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殺了我全家,還想讓我跟你們走?’


    ‘太守大人可是對你一片癡心那!隻要去了,就一輩子榮華富貴,要什麽有什麽!不比做個壓寨夫人要好得多嗎?更何況,咱們大人要學問有學問,要地位有地位,要模樣有模樣,要人品有人品,哪裏竟還比不上你那個醜陋無比、賊眉鼠眼的小山賊丈夫了?’


    ‘我呸,你們這些狗奴才!有什麽資格說我的丈夫!他重情重義,哪裏是你們這些猥瑣小人可以比的?人品?你們也配!’


    ‘嗬嗬,夫人莫發脾氣!何老二再怎麽好,不也就是個山賊嗎?現在已被官軍擒殺,也是他罪有應得。您那,識時務者為俊傑,倒不如早早的順從了大人,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才是正理兒!’


    ‘正理兒?這個世界上有嗎?你們迴去吧,告訴你們那個什麽大人,我這輩子生是何家的人,死,也是何家的鬼!’


    ‘嗬嗬,夫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啊!我在這兒好心的勸說您,那可都是為了您好啊!我們老爺可是說了,您要是順從了,正室夫人就是您的!他立刻休了所有的妻妾,一輩子隻對您好!要是不從……哼哼!’


    ‘不從又當如何?’


    ‘不從?就是強把您抓迴去,您也得是大人的人!’


    ‘我呸,你們這些不要臉的下流坯子!光天之下,朗朗乾坤,豈由你們這般胡來?’


    ‘夫人也莫著急生氣,下官又豈敢對夫人不敬。隻是想提醒夫人一句,您,說好了,是被那夥兒山賊擄上山的受害者,說不好了,可就是山賊的同夥兒。搭救和剿匪,就在大人的一句話間,你不該不明白這個理兒吧?而且,下官還聽說,您還有個女兒,大人說了,隻要您願意,他就能把您的女兒當他的女兒養。堂堂太守大人的千金那,吃的用的且不論,之後至少嫁個朝廷的富貴公子應該是小事一樁吧。您不為自己著想,也總該為令千金著想吧?日日的逃亡好,還是千金的小姐好?您是個明白人,不用下官再說了吧。’


    ‘她,已經死了,在逃亡的路上。’


    ‘哦,這樣啊!……那更好啊,我們大人本來就隻點名要的你,沒有孩子的羈絆,就更好辦事了!’


    ‘哼!想讓我乖乖的跟你們走也行,但得先給我一樣東西。’


    ‘嗬嗬,夫人吩咐,下官哪敢不從?敢問夫人要的是什麽東西啊?要是太稀有了,恐怕還得費些時日。’


    ‘不稀有!賤得很!我要的,就是你的命!’


    “通過衣櫃的一條細小的縫隙,我看到母親掏出匕首刺向了那人,但母親還沒刺到那人時,背後便中了一刀。我永遠也忘不了母親那最後的一迴眸,是看向我所在的衣櫃的……”此時的金蘭已泣不成聲,和玉夫人和芸萱好歹安慰了她一番,才算好些。


    “娘的屍體也被他們帶走了,據說也當成剿匪的一功報與了朝廷。我獨自一人,無依無靠,又不敢在那裏常呆,便開始了到處飄零的生活。直到後來,恰好遇到了一艘開往開封的船,我便悄悄躲入了貨倉裏,跟著來了東京。可偌大的東京城,讓我去哪裏去尋找母親說的幾位叔叔。尤其是三叔,我從記事起就沒見過他,母親又一再囑咐不許隨便說出他的名字,找時隻說尋找丹陽的孟靈。我找了幾天的結果,就是不得不淪為路邊的乞丐,向過路人討些吃的,幸好有一對好心的夫婦收留了我,這才在東京城裏過了下去。可禍不單行,我的養父母也不幸逝世,我沒錢埋葬他們,隻好賣身求錢,卻偏巧遇到了葉子奇,嘴裏竟說些不幹不淨的言語。若不是葉大哥出麵相保,想必我,我早也就隨父母而去了。”


    第九十九章 金簪舊事


    金蘭訴說完了自己的身世,在座的眾人無不動情。


    “漫修哥哥,今天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三叔三嬸可還好?剛才我聽到的百花館,是你們現在住的地方嗎?”


    漫修遇到的尷尬應該再不會有比這更嚴重的了。麵對一個抱著無限希望找到自己的小妹妹,他該怎麽做呢?


    “怎麽了?莫非是三叔三嬸也出了什麽事情?”


    “我首先得告訴你,百花館是個什麽地方。”


    “漫修!”和玉夫人有些近乎嗬斥的說道。


    “夫人不是過得最灑脫的人嗎?怎麽也怕起來了?人活一世,但求無愧於心,至於在什麽地方,又有什麽關係呢?”


    和玉夫人深深的歎了口氣。


    “你知道男妓是什麽嗎?”


    “這……”金蘭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漫修哥哥幹嘛問這個?”


    “我就是!”


    “什麽?”


