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年紀,頭發半白,喜全梳攏在後挽一個發髻,插支點翠祥雲鳳尾簪,鵝蛋臉,眉濃眼圓,眼角有顆朱砂痣。鼻挺,唇微厚,極少笑......!”


    伊墨自小便隨在教母身畔長大,那相貌如鐫刻在腦子裏,講起來總往細裏描繪,玉翹聽得認真,一描一筆下來,隻把眉尖輕蹙。


    忽得擱下筆,把紙揉了扔蔞裏,轉身去銅盆裏洗手上沾的顏料,邊笑道:“實在生疏了,連自個都畫不下去。”


    “費我半日口舌,不管好不好,總是讓我瞅一眼,怎就扔了?”伊墨有些不滿,要起身去撿來看,威寶精怪的很,湊她頰邊親一記,咯咯得逞的笑。


    伊墨頓時心化成水,忘了那茬,伸了手舉起威寶飛飛,又看糖糖安靜坐一邊吃手,粉雕玉琢如個瓷娃娃,喜歡的很,歎道:“好想讓教母瞧瞧這兩個娃娃,可招人疼,她定也會喜歡的。”,


    玉翹心一動,逐笑說:“我前些日裏給糖糖威寶各畫了肖像兒,還算有六七成神似。你若不嫌棄,我用錦筒卷裹了送你。”吩咐碧秀去把畫拿來。


    半刻功夫,便拿過畫來鋪展開,一張是威寶正津津有味啃著自個胖腳丫,另一張是周振威抱著眯眼笑的糖糖,他容顏半側,隱與陰影,卻掩不去滿臉寵溺。


    伊墨看了,直讚畫得惟妙惟肖,玉翹抱起糖糖,一口一口喝她喝甜水,狀似不經意問:“你那教母可有自個的兒女?”


    “不曾有!”伊墨搖搖頭:“她甚少提起自個的事,每年寒食節時也會焚香燒紙拜祭,想必曾有過親人都亡去了。我稚年時部落裏也有族人欲娶她,她卻一直未允,現半老年紀,更是再沒人提起。”


    氣氛無端的起了些許惆悵,玉翹便把話岔開來,又聊了些別的。


    正值晌午,碧秀幾個端了午膳來,皆是玉翹看夏侯寅掌勺時,自個向他不恥下問學來的。


    做過幾次,味道還算差強人意,伊墨卻已覺大好,饒有興致的各樣都夾幾筷子,吃的很有滋味!


    ........


    等晚些時周振威從軍營迴來,兩娃白日裏玩得瘋,此時在小床上咂吧著小嘴睡得香甜。


    他看了好一會兒,從袖籠裏掏出把用桃木雕刻的小劍,擺在床尾,威寶醒來見著定喜歡,上趟就抓住他的青龍劍舍不得撒手。


    再看糖糖,親親她的臉蛋兒,其實心中最喜這個小丫頭。


    為人父後,你才曉得看著娃兒活潑潑的成長,是件多麽另人開懷的事。


    起身至玉翹跟前坐下,她穿著橘粉的小衫,荼白的絹裙,正在認真的做針黹,替他縫了件新衣裳,一針一線地繡著祥雲紋,昏黃的燭火搖晃,映的她半垂的發髻烏亮亮的,水眼微闔,鼻尖翹起,紅唇抿著,嫻靜又溫良的模樣。


    “今日和伊墨公主都說了什麽?”周振威倒了碗茶吃,他迴來時問過碧秀,曉得她倆處得挺融洽。


    玉翹瞪了他一眼,偏過頭不想理。


    周振威噙起唇角,放下茶碗,去攥她的手指,溫言問:“怎又不理我?”


    “總是騙人,明明伊墨公主美的不得了。”玉翹要甩開他,卻不曉得周振威可是個武將,有一身好功夫,眉眼淺笑間,兩人反越纏越緊,她不知何時,竟坐在男人腿上動彈不了。


    “我沒仔細看過她,無謂美不美。”周振威正睇到她瑩玉白膩的頸子,頓時黑眸一黯,攬她腰間的手緊了緊。


    玉翹察覺他身子有些僵硬,又不傻,自然曉得什麽,臉便一紅,掙紮著要站起:“身上汗津津的,我要去浴房。”


    “我陪你去!”周振威開始啜吮她的頸子,手也不容置疑的滑進她的衣襟,聲暗沉帶著誘惑:“知你不願,我便忍著不迫你,可已半年過去,你再怨,曹鳳華已入土,還不能釋然麽?我們是夫妻,要過一輩子,你忍心日日就這樣把我幹熬?”


    玉翹被他撫弄的有些痛,便去抓他的手不許動。


    道理都懂,也曉得他並未做出背叛之事,可想到和夏候寅逃往碎花城的一路艱難,站在榆林鎮翹首盼他的急切,生養時的心酸悲涼,再看到他一身大紅喜服時的絕望憤恨。更曉得他確實隱忍許久,一旦歡合隻怕自已受不住。


    諸多不甘不願含著懼意,她還沒有勇氣去直麵,隻能裝愣充傻的躲避。


    “今伊墨公主提起那個教母,我便照著她所說畫了幅肖像,你不想看看麽?”玉翹喘著氣,端起桌上的茶碗遞他唇邊,意寓很明確,讓他降降火。


    一抹失望從眼中閃逝,周振威鬆了手,看著玉翹有些兒狼狽的從他腿間離開,逐接過茶碗一飲而盡,默默看她一會,嗓音還有些啞:“畫呢!你拿我看看。”


    玉翹此時就怕他不說話,聽他開口討畫,莫名的竟鬆了口氣。忙去書案邊拿了遞給周振威。


    見他瞄著被揉過的褶皺幾眼,忙解釋道:“畫了後,想著還是莫要讓伊墨公主看到為好。”


    周振威聽出她話裏深味,神情一滯,將畫展開,頓時神情大變。


    他六歲已記事,父母常年戍邊,每每迴來團聚,母親與他總是分外的親昵,日夜裏形影不離,他想要什麽,母親必挖空心思的滿足。


    畫裏的老婦人,雖滿臉歲月洗滌過的滄桑,卻依舊能見年輕時英氣的容顏,還有那眼角一點朱砂痣。


    翹兒畫得極好,周振威瞬間懂得她為何不能展於伊墨公主看,原來他與畫中的婦人竟是那樣的相像。


    當年與胡人一役後,父親身卒,她為何寧願流浪關外,卻不肯歸,一別近二十餘年。


    周振威一時有些亂,索性拿著畫站起,看玉翹頗為擔心的神色,勉力道:“我想去書房呆會,你早些睡吧!”


    玉翹頜首,他便不再多話,轉身朝簾外走去。


    依舊是寬厚的肩膀,魁偉的背影,卻多了幾許沉重與蕭瑟。


    玉翹緊跟了兩步,卻又頓住,終是沒再隨上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娘來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城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城非並收藏美娘來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