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安迴來之後對他很冷漠,非常冷漠,甚至感覺像是在對一個陌生人。


    程安勳看了一眼眾人,嘴角浮出了一絲古怪的笑,突然不知道從哪兒抽出一疊照片來,扔在了宮歐麵前的桌子上:“你們都以為宮歐很苦,他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可是這兩年,我妹妹過著什麽樣的日子你們知道嗎?”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男人的情緒顯而易見的有些失控。


    倒是一旁的程安安突然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角,他這才平複下來,眸子輕輕闔上,複又睜開,清清淡淡的眸子裏像是沒了方才的情緒,而再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分明比方才小了很多:“宮歐,我程安勳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讓我妹妹認識了你。”


    宮歐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伸手拿起了那些照片,那些照片是程安勳在法國拍的,有的他帶了迴來,有的沒有,他曾經想,用程安勳的死報複宮歐。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這兩年妹妹沒有走出來一天。


    而隻一眼,宮歐就感覺萬箭穿心。


    他就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從四麵八方擠來的海水將他整個人拉進了萬丈深淵裏,他唿吸不得,每唿吸一下都是疼。


    曾想過她在法國的情景,可是卻沒有人告訴他,他的程安安會這樣。


    不得不說,程安勳是一個很會拿捏人情緒的人,他沒有多說一個字,可是這些照片,卻徹徹底底的擊垮了他的情緒。


    男人的眸色開始發紅,漂亮的眼珠子又像昨夜一般染出了那些紅色,隻不過昨天是瘋狂,而今天是悲痛,刀子割入肉的悲痛。


    程安安依舊坐在那裏,動也不動,她能聞到哥哥身上好聞的薄荷香,有點兒淡,有點兒涼,卻透著一股子爽朗,讓她沸騰的心湖慢慢平靜,慢慢的靜下來。


    她知道,她不能失態。


    那些隻是過去,那些隻是曾經,那些再也奈何不了她的曾經。


    程安勳挑起長眉,跟程安安如出一轍的鳳眸望著宮歐,笑,卻是嘲:“這是小寶這兩年在法國的時候拍的照片,你如果覺得不夠,我這裏還有很多,你可以慢慢看。”


    封亦和秦西城看著二哥大變的臉色,想伸過頭去看那些照片到底刻了些什麽,可是男人死死的拽在手裏,一張一張的接著看。


    每看一眼,仿佛都有淚滴砸落。


    每看一眼,都仿佛自己一層一層的往地獄裏落。


    配合著他看照片,程安勳的聲音響起來,別樣的煽情,卻直紮心窩:“你手中的這張照片是程安安剛剛生產後拍下的,她知道孩子沒了時,問我為什麽她還活著,為什麽死的人不是她,那天下著雨,她身子本來還很虛弱,可是她卻衝進了大雨裏去找孩子。”


    其實不用他說,宮歐也能想到當時的情景,照片上的程安安瘦得像是風就能吹走一樣,那慘白的臉色,無一不顯示著她狀態有多麽糟糕。


    而那時,他在做什麽……


    宮歐閉了閉眼睛,伸手取過了第二張照片,照片是在法國拍的,風景很美,可是程安安坐在那裏,閉著眼睛,不知道在說什麽,而她懷裏卻有一個娃娃。


    女人的五官明媚耀眼,可是她的姿態卻溫軟漫漫,那是一個媽媽的姿態,她是在跟孩子說話嗎?可是那個明明隻是一個洋娃娃。


    她明顯的柔和,仿佛真的把那個孩子當成自己的了。


    看著宮歐眼底閃過的痛苦之色,程安勳繼續開口說道,一字一頓不帶任何感情:“小寶生產之後又出了車禍,雖然張岩護住了她,可是她還是受了傷,更重要的是,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孩子沒死,抱著一個洋娃娃,對著它唱兒歌,哄著她跟她一起睡覺。”


    “還有這一張,當時小寶的精神清醒了一些跑了出去,程吾心發現她失蹤之後,瘋了一樣在法國找她,她在法國半年的時間,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可是吾心找到她的時候,她卻在一家教堂裏,跪在上帝麵前祈求。”程安勳想起當時的情景有些不忍,他這個妹妹打小就任性,他從小就沒有見過她跟誰低頭,可是那一次,她卻跪在上帝的麵前祈求。


    “她說,若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求神把她的孩子還給她,她願意用一生壽命,換迴那個孩子。”那張照片上,程安安額頭上血跡斑斑。


    當時她心底是何等的絕望,才訴盡了當時的滄桑,可,神明最終沒有憐憫她。


    大廳裏靜悄悄的,隱隱約約可以聽見男人緊急的唿吸聲,隨即又靜了下來,男人的拳頭用力握緊,像是怕一鬆開,就克製不住自己要殺了他自己:“這一張照片拍在她離開c國一年半之後,當時她的情況已經好轉了很多,她明明病得很嚴重,卻告訴我說沒關係,哥,小寶活得很好,可是我不在的時候,她不知道哭濕了多少枕頭。”


    說到這裏,程安勳突然停頓了下來,內心裏的波動無法言說,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可是這一段過往,卻是他最不願意想起的過往。


    她的妹妹為了一個男人發瘋,發狂,最後差點橫屍街頭,從那一刻,他就發誓要做一個好哥哥。


    他要保護好自己的妹妹,再也不讓任何人欺負。


    很多次他都在想,若是他當年沒有在海城出事,他的妹妹是不是不會經曆這些疼痛?