    “百花館就是這麽個地方!我在那裏足足呆了五年半。前半年學各種技藝,中間三年拚了命的去奪那花魁之位,最後兩年又拚了命的逃跑,至今還在亡命的路上。”


    “漫修,你怎麽這麽給金蘭解釋!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呢!你的事,我最有發言權了!我來說!”和玉夫人狠狠地瞪了漫修一眼,但這眼神卻帶有著十分的憐惜。


    “金蘭,你漫修哥哥是個好人,隻是命運不濟了些。從他第一天接客便是我點的他,從他說話行事,我便知道他與別人不同,別的我幫不了,但不讓他再去接其他客人倒是我能力所及。嗬嗬,解釋為私心也是可以的,我也不怕承認,我是很喜歡他的!至於他奪花魁,純是因為百花館有個規矩,誰奪了花魁,便有機會提出一個條件,隻要不過分,百花館主定是會應允的。而他,從去到百花館的那一刻起便想方設法的要離開,這規矩可是給了他無限的希望。隻需提出個元宵佳節逛燈會之類的要求,便能找機會逃走。可誰知,這孩子,奪了花魁,竟來求我,幫他的師父和師娘先逃了出去,隻因人家分別了十八年,他看著可憐!活該了吧!幫人逃走時怎麽就沒想想自己的退路,害的白白在百花館的雜役房幹了兩年的苦力活兒。他能逃走倒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也真是個本事人!換做我是馥鬱啊,也準被他活活氣死!”


    “想不到漫修哥哥的命運也是如此坎坷!那三叔三嬸呢?難道他們也……?”


    “不,娘還活著!一定,還活著!”


    “那三叔呢?”


    “我爹的頭顱我親眼見過的!”


    “啊!”


    “也許知道事情真相的,除了殺我爹、威逼我和娘的人之外,現在又多了兩個!你口中所說的袁四叔和孟五叔!一定要找到他們,我要知道真相!”


    “原來你在山崖下過的那幾年,起因竟是有人要追殺你們?”子廉不覺插嘴道。


    “是,而且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兩夥人。”


    “什麽?”


    “一夥是一個人,是衝著我和娘來的。另一夥則是很多個騎馬的人,是衝著爹和爹的東西來的。”


    “什麽東西?”


    “我也不知道,他們隻是讓我和娘交出東西來,卻沒說是什麽,娘應該知道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隻是看到過他們的長相。雖事過已有十幾年,但如果再見,我一定會認得出來的。”


    “那你父母親沒對你說過什麽嗎?”


    “說過,我記得娘很緊張的讓我保存好一支金簪子。與爹的最後一別時,他也是與我約定騎馬比試,先找到娘的金簪子並戴到她頭上的為勝。結果,我們誰也沒贏……”漫修的思緒又被拉迴到了十一年前與父親最後一次見麵的場景中,原來父親早就料到了自己會死,當時與他的約定隻是為了給他爭取更多的時間,讓他和娘逃走。而父親,在自己一心要賽馬取勝的同時,卻經曆著生與死的曆練,並最終為此送掉了性命。想著,不禁悲從心中來,同時,也感覺父親一直在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形象更加高大了。


    “金簪子?是我見過的那支嗎?”和玉夫人把漫修從悲傷拉迴到了現實。


    “就是這支嗎?”雪兒從懷中掏了出來。


    “他的簪子怎麽會在你身上?”


    “這得問他啊!父母親留下的遺物,竟被他拿做當了兇器,難道還不該收了他的?”


    “兇器?”和玉夫人出口後,才記起剛剛漫修說過是他綁架的芸萱,看來就是用這簪子威脅的了。


    “我看看。”葉子廉不改他審案的好奇心,把簪子拿了過來。可是無論從哪個角度觀看,這簪子都天衣無縫,沒有一點缺口,難道這簪子本身就是一個故事?那知道這故事的人,看來真如漫修所說,除了追殺他父母的人之外,還有袁非和孟興,以及可能還活在世上的孟靈了。


    葉子廉端詳了一會兒,說道:“這簪子除了有個杯型的裝飾,與常的並沒有什麽不同。但這簪子做的如此巧奪天工,應當出自高人之手。依我看,現在找袁非、孟興二位是一個方麵,找打造這簪子的匠人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打造這簪子的人?整個國家多少匠人,去哪裏找?難道每個城市挨家挨戶的打聽嗎?何況,要是隨處在金店裏買的,找到那匠人又有何用?”雪兒不禁驚歎道。


    不過葉子廉倒有些不以為然,靜靜的說道,“我倒覺得,這些都不是問題。你們看,這簪子造型奇特,而且用金量大,又出自高人之手,應是專門訂購的。如果細細打聽金匠,這出自誰人之手應該能夠查出。問題是,即使找到了這匠人,或許也隻是受人錢財,打造了出來,並不會知道其中的故事。”


    “不管怎麽說,有線索就得問問。有一線希望,總是好的。”


    “恩,這倒也是,可是漫修,話又說迴來了。眼下最大的問題其實是你。百花館、兵部的人在京城追捕你不說,剛剛葉子奇又扔下狠話,難保不會取了你的性命,這可如何是好啊?”


