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夫子曾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但,有親自遠方來,荏苒哀矣。

    “晚上吃什麽?有火鍋嗎?我想吃鴛鴦鍋,甜點嘛,就焦糖布丁,睡前我想和卡布奇諾,奶精糖精適量, 被子我要天鵝絨的,不然我睡不著,還有……你在聽嗎?”荏雪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荏苒腦袋一點一點,快磕到桌子上去了。

    她是今天來搬家的,因為師父大人決定讓她入住,並且十分之歡迎的,沒有餘地的,讓她搬過去。

    但一迴到這裏,門口的花壇上就蹲著荏雪和她厚重的行李箱,這位大小姐效仿她倔強的妹妹,很成功地離家出走了。

    “東西都收拾好了,阿苒,肖小姐,你們聊好了嗎?”幫荏苒把行李搬上車,迴來時就看到他的徒弟趴在桌上,而他的……小姨子,在滔滔不絕。

    荏苒爬起來,撫額,問她:“你……過來幹嘛的?”

    荏雪不以為然地迴答:“媽想把我嫁給一個做房地產的,我見都沒見過,說不通,就出來啦。”

    “那你為什麽來我這兒?”荏苒太陽穴跳動。

    “因為那個人本來是介紹給你的。”荏雪的語氣好似天經地義。

    任輕在荏苒爆發前道:“既然如此,肖小姐就安心住下的好,我想阿苒會很歡迎的。”

    荏雪眨了眨眼,“你們是要同居嗎?”

    荏苒瀕臨暴走邊緣,任輕從她手裏將鑰匙奪走,遞給荏雪:“這是肖老的房子,作為孫女,肖小姐絕對有資格入住。”

    “那好吧,我等著你和苒苒的喜酒。”荏雪拿了鑰匙就拖行李進屋,荏苒被任輕輕而易舉地拉走,絕塵而去。

    荏雪當年的大小姐脾氣不減,

    她離開肖家的保護出來接觸這大千世界,或許是一個曆練的好機會,畢竟像荏苒遇到任輕這種機遇,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

    “為什麽幫著她?”荏苒氣憤未平。

    任輕悠哉地開著車,笑答:“她是你的姐姐,不是麽?”

    “但她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荏苒倔強地看窗外的綠樹成蔭。

    “阿苒,血緣,不是你能決定的。”任輕歎息一般告訴她。

    五年沒有迴肖家,除了爺爺和荏墨還聯係過幾次,她幾乎忘記了,那個有著血緣的家。

    任澤帶著艾莉亞去了海南,沙灘美女,便宜了任澤。

    荏苒比較懶,哪兒都不去,在家閑著,時不時做點稀奇古怪的甜點,等任輕迴來吃。而任輕,也遲遲不提讓她工作的事情,好吧,有個這麽有錢的男朋友,她著實可以懶到天荒地老。

    隻是荏苒總覺得沒事幹的自己就像一個廢人,她正值大好年華,為什麽就變成遊手好閑的無業青年了?雖然任輕一直美其名曰“帶薪休假”,可她就算是周假月假年假婚假產假一起請,也不用這麽個帶薪休假法啊!

    百無聊賴的荏苒在無止境休假的第二周,就拖著個行李出門了,被正好休息一天的任輕拉在了玄關。

    “非去不可嗎?”任輕從背後抱住她。

    荏苒堅定:“非去不可。”

    “唉,為師一個人很寂寞。”任輕開始各種坑蒙拐騙。自從他們確立了某種關係,一直溫文爾雅談笑風生的師父大人就變成了斯文敗類衣冠禽獸潑皮無賴,荏苒一抽再抽,總覺得愛情觀顛來倒去幾遍,已對他的手段麻木。

    “師父,我隻是去羌鎮一個月,不是一年。”養母來了電話,養父摔了腿,她照顧不來四歲不到的脈脈,所以她才去幫忙。

    任輕頗為不舍:“你可以把他接過來。”

