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已向令官問過話。關上車窗時,他麵色並不輕鬆。


    略微逼仄的空間裏,因著他眉間的陰霾,空氣霎時便凝重起來。


    邵敏雖不曾聽到流言,但略略迴憶了一下,心中也覺得不安。


    元清看完了羽檄,這才打開箱子,卻先不細讀其中內容,隻一分一分的翻開再丟到一邊,像是在找什麽。


    邵敏忍不住就問:“怎麽了?”


    元清道:“朕在等程友廉的奏摺。”


    邵敏想了想,又問:“是西疆出什麽事了嗎?”


    元清沉默了片刻,“慶州失守,有大概五萬希提騎兵突破防線殺進來。”


    邵敏不覺失聲,“是帖木兒?”


    元清道:“朕不清楚……皇後怕嗎?”


    邵敏笑道:“禦駕親征,從來都是要打勝仗的,為什麽要怕?”


    元清有些怔愣的望著她,片刻後臉上泛起紅色,垂下頭,道:“嗯。”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前段時間本兒送修……一修半個月


    拿迴來之後忽然就發現不知道該怎麽寫下去了


    還在等的各位,謝謝。


    75 失誤


    前線戰事失利的消息確切的傳過來了,先前苦勸元清迴師的朝臣們也同時緘默,反而再不說廢話。


    沿途糧糙調運忽然變得順利起來,除了元清親自統帥的北禦林軍,內閣居然將駐守金陵的南禦林軍也一併調撥來,援軍如今已在路上。


    仿佛每個人都在心裏暗暗憋足了一口氣,嚴陣以待,一致對外。


    這與邵敏在史書中讀到的,已經大有不同。


    而元清也不像史書所記的那樣,在連綿陰雨和漫長跋涉中耗盡了銳氣,最終心怯退兵。他為邵敏一人而大動幹戈的遠征,在這個時候變得名符其實。


    行軍近一個月,他終於不再配邵敏耗在車輿中。


    邵敏日裏清醒的時間已不超過兩三個小時,卻還是強撐著親手為他換上甲冑,送他騎上戰馬。


    他所帶來的,雖未見得是中原最驍勇善戰的軍隊,卻無疑是最精銳的。何況他是一國天子,天命所係,舉國仰望,若這一戰他敗了,日後邊疆戰士對戰希提,勢必會有抹不去的陰影。


    希提軍隊突破了慶州,勢必直取潼關。從羽檄上的時日看,不過這兩天便到,因此元清在潼關暫時停留下來。


    然而連著幾日偵查都不見蹤影。八月十八日的時候,前線再次送來戰報,卻說希提五萬大軍集結在延州,日日叫陣。


    突破了慶州去不趁勢南下,反而北進去挑釁延州,隨駕的將領都不知是什麽緣故。隻說是有詐,讓元清慎重。


    元清卻像是預料到了這種結果一般,得了戰報一夜未眠,第二日便再次下令啟程,奔赴延州。


    九月初一日,元清終於來到延州。


    希提大軍的侵擾也在這一日停止,帖木兒送了文書來,說辭照舊是邀請元清打獵。並且膽大包天的就帶了十騎,在城牆下等元清的迴話。


    帖木兒的文書送來時,元清剛剛把邵敏安頓妥當。


    邵敏依舊在沉睡中,臉上幾乎已經沒了血色。蒼白的麵孔,漆黑的眉眼,素淡至極,對比得尤其的鮮明。她的身體冷得像冰。


    邵敏自認為跟元清說明白了一切,但元清其實並不明白。


    邵敏說,因為“客星沒”,她來到這個世界。元清卻想不到他是來觀測這顆一閃而逝的星星的,反而以為她便是那個落下來的星星。


    甚至邵敏連“飛船”都說出來,他也完全不會想到那是千年之後穿梭時空的工具。反而以為是什麽仙家法器——當然他從沒想過要據為己有,隻想把這東西毀了,讓邵敏永遠也迴不去。


    邵敏說她死不了……元清相信。隻是他不知道她的死不了,是不是活在他的身邊。


    她總是在他最脆弱渴望的時候,給他一點點溫存;然後在他沉浸在那種甜蜜幸福裏的時候,想要拋棄他。他不想再上她的當,可是他對她的渴望已經到了,就算她餵他的是毒藥他也能甘之如飴飲下去的地步。


    她言笑晏晏,仿佛跟他迴到了過往,兩無猜忌。元清在配合她的時候,心裏始終有一把鈍鈍的刀子在來迴的鋸割。


    ——他必須要把她完全的握在手裏,才能稍稍放心一點。


    所以他從沒放下過為邵敏解毒的心思。哪怕解藥似是而非、虛無縹緲,卻終究能讓他假裝自己握住了些什麽。


    等在潼關的時候,他不是沒有想過,如果他戰死了也好。


    這樣他和邵敏就都解脫了。他隻是怕自己就算下了黃泉,也依舊不能放了邵敏。可是他又能怎麽樣呢?


    她明明就躺在他的身邊,卻依舊無法喚醒,挽留不住。


    她博愛卻又冷情,無法誘惑,無法打動。受折磨的不過是他一個罷了。


    但是在潼關,他隻是失去了某些虛假的親情,卻不曾遇到真正的敵人。


    他平安來到了延州,所以一切都隻好按著計劃進行下去。


    延州五月揚塵,九月飄雪。雖不比塞外苦寒,卻也是酷烈之地。


    元清開了城門去見帖木兒的時候,起了一陣風。


    寒風裹著粗糲的沙塵,打在早凋的枯木上,嗚嗚作響。元清握著韁繩的手上,片刻便掛了紅痕。但他從來都不是養尊處優的嬌慣孩子,錢修德派來的兩個副將為他張開風障的時候,他揚手揮退。


    帖木兒隻是麵帶笑意望著他。


    元清同樣隻帶了十騎,一直驅馬到帖木兒前麵五步遠,才停了下來。


    帖木兒笑道:“你真是好膽量,你莫非不知道,你的將軍們從來都是帶足了五倍兵馬,才敢與希提騎兵野戰?”


