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陰雲沉沉的天空,醞釀著暴雨,烏雲壓壓的,讓人透不過氣。

    信鴿潔白的羽翅拚命的閃著,身子還帶著南地的暑熱,飛入金碧輝煌的皇城,宮殿重重影深深,這抹潔白落在懿寧宮中裏。

    青袍太監收了信鴿腿上的小竹筒,飛快的急走著,進宮去稟報整個皇宮中最厲害的人物,也是操控著北齊江山的女人。

    “太後娘娘,是南地的信鴿。”

    太監的行禮和語氣十分謹慎、恭敬,不敢有半絲的差錯、不敢說錯半個字。

    陳太後吸了一口水煙,煙霧繚繞著她丹紅的口唇和妝容精致的頰麵。一隻綴了七彩圖案長甲的手,穿過白霧而來。

    “還不快遞上來給哀家瞧瞧。”

    聲音悠然,卻有著一股子讓人打心底裏的害怕——這是權力和長期做狠辣之事才能醞釀出的音色。

    “……是、是,太後娘娘。”

    陳太後挑了挑眉梢,染上一絲陰戾。“你遞個信紙緊張做什麽?難不成做了什麽背叛哀家之事……”

    太監嚇得汗流浹背。

    “不、不敢,奴才隻是侍奉娘娘身側、時常警醒自己,唯恐沒有做好、未能對得起娘娘的囑托。”

    陳太後輕哼了一聲,又緩緩吐出一口煙圈。近來陳太後越發注意保養、裝扮,看起來竟比文帝在世時還要年輕豐腴。美-豔而充滿成熟韻味的臉,在氤氳的白煙間有些不真切,打開信紙看了一番,臉色一變!

    “該死!!”

    伴隨著陳太後這一聲怒斥,乍然,一陣杯盤哐啷落地碎裂之聲!

    太監嚇得都如篩糠,滿殿宮女大氣不敢出。

    剛從皇帝的晁慶殿傳送懿旨迴來的蓮嬤嬤,正好看見,忙上前伺候。“娘娘息怒,可是諸王哪方發生了什麽事?”進殿前,她便眼尖看見了那隻晃出懿寧宮的白影兒,想來不是東地的膠東王處的,便是南地的平津王處的。

    陳太後將紙條遞給了蓮嬤嬤。蓮嬤嬤一看,驚了一驚,也氣道:“沒想到平津王宮裏那些個人蠢到如此地步!竟敢和蕭襲月那城府深沉的丫頭片子公然造反,未傷到人半分,反而落個殘廢、沒命的下場,真真兒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哼。哀家也沒指望那些個庸人也派上什麽大用場。若是指望他們,哀家豈不是這迴真的‘放虎歸山’留下大患!”

    蓮嬤嬤連忙順意說下去,讓陳

    太後息怒。

    “太後娘娘息怒,梁公公以及那些個平津王宮裏的地頭蛇,終究是沙地裏頭的旱鴨子,沒見識過大江大浪,不知道蕭襲月那丫頭的厲害!好在咱們真正的細作不在這些人當中,料蕭襲月也注意不到。蕭襲月已經染病,她那兩個丫頭也病得快死了,不出半月,蕭襲月也會如同那兩個丫頭一般,病死過去。平津王若不喜歡蕭襲月、任她死了,對咱們有利;若是真喜歡她,那便更好,定日日在她榻前,到時候兩人一塊兒死了,正好幹淨了!”

    陳太後薄怒的美目漸漸淡下來,又揚起笑意。蕭襲月若以為就此就除去了她安插在平津王宮裏的細作的話,簡直就是太天真了。

    “蕭襲月殺了那些飯桶也好,正好讓她掉以輕心。哀家安插在王宮裏的真正細作此番行事也可以比之前更方便些。蓮嬤嬤,你這主意出得極好,自己去領賞吧。哀家有你出謀劃策,也能順心一二,比這些個隻會跪在地上顫顫抖抖的狗奴才,強多了!”

