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就曉得與你脫不了關係。”聶元生哂道,“你是想借機除去步氏?”


    “至不濟,也要逼出她幕後之人的蹤跡來。”牧碧微道,“如今我不在宮裏,宮闈裏頭自然是越亂越好,不然將來迴了宮,我卻何以立足?”


    聶元生隻是笑了笑,神情高遠,半晌才道:“這些都不重要,最緊要的卻是你如今得把身子養好。”又問,“聽說你這兒之前來過一個成娘子?”


    “怎麽?她有什麽不對?”牧碧微立刻緊張了起來,聶元生忙搖頭道:“怎會有什麽不對?那是你大兄尋來的人,自然是知道根底的,我是說,你可是為以後月份擔憂?”


    牧碧微歎了口氣:“是有一些。”


    “按著太後那邊知道的日子,是年底就要預備起來的。”聶元生平靜的道,“我已經預備好了,屆時你隻管將需用之物多多點齊……莫忘記這行宮是在山上!”


    “嗯?”見牧碧微還是不解其意,聶元生好笑道:“當初魏帝建這行宮,因為有次避暑時,遇見叛亂,一度攻入行宮之內!後來魏帝就將其他路都封住阻斷,隻留了正麵一條路,隻要那條山路一斷,即使太後派了太醫與侍者過來探望,那也上不來吧?又是天寒地凍的時候,搶修起來有哪有那麽容易?一過旦日,就是正月,不宜動土,少不得繼續拖到二月裏……”他眯起眼,“到時候,也差不多了吧?”


    “至於你身邊的人麽……”聶元生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


    牧碧微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我有分寸。”


    “你且忍耐些。”聶元生輕聲道,“過了這一段,就好了。”


    第五十九章 壽宴風波(上)


    九月十九太後壽辰,和頤殿裏歡聲笑語一片。


    左昭儀曲氏早早就帶著西平公主、淩賢人抱了長康公主趕到,太後見到她,麵露慈祥之色,招手笑道:“怎來的這麽早?哀家還想著你殿裏如今熱鬧著,怕是要緩緩才能來了。”


    “原本我也想過會再來,免得鬧了母後呢!”曲氏微微一笑,帶著西平公主行了禮,才道,“不想,今早西平不用人催,就早早的起了來,自己挑了衣裙過來催我了,說是急著給母後拜壽!”


    說話間,西平公主就機靈的又跪了下去,一本正經的叩了頭,大聲道:“孫女玉桐,祝皇祖母福壽綿延、矯若青鬆!”又叩頭,道,“亦祝我大梁國祚綿長、父皇與眾母妃,還有玉桐的弟弟妹妹們,都能長長久久、團圓美滿!”


    高太後雖然對姬深的妃嬪左右看不順眼,但對孫兒孫女卻是疼愛的,即使如今皇長子在她膝下撫養,這唯一的一個皇子要比公主們來得都珍貴,但怎麽說,西平也是她的骨血,並且西平又沒像新泰公主那樣給高太後留下不體恤手足的印象,如今見她一身花團錦簇的拜著壽,又說得這樣入耳,越發開心,忙叫左右下去扶她起來,喚到身邊,拉著她的手憐愛道:“西平這張嘴,可是真真是甜到了哀家心裏去!”


    溫太妃在旁亦含了溫柔的笑,道:“我倒覺得,公主殿下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情感真摯,這才使人聽得甜沁入心呢!”


    “你這話也是甜沁入心。”高太後含笑睇她一眼,道。


    不過西平公主如今年紀小,縱然這番話是曲氏教的,從自己親孫女口中說來,尤其的舒暢,更別提西平今日為了給自己拜壽,還特特不必人叫就起了,高太後拉著她左看右看越是喜歡,忍不住就捋了腕上一串琉璃珠子給她:“你今兒來的最早,皇祖母額外給你個好東西。”


    這串琉璃手珠是高太後當年的陪嫁,因著這幾日武英郡夫人時常入宮,與她說起了閨閣舊事,高太後感慨萬千,叫宋氏找了半晌才尋出來的,雖然未必比她平常戴的貴重,但意義卻遠勝過之的。


    西平公主接了,卻甜甜道:“皇祖母這話說的可不對呢,孫女才不是最早到的!”


    聽了這話,高太後與溫太妃都一起笑了起來,高太後對溫太妃道:“難為這孩子小小年紀就知道要孝敬長輩了!”


