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林旭也無可奈何,對低頭不語的兩個兒子說道:


    “嗯,你們兄弟倆可有話說?”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不必再拘泥於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繁瑣,更不必為五鬥米折腰,頤養氣質的林旭,心性日趨接近於標準的神祇模板,在舉手投足之間自有凜然不容侵犯的威儀。與此同時,他身為人類的情感也越來越少浮現,唯有此刻對著兩個兒子,貌似無情的林旭依然表現出了一位父親應有的慈愛之心。


    林離跟林合沉默了一會,兩兄弟似乎是在暗中傳音商量著什麽,稍後祂們齊聲說道:


    “我們兄弟會時常迴來探望父母們的。”


    聞聲,林旭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讚許說道:


    “嗯,甚好,待會為父替你們行冠禮,下去準備一下吧!”


    在華夏傳統文化當中,一名男子隻有在行了冠禮之後,這樣才算具備獨立的社會地位,成為一名被社會認可的成年人。


    曆經多次異族入侵,尤其是剃發易服的滿清時代,地球上的那個國度早已忘卻了冠禮是什麽概念,反倒是被鄙夷的日本保留著成人禮,可算是華夏禮儀的孑遺。


    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男子需要在二十歲行冠禮,這代表著他能夠負擔一名成年男性的社會職責。同理,假如要出仕擔任重要職務,抑或是繼承爵位,那也必須是在男子行了冠禮以後,在此之前,被社會認定為不足以承擔履行成年人的義務。


    仍然是在地球世界的曆史中,一些帝王駕崩之時,留下的繼承人年齡太小,甚至是連奶都沒斷的小孩也被扶上了龍椅。這些幼帝們一日不行冠禮,他們就一天無法正式繼承皇帝大統。於是乎,向來善於變通規則的公卿大臣們想出了辦法,在小皇帝的登基典禮之前附帶舉行冠禮,這種行為通常叫作事急從權。


    如法炮製的林旭緩步走上封神台,在他的身後,兩個兒子皆已換好了冕服。在向林旭行禮後,祂們靜靜等待著完成加冠的程序。


    一番冗長的說辭之後,林旭分別替兩個兒子戴上了新的冠冕,算是完成了無趣的加冠典禮,其後他取出了兩柄長劍。所謂的冠帶佩劍,在行冠禮的同時賜予佩劍也是符合禮法的行為。這兩把劍這是林旭從虎妖霍山君手中得來的定秦劍,單以寶劍本身的質地優劣而論,不僅勝過了林旭自己所用的七星劍,比起呂洞賓所贈的山寨雌雄一對劍也要優勝許多,現在拿來分賜兩個兒子也算是恰如其分。


    林離跟林合跪倒在林旭麵前叩頭,接著又給觀禮的靜姝和孟嫣然叩頭,說道:


    “父親,請您多多保重。母親,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兒行千裏母擔憂!依依不舍地把孩子們送到封神台下,兩兄弟再次大禮叩拜,說道:


    “孩兒們這便上路了,父親、母親,請留步。”


    這時,林旭麵色如常地點頭說道:


    “嗯,你們好自為之!”


    目送著兩個兒子遁光遠去,泣不成聲的孟嫣然忍不住向林旭抱怨,抽泣說道:


    “夫君,為何要讓祂們這般小小年紀便遠走他鄉?”


    聞聽此言,林旭露出了一絲苦澀笑容,幽幽地說道:


    “唉,那些窮兇極惡的域外神祇會因為祂們年紀小而手下留情嗎?”


    相對理性更強的靜姝柔聲勸慰著同病相憐的孟嫣然,不無怨懟地瞥了林旭一眼,而後攙扶著孟嫣然走進了山神廟,不再理會旁邊的林旭。


    在這一刻,名副其實變成孤家寡人的林旭,轉頭凝視著兩個兒子向西南方向遠去的遁光。許久之後,他禁不住幽幽長歎一聲,在夕陽映照之下,林旭的身影顯得形隻影單。


    ................................................................


