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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許二人下去之後,又有數名弟子按捺不住,亦是跳下場去稱量丹力。


    他們也是各自暗含攀比之心,這些人俱是丹成六至五品不等,但也皆有自知之明,不敢拿海下龍鯨試手,隻是在那陰陽銅魚上做文章。


    張衍仔細看過,發現這些弟子皆是十二巨室門下,而四十六名門,二百盛族中人卻是一個未見。


    這倒不是名門盛族之中這十年來並無傑出弟子,而是因為十二巨室皆是千年大族,蒂固根深,似這可令門下族人等揚名顯威的法會,自是不願族名差了一等的世家弟子插手進來。


    此時又有一個人上來,這人長得矮小癡肥,留著兩撇鼠須,眼珠子又小又亮,樣貌很是滑稽,上得雲頭時,因為身體圓不溜丟,倒像是一隻肉球滾了上去,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這人雖是長得醜陋,但倒也不在意他人取笑自己,一步三搖來到那些銅魚麵前,繞著轉了兩圈之後,嘿嘿一笑,將心訣一引,大團煙氣從兩籠袖中噴出,憑空一旋,罩定三十六隻銅魚,道了聲:“起來吧!”


    在這一聲大喝中,他吸氣往上一提,竟是輕輕鬆鬆就將這三十六隻銅魚攝起。


    做完此舉後,他麵上神色不變,顯是遊刃有餘。


    場中頓時傳來一聲驚唿,不隻是雲上幾位真人,便是一些低輩弟子也能從他那舉重若輕的模樣上看出來,此人距離那化丹二重境已是為時不遠了。


    封海清白眉微動,道:“哦,丹成四品,好,且丹力已是打磨得老辣圓融。不見瑕疵了,此人是誰?”


    杜若愚笑著插言道:“這名弟子我倒是知曉。聽聞乃是艾氏門下。雖則貌相古怪,但倒也有幾分本事。”


    艾氏自然是指安豐艾氏,在十二巨室之中排名最末。


    張衍聞此言,心中一動。安豐艾氏?當初下院之中,艾氏門下的艾仲文倒也與自己有幾分交情。如今二十年過去,此人想必也應來得上院了。


    封海清撚著胡須點頭道:“我世家人才輩出,自當大興啊。”


    在座幾位真人紛紛點頭讚同。


    那矮胖道人稱量了丹力之後。得意洋洋看了周圍。這才駕雲而走,隻是此時,卻再也無人敢因相貌而小視於他。


    隻是他已是丹成四品,若要能將其壓過,非要丹成三品之上不可,是以自他離去之後。一時倒也無人下場。


    鄭宏圖目光側過,移到了張衍身上。對他和顏悅色地言道:“張師侄,可有意下去品丹否?”


    張衍笑了笑,誠懇言道:“鄭真人,如今時機未至,我若出場,恐其後無人矣。”


    封海清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中卻是暗暗譏嘲:“不過是大言炎炎之輩。”


    他戲謔的目光有意無意撇向龔長老,不過後者似是早已把自己當成了聾子瞎子,是以隻當未曾聽聞,絲毫不向這裏看上一眼。


    鄭真人微微一笑,不再多問,在他看來,張衍隻是在死撐而已,不過這也無妨,由得他去,今日落得就是師徒一脈的臉麵,叫諸派弟子好好看一看他們世家諸族之中如龍似鳳一般的後輩俊彥。


    他事先倒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張衍或可能丹成三品之上,但經過反複思量之後,覺得這個可能性實在太小。


    別的不提,隻看溟滄派中,百年之內也不過隻有寧衝玄一人丹成二品,可見這是何等艱難。


    至於丹成一品,他根本不會去多想。


    這並非是他過於武斷,而是因為修士煉藥化丹之時,總會遇上“損真”這一關,或許是因為真火不夠,或許是那藥性不足,也或許是上三藥缺失,總之任你怎麽天資橫溢之輩,凝丹之時總要遇上這樣那樣的疏漏,似是天心有意設阻一般。


    溟滄派自開派以來,隻有兩個人丹成一品,除卻開派祖師之外,另一人也早已不在此界之中了。


    場中又等了許久之後,見還是無人下場,那始終在飲酒的美服少年一腳踹開桌案,喝道:“循哥兒,看我替你出氣。”


    他身軀一躍,化作一道煙雲飛出天樓之外,往那高崖之上一落,雙手往後一背,抬首向張衍這處看來,大聲言道:“張衍,你也是真傳弟子,為何無膽來稱量丹力?那你可是心怯了?你們師徒一脈俱是如你這般藏頭縮尾麽?本人今日站在此處,你可敢下來與我比過?”


    鄭宏圖目光閃動,嗬嗬一笑,轉過身對張衍言溫言道:“張師侄,休聽他言,這是我那侄孫鄭嬰,他向來狂悖,你無需理會他。”


    張衍卻是淡淡一笑,道:“既然這位鄭師兄要與在下比試丹力,我自也不好讓他掃了興。”


    “哦?”