    “太後娘娘饒命、太後娘娘饒命……”太監如知大難臨頭。

    “饒命?哼,你偷看密信,就該想到會沒命!來人,拖出去杖斃了!”

    陳太後冷聲。密信一角有微微蜷縮,雖然極細微,但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冤枉啊娘娘,奴才冤枉啊……”

    這時,一個穿著青竹色長袍、身材修長的男人進殿來,出聲阻止。“這個太監為你鞍前馬後辦了這麽多事,你至少查清楚再殺也不遲!你這般草菅人命,誰還敢為你賣命!”

    陳太後見了來人,嫵-媚落座,眼神亮堂堂地瞧著昌宜侯周宇。“昌宜侯這是在關心哀家麽?”

    “……”周宇對於陳太後故意的曲解、調侃,並沒有好臉色,幹淨的五官布著一層薄霜。“若你死了,我隻會高興。”

    “放肆!!”蓮嬤嬤怒喝周宇,卻被陳太後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蓮嬤嬤隻得恨恨的盯著周宇,不敢再出言頂撞。

    陳太後起身,走到周宇跟前兒,近到有了絲曖-昧之色,戴了長甲的手撫摸上他寬闊的肩膀。周宇個子高,她這個角度仰看去,他五官看起來越加的深邃、俊美。這男人仿佛天生就是用來賞心悅目的。難怪連同為男子的文帝都對他傾慕有加。

    “宇郎,哀家就喜歡你這般咒罵哀家。現在整個天下,沒有人敢對哀家有半分不敬,無一不是對哀家或諂媚或害怕,唯有你,敢直唿哀家的為‘你’,唯有你不怕死敢罵我

    ……”

    陳太後靠了上去,周宇眉間的刻痕又深了一分,僵直著身子,極力隱忍著。

    “宇郎,哀家自進宮為妃之後,除了夫君,你還是第二個稱唿哀家‘你’的男人。哀家真真兒是高興,有你相伴,這寂寞深宮也不寂寞了……”

    “太後娘娘請自重,臣並不想將姓名與太後娘娘的姓名同留在史冊之上,遺臭千古。”

    陳太後並不在意周宇的話有多無情,笑著,說得很是溫柔,如同年少的女子對情郎一般。“宇郎,你莫要生氣嘛……你說什麽我就做什麽、要什麽我給你什麽,隻要你不要再稱唿哀家太後,可好?”

    “當真我說什麽,你就做什麽?”

    “哀家雖不是天子金口玉言,但是也是說一不二,整個北齊,還有什麽事是哀家辦不到的。不過,蕭襲月這丫頭的事除外。你若還掛念著她,哀家就立刻派五百殺手,將她千刀萬剮!宇郎,你說,你還想她麽?”

    周宇氣息有些亂,竭力的忍著,語如冰珠,卻說著甜言。“你比她美-豔,我周宇血性男兒身,自然喜歡你。”這是他說過最惡心的話。

    “宇郎,你說吧,要什麽賞賜。”

    “我要你饒了這奴才一命。”

    陳太後瞟了一眼那奴才,含笑的眼眸一閃而逝的恨意,繼而消失不見。

    “這有何難,我放了他便是……”

    周宇從懿寧宮中出來,在宮門口角落看見一灘血跡,心頭驚駭、難過!沒想到,他那般求情了,還是沒有救得了這個太監。

    天上轟隆轟隆的下起雨,將他澆了個透、一身的狼狽。

    周宇仰麵看天空,烏雲壓壓,看不見半絲兒太陽光。他知道,在這蒼穹的南邊,同一方天空下,他思念的女人還活著,或許同樣看著這方天空。盡管她成了別人的女人,但,他並不嫉妒。隻要她過得好,他就知足了。他身在淤泥、渾身染臭,不配與她長相廝守,隻願看著她幸福,就夠了。

    這是一份永遠不會讓她知道的思念。

    他隻求一日,他還能活著見到她,看著她榮華富貴、子孫滿堂,他也就幸福了。

    然,周宇並不知道,削弱諸王勢力、將諸王召迴平京的計謀,已經在緊鑼密鼓的籌劃。不久的將來,所有藩王都會被召迴平京,掌控在陳太後的手掌心裏!個個擊毀!那時候,比文帝駕崩時更大的風雲湧動、血腥屠殺,才會真正的上演!