    溫太妃就笑道:“太後說的是晚輩裏頭,殿下就放心接著罷。”


    “就是孫輩裏頭孫女也不是頭一個到的呢。”西平公主道,“大弟弟不是比孫女還早到嗎?”


    “母後,這孩子就會幫著弟弟妹妹討賞。”曲氏這時候在殿下含笑道,“這幾日,我給她各樣東西,每個都替長康要了一份,就是吃食,她也惦記著叫人記下來等長康大了給長康吃呢,如今我什麽都要備上兩份才與她開口!”


    高太後就動容道:“你就這樣喜歡弟弟妹妹?如今他們可都還小呢?”


    就聽西平公主不在意的道:“母妃說孫女也還不大呢,母妃同孫女說她小時候的趣事,單是表兄弟就有七八個的,還有兄長和弟弟,就是如今的表舅舅、大舅舅和小舅舅們,一起爬樹抓鳥、下水捉魚,孫女聽著可喜歡了,隻是母妃說,這些事情得人多才好玩,孫女就一個人,便是拉上了新泰妹妹也才兩個人,卻是沒意思的,所以孫女當然盼望弟弟妹妹多些,速速長大些,好一起玩呀!”


    聽她說得天真又熱切,高太後凝神了片刻,才重新笑了起來:“好孩子,你說了這個話,還怕沒有更多弟弟妹妹陪你玩嗎?你可是我皇家的皇長女,將來啊,弟弟妹妹們可都要以你為長的,得你帶著他們玩呢!”


    西平公主麵露驚喜之色,但隨即又苦惱了起來,道:“皇祖母,孫女曉得做長姐的,樣樣都該讓著弟弟妹妹們,且也要為弟弟妹妹們做楷模,隻是……隻是……”


    見她忽然期期艾艾的,高太後奇道:“怎的?”


    西平公主麵色微紅,迴頭看了眼曲氏,見她隻促狹的笑著不接話,這才轉頭對太後含羞帶愧的道:“孫女的繡活實在做不來,不隻遇見靄陽堂姐時都與她請教過,也向宮裏繡娘問過,可怎麽做都做不好,先前母妃心疼孫女,說不要做了,皇祖母心疼孫女,不會責怪的,可孫女聽說,靄陽堂姐幾年前就繡了屏風給皇祖母呢,孫女這迴想著,自己不及靄陽堂姐,就想繡個小些的東西,奈何做了幾日還是不成,這……繡活上,往後妹妹們就別和孫女學了罷?”


    這番話說到一半,高太後與溫太妃眼裏都有了笑意,待她說完,都哈哈大笑起來:“是是是,你既然不擅長,那就不必學了,不然皇祖母怎麽能不心疼?”


    溫太妃又道:“靄陽縣主繡屏風那會,比殿下如今的歲數也長了一倍還多呢,殿下這會有這份心啊,你皇祖母就開心得緊了!”


    如此祖孫盡歡,等人多起來後,西平公主就乖巧的告退下去,迴到曲氏身邊乖乖坐好。


    高太後一邊免著眾人的禮,一邊小聲問溫太妃:“這番話是牧氏教的還是曲氏教的?”


    “依我看恐怕是牧光猷多些。”溫太妃道,“到底西平公主不是牧光猷親生的,如今牧光猷又有了身孕,想來是因為西平公主養了這些年,如今牧光猷又執意要在行宮裏生產,這是怕分隔得久了,與西平公主之間生疏,屆時母女生出罅隙來……這才提前教導著西平公主友愛弟妹呢!”


    “雖然用心到底自私了些,但有這份心,總比那些個隻盼著自己親生的好的東西好多了。”高太後聞言,微微點頭。


    溫太妃就笑道:“太後既然誇了牧光猷這份用心,另一個人的氣度卻也不能不讚。”


    高太後聽出她的意思是指左昭儀曲氏——這番話固然是牧碧微教的,到底西平迴來也有些日子了,哪裏能夠記這麽久?恐怕還是牧碧微派在她身邊的人跟著提點的結果,如今西平公主是在曲氏膝下養,想把公主教的在太後跟前說出這一番話來,沒有曲氏的準許或者默認怎麽可能?