    “那多麻煩。”荏苒企圖掙脫任輕的懷抱,但,那是徒勞。

    “那小子才是個麻煩。”師父大人完全忘了自己以前還覺得那是個可愛的孩子。

    火車不等人,任輕一拖再拖,終於妥協,送荏苒去了火車站,上火車的時候,荏苒沒有迴頭,這次,她是不想看到他的眼神,讓她難舍難分。

    羌鎮依舊脈河水清,微風拂麵,舒適萬分。

    荏苒先去看了趟養父,送了補品問了傷勢,踩空樓梯骨折,家裏的經濟來源斷了,養母一下子蒼老了很多。

    或許是幾年不見,荏苒看著他們衰老許多的容顏,心裏有些空蕩蕩的。

    養母將已經能跑能跳且能說會唱的脈脈領到荏苒麵前,小小的孩子,烏黑的眼,微微泛藍的眼白,上揚的唇角,白嫩嫩的,他是個皮相很好的孩子。

    他跟著荏苒迴家,荏苒燒飯做菜,他跟在她身邊,不吵不鬧,倒也乖巧。

    “知道我是誰嗎?”荏苒吃飯的時候這麽問他。

    脈脈捧著小碗,點頭:“姐姐。”其實他們年齡差了很多,荏苒笑著給他夾肉吃。

    羌鎮的晚飯時間偏早,吃完飯天邊的紅霞還未褪去,紫紅的天空飄著被染色的雲朵。

    脈脈和幾個孩子你追我趕,荏苒再一旁靜靜看著,脈脈偶爾會往她站的方向看一眼,確認她在,然後繼續玩。

    當夜幕降臨,荏苒挪動了下步子,脈脈屁顛顛跑過來,抱她的大腿,生怕荏苒丟下他跑了似的。

    荏苒幹脆抱起脈脈,問他:“怕什麽呢?”

    脈脈糯糯地迴答:“媽媽說,要跟著姐姐,聽姐姐的話。”

    “真是個乖孩子。”荏苒欣慰地摸摸他的腦袋。

    脈脈吧唧一口親在荏苒臉上,咯咯地笑:“姐姐好看,喜歡姐姐。”這笑容與他嬰兒時期沒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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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小子牙沒長全就親好看姑娘了,長大後還了得?莫名想到某個登徒子,她黑了臉,道:“以後不能隨便親好看的女孩子,知道嗎?”

    “為什麽?”牙沒長全的孩子不懂。

    “因為……”荏苒想了下,“……因為好看的女孩子臉皮薄,親了臉會破的,就不好看了。”原諒她詞窮且不知道怎麽哄小孩子。

    脈脈似懂非懂地點頭,接著肉嘟嘟的小手摸摸荏苒的臉,奇怪:“為什麽姐姐的臉沒有破?”

    “因為我還沒那麽好看,所以我的臉皮厚。”荏苒一本正經道。

    “哦。”很成功的,脈脈被糊弄過去了,且這個錯得離譜的認知,延續到了很久很久以後。

    沒有絲毫罪惡感的荏苒抱著脈脈迴去,教他背注音版的唐詩三百首,陪他看幼稚的動畫片,給他講睡前故事,等他睡著了,荏苒已困得差不多。

    迴到自己房間,打開手機,滿滿一屏幕的未接來電,她有把手機調成靜音的習慣。

    打迴去,那邊很快接起,聲音卻很低沉:“怎麽這麽晚還不睡?”像剛睡下。

    “脈脈是個活力充的孩子。”一句話詮釋了全部。

    那邊好像笑了下,“有沒有當母親的感覺?”

    荏苒撇嘴,道:“以後哄孩子的活兒……”

    “我來。”任輕搶了話,“除了生孩子,其他的,我來。”

    不是訊問,沒有“好嗎”之類的話,很直接的,他將照顧孩子的事情,都攬了過去。

    任輕知道生孩子有多痛苦,母親,是世上最不容易的女性。

    荏苒停頓了會兒,嘿嘿笑著說:“我想,喂奶這件事你還是不能勝任的。”

    那邊是沉默,仿佛在思考什麽,荏苒差點就睡過去了,他才開口:“晚安。”

