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鬱說了,我與他們不同,這百花館的任何人都能用足夠的金銀贖身,唯獨我不行。生是這裏的人,死也要是這裏的鬼。”


    “你與他有過節?”


    “不,我來之前從未見過他。”


    “那又是為什麽?”和玉夫人與馥鬱相識八年之久,以他對馥鬱的了解,應該不會對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來的。何況開門做生意,他有的是人,隻要有金銀賺,還怕培養不出更好的來?更何況像桃花這樣隻培養了半年的孩子,根本沒投入多少啊!


    “沒為什麽。在這裏,他就是天。”


    漫修口中說這一切時,是那麽的平常,就仿佛在說,明日咱們一起去吃前門兒賣的桂花糕一樣簡單。可在和玉夫人耳朵裏,是句句都聽著那麽的刺耳!他不過是個還未成年的孩子罷了!


    “寬衣睡吧。”漫修說著就解開他的上衣,白皙的皮膚上刺著那刺眼的桃花,偏偏漫修每次洗澡時還都能看得見!


    可就當漫修解開了一兩個盤扣兒時,和玉夫人的手將其阻止住了。


    “穿著吧,夜裏冷……你這兒還有多餘的一床被子嗎?我怕冷。”


    說完,和玉夫人便不管漫修,先鑽進了被窩,並用整床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根本沒給漫修留下什麽可以進去的空間。漫修會意,當下是說不出的感激。之後便從櫃子裏又抱出了一床換洗用的被褥,自覺的鋪在了地上。可就聽和玉夫人又道:“上來吧,地下涼!我一個人占不了一整張床的。”說著,和玉夫人連被子帶人都移到了靠牆的一側,留下了床的另一側給漫修。


    漫修這次沒有乖乖的聽話,而是說:“我喜歡涼些,習慣了!”仍舊將被褥在地上鋪好,鑽入了涼涼的被窩中,而此刻,他的心卻是暖暖的。


    次日醒來,卻已經日上三竿,可能是昨日的酒喝的多了些,又乏了些,竟睡到這時候。轉身看床上,哪還有什麽和玉夫人!早就空空如也。如果不是另一床被子還在那裏淩亂的擺著,漫修準以為自己昨日是做了一場夢。如今夢醒了,一切成空。


    因為和玉夫人的留宿,今日一早也沒有人來叫漫修去集合。可等漫修洗完澡,出門時,卻正巧碰到水仙正隨一婦人朝他這邊走來。這也難怪,水仙就住在他隔壁的隔壁,還算是鄰居。走過他身邊時,隻見水仙興奮的朝他眨了下眼睛,好似在說,“兄弟,我也成功了!”再看那婦人,卻也有幾分姿色,漫修不禁心裏暗笑,這下水仙該滿意了。


    可是,晚飯十分,水仙卻來敲他的門。還沒等漫修發問,水仙便像講述什麽英雄事跡一般將他和那婦人的第一次講述給了漫修聽。這時漫修想明白,來這裏的大都是女客,很少有人會選擇在這裏過夜的。昨日和玉夫人留下,可能是為了幫他能避開馥鬱的責罰罷了,由下更對和玉夫人頓生幾分感激之情。


    而當水仙問起漫修與和玉夫人是如何度過那一日一夜時,漫修的迴答則很模糊,幸好是水仙了解他,知道他做人一直很低調,若換做了別人,準以為漫修攀上了高枝兒,目中無人起來了呢!


    “我真羨慕你,第一迴就這麽走運!”


    “此話怎講?”


    “你不知道啊!你昨日陪的那夫人今天早晨去找館主了,說是以後要包下你,不讓你去接別人的客了。臨走還給了館主一打銀票,看來應該是不少錢吧。”


    “什麽?那,館主就會依著她來?”


    “嗬嗬,我的傻哥哥來,你道那夫人是誰?”


    “和玉夫人啊,我聽花石榴就是這麽稱唿她的。我也這麽稱唿她,她沒有否認啊!”


    “嗬嗬,是和玉夫人不假,可就像你叫桃花,我叫水仙一樣,這都是些別名。你可知她的真正身份是什麽?”


    第七十三章 金玉孽緣


    麵對水仙的詢問,漫修絲毫沒有上心,隨口道聲:“我知道那些做什麽?又與我無關!”


    “好哥哥,你遇到貴人了還不自知!她說句話,莫說是咱館主了,就連當今的萬歲,太後,也都得給她幾分薄麵那!”


    “你這小子,莫非是哪裏吃醉了酒,竟來這裏胡說起來!小心禍從口出,讓朝廷的人聽了去,還不斬了你的腦袋!”