    略一沉吟,高太後淡淡的道:“幼菽氣度的確非常人所能及。”


    溫太妃安然而笑,仿佛什麽也沒說一樣,然而她曉得,高太後對左昭儀卻是越發的疑心了……這樣的展示著自己的氣度,從前,沒有皇長子以外的皇子時,高太後會認為這是曲氏家教好,可如今,卻不能不疑心她是拉攏人心了……


    正沉吟間,就見殿門處一抹豔紅傲然而入——是貴妃蘇氏到了。


    ………………………………………………………………


    因太後今年並不是整壽,照例沒有大辦,不過是宗室團聚一堂,外戚隻到了不多的幾個,武英郡夫人、榮昌郡夫人自然都是在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高陽王的王妃已經定了的緣故,高家這會到有幾個小娘子、小郎君過來了,自然,來的都是姬深不會看上的那種,免得徒生波折。


    祝壽之後,太後便命眾人不必拘束,盡情歡飲,又召了教坊歌舞上去,一時間和頤殿中絲竹悠悠,衣香鬢影連綿若雨。


    西平對這些興趣不大,她向來和靄陽處的好,當下與左昭儀說明了,就一起溜出殿去,左昭儀自是忙叫人跟上。


    到了外頭,兩個人唧唧喳喳的說著話,西平就和靄陽說起了自己方才拜壽的情景:“皇祖母許我往後可以不必學刺繡了,堂姐真是厲害,我看到那些線就頭暈。”


    靄陽得意道:“這個法子好吧?其實我也就繡了那麽一迴,真是吃力個死人了,迴頭我才不繡呢!咱們是什麽身份?這些東西會與不會都不打緊的。”跟著靄陽縣主的人忙上來小聲提醒靄陽縣主不可在太後壽辰時說不好的話。


    這邊正小聲勸說著縣主,忽然聽見遠處仿佛有人也說到了死字——卻是——“郎君若再糾纏奴婢,奴婢惟有一頭撞死在這假山上了!”


    西平耳朵尖,立刻道:“這聲音我仿佛聽過?”


    “別是小姨宮裏的宮女在這裏被哪個喝多了為難吧?”靄陽到底年長些,立刻想到了事情關鍵,對西平道,“咱們去看看。”


    兩人走到聲音傳來的附近,就見一個穿著杏子紅宮裝、腰束彩絛,年紀卻不太小了的宮女,正被人攔在了一處假山下,這宮女眉目清秀,氣度沉靜,與尋常宮人卻不同,雖然被人攔住,但除了說話時聲音有意提高、以期望四周有人出來解圍外,仍舊是一副不焦不躁的模樣。


    見了這宮女,西平就小聲告訴靄陽縣主:“不是曲母妃宮裏的宮女。”


    靄陽問:“你可認識?”


    “像是葉母妃的貼身大宮女雲夢如。”西平想了想,小聲道。


    兩人這邊嘀咕著,那邊就聽攔住了雲夢如的人懶洋洋的道:“你這宮女好生無禮,我不過請你帶我去個休憩的地方,你怎也不肯?”


    這人西平不認識,靄陽卻是見過的,悄悄和西平咬耳朵道:“哎呀,怎麽是他呢?是高家十一郎,這人一向放.蕩無禮,母親叫我離他遠點的,現在怎麽辦?”


    西平道:“他仿佛是喝醉了。”就叫樊氏,“你過去帶那高家十一郎去休憩。”


    如此也算是為雲夢如解圍了,雲夢如因為是滿懷心事進的宮,與西平公主沒怎麽說過話,但葉寒夕是經常去尋牧碧微的,她是個愛笑愛鬧的性.子,與西平公主卻是玩得熟悉,連帶身邊人也被西平記住,念著葉寒夕的份上,就有心為她解一解圍。


    雲夢如見樊氏過來,也認出是西平公主身邊的嬤嬤,頓時一喜:“這位郎君,有人過來給你引路了,奴婢還要去拿葉容華要的東西,郎君請自便罷!”


    不想她才移步,樊氏還沒走到近前呢,臂上一緊,卻是那高十一郎一把拉住了她手臂,吐著酒氣道:“誰耐煩要個老婆子引路?我偏要你帶我去!”他曖昧的笑了笑,“這婆子麵上褶皺都多少層了,怎麽伺候我更衣啊?”


    這話說畢,樊氏聽得清楚,到底是宮裏的老嬤嬤了,依舊神色不變,隻安然上前請道:“郎君拉住的乃是葉容華的貼身宮女,是葉容華帶進宮來的,卻是不便與郎君引路,還請郎君隨老奴走罷。”


    “滾開滾開!”那高十一郎卻抬手不耐煩的將她揮退,隨即用力抓住雲夢如,大步拖進了假山之後!


    不遠處西平公主與靄陽縣主都看得目瞪口呆……


    ……………………………………


    夢如,汝……保重!!


