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城是玉翹前輩子活得最苦難的地方,一直到她死去。


    如若可能,願今生今世都不再踏足這裏一步。


    果然沒可能,誰能扛得過命運的捉弄呢!


    她現不但置生在繁華鬧市中,還悠然坐在李七吃店角隅一處,等著夥計把點的吃食端來。


    透過對麵窗子,那個被周郎贈銀的襤褸婆子依舊在路口徘徊,麵含一抹等待施舍的期盼。


    “在看什麽?”周振威方在外頭跟人說話兒,讓她先進來尋坐,這會撩袍至身邊。


    拿兩個白瓷碟子,各調上油醬紅椒、薑絲蒜末、剁碎的蔥花芫荽,用筷箸尖攪勻,一碟擺玉翹麵前,一碟擱自個手邊。


    抬首見玉翹眼眸一眨不眨望著窗外發呆,也順著望去,默了默,眉微擰。


    “曾有個婆子可憐的很,家裏父親病重,好容易領得工錢,匆匆來藥局抓藥,哪想自個大意,工錢被偷兒扒去,站在路口就哭了。真想死了一了百了,卻連死都不能呢!可同這個騙人的婆子不一樣!”玉翹低語喃喃,雖訴她人悲事口吻,神情卻似感同身受。


    “哦!那婆子.......後來怎麽過的?”周振威擲壺倒茶,問得不動聲色。


    “還能怎麽過,東挪西借的,後實在無法,就吃觀音土,吃得肚兒脹鼓鼓,硬得跟石頭。”玉翹接過茶盞,聞微香。


    周振威眼中掠過幾許震驚,那玩意口感如麥粉,卻是能把人生生吃死的。


    “那婆子現今何處?還在碎花城討生活麽?我倒可以幫她!”周振威的寬厚大手覆上玉翹軟軟腹部,輕輕按揉。


    “死在年後一個寒冷冬夜。”光天化日動手動腳的。玉翹臉一紅,去拉開他的手,卻被他反握攥在手心裏,撇撇嘴,隨他去了。


    “等空閑時,你把這個婆子的事情詳細講給我知道。”


    玉翹聽得此話,有些詫異的看他。


    周郎不是個好打聽他人事的,更況一個不起眼的窮婆子。


    細細睇他吃茶,神色與平常無異,便當是一時隨口話兒,抑下莫名起的惴惴,逐調轉話嗔他:“還是個心思縝密的將軍呢!我被那婆子騙也就罷,怎你也上了她的當?”


    周振威抿唇淡笑,抬手捏她桃腮,歎道:“當時我若說她是騙子,你定不信要生氣,倒以為我心腸冷硬無慈念,不如就給了,翹兒高興比甚麽都緊要。”


    討厭!這人何時已油嘴滑舌這般了,講得她心裏止不住暖融融的。


    恰此時,夥計用黑漆盤兒端了吃食來,一碗雞汁餛飩,一大碗牛雜麵,一五香牛羊肉拚盤並一碟煎肉餅,後又上一甌老雞酸筍湯,熬的久,湯色黃亮亮一層浮油。


    周振威吃麵,把餛飩和雞湯挪給玉翹,又挾一片牛肉蘸調好的醬湯喂進她嘴裏。


    玉翹慢慢嚼著,朝他輕笑:“餛飩原就是湯湯水水的,怎還特特再叫一碗雞湯給我,不帶這樣浪費銀子的。”


    默了默,周振威抿下唇瓣,湊近她耳邊挺正經道:“剛把糖糖威寶的奶水吃了,總得讓你補補養迴來,否則娃們吃什麽?”


    玉翹聽了,瞬間耳帶連腮的紅,咬著唇狠捶他幾記,就不能給他好臉!若被旁人聽去,她還不得羞死!


    這話旁人倒不曾聽去,旁人的話倒一字不差皆落進她耳裏。


    背對而坐的一桌食客,三四人攏在一起就著幾盤小菜,有滋有味的吃酒。


    其中一著錦袍商賈拈髯說道:“你們可聽說流春院突起場大火,燒死了人?”


    另一聲略細的青年忙插話進來:“我有表兄在官府當差,倒不是什麽大火,就燒毀處院子,鴇兒娘住的,連帶把她骨頭燒成了灰。”


    玉翹麵龐有些蒼白,那花月娘死裏逃生才在碎花城站穩腳跟,怎倏得人又沒了?


    “天網恢恢,做惡之人疏而不漏,報應總是嫌早不晚,翹兒毋須為個幾麵之緣人心軟。”周振威自然也聽得,低聲把她寬慰。


    玉翹頜首,端過雞湯小口的喝,一勺一勺。


    卻又聽得那商賈說的興致盎然:“如今的官府實在不做為!你們聽說周將軍強霸人妻的事麽?”


    強霸人妻?玉翹一怔,趕緊豎起耳來聽,周振威吃一筷子麵條,冷哼一聲,這是哪跟哪兒!


    “聽說就在官道上,帶著幾個兵士把馬車一圍,掀簾瞧著小婦人美貌,頓時淫心大起,把那小哥甩出去,自個貓腰就進了車輿.......!”話斷的巧妙,一眾腦補,頓時心照不暄的舉杯嗞酒輕笑。


    “是個才生養過的小婦人,還帶著兩個繈褓中的娃哩!”同座白麵書生搖著扇,目露鄙夷道:“武將粗魯,哪懂憐香惜玉,那婦人被禁錮在軍營,夜夜供周將軍肆意淫樂,委實衣冠禽獸一個。”


    周振威唇角抽了抽,麵色一點點難看起來,因擔心娘子被匈奴覬覦,一直未敢對外昭告示人,卻被錯傳的如此離譜。


    再瞅瞅翹兒,方還為個花月娘感慨萬千,現倒著實看起他的笑話來,那笑容都要咧到耳根了。


    哪有他不好過,翹兒好過的理!趁給她喂牛肉的當兒,啞聲道:“即然傳我衣冠禽獸也罷,今晚我們就肆意淫樂一下。才不枉背這個名頭。”


    玉翹水汪汪的眼兒狠瞪他,看他有苦難言想著又樂,揩起紅帕子掩住櫻唇,把明媚笑意淺遮。


    “倒也可諒!才娶的那位夫人周將軍不喜,可不要尋旁的女子去?”商賈放下酒碗,神神秘秘的:“聽給軍營送鬆柴的樵夫傳的話,周將人一夜禦三女,那妓娘從帳裏出來,手裏揣著鼓鼓的銀袋,想必伺候的不錯。你們今晚可隨我同去流春院見識?”


    接下來的話便是再不能聽。


    玉翹笑不出來了。


    吃完最後一口湯,飲茶漱過。


    “走了!”一字一頓似笑非笑,站起身兒擰著帕子徑自往店外走。


    夥計正一桌桌細打點著呢!忙過來熱情哈腰道:“周將軍這是要走了麽!共四十文錢你哩!”


    背桌而坐的三四人一愣,隻覺脊背一股寒氣涼颼颼的生,顫顫兢兢的迴首看。


    周將軍正蹙眉冷眼,鐵青著臉瞪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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