    荏苒揉著快合上的眼,道了晚安,掛了電話便沉沉睡去。

    孩子一般都晚睡早起,荏苒迷迷糊糊的,就感覺到有人在搖晃她的手臂。

    睜開眼,是一張稚嫩可愛的臉,“嘿,起床啦。”他露出白白的牙,笑得開心。

    “早。”她坐起來,摸他的腦袋。貓兒一樣的孩子溫順地抱抱她,蹦跳了出去。

    羌鎮的清晨,空氣清新,鳥語花香。

    荏苒將脈脈喂飽,送他上學,鎮上的幼兒園翻修,請了城裏的老師,據說教學質量不錯。

    脈脈去了學校,荏苒迴家燉了雞湯,送去給養父,卻沒有久留。

    迴去的路上,她遇上了背著書包的六小叔子,高中校服,洗白的褲子,陳舊的鞋,眉目不再稚氣的臉,他已長大,不再是那個調皮搗蛋的孩子。

    “苒妹子,你咋迴來了?”他略微驚訝。

    “爸爸摔了腿,我迴來幫著帶脈脈。”荏苒簡略地迴答。

    今天是上學的日子,他卻在街上徘徊,荏苒還未來得及問怎麽不去學校,人群裏就傳來響亮的謾罵聲,荏苒認得,是六小叔子的媽。

    “娘喲,都追到這兒了。”六小叔子額頭冒汗。二話不說拉著荏苒就撒丫子跑路,若不是荏苒,其他人恐怕會被他拖著跑。

    六小叔子已經比荏苒高了一個半頭,雖然還是很瘦,

    但力道十足,荏苒的手腕都被他抓麻了。

    “小叔子,六小叔子!”荏苒喊了幾聲,六小叔子都沒理她,自顧自跑著。

    待停下,兩人氣喘籲籲撐著牆,荏苒問:“為、為什麽逃學?”

    六小叔子的書包早就甩沒影了,手扇著風,嬉皮笑臉道:“上學多不好玩啊,還不如玩玩水,逮逮螞蚱蛐蛐兒,美哉矣。”

    “美你個頭!”荏苒戳他的腦袋,“小小年紀不念書,你以後拿什麽養活你爹媽?家裏就你一個孩子,你是他們全部的希望!”

    六小叔子躲不過,隻能被戳得腦門痛,捂著腦袋道:“我不像苒妹子你那麽聰明,也沒有任老師那樣的好老師,學校的同學都嫌我像根竹竿子,都說我沒用,我隻會遊泳,學習不好人際關係也不好,老師總說我拖班級後腿,我幹脆就不上學了,看他們怎麽說我。”

    荏苒歎氣,搖頭:“你這樣拖累的人更多,想想你媽媽,她一把年紀了還要替你擔心,追了你那麽些路,你爸還在幫人扛貨搬磚蓋房子,你怎忍心辜負他們?”

    六小叔子右腳在地上畫圈圈,不說話。

    荏苒踮腳拍拍他的腦袋,說:“我們的六小叔子長大了呀,我都夠不著你頭頂了呢,以前誰說要當男子漢的?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麽。”

    六小叔子支支吾吾半天,話沒說出來,肚子先叫了,他摸摸肚子,道:“咱們去虎子家吃了麵再走唄。”於是,他們折迴去吃麵。

    除了六小叔子,大猴虎子阿祝都去城裏念了大學,隻剩他一個,難怪他孤孤單單的。

    荏苒押著六小叔子去高中,鎮上隻有一所高中,環境還算過得去,裏麵吵吵鬧鬧的,荏苒曾是這裏的學生。

    “苒妹子,陪我進去嘛。”六小叔子扯扯她的袖子。

    都這麽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荏苒無奈地跟他進去。

    辦公室裏,老師的臉色很難看,使勁數落著六小叔子的不是,六小叔子一個勁兒道歉,荏苒在門外聽著。

    寫了檢討書,六小叔子出來,灰溜溜地去班級。現在是課間,人來人往的走廊,沒人注意他們。

    可一迴到班級,六小叔子就遭到了嘲笑。幾個男生起哄,說他逃學失敗又一無是處這類冷嘲熱諷的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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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荏苒聽不下去,過去掀桌,瞪著起頭的男生,道:“你憑什麽說他一無是處?你自己又有幾斤幾兩?”

    “說不過就帶女人來,哼,不知道學校不給人隨便進的啊!”男生不服。

    荏苒冷哼,說道:“你需要為你的言行負責。”

    男生樂嗬嗬地說:“負什麽責?這裏還沒人讓我負過責的呢,小妞,你來告訴我什麽叫負責?”他的爪子去摸荏苒的臉,隻怪她穿著打扮再加上長得嫩,二十一歲像十八歲左右,但怎麽也不是一張任人調戲的臉吧。

    手指頭還沒碰到,這隻鹹豬手就被打飛,隨即鹹豬手的主人也被一腳踹翻。

    桌子碰撞發出噪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這邊。

    “沒有人可以欺負苒妹子。”六小叔子的腳收迴,將荏苒護到了身後,爆出一句:“畜牲。”

    這話是重了別扭了點,可荏苒很欣慰,小時候總躲在大家身後的六小叔子,長大了。

    “你要來打嗎?!”那男生脫了上衣,擺出姿勢。

    六小叔子狡黠一笑:“不,我們換個比法。”

    “比什麽?”