    不過,此時,那一番血腥的拚殺還處在萌芽,並沒有多少人意識到……

    北方在轟隆暴雨,南方卻連晴了數日,高溫烤得樹葉都打了卷兒。但,無論天氣多麽晴朗,椒蘭宮裏,卻縈繞著一股濃重揮散不去的死氣。

    蕭襲月病倒,近身伺候她的幾個宮女、太監也都病倒了,包括顏暮秋在內的、暗藏在椒蘭宮各處的暗衛,都病得奄奄一息。

    椒蘭宮儼然已經成為一座死宮。

    一開始說的“水土不服”,現在一看,不是詛咒是什麽!瘟疫尚還知道病因,能夠開藥,椒蘭宮中的人,卻是無緣無故的,隻是身體漸漸衰竭,如同驟然而至的五髒衰老。

    “混賬!!再與孤王說一句‘病入膏肓’、‘無藥可治’,孤王就砍了你們腦袋!”

    “王殿下饒命、王殿下饒命,側妃娘娘已經出現五髒衰竭之兆,臣實在是迴天乏術,殿下饒命……”

    “滾!孤王說了不許再說蕭側妃沒救!”

    “……臣、臣告退、告退……”

    “劍風,我讓你查的那祭王山上的天山老人可有蹤跡?”

    “隻知道他去了東地,出現在過膠東的王城,還不知道具體行蹤。”

    “給你十日,必須給我找到那人,否則……”

    “主子放心,劍風一直也將娘娘當做自己的主子,就算肝腦塗地,也定然找到那老人來救娘娘……”

    ……

    蕭襲月神智迷迷糊糊,聽見了床邊的一陣吵嚷,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來。今生的迴憶,穿插著前世的迴憶,還有秦譽擁著她說“如你所想”的畫麵,交織在一起,十分混亂,繞得頭疼。

    秦譽果然也有著前世的迴憶。那麽,她現在又將如何麵對他?用什麽樣的口吻對他說話,如何麵對他們二人不堪迴首的過去,他嫁過人、他娶過妃,而她又如何麵對他執著兩生的感情,太重了,讓她有些害怕會辜負了他。

    若她因著那些前生的愧疚而答應、接受他的感情,是對他的褻瀆。可若要她現在全身心的接受他沉重的感情,她現在又不做到。如果他們兩人,各自都摒棄了年少的偽裝,滿目瘡痍的兩個靈魂,隔秦壑以及那些過往,又如何再故作那些半真半假的親密,說那些情話……

    ……

    “蕭小四,快些好起來、聽見沒有?你若又死了,我這一生,又白忙活了……”

    這句

    話沒了方才對這奴才們的急色和怒氣。無奈,蒼涼,淡然而又讓人明顯得感覺到執著。

    她想說她死不了,可是身體就是無力到極致,累極了。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她那般健康的人,怎會突然病倒。到底原因出在哪裏?是不是這個宮中藏了什麽……

    或許兩人之間真的有默契。秦譽恰好也思索至此處,忽然聽見殿外有窸窣的聲音。

    “殿下,您在看什麽?”新調入宮中的太監小林子問。

    秦譽並不答話,而是循著那細碎的鋤頭翻土聲出殿去。殿外的花園裏,司苑宮的宮人正在翻種花草。

    秦譽眯了眯眼,朦朧記得他安排在蕭襲月身邊伺候的宮女,曾對他稟告過,蕭襲月厭煩這鋤頭、鐵鍬撞擊的聲音,讓他們不許再翻種。究竟是什麽,讓這幫奴才這麽執著的翻種這花草?而且,還是這麽大片的翻土、種植。

    秦譽思索了片刻,似想到了什麽,語氣如淬了寒冰,眼神如鷹,盯著那幾個不停歇的翻種的奴才。

    “把花園裏翻種花草的奴才全部捉過來!準備好刑具,孤王要好好的審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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