    “啟奏陛下,我軍已收複安西都護府最西邊的碎葉城,前秦舊疆盡複。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司徒雅作為武官之首,這種報捷的消息其實用不著他親自來匯報,不過作為一個具有深遠影響的曆史事件,旁人也爭不過一心想要青史留名的司徒雅,這項光榮的報喜鳥工作也被他從苗仁輔和白正宗等人手上生生搶了過來。


    已經從小道消息中提前知悉內情,公卿大臣們此時齊聲說道:


    “臣等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國朝軍威浩蕩,戎狄望風遁逃,皆賴陛下天威浩蕩。”


    聽著下麵跟唱大戲般整齊劃一的喝彩聲,陳涼苦笑著搖了搖頭,沉默片刻,他眯起眼睛試探著說道:


    “朕聞上古帝王有封禪之禮,前秦祖龍亦曾封禪泰山,方今天下已定,前朝舊疆盡複。此番,朕欲親往封禪五嶽,卿等以為如何?”


    陳涼的話音剛落,榮膺三公之貴,身為禦史大夫的寧采臣第一個出班,他衝著陳涼躬身施禮說道:


    “微臣啟奏陛下,鬥膽懇請三思而行。天下初定,黎民久經戰亂,九州飽受烽煙兵禍之苦,死者肝腦塗地,白骨積於道左者不知凡幾,生者失卻田舍,衣食無著流離失所者數以百萬計。而今,九州民眾元氣尚未恢複,此時若行封禪之禮,隻恐開銷甚大,既非空乏之府庫所堪承載,亦非天下萬民之福祉。是以,臣祈請陛下上體天心下度民情,收迴成命。”


    聞聽此言,陳涼的臉色開始晴轉陰,欲要發作之時,他強自壓抑下去滿心的不快。陳涼到底是來自草根階層,民生疾苦他是知道的,無論什麽理由民生也不能不顧,他點頭說道:


    “禦史大夫所言在理,那朕縮減封禪規格,隻封一處如何?”


    盡管內心懷有強烈的文人士大夫使命感,寧采臣終究不是那種為博得一己清名,可以拋卻一切的名利狂人。既然聽到陳涼用這種商量的低調口吻,他的調門也隨之降低下來,謙恭地說道:


    “微臣愚魯,未知陛下欲以何禮,封禪哪一座名山?”


    大漢帝國的財政狀況如何,陳涼這個當家人豈會心中無數?他一早就籌劃好了以退為進之策,此時顯得胸有成竹,微微一笑說道:


    “朕欲輕騎簡從而行,率臣僚百名,護衛軍士兩千,封禪於南嶽霍山,未知此事可行否?”


    所謂國之大事,唯祀與戎。帝王封禪五嶽曆來都是一樁牽連甚廣的大事件,照說動員數以萬計的人馬隨行伺候,那也隻是題中應有之義。不消說,在沿途經行的各地州府郡縣,地方官吏皆需淨水潑街黃土墊道,還得率領著本地鄉民沿途叩拜接駕,在這一路上折騰得勞民傷財那是自不待言。誠如陳涼所說,假如隻用兩千來號人隨行,對於帝王至尊行封禪大典,的確稱得上是輕騎簡從,甚至已經顯出幾分寒酸味道。


    聞聲,寧采臣仔細計算一下得失利弊,躬身說道:


    “臣願陛下體恤生民疾苦。”


    聽了這話,陳涼笑了起來,寧采臣的意思是說朝廷的錢糧不寬裕,您當皇帝的也得悠著點折騰,千萬別把錢花冒了。


    這時候,一臉嚴肅表情的陳涼端坐龍椅之上,目光掃視下方的三公九卿文武大臣,說道:


    “卿等可還有異議?若是沒有,那朕便定下此事了。”


    大佬們動一動嘴,底下人跑斷腿。或者說打從人類社會分出階級的那一天開始,這一套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規矩就從未更新過版本數據。


