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就不同意了:“要按你的說法,非得找個門當戶對,像咱們家這樣的,丫丫還能嫁出去嗎?那樣的家庭,你又舍得她嫁過去受苦哇?”


    老今頭表示:“肯定不能找比我們家條件還差的,但小陸的條件,也好太多了,高攀不起。”


    奶奶跺了下腳:“什麽高攀?!要是他們兩人互相喜歡,就沒有高攀一說。你總講我們家條件差,在外麵容易被人歧視,那你也不能因為人條件好,就歧視小陸啊,難道他條件太好,所以就不能追咱們丫丫了?”


    老今頭啞口無言,瞅見今夏迴來,便急急問道:“丫頭,你跟那個小陸,到底是什麽關係?”


    今夏輕輕搖頭:“沒什麽,就隻是朋友。”


    “隻是朋友,他就帶著這麽貴的禮物上家來了?”


    “他要來,我也沒有辦法攔著呀。”


    “丫頭,你可得慎重考慮這事兒啊,他們家條件那麽好,你以後日子不好過啊。”


    老太太立馬駁斥道:“丫丫,不管怎麽說,隻要你喜歡,奶奶肯定支持。咱不希望別人因為咱窮歧視咱,咱也不能因為別人富裕就帶有色眼鏡,將心比心,隻要對方人好,就沒什麽坎是過不去的。”


    今夏有些無力:“奶奶,您跟爸都說到哪兒去了,什麽日子好不好過,我跟他真沒什麽,您們別想多了。我有點累,先迴房躺一會兒。”


    倒在床上,臉埋進枕頭,腦子仍有些混沌。不過一個上午,就更新了關於他的兩條消息,一是退婚,二是他是司令的兒子。她隱隱有種預感,在未來,至少是一段不短的時間內,她勢必會被他所糾纏,她知道他的性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想起她離開他的那天晚上,她對他說,他什麽都想要,卻不願意做出犧牲。現在他做到了,換她決定,那她呢?該怎麽處理和他的關係?


    隨後又覺著自己杞人憂天了。眼下還沒有到做任何決定的時候,他也沒有逼著自己給什麽迴應,她又何必驚惶煩惱成這樣?總之自己不去招惹他就對了,他若要纏著自己,那就由著他吧,反正她也控製不了他的行為。這麽想著,她便沉沉地睡去。


    ☆、39


    周一要跟梁工去建築工地視察,今夏特意穿了雙平底鞋,平日慣穿的小西裝也換成休閑服,方便在工地走動。才到公司不久,就收到向南的郵件,鮮紅色的標題,前麵還附加了個粗壯的感歎號,以示優先級之高,讓她暫停手上的一切外出工作,在公司待命。


    今夏哪裏敢怠慢,立即就向梁工請示了這件事,梁工自然應允,再大的事也大不過向主席的親筆禦命,於是她就在公司留了下來,梁工帶著另一個助理上工地去了。


    直等到下午,向南才終於來了個電話,讓她去和黃會議室候著。片刻之後,他帶著陸川出現在門口,手裏抱著一捧卷宗,外加一台筆記本電腦。


    今夏筆直地站起來,意外地看著兩人,不明白眼前的狀況,陸川手隨意地插在口袋,安靜地凝視著她,眼含深意。


    兩人目光一交匯,今夏便有些閃躲,總覺他視線沉重,她負荷不起。


    向南放下手裏的文件:“陸局長要審閱我們仁恆的財報,今夏,你幫忙記錄一下陸局長的問題,匯總之後發到我郵箱,我先去開會。”


    既然是主席的吩咐,今夏本該不加考慮,從善如流地答應,不過她對和陸川共處一室感到有壓力,便遲疑地看著向南。國土局的公務員,怎麽有資格看仁恆的財報?


    向南看出她的疑慮,解釋道:“陸局長是我們仁恆的股東,換句話說,連我也要向他交待。”


    言下之意,就更別提她這樣的蝦兵蟹將,必須以陸川馬首是瞻。想到這層,今夏隻得恭順地點頭:“好的,向主席,我會好好協助陸局長。”


    向南微微頷首,便合上門退了出去,會議室裏,隻留下他們二人。


    今夏抬眼瞥了一下陸川,替他拉開一把座椅:“陸局長請坐。”


    她心裏明白,就算他是股東,要審閱財報,那也是跟她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事,哪裏需要她這個非財務人員來記錄問題,分明是跟向南串通了來設計她。


    隻是她就算能看得透這些,也依然身不由已。


    陸川走到她拉開的椅子前坐下,打量著她的衣著:“怎麽沒穿正裝?” 他分明記得,他們還住一起時,她經常穿小西裝上班。


    今夏在離他兩個座椅遠的地方入座:“今天本來要去工地,不過因為您的關係,沒有去成。” 語氣裏難掩失望。


    “想去工地?機會多的是,下次我帶你去。”


    今夏不置可否:“陸局長要是在審閱過程中有任何問題,隨時叫我就是。”


    陸川睨著兩人中間隔著的距離,微微皺起眉頭,拍了拍身邊的椅子,他道:“坐這兒來。”


    今夏遲疑。


    “你隔那麽遠,待會兒怎麽記錄問題?”