    元清道:“自然知道。朕還知道,希提五倍騎兵,攻不破延州一麵城牆。去年若不是希提馬快,隻怕日後兩軍對陣,天朝就要以十欺一了。”


    ——他所嘲笑的,自然是希提去年慘敗一事。


    帖木兒慡朗大笑,“確實是各有所長。我攻不破你的城池,你也殺不盡我的騎兵。如今兩軍打了近百年,與其這麽兩敗俱傷耗下去,何不握手言和?”


    這個時候,延州的城樓上,弓弩手正嚴陣以待,絲毫不敢有所怠慢。


    雖然元清無所畏懼,敢帶十個人就出城去見帖木兒,但延州官兵個個知道,在馬上,希提的騎兵是無敵的。莫說是個人,便是五十個,一旦帖木兒發難,也未見得能護元清周全。


    ——延州雖在邊疆,卻並不是潼關那樣千年經營的要塞。隻是因希提崛起,此地才開始戍兵,而後為安置屯客方建了城池。因地形限製,延州府所在不能大量屯兵,因此延州守軍大多駐在據此五十餘裏的安塞城。


    隨元清入延州府的,不過兩萬禦林軍。其餘數十萬人馬正在去安塞的路上。


    雖然繞過安塞攻打延州府已有先例,但因聖駕到來,沿途戒備非往常可比,何況延州城的守將,是與希提打了十餘年交道的的錢修德。誰都想不到帖木兒是如何逼到延州城下的。


    元清的到來雖然讓延州人心鼓舞,卻也讓守將頗多顧慮。


    偏偏有人意識不到此刻形勢不妙。


    王聰明。


    他以為元清帶了數十萬大軍,抬抬腳便能把希提五萬人碾死。此刻正是他報仇、立功的好時機。


    在城樓隱蔽的角落裏,有一枝弩箭暗暗的瞄準了帖木兒的脖頸,等待著可以扣下扳機的時機。


    王聰明沒有想到的是,汴京暖風溫水裏的例無虛發,在邊疆的烈風狂沙裏會謬以千裏。弩箭瞄準的明明是帖木兒的脖頸,she中的卻是元清的馬腿。


    但無論那支箭she中了什麽,在延州守軍心裏繃得一撥即斷的那根弦上,它就像是一個終於到來的信號。


    混戰在一瞬間被觸發。元清驚馬的同時,城上箭如飛蝗,漫天she下來。


    延州城內的禦林軍雖已得元清成命,此刻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數不清的白袍羽林郎喊殺著衝出城門,前來救駕。


    而穀口外待命的希提騎兵在得知主帥深陷重圍時,也吹動號角,如cháo水般湧了過來。


    此刻的局勢,已經不是僅元清和帖木兒兩人的地位與威信能控製住的了。


    交戰的是元清與帖木兒的親兵,都是一國裏英俊難再得的豪壯之士。一戰之後,延州城外勢必鋪滿他們的屍體。而中原與希提謀求和平的道路將更加渺遠。


    但是真正的主角,總是得天庇佑的。


    就在兩股cháo水即將互相吞噬的時候,沙塵從山的那一麵席捲而來。


    狂風吹得戰馬嘶鳴不止,昏黃沙土遮天蔽日,兩步之內不辨人馬。


    元清與帖木兒同時反應過來,迅速組織人馬各自撤退。


    而箭樓上的王聰明,在弩箭she偏的第一時間,已經一刀將身旁she手捅死。


    他從來沒有過謀害元清的心思。


    事實上在那座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城裏,元清是唯一一個把他當人看待的,他也是少有的幾個真心對元清好的人。元清七八歲時他就跟在他的身邊,說沒有感情那是騙人的。


    元清素來珍惜人心,所以王聰明很多時候有恃無恐。就算他打了希提的使臣,擾亂邦交,元清依舊不忍傷他性命。但是這一次,他明白自己死罪難逃。


    他殺人滅口之後,很快便趁著風沙,收拾收拾包袱,溜出了延州城。


    76交鋒


    元清在延州遭遇變故的同時,汴京也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建國百餘年來,頭一次有異族的鐵騎叩響了汴京的城門。


    自攻破慶州後便失去蹤影的五萬希提鐵騎,鬼魅一般繞過了潼關,繞過了洛陽,出現在距汴京百餘裏的新鄭附近。


    朝野震驚。


    並不僅僅因為禦林軍隨駕,導致汴京附近兵力薄弱,還因為從慶州到汴京重重封鎖竟形同虛設,不僅沒有攬住侵略者,甚至連敵蹤都不曾發覺。


    一時間京師富戶連夜奔逃,百官齊聚內閣辦公的政事堂,熙熙攘攘索要解釋。


    當日元清說是禦駕親征,百官皆以為他會與這隻騎兵遭遇,誰知它竟會攻到京師近畿。一時間人人都胡亂猜測,謠言越傳越離譜。連王師被擊敗、元清已被希提俘虜、內閣隱瞞不報的說法也有。朝中再次有人提出要邵博出麵主持大局,唿聲越來越高。


    程友廉任內閣首輔不過月餘,便出了這種變故。他資歷淺身份高,自然處境不妙,不止自己被咄咄逼人的四下圍堵,連家中院子裏種的菜都被丟進來的磚石砸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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