    大漢開國之君陳涼決定封禪南嶽霍山,消息一出,牽一發而動全身哪!為了滿足他一個人的願望,整個大漢朝廷開始飛速運轉起來。第一步程序是通告沿途的各處地方官府,著手修繕道路和館驛,在霍山當地還要興建行宮和配套的附屬祭祀建築。


    陳涼雖已承諾盡量縮減開支省儉用度,縮減了隨行人員編製,很多必須的費用仍然無法省卻,這一點即使寧采臣這麽耿直的大臣也無話可說。要知道,在傳統皇權社會當中,皇帝的言行舉止不僅是代表他個人的威儀,而是整個國家的體麵所在,現在陳涼是作為國家的法人代表去跟神祇們打交道,即使他願意吃糠咽菜,大臣們多少也得照顧到國家的臉麵哪!


    除了個別蹩腳的演技派皇帝會穿著打補丁的龍袍,向百姓顯示自己節儉,實則內裏貪鄙無度之外,從來沒聽說哪位皇帝靠省吃儉用來替國家減輕負擔的。


    常言道: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其實也用不著上位者做作地與民同甘共苦,相對於一門心思帶領大家憶苦思甜的領導者,多數看重實務的人還是願意跟隨一位自己吃肉,還能分給大夥喝口湯的偉大領袖。


    對於經營國家這一碼事來說,個人品行的好壞如何,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問題。


    像是那位著名的千古一帝唐太宗李世民,他為了皇帝寶座,可說是弑兄殺弟逼父退位,連帶著還把什麽自家的親嫂子和親弟媳什麽的都弄進後宮裏,沒事玩一玩畫麵一黑的禁忌遊戲,這一碼事擱在後世足以拍出一百集以上的未亡人係列連續劇,真乃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典範大作啊!李二同學這檔子破事幹得比隋煬帝還來得誇張,單從個人品德來說,李世民比楊廣更下作。然而,後人的評價如何呢?楊二和李二這兩位皇帝,分別成了中國曆史上一代昏君和一代明君的標準代言人,差別就在於他們是否經營好了國家。


    一言以蔽之,為公者無私德。皇帝在私下幹過些什麽,老百姓除非是覺得無聊的時候拿出來當八卦解讀一下,平常時候甚至都懶得仔細研究這些內幕消息是否準確。


    天下間沒人比老百姓更看重現實利益的了,凡是能讓他們吃飽穿暖,小日子過得舒坦的,那就是明君聖主堯舜重生,務必要歌功頌德。反之,禍害得大夥挨凍受餓朝不保夕的,甭問,那是獨夫民賊死不足惜,屬於應該拖出去槍斃五分鍾的禍害。但凡碰見這種混蛋領導,即便手裏連把菜刀都沒有,大夥揭竿斬木也要幹挺他丫的。


    那些在人前總是一副道貌岸然模樣的領導者,關起門來幹點什麽腰部以下,變成文字版發出來滿屏幕都是小**的勾當,老百姓才沒那個閑心去管呢!


    045  坑爹


    “托陛下鴻福,諸事操辦順遂,如無意外,月初當可啟程。”


    為了籌備封禪大殿,奔走忙碌數月,麵容稍嫌憔悴的寧采臣向身在上林苑中抽空射獵的陳涼匯報工作。


    凡是最高領導親自抓的項目一定是進展神速,什麽神五、神六那都弱爆了。地方州郡的那些土鱉官吏,在正常情況下,他們一輩子隻有在授官的時候才能朝見一次皇帝,而且是連頭都不敢抬的那種畢恭畢敬,大概連皇帝本人長啥模樣都隻能靠猜的,地方官對這件能在最高領導麵前出彩的工作自是熱情得無比。短短的幾個月功夫,籌備工作便已就緒,隻等陳涼起駕前往驗收這項天字號工程的質量。


    聞聲,陳涼放下手中的強弓,從侍從端著的托盤中抓起一塊絲帕擦了擦手,說道:


    “嗯,朕的書信送到了嗎?”