    “兵部?兵部的人怎麽會去抓你?”和玉夫人驚道。原來杜大人吩咐手下人去百花館拿人,沒想到節外生枝,便囑咐下人不許對外說自己派人抓桃花之事,尤其是對將要進門的和玉夫人,一定要嚴守秘密。因此,和玉夫人竟被瞞了個嚴嚴實實。


    “哦,這我倒是有所耳聞,說是兵部侍郎杜大人下的令,要抓人的!怎麽漫修你和這位杜大人有過節嗎?”子廉的一句話讓在場的很多人都目瞪口呆!怎麽會是兵部侍郎杜大人!那是和玉夫人未來的丈夫,芸萱和雪兒的爹,林雨清拚死護衛的主子啊!


    而此時漫修卻笑了笑,隻不過這笑怎麽聽起來都有些自嘲的意味。


    看到眾人的反應,子廉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別人他不知道,和玉夫人要與杜大人大婚的事情可是滿城皆知啊!怎麽說話前就不想想呢!唉!


    “漫修你放心,此事因我而起,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和玉夫人當即拍案而起。


    “娘!”芸萱和雪兒想再說些什麽,卻都無從開口了。


    “你們還是先稱我做和玉夫人吧,陳夫人也行,當不當的成你們的娘還說不準呢!”


    “夫人!如果我是杜大人,我也會這麽做的!”就當和玉夫人負氣要走時,漫修卻攔住了她。


    “你說什麽?”


    “我說,你不要去責怪他,他沒有錯!反而,你應該感謝他,因為他如此看重你們的這份感情!”


    和玉夫人沉默了,過了許久,才說出了句:“漫修,你寬恕了別人,有誰來寬恕你?”


    “我不求別人的寬恕,別人也不需要寬恕我。隻不過,在做完我想做的事情之前,還想活著罷了。”


    “漫修你放心,就算是求,我也要保你無事!”子廉信誓旦旦的說道。


    “葉大哥,你要是有心幫我,就幫我好好照顧金蘭妹子吧。她在京城孤苦無依,就隻有你了。”


    “這個你放心,我自打離開了葉家,就又置了處房屋,現在金蘭和我就住在那裏。有我照顧,金蘭不會有事的。”


    “葉公子,恕我直言。”林雨清插話進來道,“雨清並非挑撥葉公子與令弟的關係,隻是今日見令弟瞧何姑娘的時候,眼神邪佞,又是負氣而走,恐怕不會就此罷休。隻怕口上說的是要對漫修不利,實際上打的卻是何姑娘的主意,還是早做籌謀,以防不測才是。”


    “雨清說的對,我也覺得葉子奇看金蘭時,對她還不死心。原先你是他的哥哥,礙於兄弟情麵,又是沒理,便不得不把金蘭讓與你。可如今,他挑明了兄弟情絕,又怎會善罷甘休?”和玉夫人也符合道。


    “多謝和玉夫人和林護衛的提點,可……”葉子廉犯了難,怎麽安排何金蘭才是安全的呢?


    “這又何難,住到我家啊!”雪兒插嘴道。“堂堂兵部侍郎的家裏,想必那葉子奇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硬搶吧!就算他敢,隻要他來,本姑娘就給他好看!”


    “是啊,我也覺得這個辦法最好!家裏的空房多的是,金蘭妹妹住進來一來安全,也能與我們做個伴,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芸萱也讚同了雪兒的建議。


    麵對雪兒和芸萱的建議,金蘭看看子廉,又看看漫修。漫修沒有迴應,子廉卻雙手讚同:“好,太好了!如此一來,我也就放心了!”


    第一百章 街市解圍


    金蘭有了著落,林雨清卻還是皺著眉。


    子廉不禁問道,“莫非林護衛還覺得有何不妥?子奇雖與我關係不好,但畢竟是我弟弟,他的為人我還是了解的。雖做事有時過分了些,但也絕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更何況還是兵部侍郎杜大人的府上。


    林雨清說道,“何姑娘住在杜大人府上是最好不過的。我現在還擔心的倒是葉公子的安全。如若公子肯聽雨清一句勸,就請及早搬迴葉府去住。”


    “林哥哥說的對!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葉子奇再壞,也不敢在家裏對你怎麽樣!在外麵,可就難說了!萬一他派人對你不利,到時可就死得冤枉了!”


    “眾位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說過,漫修的事……”


    “你不是見到我了嗎?也不算違背你的誓言啊!迴家去吧,葉老爺盼著你呢!”


    “那你呢?你怎麽辦?”


    “我現在不能進京城,就在外麵多轉轉吧,說不定能打聽出母親的下落,豈不更好?”


    “可這一別,又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


    “我會迴來的,東京城!”


    “喂!”雪兒一喊,漫修下意識的嚇了一跳,而此時,雨清和芸萱也看向了雪兒,莫非還是不肯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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