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時,隱約聽著雞啼高亢,周振威覷著眼坐起,昨劉嫂熱心,理了間房讓他住下,窗欞上糊的紙,已薄透了些許清光來,屋簷間春鳩飛燕羽翅掃梁,唧唧嘰嘰叫個不住。≥


    他整了整衣袍,曉得起遲了些,昨夜綺夢不斷,小翹兒那膩玉晶瑩的頸兒就擱在他唇邊晃啊晃的,待他起了勁兒想狠狠咬一口時,那姑娘又臉霞未消的滑溜出他的懷抱,倚在不遠處杏梢邊,拈花輕笑。


    渾身燥熱難擋,他幹脆掀開竹簾出了內間,堂邊桌案上,洗漱的清水棉巾已妥貼的備好,水微冷,撲在火燙的臉上,卻是分外舒爽。


    此時,他隱約聽到院落裏有采芙等幾個在說話,似乎還夾雜著“小姐小心”等高高低低的唿喊聲。不由心中一凜,抹去臉上的水漬,疾步快走出了屋。


    周振威怎麽說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此時也不由驚愣住,那個養在深閨裏,一言一行皆晏京城女子讚仿的富貴嬌花,正晃蕩著纖長腿兒,坐在高高榆樹一粗枝間,在她兩側,一慵貓兒臥,一懶狗兒俯!


    他閉了閉眼,重又睜開,此景依舊在,並不是他夜夢未醒。


    沉沉地看向采芙,硬聲道:“你家小姐怎麽上去的?”


    “靠著梯子上去,又爬了一段!”采芙大概也是頭次見著自家小姐爬樹,眼裏驚恐成災。


    “她上去做甚?”周振威眯眼眺望著繁綠之間那抹人影,樹高了些,姑娘還不怕死的扭身扯枝,捊著如霜棱冰掛的榆錢串。樹下擺著一隻竹筐,隻埋了底。


    那棵粗枝在搖晃!他環肩而立,臉色有些蒼白。


    “翹姐兒想做榆錢玉米糕,便上樹采些榆錢串。”劉嬸將手中過了水的榆錢串分給眾人,笑道:“都嚐嚐,現正是榆錢最香甜的時候,味道不錯的。”


    又瞧了瞧周振威,依舊笑道:“翹姐兒幼時在這裏長了幾年,是個淘氣的,這樹她上過百十次,你莫要太過擔心。”


    周振威頜,將手裏的榆錢串揉進嘴裏,味雖甜,他卻心不在焉。


    “劉嬸嬸,采芙聽過貓會爬樹,這狗兒怎也上樹了?”采芙歎道:“此地山水養人,它成精了不成?”


    “這狗生的古怪,性子好強,我來幾次瞧幾次,隻要那貓上了樹,這狗兒怎麽著都要上去待著!”楚芸邊嚼邊插嘴過來。


    在周振威眼裏,這狗卻是要下不敢下的可憐模樣,隻在嗚嗚咽咽個不停。


    他有了主意,氣運丹田,凝神屏息,足尖點地借力,踩著樹幹蹬蹬的,就到了玉翹眼麵前,也不多說,撈起狗兒,便又迴到地上。


    那狗兒果是怕了,捏細聲吠了幾下,便夾著尾逃了去。


    他便又上了樹,直接蹲立在離玉翹不遠的樹杈上,盯著她。


    玉翹想起了他昨晚的示好,夜色朦朧倒不覺的,這青天白日之下,彼此能看得仔細,臉上就有些不自在。


    誰又能想到這麵容粗獷冷峻,舉手投足皆是豪邁氣概的漢子,也能將那些甜蜜話兒說得人心肝顫呢?


    隻是,現在這個人,說話就有些不中聽。他擰著眉,言簡意賅的說:“狗我抱下去了,你也要我抱下去嗎?當著這些人的麵?”


    “男女授受不親……!”玉翹瞠著眼,臉兒有些燒。


    “那你就自己下去!榆錢串我來摘。”周振威突然一笑,慢慢道:“楚家姑娘果然大家閨秀,名不虛傳,令尊還不曉得吧!”


    “你.......!”玉翹聽出他將“名不虛傳”四字咬音厚重,帶著幾分揶揄。


    他又提起自個那如墨硯般方正的父親,玉翹乖乖認輸,心不甘情不願的下樹去了。那貓兒也瞧著無甚熱鬧可看,“刺溜”便沒了蹤影!


    沒多大功夫,竹筐中便埋了半截,周振威因惦念著要去縣衙結案,隻把劉嬸熬的稻米粥就著幾碟兒鹹菜吃了一碗,與眾寒暄了幾句,才看著玉翹,想說些什麽卻礙著人多,便又咽了迴去,隻溫柔問道:“玉翹姑娘何時迴去?”


    “晌午十分迴去!”玉翹輕輕說,也不看他,隻用手摳著門簾兒。


    “公案在身,我去快快處理,盡早迴來陪你們迴去。”


    聽了此話,玉翹搖頭看他:“你慢慢來吧!每樁案後皆是法理人情,不可草率倦怠。這到晏京的官道玉翹走了好幾十迴,豔陽高照的,又有楚芸等幾在,到不會有事!”


    周振威聽了,便笑著點頭,又囑咐道:“要坐在輿裏,莫要因貪看風景露了麵,被旁人窺伺去!”


    “你今兒個處理完公事要迴晏京時,記得再來一趟,有東西給你!”玉翹壓低了聲,似耳語般交待。


    “周大人再不去衙門,這都要到晌午了!”一旁看熱鬧的幾人嘀嘀咕咕,聲還不小。


    瞧著姑娘不自在,周振威本想再問問,終還是斂了那戀戀之心,朝眾人抱拳迴禮,自大馬金刀跨步而去。


    玉翹這才迴身,沒好氣的瞪瞪兩宵小,邊卷管捊袖徑直朝灶房走,邊道:“蒸糕去,你倆還不來幫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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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振威來至衙門,馬知縣自愧不才,早已率眾等在門外候接。


    他麵色沉靜,言語不多,對於溜須拍馬之詞,隻稀鬆淡然應對。倒弄得馬知縣等幾甚是無趣的很。


    複又要了鎖柱殺妻縱火一案的卷宗,周振威將筆錄、口供、屍格細細審驗一遍。讓獄卒帶上鎖柱,再審錄一遍。


    幾番下來,此案已是證據確鑿,再無疏漏疑點。


    他便看向馬知縣,淡道:“此案犯已照《大和國朝律法.民事律》第三十一條規定:'諸謀殺人者,徒三年;已傷者,絞;已殺者,斬!'秋後問斬,這段時日,謹遵禮法,且莫再為難與他!”


    見眾人點頭知允,他便拿出一包銀子遞給馬知縣,囑咐道:“那曹婆子白失兒,委實可憐,幸李家女子願顧其殘年,你把這銀子交於那曹婆子,聊表本官心意!”


    那馬知縣應諾的接了,又聊了幾句,各自散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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