    “迴稟陛下,已送達九峰鎮山神廟,這是廟祝的迴執。”


    沒有驗看迴執,陳涼直接點頭說道:


    “那好,定在初五啟程,寧愛卿意下如何?”


    寧采臣不是個諍臣,當然他也不是個佞臣,皇帝業已拍板敲定的事情,沒有太過硬的理由,寧采臣不會效法那些清流諫官,為博取一己聲名,為了反對而反對,他當即迴答說道:


    “一切皆由陛下定奪。”


    “嗯,那便吩咐下去,照此辦理吧!”


    寧采臣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上林苑行宮空曠的大殿中又隻剩下柱子的陰影投在地上,陳涼呆呆地望著拉長的影子隨太陽運動而緩慢偏移,一副神遊天外地架勢。


    見此情景,那些在兵荒馬亂的恐怖歲月好不容易逃過一劫,熬到鹹陽宮有了新主人,被召迴伺候皇帝的宦官們,目前他們還猜不透陳涼的脾氣秉性,左右隨侍全都默不作聲,唯恐自己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觸怒了這位新科大漢天子。


    過了好一會,陳涼忽然抬手揉著眼睛,似乎在掩飾著什麽。這時,他聲音低微至不可聞地說道:


    “林大哥,這就是你說的孤家寡人吧!咱們真的漸行漸遠了嗎?”


    .............................................................


    天柱峰舊山神廟


    “敖兄,好生清閑哪!”


    敖平倚坐在石桌上炭火正旺的紅泥小火爐之側,鼻端嗅著一壺百年陳釀正在被溫熱散溢出濃鬱的桂花香氣,手中還握著一卷《抱樸子》。若非林旭曉得這位仁兄這輩子寡人之疾難改,性喜漁色而不好讀書,準保會把刻意擺譜的敖平當成文人雅士看待。


    聞聽此言,敖平哈哈大笑起來,擺手說道:


    “笑談!笑談!敖某得給林兄道賀呀!”


    林旭不明所以地反問說道:


    “道賀?何來道賀?”


    神祇金身損毀,為了重塑這件有用的道具,林旭這段日子一直泡在靜室閉關,消息滯後也是情有可原的。


    見了林旭一臉莫名其妙,敖平也就不再賣關子,笑嘻嘻地說道:


    “陳涼那小子坐穩了江山,頭一樁大事便是前來封禪霍山,此事不該賀喜林兄嗎?”


    聞聲,林旭臉上不見喜色,反倒沉默不語,在敖平的催促下,他緩緩說道:


    “唉,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敖兄,這件事高興得未免太早了。”


    “噢,陳涼那小子不至於對你不利吧!”


    滿腹心事的林旭勉強擠出些笑容,說道:


    “對我不利,那倒也不至於,劃清界線在所難免哪!”


    聽了這話,敖平恍然大悟,略帶同情地拍了拍林旭的肩頭,說道:


    “說得也是,人道阿賴耶不好惹,我輩與帝王走得太近,遲早雙方都要倒大黴,早些說清楚也好。”


    談話到了此時,林旭隻剩下一臉的無奈笑容,因為敖平告訴他,隨同陳涼前來封禪南嶽霍山的一行人馬,距離抵達九峰鎮大概隻有兩天路程了。幸虧這一次林旭出關十分及時,要不就隻能半路喚醒他接待來賓。


    出現在林旭麵前的敖平不是祂留守山神廟的那具分身,而是正牌的神祇金身,對於敖平不請自來的用意,林旭有所覺察,開口說道:


    “嗯,說說吧!敖兄這一趟專程到我霍山來,想來是有什麽正經事商議,我猜得沒錯吧!”


    故作驚訝地大叫了一聲,敖平搖頭晃腦地說道:


    “哎呀,這個你也猜到啦!實不相瞞,敖某有一事相求。”


    見狀,林旭哈哈大笑起來,全無風度地拍著自家的大腿說道:


    “敖兄該不是見了蕭兄娶迴美嬌娥,你也打算效仿一下吧!”


    “哎,你又取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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