    他怎麽可能不恨宮歐,怎能不恨呢?


    “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還有一次,她差點橫死街頭,你知道,我看到那一幕有多麽擔驚受怕嗎?”說到這裏的時候,他身子控製不住的發抖,而身後,一雙手適時的握住了他的大掌,她笑著跟他說:“哥,都過去了。”


    她的眼睛又亮亮的,像是點了一絲星光,璀璨迷人,程安勳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這樣的神色,他感覺喉嚨裏又像是灑了一把鹽,疼得很:“哥知道。”


    都過去了。


    那些不好的過去都過去了,程安勳揉了揉她的頭發,女孩子笑容乖巧,那一瞬間,她目光澄靜的仿佛一片湖,不帶任何雜質。


    仿佛哥哥說的是別人的故事,而她不過是一個聽眾而已。


    無關緊要,並不放在心上。


    看到這一幕,封亦和秦西城也都沉默了,這一刻他們總算理解,為什麽陸朝衍會如此反對,可是又想到程安勳之前的那一通電話。


    一時之間,他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大概是天底下的哥哥沒有一個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幸福的。


    尤其是程安勳,更是如此。


    宮歐簡直不敢想象程安安過著什麽樣的日子,他渾身控製不住的顫抖,他一直以為什麽都可以補償,他願意用下半生好好補償她,不讓她再受一次委屈。


    可是他卻錯了,有些傷害無論花費多少時間都無法消除,比如程安安受過傷,一想到她有可能慘死在法國的街頭,他就控製不住的全身顫抖。


    宮歐,她出事的時候你在哪裏,她出事的時候,你有沒有陪在他身邊。


    答案是否定的。


    他一生不負國家,不負人民,卻獨獨負了她,他親手將她打入地獄,他親手斬斷他跟她之間的情緣,若是早知當初,他哪怕是死也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而這一次,他徹徹底底的嚐到了絕望。


    眼淚從眼眶裏掉出來,滑到嘴裏,又鹹又澀。


    可是他的心卻仿佛被兩道力道拉扯著,疼得他全身發顫,他咬緊牙齒,將那些眼淚逼迴去,一點一點的逼迴去,包括所有的疼痛和不忍。


    他一抬頭,正對上時初淡然無波的眼睛,忍不住沙啞的喊了句:“小安。”


    程安安望著那雙眼睛,大概是他的眼睛一直沒有好的緣故,這會兒白靜如洗的眼珠上又絞上了一層一層的血色,那麽多血一下子從眼球上衝出來,有些嚇人。


    而那雙眼睛裏裹著的情緒,一瞬不瞬的落在程安安驚為天人的五官上,她的皮膚細白如雪,像是飄浮著淡淡的櫻花顏色,美的惑人。


    空氣裏安靜的像是被擠去了所有的氧氣一般,讓人都覺得唿吸困難,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在程安勳拿出那些照片之後,大家反倒突然都詞窮了。


    那些照片就像是一個魔咒一般定格了所有人,沒人再說話,而一時之間,看情況也沒有人開口打破這個僵局。


    緊繃的氣氛中,突然一道懶洋洋的音調響了起來,正是程安安,她目光平靜的落在宮歐臉上,眉眼依舊無波無動,似乎預料到他會說什麽時,她突然說了一句:“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了,我已經聽膩了。”她抬了抬手,製止了宮歐一肚子的話。


    “而且你沒有對不起我,一切隻是我自作自受罷了。”


    這些話比她說她恨他更讓人難以接受,宮歐的眼睛一下子睜到了極致,帶著一點兒微茫的斑斕,勾出一點兒顏色:“我知道事到如今我說什麽都沒有用,隻是小安,無論當年發生過什麽,我都不會再放手,我會用餘生好好待你。”


    程安安不置一詞,也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宮歐,你還是先看看醫生吧。”她指了指在一旁的待命的醫生,又看著他那雙緋紅如血的眼睛,說真的,這個男人的眼睛還是黑色比較好看一點兒。


    醫生沒說話,倒是封亦和秦西城緊張的看著這個男人,生怕他拒絕了醫生,空氣裏像是裹了一道粘稠的氣氛,他們看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眼底突然浮出一點兒悲慟:“如果我去看醫生,你是不是就會留下來?”


    這話,他問得小心翼翼。


    程安安的眸色微微一晃,緊接著那漂亮的眸色裏勾出了一絲笑意:“你在跟我講條件嗎?”


    他搖了搖頭,苦笑:“事到如今,我知道我說什麽你都不會聽,可我還是那句話,如果能讓你迴來,我這雙眼睛哪怕沒了,又如何?”


    程安安親自叫了醫生過來給宮歐處理眼傷,而且態度擺的很明確,如果宮歐不處理傷口,她現在就帶著團團圓圓就走。


    僵持半天,宮歐最終答應讓醫生幫他看眼睛,但是條件要程安安作陪。


    封亦和秦西城緊張兮兮的望著她,似乎在等她一個決定,程安安微微蹙了蹙眉,她自然知道哥哥這次來是帶她迴法國的。


    但是宮歐如果真的固執已見,她怕哥哥跟他再起什麽衝突,說真的,她並不願意看到這一幕,事到如今,她隻想讓身邊的人都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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