    鄭宏圖等幾位真人對視了一眼,張衍幾次三番推拒,他們都是以為他會一直忍氣吞聲下去,雖然嘴上不服輸,但卻也不會下場了,倒是沒想到他居然一口應下了。


    鄭宏圖看張衍那副鎮定模樣,微一皺眉,心中升起了一絲疑慮,暗忖自己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忽略了,但事到如今,卻也多想無益,因此立刻將這心思拋卻一邊了。


    龔長老也是詫看來,先前他還以為張衍也是受逼不過來此,估摸著後者是打定主意不願下去品丹,這倒也是個對策,至少不用丟兩次臉,可沒想到張衍倒當真敢下去,莫非是……


    他心中一動,喝酒的動作也不由慢了幾分,目光在張衍身上來迴巡弋。


    張衍既已應下,便毫不拖泥帶水,把衣袖一撥,化一道劍虹下了雲頭,到了鄭嬰麵前站定。


    崖外上萬弟子見他下去,皆是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看著站在高崖之上的二道人影。


    一時之間,天地之中仿佛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鄭嬰上下看了張衍一眼,冷笑道:“你倒是有膽。我今日……”


    張衍一揮袖,打斷他道:“口舌之辨無益。手底下見真章。鄭師弟,請吧。”


    他出外尋藥二十載,經曆過諸多生死殺伐之戰,便是元嬰真人也曾斬殺。是以這一句話出來當真是凜然生威,如金石鏗鏘。先聲奪人,自有一股不容違逆的懾人氣勢。


    兩相比較下,鄭嬰縱然天資聰穎。但卻從未曾在外曆練過。卻是顯得稚嫩了許多,在張衍一聲嗬斥之下,氣息頓時為之一虛,堵得下麵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最後隻是悶哼一聲,避開張衍目光。微有惱意地走到一邊,衝著下方發泄似的大喊道:“開鎖。開鎖,俱都給我開了!”


    圍觀眾弟子霎時驚唿一片,需知這海下如今共有九頭龍鯨,這鄭嬰竟要一次放開,莫非是有一舉降伏這九鯨之力?


    這卻不是一般修士所能做到的了,一時岸上鴉雀無聲,都是緊緊盯著直看。


    九隻絞盤一起轉動,悶聲連響,震耳欲聾,不一會兒,那鎖鏈便俱已鬆脫。


    九頭龍鯨放出,這是何等威勢,這海麵之上先是一片寂靜,隨後仿佛被擠碎了一般,轟然大響,霎時間浪沫滔天,驚濤卷岸。


    隻是過了片刻,張衍與鄭嬰所站的高崖之下也隱隱傳來震動之感,原來這崖壁正被那九頭兇獸反複撞擊,嘶鳴之聲一陣急過一陣,似是要其坍塌泄憤一般。


    崖外那些尚不能飛遁的弟子聽聞這駭人聲勢,俱是臉上變色,戰戰兢兢。


    鄭嬰倒是不屑似那黑麵道人一般占便宜,待下方海浪高湧,龍鯨盡情舒展開身軀之後,他冷笑了一聲,先是斜乜了張衍一眼,這才把身軀一抖,身上煙氣噴湧而出,化作九股,往下方落去。


    這九道煙柱一入海中,便各自尋了一頭龍鯨,往那龐大身軀之上就是一按。


    這煙氣看似輕柔飄忽,卻如有萬鈞之重,海水驟裂,壓得九龍龍鯨不停往下急墜,這些兇獸猝然遭襲,頓時怒吼掙紮起來。


    鄭嬰哼了一聲,臉上拂過一抹嫣紅,手中法訣一起,腰脊一挺,開聲大喊,隻聞轟隆一聲悶響,仿佛天搖地動,這九頭龍鯨竟被他一氣按到了水底之下!


    他身形筆直地站在崖上,一動不動,隻剩衣衫在狂風之中飄揚。


    過了須臾,那下方海水雖則仍在湧動晃蕩,卻也瞧得出已是漸漸平複。


    而在崖上眾弟子看來,仿佛鄭嬰一個人便將那如沸海水,潑天巨浪〖鎮〗壓了下去,都是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修道到了這一步,竟然可以以一人之丹力生伏九鯨,這是何等神威!他們都是心旌搖蕩,震撼不已。


    那玉霄派田真人此時也微微動容,沉聲道:“此子是鄭真人族親?果是不凡,丹成三品卻能壓服九鯨,丹力甚為可觀,若再加以勤修苦練,大道可期。”


    鄭宏圖在那裏撫須含笑不語。


    世家大族之中,似這等丹成上三品的弟子,隻要不出了什麽意外,定能成就元嬰的。


    龔長老心裏頓時涼了半截,原本見張衍下場時,他還有幾分期盼,可是看到此處,卻是徹底沒了念想,隻剩下搖頭歎息。


    需知上三品與中三品雖是一線之隔,但卻是一條巨大的鴻溝,所能駕馭的丹力相差何止數倍之多。


    且看鄭嬰這副駕輕就熟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此人定是早已成丹,隻不過先前蟄伏不出,直到如今方在人前顯露鋒芒,暗中不知道修煉了多少時日了。


    與鄭嬰一比,張衍無論從哪裏看都不占優勢。


    那品丹道人上來看了幾眼,對鄭嬰言道:“丹成三品,你不錯,你可收手了。”


    鄭嬰嘿了一聲,把煙氣一收,隨後轉過身來,挑釁似地看向張衍,那神情中,自有一股傲然之色。


    張衍一笑,轉過頭來看向下方,目注那九頭正被再度鎖起的龍鯨,眼中露出了思索之色。


    這舉動,落在了他人眼中,卻是以為他露怯了,原本還有幾分期待之人都是搖頭放棄,多數人卻都是在準備看他的笑話了。


    幾位真人對視一眼,眼底都是浮現出了笑意。


    龔長老側過臉去,有些不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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