    今夏略微猶豫,還是端起筆記本電腦換了過去,在他身邊落座,陸川這才滿意,把會議桌上的財報攏到麵前,挑出一卷翻看起來。


    今夏見他看起資料,也打開筆記本繼續工作,不過一個心懷不軌的大活人坐在自己身邊,不說有如芒刺在背,至少也有些讓她分心。他此次來,恐怕不止看財報那麽簡單。


    陸川翻著報表,視線不動聲色地落在她的側臉,金色陽光從身後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將她睫毛的尖端都染上了碎金。他不由想起住院時,她曾伏在他的病床邊複習,也是同樣恬靜的側臉,隻要知道她在身邊,內心就像一點一點地塞進了什麽,覺得安寧。


    今夏盡力全神貫注地工作,不過腦子裏始終繃著根弦,生怕他又做出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舉動,自己無力招架。不過令她意外的是,陸川這一坐,就安安靜靜地坐到了下班,別說調戲她,連句話都沒跟她說。


    會議室裏,沉靜得能聽見他翻看財報的紙張聲。


    今夏瞄了眼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已經過了六點,也不知道他打算待到什麽時候。


    正想著,傳來紙張翻頁的聲音,以及陸川的問話:“你下班後有安排?”


    今夏謹慎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陸川視線停留在眼前的卷宗,直接道:“想你陪我吃飯。”


    “……” 今夏下意識地就推拒了:“我已經跟人有約。”


    陸川心下一沉,視線從那堆數字上緩緩移開,落到她的側臉:“哦?跟誰?”


    今夏雙手交握,右手拇指揉搓著左手掌心,表麵鎮定:“朋友。”


    “哪個朋友?”


    “……你不認識。”


    陸川略微沉默,放下財報握住她的椅子扶手一拉,便將她轉過來麵對自己,臉湊了上去:“哦?是嗎?”


    上揚的尾音,夾雜著濃重的懷疑。


    他雙臂撐著椅子把手,將她整個人都關在裏麵,臉貼得如此之近,今夏雙眼幾乎快要失焦。


    在他犀利的注視下,她有種無所遁形之感,隻能直覺地移開視線,佯裝平靜:“是。”


    陸川仔細觀察著她的微表情,唇齒間泄出一聲低歎,稍微退開了些:“不想陪我吃飯可以直說,又何必編個謊話來騙我。”


    今夏沒想到會被他看穿,不由麵上一熱,很是不好意思,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陸川對她的推拒早有預料,倒也沒有生氣,見她垂著眉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柔軟光滑,如黑絲緞。


    今夏察覺他的撫摸,詫異地抬起臉來,正好對上他深邃的眸子,那裏麵,竟帶著幾分她看不懂的複雜。


    陸川和她對視了片刻,慢慢收迴手,沒再說什麽,轉過身繼續翻看起財報來,今夏見他不追究,暗自鬆了口氣,但仍是覺得有些抱歉,拒絕吃飯的邀約,一般都拿有事當借口,這樣才不至於傷感情,一旦被人戳穿,善意就變成了傷害,而她,本無意傷害他。


    之後陸川沒再開口,不多久,他收起桌上的資料,今夏覺察他的動作,抬起頭來:“看完了?”


