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翹將開始在自個胸前亂拱,蹬腿要吃的小娃兒,交還奶娘,看著玉歡,滿眼的驚喜,笑道:“妹夫現還吵吵的要納妾麽?”


    默了默,玉歡搖頭說:“醫女蘇婉死後,刑部也查出那藥方子的事,現讓暫時不要去太醫院,在府裏避風頭,倒是不再提納妾了。”


    她撫著還很平坦的小腹,臉上飄過一抹澀意,道:“現肚裏有了骨血,似乎瞬間,便把諸事看淡許多,他納也好,不納也好,已沒從前那般在乎。”


    這話聽著有些悲傷,玉翹暗悔自已哪壺不開提哪壺,過去撫她的肩,安慰說:“不好說這話兒,總是要他疼你和娃兒的,你都不在乎,那還有誰在乎你呢?”


    玉歡低眉垂眼,沒了言語。張氏手靠引枕,岔開話說:“楚鈺的婚事也八九不厘了。就等著媒婆子定下吉日,上門去遞帖、送繳擔紅。”


    “可是祥福食輔家的姑娘?”玉翹凝神冥想:“是音音,還是她的三姐寶琴?”


    “唉!”張氏神情複雜,歎道:“這事說起來也是冤孽。音音先認得楚鈺,是對不打不相識的冤家,糧鋪裏眾人皆覺得他二人般配,哪想他竟看中音音三姐寶琴,那姑娘是離不了藥的身子骨,莫說生養子嗣,同房估計都難成。楚鈺如今是迷了進去,十頭牛都拉不迴。老爺罵過幾次,硬是聽不進,氣得也就由他去。他倒好,親自上門提親,那梁家老爺夫人雖歡喜也難安,就提出,如若非要娶寶琴,也將音音以平妻的身份一齊娶進門。”


    玉翹蹙眉,沉吟道:“梁家老爺夫人思慮周全,隻是那音音,我在糧輔偶見過,是個相貌絕好、性子剛烈的女子,她可答應了?寶琴姑娘竟也同意?”


    “寶琴那身子骨,有一日沒一日的,總是同意的,音音竟也允了。”張氏從奶娘手中抱過吃飽困覺的娃,隻是看不夠。


    玉翹便想起那音音姑娘,臉兒圓潤,粗眉杏眼,笑起來如年畫中的福娃娃般,很是討人歡喜的模樣。卻是個愛憎分明的性子,與哥哥初識時百般的牙尖嘴利,欽慕上了,讓她去死也甘之如飴。


    女子如若少那麽點癡情,會不會就好過些?就不會把心裏的底限降了再降?活得那般沒了尊嚴?譬如梁音音,譬如玉歡,譬如秦惜月.......。


    玉翹莫名很是難過,她重活一世,是看透塵世情.愛的,斷不能將心透透的都給了那男人,或許以後的日子彼此情淡,還能全身而退,能退就好!


    門簾子一掀,碧秀端著絳漆采繪大朵牡丹長盤,內擱四隻白瓷碗及羹勺,冒著縷縷熱氣,後還跟了個人進來,是楚鈺。


    他上前與張氏作揖行禮,想逗弄下娃兒,瞧困的臉紅彤彤的,不忍擾他,隻壓低聲同張氏說些糧鋪的事,話語中盡顯老成幹練。


    哥哥如今出息了,也有了自已的主張和堅持,旁人勉強不得!玉翹不知該喜還是憂,瞧著碧秀將一碗兒湯圓擺在身旁的小幾上。看上去一團一團,潔白瑩潤的很。


    “這是方才夏侯家那位爺給的,小姐嚐嚐好不好?”碧秀笑道。


    玉翹舀了一個,欲放進嘴裏,卻先把舌尖燙了一下。


    蹙眉,人難纏,做的東西也欺負人。


    她隻得咂著舌,小心咬破皮,流出絲絲熱氣,溢出清甜的香味來。卻也不能擱太涼吃,香會淡褪,定要又燙又熱時吃,才是最好的滋味。


    正是桂花滿枝黃點瑩的時節,這夏侯寅卻是巧心思,用時令桂花花瓣作餡料,磨細的白芝麻,又裹了碎碎的胡桃仁。珍珠般的江米輾粉做皮,吃在嘴裏糯中帶硬,雜著果仁香,鼻息間縈的盡是桂花甜。


    那樣漂亮善變的男子,玉翹瞄過他拿玉骨扇子的手,指節狹長,膚白細秀氣,打理的很是幹淨,實難想卻做的一手好糕餅。


    正想著呢,隱隱聽到窗外傳來鳴炮奏樂之聲,采芙進了來,笑道:“李公子方才剛剛接旨,好生福氣,竟是雙喜臨門。中了狀元不說,皇上還賜了婚。”


    “賜了婚?哪家姑娘?”玉翹心縮了縮,跳如擂鼓。


    “小姐認得的,就是我們去相國寺時,拉著小姐說了一堆怪話的那個小姐。”采芙歪頭狠想,道:“方才奴婢記下了,是翰林院侍讀學士方常暉的長女,叫什麽方雨沐的。”


    是她!早該是意料之中的不是嗎?玉翹突然覺得房中很悶,有些喘不氣來,索性下了矮榻,要出去園子裏走走。


    昨落過雨,石子漫路兩畔青苔痕生,父親愛碧梧香桂,種植了半園,如今都長成了,秋風拂過,吹得香桂星點落,梧葉翩躚蝶,即便二門外鑼鼓暄天的鬧,這裏依舊彌漫著一絲蕭瑟。


    她尋了一處青竹椅而坐,古梨樹光禿禿的,呈凋零殘敗,想起往昔有一日,因對周振威說了狠話,又難割難舍那份情意,竟坐在這兒哭的梨花帶雨,嗚咽難忍。而今在坐這裏,竟怎麽也想不起那般苦痛的心情是何樣的。是被男人嬌寵的太厲害,所以就忘的徹底,隻等那日又受了傷,那般的苦就加倍的痛。


    不期然把方雨沐想了又想,她前世淪為秦惜月,在碎花城這樣的邊城要塞,醉生夢死在妓院紅樓裏。


    著錦衣,熏香身,住華屋,表麵風光無限,玉翹曉得,卻是連乞丐都瞧不上,總有些富賈豪紳,把她輕賤起來,是不當人般狠命折騰的,幸好遇到了周侯爺,她才從死氣沉沉中又活了迴來。


    重活再來一世,她對周侯爺執念深種,可那人,不認得她,且無情無意冷著心,視而不見。


    誰也不怪,誰也無錯。


    隻是即知不可得,她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認了命,尋個好人家,嫁個良人,過那般靜謐滿足的小日子去嗎?何必挖空心思,使著手段,到頭來,卻是讓自己日後的久遠,再不得男人懷抱,也莫想半點疼惜。


    如此一念,天已昏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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