    “嗬嗬,無非也就是說說,怎麽就能這麽嚴重了呢!”


    “在背後嚼當今萬歲和太後的舌根子,還不該殺?”


    “可問題是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你當那和玉夫人是何人啊,難不成還是太後的母後不成!依她的年齡,想做也得有人信呢!”


    “嗬嗬,我又沒說她是皇親國戚。”


    “哦?不是皇親國戚,那她又是誰?”


    “你可知道陳林?”


    “陳林?哦,這倒是有所耳聞,當今萬歲稱作亞父的,隻因當年狸貓換太子一案曾救萬歲出得皇宮的。可他是個總管太監啊!”


    “你別急嘛,聽我說!這陳總管還有個兄弟,名叫陳忠,他可不是什麽太監,而是個讀書人,在開封一家書館裏做個夫子教書。陳忠膝下有一女,隻因這女孩兒出生時便通體白皙如玉,於是取名白玉。陳忠十分疼愛白玉,自小便教她讀書識字,這白玉也十分聰明伶俐,在父親的影響下,自小便熟讀了四書,這在女孩兒中可是少見的,尤其還是像她這般的漂亮女孩。狸貓換太子一案告破後,當今萬歲十分感恩陳總管,甚至尊稱他為亞父。可陳林為人謙恭,自不會居功自傲,早早的還了家鄉,也不肯多受萬歲的賞賜。萬歲至孝至仁,自然對此總記掛於心上。且說,萬歲身邊滿是終日想讀懂萬歲之心的人,於是,陳林總管的兄弟一家也在京城一事便很快報與了萬歲,這可讓萬歲喜不自禁。於是,陳忠一家被召入宮中相見,以解萬歲對陳林的思念之情。


    可那時,陳忠之女陳白玉恰有一十五歲,皮膚白皙細膩,舉止有禮有節。萬歲一見便誇,說這是一寶,就如同他的和田玉般,晶瑩剔透。又見白玉迴話,落落大方,由是萬歲便更加喜愛了。因此,之後竟又幾次三番的召入宮中敘話。陳忠是個聰明人,看到萬歲的喜色和每次看白玉時的眼神,自料到萬歲是對白玉有意,可他深知一入宮門深似海的道理,不願讓女兒卷入那無盡的後宮爭鬥當中。因此,挑了個合適的機會,竟先發製人,說看好了尚書省令毛金清為婿,還請萬歲成全。


    毛金清可謂當朝最年輕的尚書省令了,為人才華橫溢,做事不拘一格,深得萬歲賞識。而且又不曾婚娶,上門提親的人那是絡繹不絕。萬歲也正尋思著給他指門好親事,沒想到這陳忠竟先提了出來。雖然有些惋惜,萬歲本有意將白玉納入自己的後宮當中的,但既是亞父的侄女,也算是自己的妹子,能將其許給同樣得他喜愛的毛金清,也算是成全了一對金玉良緣。


    於是,萬歲便親自做媒,給毛金清說定了這門親事。萬歲金口玉言,說是做媒,實為指婚。毛金清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違背聖意。很快,便挑了良辰,下了聘禮,將陳白玉娶進了門。而因有萬歲之前所言的白玉如他的和田玉般,晶瑩剔透一語,而和田玉字數又太多,並不上口,因此,彼此相傳間,竟把中間的田字省了去,而稱其為和玉夫人了。”


    聽到此,漫修才知,原來和玉夫人是如此來曆。“有萬歲指婚,嫁的還是最年輕有為的尚書省令,該很幸福才是啊!”漫修不覺自言道。


    “是啊,這在外人看來,他倆可絕對的天造地設,郎才女貌!當時成親時不知轟動了多少,加上又是萬歲指婚,更為這對金童玉女的結合造就了神話。一時間,大街小巷無不談論,豔羨這二人的。可誰知,就在大婚當日,那毛金清竟就喝了個爛醉,連和玉夫人的紅蓋頭都沒去揭,就獨自睡去了。可憐和玉夫人新婚當晚,竟是自己揭去了蓋頭,還照顧了吐了一夜的新婚丈夫。這也就罷了,聽說毛金清在迷糊中竟一直喊著另一個名字:小淩!和玉夫人後來逼問一直跟隨毛金清的小廝才知道,原來毛金清早有意中人,卻是個茶樓裏賣唱的姑娘。”