    “遊泳。”

    “……好。”

    這周六,他們遊脈河,從學校門口到鎮口,這段距離雖不遠,卻是水流最湍急的一段。

    脈脈被荏苒抱著,在終點等六小叔子的到來。

    六小叔子先學會遊泳再學走路的,他是個天生的遊泳健將。

    七歲那年他用一天時間遊完脈河,途中嗆過水抽過筋;八歲是半天,累了在水上浮了會兒,差點被人當成浮屍;九歲,一條脈河已被他遊到來去自如;十歲,暢通無阻,後來,就是家常便飯。

    現在和六小叔子遊成平手的,羌鎮上沒幾個,他是水的孩子,遊泳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脈脈在水邊光著腳丫劃水,荏苒坐在他身邊,這孩子對什麽都好奇,水邊的水草都被他拔了大半,堆在岸上濕濕嗒嗒的。

    正午的陽光照得水麵都是金色的波光,等他們到來的還有幾個湊熱鬧的同學,不少成人也在圍觀。

    脈脈等得煩了,挪了挪屁股,還不見人來,又挪了挪。

    當水麵蕩過來漣漪,兩個黑黑的腦袋撥開水麵而來。

    “他們來了!”有人驚唿。

    荏苒抬頭看去,兩個黑點,挨得很近也很緊。

    “嘩啦”荏苒身旁濺起很大的水花,原來在蹬水的脈脈不見蹤影。

    “脈脈!”荏苒大叫一聲跳下水,心中的恐懼籠罩全身,身子感覺到的水溫都是冰涼的。

    漆黑的水中,她摸了半天,沒有找到脈脈,驚恐萬分時,她的腰被人抱住,拉出了水麵。

    “苒妹子,沒事吧。”六小叔子賊溜溜的眼珠子盯著她看。

    “脈脈呢?!”她焦急地想去水下摸索。

    “姐姐!”脈脈的小手勾住她的小手指,滑溜溜的,隔著水,讓她覺得溫暖。

    六小叔子一手抱著荏苒一手托著脈脈,肩上磕著一個腦袋,是他的對手,卻昏了過去。

    幾個人七手八腳把荏苒脈脈拉上岸,六小叔子把背上的人拖上去,啪啪幾巴掌,男生幾口水噴出來,猛烈咳嗽起來。

    一個同學問他怎麽迴事,六小叔子抹了把臉,指著地上咳嗽的人說:“沒用的東西,半路累趴了,好家夥,沉下去害我找了半天。”被指著說沒用的人隻是看了六小叔子一眼,狼狽地逃離。

    荏苒抱著脈脈,兩人都濕漉漉的,六小叔子將貼著皮膚的上衣扯下,擰水,荏苒看著這個少年,他不是那個營養不良骨瘦如柴的孩子了,他有些強健的骨骼,結實的腹肌,沒有一絲贅肉的身體,平時都掩藏在薄薄的衣服之下。

    “苒妹子,迴家換衣服吧。”六小叔子兀自抱了脈脈,對她笑笑。

    荏苒恍惚了下,兒時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飛躍,明明年紀比她小,還執意叫她“苒妹子”,明明膽小怕事,還總是裝成滿不在乎,明明那麽厲害,卻總是一笑而過,這就是六小叔子,一個活寶,一個少年。

    “六小叔子。”她出聲。

    “嗯?”

    “你遊得真好。”

    “沒啥沒啥。”他紅了臉,傻兮兮地撓頭笑。

    “教脈脈遊泳吧。”

    “啊?”

    “他很喜歡水,像你小時候。”

    “嘿嘿,我可是羌鎮遊泳第一的,放心,脈脈跟我學,以後肯定是好手!”六小叔子拍著胸脯保證。

    脈脈在他懷裏,扒拉著一根水草笑得天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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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決定把生物鍾調迴來,晚上碼字決定了第二天隻能吃兩頓哇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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