條山間小道到達了山巔,這當中也是經曆一番波折,虎豹熊蟲都是冒了出來,本來他識得這裏每一處修道人布置的涼亭,隻要進去歇腳,自不會有事,可此迴卻是不管用,不過他可不是當年上山時的少年,手中一把竹籌,就可化用山間靈機布置幻陣,另山間野獸不得近身。


    雖其中總有一些意外,譬如竹籌被狂風卷開,又如寶劍滑手卷刃,可還是被他無驚無險地避過去了。


    然而就在他方才登上山巔的那一刻,眼前景物一換,自己卻是出現在了當年修煉三載的那座洞府之內,此時他缺衣少食,氣脈遲遲不得突破,宿住洞府也將要被下院收迴,即將要陷入絕境。


    他想了一想,卻是直接轉身下山。


    而這一次卻是沒有任何外力加以阻止,甚至十分順利,故他猜測,這寶物很可能要讓自己陷入逆境之中,可是若能限製住他話,那便是笑話了。


    需知他雖陷在自身憶識之中,可終究是一念興滅天地的真陽大能,就算這裏法力無法調用,可心中還有無數秘法神通,要是真的再來一遍,又何須投拜門派?


    何況他成就洞天時就自行開創了一門道傳,哪怕無有外物亦能開脈破關,此後飛天遁地,自能再去別處找尋修道所用諸物,一樣可以修持下去。


    這一念生出,仿佛觸動了什麽,眼前景物又是一變,這迴他發現自己又出現在了一處森幽地界之中,這裏正是那海眼魔穴,外間魔影幢幢,似正陷入無數魔頭包圍之中,他笑了一笑,掐起一個迴避之法,從容自重圍之中走了出去,隨他如此做時,這景象再度破碎。


    下來他接連渡過了十幾個場景,每一迴都是置身於險局或是逆境之中,可俱是被他憑借超人一等的經驗和見識輕易應付了過去。


    到了這等時候,他差不多已能明白那法寶目的了。


    每一次隻要他稍占勝勢,有可能擊敗對手時,這陰陽劍印便會有所感應,立時會將他挪轉到另一幕憶識印痕中,而一旦遭受挫折,就會持續下去,進而變本加厲地打壓,這似是想讓修士自我否定自己,隻是這裏轉運似乎出了一些問題,因為這般做最好是蔽去他本身意識,可這寶物卻沒能做到。


    其實陰陽純印陰法一動,那被落中修士,是不會覺悟過往乃至以後的任何憶識的,所能利用的,不過是當時手段。


    這就等若將你人生過往一切有利於自己的事物都是剔除幹淨,那麽留下的自然就隻有陰暗失敗的一麵了,而真陽修士自身偉力還在,有那心想事成之能,每當陷入絕境,以為自己無能反抗之時,那無形之中就會削弱自己,


    可這裏問題仍舊與方才相同,張衍肉身尚在赤陸之內,此寶無法將他整個人完全罩入進來,這便有了一個漏洞,這就如同那做夢人知曉了自家是在夢境之中一般。


    張衍此時是明白,因為憶識完全,他心神不受得任何影響,就算自己不作為,其實也無有大礙,可他卻不願如此。


    轉運法寶是要元氣的,隻要他成功渡過危局,或者扭轉劣勢,那麽每過去一次,就可多耗一些禦主的法力元氣,若是對麵不退,那麽他大可以奉陪下去。


    大陣另一端,白微本是運轉陰陽敕印,可是一瞬之後,卻是發現自己元氣驟然下跌,霎時耗去十之八九,不禁神情微變。他也算反應及時,忙又將此法停下。


    陰法之轉因落在修士過往憶識之中,無論禦主或者法寶本身,都無法辨明到底裏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而內裏縱是經曆無窮歲月演變,外間卻隻有一瞬,故是才會這般出現情形。


    可若是能達成所願,這點付出倒也值得,然而他此時一察,卻發現張衍仍是安然完好,不覺大皺眉頭,暗忖道:“未想此人如此難纏,好在我亦不是沒了手段。”


    以往也不是無有那等心性堅定,絲毫不為外物所動之輩,尤其是那些走無情道之人,那更是個個如此,所以要這般還是無法降伏敵手,那就還有最後一個變化。


    陰陽純印明明是劍,可之所以喚作“印”,那因為其可將修士封鎮在內,使之不得脫出,是以他這迴就算殺不了這名對手,隻要找到機會,也可令其無法立足於現世之中。


    但要這般做,所需動用元氣無疑更多,方才那陣虧空,令他也是元氣大傷,他暫時無力施為,故隻能停了下來,將九轉青樽運轉起來,在那裏調養元氣,準備在迴複之後,再一鼓將對手拿下。


    張衍這刻因他收手,也是從過往之中脫出,但發現此寶仍是盤踞在身,可氣勢大不如前,顯然他目的已然達成了,隻這時還卻仍有一股危機之感縈繞不去,猜測對方當還有什麽厲害手段,他心下一思,也是暗暗做好了防備。


    而在外間,旦易在把千羅製住十來唿吸之後,見那天生金蓮之上金光閃爍不定,花苞也是接連顫動,他神情一沉,知是對方快要脫困,好在他與傅青名此刻已然撤入了早前布置好的一處大陣之中,便是此女衝了出來,也可將之暫時困於此間,以此繼續拖延。


    而在另一處陣勢之中,陸離因為白微也是借用九轉青樽的緣故,自身氣機不可避免的有些減弱,他心中一震,知道這定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他本想設法遮掩,但是一轉念頭,認為這反而是欲蓋彌彰,索性便聽之任之。


    乙道人與他同處一座大陣之內,自也是察覺到了,先前妖魔元氣幾乎無盡,他就有所猜測,此輩可能從別處獲得補益,但現下出得這等狀況,許就是那裏出了問題了,可也不排除對方這是故意引他出手,


    他想了一想,決定不動,因為就算對方真有不妥,他也沒有瞬息間斬殺敵手的手段,短時內是分不得勝負的,他現下所要做得隻是將之困住,隻要張衍那裏成功得手,等到迴來之後,那一切都可以解決。不過這並不妨礙給對手施加壓力,心中一作觀想,無數氣虹憑空生出,將陸離圍裹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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