    一個茶樓裏賣唱的,怎能與她這萬歲指婚,八抬大轎抬入府中的正室夫人相比?開始,和玉夫人也就當毛金清是一時興起,過幾時也便能迴到自己身旁,可沒曾承想,婚後三年,毛金清竟一次也沒在和玉夫人的房中留過宿,反而隻去那賣唱的小淩處尋歡作樂。和玉夫人自小讀過聖賢書,很是知禮,自不會像那些潑婦般去找小淩的麻煩,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夜掌燈讀書,以度過冰冷難熬的夜晚,也期待著丈夫的迴心轉意。就這樣,被眾人稱羨的這段婚姻對於毛金清和和玉夫人而言竟都是十分痛苦的,可由於是萬歲指婚,他們也隻能維持著夫妻的名義。


    而就在同一年,一日裏,毛金清酒醉迴家,竟破天荒的與和玉夫人行了夫妻之禮,正當和玉夫人認為苦盡甘來時,毛金清竟又叫出了那刺耳的名字:小淩!原來酒醉了的他把她當做了她!次日一早,麵對著床上的斑斑紅色血跡,毛金清竟連一句話也沒說,而是頭也不迴的出了門。連著幾日,和玉夫人都哭了個肝腸寸斷!而自那日後,毛金清竟再也沒迴家中,打聽下,原是在外處早又置了房產,與那小淩過活在一處了。


    和玉夫人甚至想過是否要建議丈夫把小淩續娶過來做妾,細細打聽後才知小淩居然早已嫁了人,隻不過是個跑船的,一出海不是半年就是一載,很少在家。而且,兩年前出海時遇到了風浪,雖沒打撈到他的屍體,但至今兩年了,應該也算死亡了。


    就算守靈也要三年的時間吧,那小淩怎就能又和別人的丈夫勾搭在了一起呢!而且算算時間,自和玉夫人嫁過來都有三年時間了,而這之前毛金清便已與小淩有所來往……哼!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想不到堂堂的尚書省令,竟在背地裏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和玉夫人是越想越氣,越想越心不甘!


    又過一年,和玉夫人的父親陳忠去世,就在當月,母親也因傷心過度隨父親而去,和玉夫人在這個世界上一下子變得孤獨了起來,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了。麵對冰冷孤獨痛苦四年的這個所謂的家,和玉夫人產生了巨大的逆反感。從此,竟走上了另一個極端,開始在外廣交朋友,這個所謂的家,也成了她設宴的地方。終日裏不同的麵孔,相同的美酒,幾乎每日裏都喝得不省人事。也就在這時,和玉夫人第一次接觸到了男妓,那體貼的話語,無微不至的關懷,讓和玉夫人第一次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當女人的享受。一直端莊大方的和玉夫人,紅杏出牆了。而和玉夫人並沒有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恥辱,反而是一種快感,她感覺通過這種方式,不僅自己得到了快樂,享受了人生,更以實際行動報複了毛金清和小淩,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呢?


    醉生夢死了將近一年,那所謂的丈夫,卻再也沒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當日,父親是怕自己嫁入後宮,活的不幸福,而主動選的這個年輕有為、人人稱讚的尚書省令。可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還是活的不幸福!而一年的恣意妄為,並沒有轉變她的命運,而是更加愁苦了!是否自己命中注定,就該孤獨終老呢?


    直到有一日,手下人來報有位穿著花豔,自稱淩順的年輕婦人定要拜見夫人時,和玉夫人才意識到,毛金清出事了。果不然,自那婦人進入廳堂後,和玉夫人就上下的打量了她好幾迴,然後冷冷的問道:“你就是毛金清口中的小淩吧?找我什麽事?”


    和玉夫人猜對了,眼前的女子就是小淩,說實話,相貌平平,遠不是她想像中的那個樣子,真不知道,這女人有什麽魅力,竟讓毛金清為她如此的神魂顛倒!可現在這些對和玉夫人來說早已不重要了。


    小淩是哭著走的,因為和玉夫人堅決的拒絕了她的請求,去看看已病入膏肓的毛金清,並當麵說句原諒他。什麽一日夫妻百日恩!若念及夫妻之情,怎會婚後五年都視自己為空氣一般,唯獨的一次同房卻還是因酒醉誤把自己當成了小淩!現在眼見要命喪九泉了,才來請求原諒,想獲得心靈的救贖啊!想得美!因為這段婚姻,幾乎改變了和玉夫人的一生,她怎麽甘心就這麽輕易的原諒他?她要讓他抱憾終身!”


    第七十四章 山竹中毒


    喝了口茶,水仙繼續講述下去:“就這樣,到毛金清死和玉夫人都沒去看他一眼,而所謂的守靈,也就完全成了形式。和玉夫人甚至在將丫鬟小廝都喝退後,還特地在毛金清的靈位前與別人私通,她要讓毛金清看到,她很開心,很幸福,她要報複這個改變了她一生的人!