    第六十章 壽宴風波(下)


    葉寒夕聞訊趕到時,餘人已經都被趕散,隻有雲夢如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那兒,她上下一打量,見她除了袖子破損一塊之外,旁的地方也不見什麽異常,先暗鬆了口氣,又問:“這到底是?”


    雲夢如被她這麽一問,便有些迴神,舉起完好的袖子掩了手臂,簡短道:“沒事。”


    葉寒夕還待再問,後頭卻傳來了雲盞月匆匆的聲音:“葉姐姐等我一等——你這是要往哪去呀?”


    卻是雲盞月好好的與她說著話,冷不防一個侍者過來同葉寒夕耳語幾句,葉寒夕竟是把酒盞一扔,跳起來就走,連場麵話都沒留下一句,看這情景,附近幾人都知道定然是出了事了,旁人還在遲疑,雲盞月自恃與葉寒夕的交情,卻是立刻跟上,這麽一前一後的到了,因為雲夢如這會已經掩了被撕破的袖子處,雲盞月目光在她身上一打轉,也沒看出什麽來,就問葉寒夕:“你這匆匆忙忙的,卻是在做什麽呀?”


    “……夢如她忽然有些不舒服,方才差點暈倒在這裏,我不及和你說就跑來了,你可別怪我。”被雲夢如緊緊盯著,葉寒夕難得聰明了一迴,沒有直接跳腳大罵高十一,雲盞月聽了這話半信半不信,隻是也不能當場這麽說,就笑著道:“原來是這樣。”


    因為雲夢如也是采選時候就和雲盞月認識的,當初雲盞月和葉寒夕走的近,正因為兩人都姓雲,攀談起來,這才認識了葉寒夕,縱然進了宮,位份不同,但雲盞月不免也要關心幾句:“夢如這是怎的了?可是受了寒?莫如迴去之後請個太醫到合風殿,順道給她看看?”


    宮婢都是不能直接請太醫的——除非懷了姬深的骨肉,當然那樣也就不是宮女,晉級為妃嬪了,雲盞月這話,就是叫葉寒夕借口自己不舒服請了太醫,等太醫到了,順便替近身宮女把把脈,這也是對身邊人的恩澤。


    葉寒夕被雲夢如捏了一把又掐了幾下,痛得勉強忍耐,到底被她掐得有些明白了意思,就趁勢道:“如今殿裏也熱鬧得很,我看並不缺了夢如伺候,不如我先送她迴去,等會再過來……你幫我遮掩遮掩?”


    “……也好!”雲盞月迅速盤算了下,點了點頭,要是旁的妃子過來賀太後壽辰,結果卻為了個宮女特意迴宮一趟去,自然是太過隆重了,亦是對太後不敬,隻是葉寒夕天生就是做事不過多考慮的事情,而且雲盞月曉得她和這個雲夢如仿佛是相依為命過段時間的,感情深厚,因此大方的道,“葉姐姐放心,隻是你可別從小門出去,那邊的角門,我設法替你引開小內侍,你趁機出去了,迴來記得把頭低一低,裝作是自己宮裏的宮女罷,別叫太後不高興了。”


    葉寒夕謝了她,待雲盞月借口引走了內侍,她帶著雲夢如出了甘泉宮,見左右無人,這才低聲問:“到底是怎麽迴事?”


    “也沒有什麽……”雲夢如此刻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半晌才道,“你放心,我並不要緊,高家十一郎隻是撕破了我的袖子,虧得西平公主與靄陽縣主恰好在不遠處,使了樊嬤嬤過來替我圓了場,方才人也是樊嬤嬤趕散的,走時樊嬤嬤說她會勸公主與縣主莫要把事情宣揚出去,到底失禮的是高十一,太後麵上也不好看。”


    葉寒夕皺眉道:“這高十一,放著滿宮裏正當妙齡的小宮女不糾纏,偏偏糾纏你做什麽?”


    她這話說了,立刻被雲夢如狠狠瞪了一眼,怒聲道:“我很老麽!?”


    “……話說,夢如姐姐你向來最是沉穩精明的。”葉寒夕見勢不妙,趕緊討好道,“平常我都要你指點呢!今兒怎麽被高十一這個……調戲……嗯……冒犯了?”


    雲夢如沉著臉,不去理她,葉寒夕自知理虧,也不敢多言,卻不知道雲夢如此刻想的卻是——高十一將她拉到假山之後,一時間遮蔽了眾人之目,雲夢如正當他欲行不軌之後,高十一卻是一笑,眼神極為清醒的看著她,緩緩道:“雲娘子,你當我當真是喝醉了嗎?”


