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城的橋門市井、巷陌路口,還有那青樓畫閣、繡戶珠簾,皆是玉翹前一世不堪迴首的記憶。


    如若不是心揣一樁事兒,她是決計半步都不願再踏入這座傷城的。


    馬車軲轆軲轆前行,透過紗簾向外瞧去,因是上元節,官府搭起山棚,綴滿五彩旗子與花朵,屋簷廊角掛著各色花燈。


    過鬧市街道,兩旁作樂雜戲,江湖奇術班子繁多,鱗鱗相切,嘈雜喧鬧十裏綿長,逗引的男女老少熙熙攘攘,車水馬龍不止。


    糖糖威寶從沒見過這陣仗,皆扒著紗簾站直了小短腿,瞪著眼一眨不眨的看,不曉得發現了什麽,咯咯的笑個不停。


    巧著一鋪子廊下,有白袍藝人正撫琴奏一曲《廣陵散》,聽著倒是聲厚音醇,餘音繞梁,惹得駐足傾聽的行人頗多。


    玉翹便讓把馬車停一邊,看向夏侯寅笑道:“我想聽會曲子,方聽馮嬸子說前一射地有家賣元宵的鋪子,滋味不錯,可否幫我端一碗來?”


    夏侯寅看她難得嘴饞的模樣,隻覺愛憐,也不疑有它,滿承答應著就離了馬車而去。


    望他瞬間淹沒在人群裏,逐朝馮嬸子囑咐:“對麵有家錦繡布料鋪子,我想去扯匹布給兩娃做衣裳,你帶著糖糖在這裏等著,我去去便來。”


    馮嬸子點頭答應,玉翹抱著威寶下了馬車,橫穿街道至對麵錦繡鋪子店口。


    想想並未入,轉身拐進鄰旁的“洪長興”糧鋪。


    她原本來碎花城是想尋信差的,卻意外瞧到這家糧鋪,不曾想楚鈺把糧鋪生意,經營的如此出色,竟在碎花城也開設出分號。


    店鋪子擠滿來買糯米粉的百姓,玉翹好不容易尋到管事,笑著問他:“你們鋪子裏近期可有人去晏京?”


    那管事倒也和善,又見是個身著錦襖抱娃的美婦人,忙關切道:“原本每月是有一兩次上京,隻是這月不用,我們鈺爺從京城趕來,明日便到。”


    “啊!他怎會來?”玉翹一怔,頓時又驚又喜,心裏興奮難擋。


    “聽說是為家事而來。”那管事隻覺說漏嘴,忙又笑掩:“夫人可是認得鈺爺,你又有何事交待,我可代勞傳予鈺爺曉得。”


    玉翹從袖籠裏掏出封信來給他:“明日一定要親手將它轉交給鈺爺,莫要丟了或漏掉,實是萬分重要的事。”


    那管事忙雙手接過,又寒暄兩句,玉翹惦念著夏侯寅迴來,尋不到她起疑,即告辭離開。


    急匆匆的尋著人群空隙走,卻差點撞到幾個身材健碩的軍爺,忙覷眼笑說句對不住,直朝馬車方向走。


    胡忌揉揉眼睛,直望著那小婦人嫋娜背影,嘴裏叨叨:“李晉,我是不是眼花了,怎麽看到上天的小嫂子了?”


    未聽到人應,轉頭去看李晉,竟也是一臉驚悚憾然,突得指著某處急問:“那可是夏侯爺?”


    胡忌趕忙順著看去,乖乖,可不是夏侯爺,手裏端著一瓷碗,亦朝馬車去。


    小嫂子和夏侯爺一直在一起?她還活著?方才手上好像抱著個娃........!


    二人不約而同的麵麵相覷,想起今可是周將軍大喜的日子啊!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李晉當機力斷,喝命道:“胡忌你帶二人跟在馬車後,不可讓人察覺,等尋至他們住處,派人至軍營裏來告知。我這就去找周將軍迴稟此事。”


    頓時二人帶兵分頭行動,各自作鳥獸散。


    .........


    玉翹舀一顆白糯糯的湯圓送進口裏,兩個小崽崽也不蹦躂了,安安靜靜隻管目不轉睛的盯著。


    看娘親嘴巴動了,小嘴也忍不住蠕啊蠕個不停。


    怎忒般可憐模樣!玉翹心就軟,笑著在勺邊蘸點黑芝麻,在他倆唇間一抹,小心伸出嫩舌尖輕舔,甜蜜蜜的,又開始蹬腿兒,歡喜的邊咂邊流口水。


    “唉喲乖乖!真把人的心要疼化了。”馮嬸子親一下糖糖的額頭,喜歡的不得了!


    “你方才去哪了?”夏侯寅默默看玉翹,原等著她主動說的,卻又忍不住。


    玉翹不以為意的迴他:“想買匹布做兩身衣裳給娃的,你也曉得,我在泉城縫了許多,當時走的匆忙未曾帶上。可在鋪子裏瞧了圈,沒見著合意的。”


    夏侯寅鬆口氣,正想說些什麽,卻聽外頭一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數將士排成隊立街心處,麵容嚴肅,是要宣聖旨的前奏。


    一眾忙下馬車,隨全城百姓跪拜。


    從隊中走出一位身披絳紅鎧甲的將士,持皇上聖諭,大聲宣念。


    玉翹幾個離得遙遠,並不曾聽的分明。


    見前有人起身,也忙站起正欲迴馬車時,卻見奔過來一老者,滿麵愉悅之色,後頭人就問他聖旨說了啥,那老者笑道:“今是周將軍娶親之日,為與民同喜,官府特開倉放糧三日,每家每戶皆可按人頭去領米麵糧食,還不快走,早去早得哩!”


    聽聞者隨即開始哄亂,四處奔跑,有人撞得玉翹身子一趔趄,威寶不曉得怎地,“嗚哇——”哭得好不淒慘。


    糖糖見哥哥哭了,也撇著嘴哭,眼淚吧嗒吧嗒的掉。


    夏侯寅急了,猛推開擠搡的人群,上前攬住玉翹和馮嬸,把她倆擁入馬車裏,自個也隨上,順手將輿門用力拉上。


    隨著“嘭”一聲閉闔,外頭的喧嘈紛繁瞬間統統隱去。


    車輿一方天地寂寂,馮嬸子輕哄著抽抽噎噎的小丫頭。


    玉翹側背過身子,解了衣襟在喂威寶吃奶,瞧不到神情。


    威寶這會不哭了,吃得可用力,滋咕滋咕的響。


    小臉脹得通紅,不知為啥總難過,吃會想哭,又舍不得鬆口,就去攥緊娘親的手指,眼裏淚花花的。


    “可還要再逛會?”夏候寅想看玉翹是否也在流淚,可她護得嚴實,又低垂著頭,隻得不自在的朝窗外看。


    半晌,玉翹才開了口:“不曾想人這麽多,糖糖威寶嚇著了,不如還是迴去為好。”


    聲平和沉靜,不聞哀怨啜泣,似乎周振威娶不娶妻,隻是樁旁人喜事,與她並不相幹。


    夏侯寅心裏說不出的滋味,驀得拉開輿門離開。


    玉翹這才坐正身子,把睡著的威寶遞給馮嬸子,再把糖糖換過來,抱進懷裏繼續喂。


    馮嬸子看著威寶,在夢裏還時不時癟癟小嘴,抽泣一下,歎口氣低道:“不曉得怎麽迴事,突然就哭成這副模樣,想必是看著人多,真真嚇著了。”


    說完,不見玉翹吭聲,逐看去,但見她眼眶紅紅的,含得皆是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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