    在守靈結束之後的日子裏,和玉夫人就更加變本加厲了。她的特殊身份讓她在交際界備受矚目,她的獨特魅力讓她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就在七八年前,她接觸到了百花館,自此便常來,每次來卻都由著她的性子,有時會選最好的,有時又會特地選別人認為差的,想怎樣怎樣。馥鬱當然知道這個客人的重要性,因此處處對她敬著三分,也任由她胡來。”


    “原來如此!”水仙的敘述不禁讓漫修更加感慨萬千,原來真如山竹師父所言,都是可憐之人。可有什麽辦法能撫平和玉夫人內心裏的創傷呢?除非……除非她遇到一個真心隻對她好的人!可漫修心裏清楚,自己不是那個人,因為他對和玉夫人,隻有感激,沒有愛。


    之後過了幾日,和玉夫人都沒有再來。而馥鬱倒是個說話算話之人,他隻安排漫修給客人撫琴,並不讓他接客了。日日的彈練,再加上本就聰穎的天資,沒過兩年,漫修便在眾人中脫穎而出,連挑剔的館主馥鬱都忍不住多誇他幾句,而以青蓮為首的幾個當紅之人也不得不警惕起來,未免過早的被後生推倒,被眾人遺忘。但即使如此,兩年的龍虎軒比試中,漫修也都沒能如願的奪到花魁之位,依舊還都是青蓮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和玉夫人還像以前一樣,憑心情,有時天天來,有時隔個個把月也不來。來時也是有時高興的像個孩子,有說有笑;有時則煩躁難耐,動輒拿身邊人出氣;有時則苦悶不堪,整日裏不曾開顏。時間久了,漫修也就有些摸透了和玉夫人的脾氣,她高興時,漫修會做個忠實的聽者;她苦悶時,漫修則會給她彈琴解悶,說些笑話開導她;她發火時,最聰明的方法還是離她遠些,待過了那一陣氣頭兒,奉杯茶,也就好了。


    轉眼間,時間又過了一年,漫修整十六歲了。漫修希望能盡快拿到這花魁之位,因為這裏再好,也畢竟不是他所願。每日對鏡紅妝時,拿著那描眉的畫筆,漫修就想象著這畫筆能變成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劍,把這兒的整個世界都摧毀掉,可是欲望和衝動最終消弭,能做的,還都隻是把畫筆平靜的放迴梳妝台的原處,因為下一刻,他還是在百花館。


    這日,漫修又去找山竹師父請教技藝,希望他能再調教一二。隔著虛掩的房門,漫修看到山竹又像以前一樣立在那窗口之邊,抬頭望著的依舊是那突兀出來的房頂一角,漫修自然記得,那是師父跟他提過的迎春樓的一角,那裏有師父十八年未見的愛人。山竹師父那清秀的麵龐下始終帶著些許苦澀,而能讓這苦澀變成真心的笑容,說來也簡單,隻要師父能和他的愛人長相廝守。


    三年的時間裏,漫修也不是什麽都沒做,他終於打聽出山竹師父的原名叫做徐雲生,而他心愛之人則叫做欒鳳娥,迎春樓裏的名字是冬燕。雖然打聽了出來,但漫修是不能出得這百花館半步的,所以就是有心想給師父傳個信兒,也是無法的。但他求動了一個人,和玉夫人!從不喜歡插手別人是非的和玉夫人最終被這十八年的淒美故事所感動,決意幫他二人一把。


    和玉夫人派人去了迎春樓,見到了已處處透著少婦之美,卻不再清純年少的冬燕。十八年了,冬燕早已成為了迎春樓的老手,而當來人提到“徐雲生”三字時,冬燕依舊是被深深的觸動了,可見,十八年中她是時刻未忘徐雲生的。和玉夫人派去之人是個能言善辯的伶俐人,說話簡單扼要,卻非常準確的表達了徐雲生自兩人分別後的苦難經曆和相思之情,並一再說明徐雲生一刻也沒有忘記欒姑娘,連現在所居之處也是能望見迎春樓之地。鳳娥被感動的一塌糊塗,而那被派去之人最終也不負眾望,成功帶迴了一張字條,上寫:“一別十八載,郎君可無恙?”漫修在學琴時偷偷將字條壓到了山竹的琴下,次日再去看時,琴下卻還有張字條。以為師父沒注意到的漫修正打算將字條打開直接向師父挑明時,卻發現,字條上的內容已變,上書有“身在魂早離,日夜思娥娘”。


    字條傳送的計劃成功了!在和玉夫人和漫修的幫助下,雖然山竹師父和冬燕還是沒能見到麵,但至少彼此表明了心跡,比起之前無盡的單相思來,這彼此間思念的滋味是要好很多了。


    可今日,山竹師父又在望那迎春樓了,臉上還是帶著陰鬱的苦澀。


    “師父……師父!”


