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能與周郎長相廝守,她寧願日日吃甜不嚼酸。


    愁腸滿腹由然,那酸味兒亦變成舌尖淡淡的澀。


    玉翹抬眼遠眺半淡半濃山迭重,半晌,默默收迴視線,盯著埂邊一溜疏籬發呆。


    蜘蛛在靜靜修補撕裂的織網,她的思緒已縈迴巡撫衙署周振威的身畔。


    不知趙侍衛可有及時將解春毒的藥送到,不知那藥是否真能解春毒。還是終尋了妓娘歡愛好合?


    如若真和妓娘有了什麽,她該如何自處?就不和他過?他亦身不由已.......。


    想想就心肝膽顫,把手裏的絹帕子揉絞成花。


    罷了罷了,總是活著就好,有些事兒想多會成魔!


    “夫人讓老奴好找,我家夫人尋不著你,正哭著呢!你快快隨我來。”


    一個著青布衣裳的老嬤嬤急喘氣兒,小腳一顫一顫的向她顛來。


    玉翹不置可否的呶呶嘴,踮著繡鞋尖避開濕漉漉的草叢,腆著肚跟在她身後。


    一穿桃紅衫,黛色夾褲的女子近到跟前擦肩過,突又迴身湊過來,是小錦。


    玉翹專心致誌的走路,仿佛沒看見她,這姑娘性子乖僻別扭,愈把人氣得半死愈襯她意,實無半點農家女子的淳樸良善。


    “巡撫夫人,你看我這束紅海棠可美?”她眯著眼嘻嘻哈哈的樂,伸長胳臂將花湊近玉翹胸前。


    “好看!”玉翹目光淡淡從花上溜過,半開半綻,如胭脂點點。


    即調開眉眼不想多看。


    “你要不要,我送你啊!”小錦“嘖”了聲,雖這般說著,卻把手連花倏得縮了迴去。


    玉翹撫了撫肚,深吸口氣:“我不喜歡紅海棠,你自個留著好了!”


    “你不喜歡?”小錦歪頭將她仔細打量,果然眉眼如初,神情冷漠,不願再多說一句的模樣。是真不喜歡!


    “你不喜歡,我偏給你!”她嘟起嘴唇,將那束紅海棠往玉翹手裏一塞。


    田窪裏躍出一條肥美的鮮魚,劃條弧又“啪”鑽進積水裏。小錦顯然起了興趣,不再理玉翹,挽起褲腳兒下田捉魚去。


    玉翹緊攥著海棠走了十數步,確定那鬼丫頭不再跟來,猛得將小臉埋進花瓣裏,雖無香她卻深吸氣,硬是嗅出一股子芬芳味來。


    再抬首,眉眼已是春水盈盈,嫣紅唇角吊翹起,粉濃的頰腮如塗了層蜜般,整個臉兒氤氳著甜滋滋的歡喜。連旁側老嬤嬤都似感受到她那份快活勁兒,奇怪的掃了她幾眼,這夫人自來後,總苦大愁深的,何時如此舒心暢意過。


    玉翹抿著嘴兒輕笑,這嬤嬤哪懂她此時難繪心境,方才小錦將花束擲她胸前時,她一眼就瞧出這是周郎給她的。


    他每送她花兒時,總會用嫩柳條打個同心結討她歡喜。


    這同心結還是自個手把手教他的呢,素日裏笨手笨腳打的難看,這次倒擺弄的尤為好。


    他定是來了!要來接她迴去!


    方才朦朧混沌間,聽到似有人喚她翹兒,卻四顧遍尋不著熟悉的身影。


    定是阻著不允他(她)倆相見兩念,沒關係,他不能見,她去尋他!


    ........


    原山東巡撫名喚林更照,三十年紀,是個身軀健實的男人,他的夫人十七芳華,頗有幾分動人嬌顏。


    自林更照死在小鳳春慶春院的紅鸞帷帳內後,這位小夫人的處境尷尬又困窘,十足的艱難。


    知府直接去慶春院將巡撫屍首抬了迴去,即刻仵作驗屍,昭告城民,實因興奮難承而筋脈迸裂而亡。


    這死的委實香豔又詭秘。如若小鳳春死了,那是男人雄魂威猛的像征,可現是男人死了,還是個年青力壯的男人。


    那銷魂蝕骨的滋味倒底有多要人命?便成了市井小民飯後閑餘嚼不爛的談資笑料。


    小鳳春的身價已漲得足以讓小民傾家蕩產,可那巡撫的小夫人,卻遭人戳著脊梁骨兒,明裏暗裏總一頓譏笑嘲諷,倒底是把自個漢子餓成了哪樣,才會在那妓娘的身上送了命!


    小夫人大家閨秀出身,怎禁得住此等奇恥大辱。


    她在林更照的墓前,一棵百年月桂下,擺一琴墊,一古琴,一壺酒,一白綾。


    端坐琴墊上,奏一曲兩相忘,飲的半醉,將三尺白綾枝上掛。


    冤家,我自要去奈何橋上追上你,從此恩斷義絕成陌路。


    她未走黃泉路,未上奈何橋,更沒見到那負心人。


    悠悠醒轉來,望一眼石榴紅的錦帳頂,側頭呆瞅榻沿坐著個精赤上身的男人,正在利索地穿衣裳.


    而她自已不著片縷,懶懶軟軟不想動,腿間亦酸痛無力,那一灘濕滑痕跡猶在。


    一瞬間,她瘋了!


    .......


    “你去哪了?怎丟下我一人就走?你這沒良心的。”一個小婦人滿眼是淚,鼻尖紅紅的揩著帕子啜泣。


    見著玉翹被嬤嬤輕推著,不情不願地掀簾進了房。


    她又歡喜又委屈,急步上前攥住玉翹的手,親呢的將額頭抵在她柔肩上撒嬌。


    玉翹有些想吐,想翻著白眼用力彈她的腦門兒。


    她還想今晚抵在周郎寬厚的肩上撒嬌呢!


    所以她不能吐,不能彈這個瘋女人的腦門兒。


    “樊夫人這是怎麽了,我隻是覺得這屋裏悶,出去透透氣罷了!”玉翹淡道:“我這肚子撐得腿麻脹的很,你讓我坐下吃口茶歇會可好?”


    “不要叫我樊夫人,叫我茹意。”小婦人突得臉色鐵青,緊抓住玉翹輕晃,隻是恨聲尖叫。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戲呀?茹意?”簾外突然傳來哧哧的低笑,桃影一閃,小錦施施然走了進來。


    那叫茹意的小婦人鬆開玉翹,呆愣愣看著小錦,突然綻開笑容,親熱的上前問她:“你叫我茹意,我最喜歡你,你今可是送好吃的給我麽?”


    “誰說茹意是瘋子的?我看你最聰明,瞧這是什麽?”小錦右手提起一尾用柳條穿著的鮮魚,在茹意眼麵前晃晃:“這是條活蹦亂跳的魚,滋味好的很,你要不要嚐嚐?”


    “小錦姑娘,你就放過我家夫人吧!”那老嬤嬤顫微微跪下,鼻涕眼淚縱橫的哀求。


    “瞧這嬤嬤說的話,委實不中聽。”那小錦一挑彎葉眉,撇撇嘴唇,眸子卻緊盯著茹意,眼神如刺般紮人:“你若真瘋了,定會喜歡吃這條鮮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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