    她不禁想到在樊氏轉到假山後把高十一勸走前,自己倉促之間塞進袖子裏的紙團,那上麵匆匆一瞥仿佛是時辰地點……自己到底是去是不去呢?


    …………………………………………………………


    雲盞月迴到和頤殿,戴氏恰好在尋葉寒夕,看到她獨自迴來,就詫異道:“容華呢?”


    “有事迴宮一趟去了。”雲盞月拿食指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輕道。


    戴氏見狀,知道定然是事出有因,就微微一點頭,不再多問了,隻是她這兒不多問,那邊何氏就笑盈盈的望了過來,聲音不高不低的道:“你們在說什麽呢?蘇家女郎就要為太後獻舞了,咱們可是占著太後的光才得了這麽個機會一睹為快,怎還有心思說閑話?”


    她這聲音不高不低,卻恰恰可以傳進不遠處蘇貴妃的耳中,蘇孜紜往這邊一掃,果然見戴氏與雲盞月坐得特別近、附耳低語的樣子,臉色就陰了一下,重重哼了一聲!


    戴氏與雲盞月心裏都暗罵何氏陰險,隻是這會一身彩衣的蘇嘉懿已經仿若一朵輕雲般,冉冉步到了殿下空闊處,原本的笙歌漸歇,隻等她示意——就是想迴話也沒機會了。


    蘇嘉懿今日起了嚴妝,螺子黛精心描繪出狀如遠山的眉形,大大的杏眼眼尾處淡掃了兩抹斜紅,眉心一朵仿佛會滴下血來的胭脂描繪的芙蓉花,挽著四環望月髻,著了鵝黃廣袖對襟上襦,係杏子紅描淺金粉綬藕絲裙,臂搭霞帛,腰間束玉帶、纏彩絛,頸帶瓔珞圈,臂纏雙跳脫,發間又暗藏了幾顆鈴鐺,隨步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見她徐步立定,雖然如今殿上美人如雲,眾人也不能不承認,這蘇嘉懿放在今日殿裏也屬於翹楚了。


    姬深不由俯身對高陽王笑道:“四弟有妻如此,可喜乎?”


    高陽王正脈脈含情的望著蘇嘉懿,聞見姬深親自問話,方戀戀不舍的轉過頭來,拱手道:“喜不自勝!”


    正說話間,那邊樂工見蘇嘉懿目光,知道她已備好,當下《萬壽》之曲莊嚴而起——這萬壽之舞卻與淩波不同,雖然一般都是著廣袖彩衣起舞,但萬壽隆重莊肅,淩波輕快曼妙,蘇嘉懿身份高貴,人前作舞的事情本就不是她做的,今日卻是托了太後壽辰,亦有受蘇孜紜之托,要將擅舞的宮妃比下去,刻意等節拍過了兩拍才動身——隻幾個踏步,被她走得猶似步步生蓮華,襟飄帶舞彩絛飛揚,仿佛一瞬間渾身乍開了一朵七色仙葩!


    她輕輕鬆鬆的追上節拍,進步、轉身、揚袖,動作舒緩流暢,間或銀鈴脆聲相和,偶爾鈴聲劃開樂聲,這萬壽本為慢舞,最宜邊飲酒談笑邊看,奈何蘇嘉懿姿容絕美,如今舞技又已達爐火純青地步,眾人起初還懾於蘇貴妃、武英郡夫人和高太後之流,不敢輕視,到了後來,連心中有事的戴氏、雲盞月都忍不住放開心事,專心致誌的看了起來。


    一舞漸終,眾人都生出了悵然若失之感,忍不住想要近乎本能的挽留這一刻辰光,盼望此舞再長一些才好,蘇貴妃見這情景,對身邊一個宮女說了幾句,那宮女去叮囑了幾聲樂師,就聽《萬壽》一曲終了,眾人正自惋惜震動之際,一聲高亢的琵琶聲忽忽而起!


    座中許多人都被這一聲琵琶嚇了一跳——就見堪堪收袖斂裾、似一朵玉蘭花俏立枝頭的蘇嘉懿驟然一個旋身、衣袂翻飛之間,整個人蹁躚似蝶,和著急如驟雨的急弦,一瞬之間,彩裙下珠履既輕且快的在殿磚上連點十數下,雙袖高舉、旋身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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