    “哦,來了啊!”轉身看到已進屋的漫修,山竹才迴轉過神來。又看到漫修懷抱著古琴,山竹立刻會意到他是來找自己指點琴藝的。


    “來,今日彈哪首曲子?”


    “師父……”


    “怎麽了?”


    “徒兒有一事不明。”


    “哦?什麽事啊?”


    “師父技藝如此之高,為何年年不進三甲呢?”


    “嗬嗬,是你高看師父了,所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別看這個地方,卻是藏龍臥虎之地,技藝高的自多的是呢!”


    “聽說青蓮的琴藝也是師父傳的,為何他卻年年第一?”


    “你可聽過《師說》?弟子不必不如師!青出於藍,有什麽可奇怪的。”


    “可我觀,師父是故意不與人爭的,不然為何年年比試,師父錯的卻都是最基本的?平日裏從未見出過錯的。”


    “比試嘛,緊張難免,錯了就是錯了。何況,得了第一又能怎樣?”


    “得了那花魁之冠,便是元宵佳節期,雙宿雙飛時!”


    這句話一出不要緊,驚得山竹連忙探頭坐看右看,再確認周圍沒人後才又關好了窗戶,道:“你這小子,來了三年有半了,怎說話還這般不分場合?”


    “師父該早做打算,難不成還真甘心就在此地度過一生?”


    “你小聲點!須知隔牆有耳!”


    “師父行事這也怕那也怕,留在這百花館裏也倒該了。隻可憐師娘在那迎春樓,自接到師父書信,還日日苦盼,期待師父哪日能帶她脫離得那苦海!師父當真就不為她想嗎?”


    “唉,談何容易!”


    “師父若有心,我倒有個辦法。”


    “哦?”


    漫修附在山竹的耳邊,悄悄把他的計劃說了一遍,山竹聽後若有所思,“有些風險,隻怕到時連累了你!更何況,如果我走了,你還走的了嗎?”


    “師父放心吧,到時我自有辦法保身!師娘那邊自有人已去通信兒,隻師父奪得那花魁之冠便可!”


    山竹點了點頭。現在離龍虎軒的比試隻剩十五日,足夠了,山竹對自己的技藝還是十分胸有成竹的。


    可就在山竹努力練習,有心要奪那桂冠之時,這苗頭卻被敏感、心小的青蓮覺察了出來。山竹曾經教過他,青蓮還是有所忌憚的。之前每年比試前,別人都加緊練習時山竹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而且比試時也不與他爭,自是可保他花魁的位置不敗。可今年,如何山竹竟一反常態,如此這般的認真了起來?莫非他是有意要與自己爭那第一之位?這讓青蓮十分的耿耿於懷。


    時間又過了七日,山竹彈奏之曲甚至能令過往客人都為之屏息,叫好聲更是不絕於耳,這更讓青蓮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不行,山竹這是有意要與他爭!雖說論居住的層數,他是比山竹住的高,但那也是因為他多年花魁的位置啊!可要論資排輩,他可是山竹的徒弟啊,隻要山竹有意和他爭搶,他又怎麽能敵的過呢?必須想個什麽法子,製止住山竹才行!可想什麽法子好呢?


    又過了三日,青蓮來找山竹了,說是最近得了些珍貴的冬蟲夏草,第一個便想起要孝敬師父,於是拿來好讓山竹補補身子。山竹很是感動,雖說他之前教過青蓮,但自從青蓮奪得花魁之位,榮登後院兒的最高層後,二人就很少來往了。今日得此珍貴之物,能先想到師父他,自是不該薄了人家的好意。推辭一番後,山竹將冬蟲夏草收了下來。青蓮在仔細說明了冬蟲夏草的服用方法後,麵帶笑容的離開了。


    僅又過了三日,漫修又來看山竹師父,應該說他最近來的次數很少,隻因怕打擾了師父練習。可此次一來,卻發現師父的臉色很是不好。問下,說是最近總覺胸口發悶,頭暈目眩,惡心嘔吐,難過得很。問請過大夫沒有,山竹說以為是小小的身體不適,便沒去請,可今日越發感覺難過了。離比試時間僅剩下兩日了,怎麽偏這時候就病了呢?先不管那麽多了,漫修趕忙找人去尋了大夫前來,可大夫細心診察後,給的迴答卻令眾人都大驚失色,山竹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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