    陸川頷首。


    “那,有什麽問題嗎?” 循例她還是要問一問。


    “我會跟向南談,你不必記了。”


    今夏點頭:“好。那要沒什麽事兒,我就先出去了。”


    “陪我吃飯吧。” 陸川又說:“既然你晚上沒約。”


    今夏沒想他還不死心,一時有些錯愕。她留意到他這次用了個吧字,這不是他慣常對她說話的口氣,帶了絲征求她看法的意味。


    方才的借口已經被他戳穿,她一時想不到拒絕的說辭,便沉默著。


    陸川見她不開口,就又說道:“我是仁恆的股東,你們都得向我交待業績,我想約你吃飯,你不可以說不。”


    今夏微微搖頭,輕聲:“就算您是股東,我還是有拒絕的權利。” 工作的事她可以積極配合,隻是下班後是私人時間,她有絕對自由支配的權利。


    陸川來之前就想過,單獨約她吃飯,肯定比上她家蹭飯艱難,但他仍舊想一試,畢竟她才是他的重心。隻是他快要想不出,怎麽才能讓她鬆口同意他的邀約,十年前是祁書追的他,十年內他沒追過任何女人,現在是第一個,他沒有經驗,隻能摸著石頭過河。


    “……你說過我胃不好,得按時吃飯。你若不陪我,我就在這裏餓著。”


    今夏頓時一滯,他說這話的語氣,帶著一絲孩子氣的倔強。


    隻是糾結了半晌,她發現在他已經知道她不想跟他吃飯和她晚上有空的前提下,沒有可以用來婉拒他的理由。她似乎隻有兩個選擇,要麽陪他吃,要麽親口告訴他一個他已經知道的事實,她不想陪他吃,然後他厚臉皮地繼續糾纏,她再拒絕,糾纏拒絕,直到某一方放棄為止。


    微歎一聲,她不想跟他鬥氣,也知道他說餓著,便一定會餓著,就輕輕點了點頭,把話說明:“我陪你吃,不過你別誤會。”


    陸川眼裏有一閃而過的意外,他本以為她還會再拒絕。


    要得到她的人,太容易,他手裏有無數種手段,可以拽著那絲透明的風箏線,重新將她從天上收迴,緊握於掌心。可他也和她一樣,太貪心,想要更多,除了她的人,還想要她的靈魂。而通往她內心的路,沒有捷徑可走,哪怕隻能像現在這樣,連約她吃頓飯,都要苦苦糾纏。


    整理好卷宗站起來,他簡單迴複:“當然。”


    今夏也收拾好電腦起身,領著他去向南辦公室將財報還了,然後迴工位放好東西,拿好挎包,再一齊搭電梯到地下車庫,分開以後,這還是頭一次坐迴他的路虎。


    陸川發動車子,從置物盒摸出一張卡,遞到她跟前:“這個你拿著,有空帶奶奶去體檢。”


    今夏接過來,仔細一瞧,是張市一醫院的體檢卡。


    “單位發的,我也用不著,你奶奶年紀大了,最好每半年到一年就體檢一次。”


    今夏盯著那卡,有些沉默,一直以來,她的重心都放在爸爸身上,自然而然地就對奶奶的健康有點疏忽,之前也提過體檢的事,不過老太太總是以身體硬朗為由拒絕,實際是怕花錢,而她長期在外地上學和工作,要管家裏的事是鞭長莫及,幾年下來,奶奶就體檢過一次。


    但陸川說得對,以老太太的年紀,謹慎的做法便是每半年到一年體檢一次,是自己有意無意地忽視了這個問題,總覺得老太太看起來精神矍鑠,所以身體應該沒什麽大毛病。


    “我會帶奶奶去體檢,不過卡我就不收了,謝謝你的好意。”


    陸川亦料到她不會輕易收下,勸道:“這又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有什麽不能收的。”


    “……” 今夏隻是直覺不能收,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陸川見她沉默,嘴角微勾:“既然你不肯收,那我直接送到你家給奶奶。”


    今夏頓時一滯,他如果送去,肯定能哄老太太收下,而且上次他去過她家以後,二老就全誤會了,總覺得他們兩人之間必定有點什麽,她不想讓他們繼續猜測,放些不著邊際的幻想在他身上,所以不打算讓他再去家裏:“不用麻煩了,既然你執意要給,那我就替你轉交給奶奶,謝謝你。”


    “客氣什麽。” 車子即將駛出地下車庫,陸川說:“推薦個吃飯的地方。”


    今夏略微思索,便指了個方向:“前麵有家港式茶餐廳,煲湯和點心做得很好,可以試試。”


    “我記得你和我一樣,口味偏重,愛吃辣,怎麽會推薦港餐。”


    今夏望著車窗外的風景,無言。兩人共度的那段時光,改變了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她看過他生病痛苦的模樣,那是她第一次親眼看見有人因胃病住院,自那以後,她一直將他的飲食健康掛記在心上,就連分開了,也還是習慣性地會替他著想。


    陸川見她沉默,也沒追問,把車開到茶餐廳門口,兩人進店,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務員送來餐單,一人一份,外加一隻鉛筆和白紙。


    陸川翻看了幾頁,問今夏:“這兒什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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