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他又不可抑製地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手,那種力道,似乎要將自己捏碎,也似乎隻有這樣生理上的痛苦,才能夠減輕他心理上的疼痛。

    是啊,他知道答案的,向來都知道的。

    所以,這麽多年,他一直對自己說,不要試圖在一個本來就是薄情無比的地方尋找真情。

    注定會受到傷害的。

    他早該明白的。

    可是,如果心裏本來就沒有那種不切實際的,一絲一毫的期待,無論如何,他也不會被傷到的。

    可是,對於自己缺乏的東西,又是誰,能夠真正逃開束縛,不是看似灑脫地行走在江湖上,心裏依舊被那種絲絲縷縷的在意給牽扯著呢。

    是啊,誰又不是呢?

    閉上了眼睛,不看外界,似乎也能讓自己心底的聲音更加清晰。

    這麽些年究竟經曆了什麽,自然隻有他自己才最清楚,外人,也不過是最多看了個大概罷了。

    站立在男子一旁的下屬,顯然是個察言觀色的好手。靜默之中,他微微抬眸向上看了一眼,便已經知道了個大概。

    這些真正位高權重又無比厲害的人,活到現在,又有哪一個是真正簡單的呢。

    是啊,有哪一個是真正簡單的呢。

    能力上,心理上,一個都不能少。皇族內,才是真正有可能,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地方。

    了然之後,他終究很有分寸地,不再說話。

    隻是,若是有人看到他抬眸的一瞬間,一定會無比驚奇。

    倒不是因為他的容顏,究竟有多麽震懾心魂,好看到讓人失卻了言語準確表達出來的能力。

    而是,如果將那下屬和這個皇子相比較,一定會發現,這兩人竟然是無比地相似。

    更加準確地說,他們的臉,竟然是一模一樣!

    幾乎到分毫不差的地步!

    他們畢竟不是雙胞胎,竟然也能夠有這樣相似的程度,實在是叫人驚奇的很。

    隻是,兩人的不同姿態,已經說明了這兩人地位相差之大。

    “小二。”

    不知道過了多久,即便是那下屬心理有些著急,想要出聲打擾,但還是忍住了。

    這三殿下,本來就不是一個好惹的主。

    這個時候,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即便他能夠說話,不受到任何懲罰,難免也會讓殿下心存芥蒂。

    每次他深思的時候,都是不願意讓任何人打擾的。

    誰又能夠就那樣隨意將他拉迴現實呢?

    還是等著吧。即便是心裏著急也要等著。作為下屬,應該做的難道不是這樣麽?

    他牽動了嘴角,無聲地笑了笑。

    終於,所有的沉寂,終究會有一個盡頭,或早或晚,終究會結束的。

    三殿下終於出聲了。

    他唿喚他小二。

    沒錯,是小二啊。

    這個真正可以說是爛大街的名字,是他的名字。雖然確實是聽起來很隨意,但也確實是他的名字。

    於是,他微笑道:

    “殿下。有何吩咐。”

    是了,這麽些年,這樣的對話非常多。

    他為他排憂解難,他為他掃除障礙,他為他消解孤寂。

    有時候,他想起來都覺得好笑。

    殿下他分明有那麽多的兄弟,偏偏,活得就像是沒有什麽兄弟似的。而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倒是比親兄弟還要親。

    也是,很多時候,血緣上的親近,和關係上的緊密,並沒有什麽關係。

    往往很可能的事實是,學院賞最親近的人,能夠傷害你最深。血緣,帶來一種親近的可能,也是一種,離得更近,更能夠傷人傷的徹底的可能。

    小二笑了笑,隻能說,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發展,很多時候,還是和機緣分不開關係。

    隻是,無論如何,沒有站在三殿下的對立麵,而是和他一起共進退,是無比幸運的。

    無論是從主觀上,還是客觀上而言,他都不願意和這個人為敵,即便這一刻,他們似乎沒有任何不同。

    同樣的臉,同樣的裝束。

    然而,他知道,這隻是這一刻罷了。

    更何況……

    小二感覺到了他手抬起來的動作,忽然抬頭,手也及時伸了出來,意圖阻擋他下一步的行動。

    這個時候,難道他要?

    可是,這個時候,並不是那麽安全的。

    或者說,出門在外,這張臉,並不是那麽安全的。

    雖然,有個人和你擁有同樣一張臉,是蠻讓人覺得尷尬的事情,但那也比他露出自己真實的臉好吧。

    這裏,雖然並不是都城內,但是若是真的有人認出了這張臉,那後果是絕對的難以想象。

    雖然概率很低,但事實上,也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的。

    所以,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出手阻擋,聲音也是擲地有聲:

    “不可以,殿下。”

    眸子也是堅定的神色,絕對的不可以。

    三殿下笑了笑,頓了頓,卻並沒有停手的意思:

    “小二,現在街道上已經沒有人了。”

    所以,他可以摘下那麵具來,讓自己真正的臉,見見陽光了。

    明明這件事情,並沒有多大的必要。

    但是,今天,他就忽然想這麽做了。其實,內心裏,對於齊鴻年一行人能夠想走就走的生活,他還是無比羨慕的。

    有些事情,他不能夠放開,也很難放開。

    想要將一張臉暴露在陽光之下的自由,他還是有的。

    雖然,還是有可能給自己招惹上麻煩。不過,麻煩這個詞也是讓人家覺得好笑。

    這些年,他沒有招惹麻煩,但找上門來的麻煩還少麽?

    反正是,怎麽數也數不清了。

    由此,更讓他覺得,自己還好好地活著,那是多麽大的一件幸事啊。

    手似乎有了意識,靈巧地在臉上摸了幾下,似乎找準了一個點,在沒有半點色差的光滑肌膚之上,撕起一點皮,然後加大力道之後,隨著一聲幹脆的撕拉聲,

    那臉上的麵具,就被準確地撕了下來。

    那撕下來的麵具的臉色,倒是和那麵具下的膚色一致。

    隻是,麵具下的無五官,倒是不盡不同了。

    三殿下真正的模樣,比那小二更英氣,深邃的五官,勾勒出一絲無言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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