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壽宮,才入秋的光景,淒涼之意卻已經十分的濃厚。


    同昌公主穿一身半舊宮裝,站在丹墀下掩袖落淚,殿上,雖然已經做了太妃,但依舊風韻猶存的薄太妃亦氣得直哆嗦!伺候她多年的貼身女官苗氏勸了這個哄那個,哄了那個勸這個,忙得滿頭是汗,隻得跺腳道:“如今陛下那兒也沒答應下來,娘娘這就和公主哭上了,真叫陛下那裏答應了可怎麽辦呢?”


    薄太妃淚如泉湧道:“總是我當年不仔細,被先帝寵著偏又不爭氣,沒能生下個皇子,叫同昌沒有兄弟可以依靠,如今區區一個妃子,進宮才幾天,就把我兒的婚事隨意的說嘴!那聶元生,固然是臨沂郡公之孫,可別說爵位不在他身上,臨沂郡公也已經去了,就說臨沂郡公自己也不過是一介平民,當年窮的連嶽家都不想認他這門婚事的,什麽門第,也敢肖想金枝玉葉!”說著恨恨的啐了一口。


    苗氏就好聲好氣的勸道:“奴婢打聽得薄、崔兩家已經在朝上竭力反對了,如今陛下也沒說定,不過是一提,哪裏就能夠做數呢?”


    “這事情若是成了,簡直就是打我們母女的臉!若是不成,堂堂公主嫁個連爵位都沒有的六品舍人竟也不成,豈不是叫同昌更沒麵子?”薄太妃哭泣著道,“我的兒,你怎的如此命苦?”


    同昌公主幼年時雖然在先帝膝下極受寵愛,奈何她是先帝幼女,先帝去時她年紀還小,自姬深登基,高太後居甘泉宮起,她的地位便是一落千丈,高太後端著大家之女的架子,固然沒有明著折辱她們,份例也是按著規矩來,但宮裏什麽時候少了踩低拜高的人?一個個禮上挑不出不是,卻是給足了冷眼與譏誚的。


    因此同昌公主的性情裏頭就有幾分懦弱,其實她對聶元生倒沒什麽看法,既沒覺得嫁給他是羞辱了自己,也沒覺得不嫁給他有什麽惋惜,隻是被薄太妃這麽一哭一說也亂了方寸,哽咽著問:“母妃,兒臣怎麽辦?”


    薄太妃思來想去,實在不敢去甘泉宮裏同高太後說——正如苗氏所言,姬深那裏還沒答應呢,若是自己這會往和頤殿上一走,高太後向來就是看到自己就不高興的,到時候索性來道懿旨,自己能怎麽辦?


    隻得又哭了起來。


    苗氏隻得又勸了開來。


    哭聲傳到殿外,外頭空闊庭院裏伺候著的寥寥幾個宮女對望一眼,都識趣的走遠了些,其中一名宮女走著走著,就趁著同伴不注意,悄悄出了鴻壽宮的角門,熟門熟路的到了甘泉宮,也不進去,隻拉過角門的一個小內侍低聲說了一番話,便重新迴去,若無其事的繼續伺候了。


    這小內侍卻是把守門的差使給了旁人,自己飛奔到和頤殿裏去稟告高太後了。


    高太後聽到“沒能生下個皇子”,眼中森然的殺機使得殿上四周之人都是一個哆嗦!


    待小內侍戰戰兢兢的說完,高太後抄起殿上一隻擺瓶就砸到了地上,哐啷一下摔了個粉碎,切齒道:“賤婦!”


    “太後息怒!”宋氏等人忙紛紛跪下勸道,“那薄氏向來就蠢得緊!何況如今她還不是在太後手裏,太後想怎麽樣都成,區區一個同昌公主算什麽?太後怎可為了這麽母女兩個氣著了自己呢?”


    高太後這裏正恨得咬牙切齒,溫太妃夾腳進了殿,見得殿上被摔碎的擺瓶,原本麵上的笑意趕緊收了,詫異道:“這是怎的了?”


    見是她來,高太後頓時落下淚來,嗚咽道:“那賤婦好大的心嗬!虧得蒼天有眼,沒叫她得逞了去!”


    溫太妃忙上前,與宋氏又是勸又是哄,好歹把高太後勸停了,又叫那小內侍學了遍話,溫太妃聽著就道:“太後,不是我說你,其實這事情有什麽可氣的呢?她也知道她沒那個福分?何況她以為她有了皇子,就能動搖得了今上之位?真真是想得出來!”


    溫太妃冷笑著提醒,“莫忘記陛下的儲君之位可是高祖皇帝親口所定!誰能動搖得了?別說那薄氏到底也沒個皇子,她就是生下來十個皇子!且都存活到成人,又能怎麽樣?多半是在鴻壽宮裏待得久了失心瘋了!什麽話都敢說!自己生不出皇子來,如今倒會抱著公主哭!淨會叫同昌公主跟著不痛快!哪有點兒做母妃的樣子!”


    太後被她這麽一番說,才漸漸恢複了常態,恨道:“哀家就是想到當年她在先帝跟前裝得體貼入微,一壁兒又不停的說哀家的壞話,鬧得哀家同先帝幾十年相知相守之情,到了先帝登基那幾年,竟是話也沒多幾句的!這等賤婦,若不是念著她伺候先帝一場,又生有同昌公主的份上,哀家哪裏能容她?早就打發了她到城外道觀裏給先帝祈福去了!”


    溫太妃抿了抿嘴,笑著道:“依我說啊,太後要出這口氣,卻也不難。”


    “哦?”高太後聽了,卻也不見多少喜悅,論起來從姬深登基之後,雖然薄太妃也是有娘家的,但高太後當真要為難她和同昌公主還真不難,偏偏高太後自恃身份,又放不下那麵子,惟恐外頭議論了她不賢,倒是束手束腳得緊。


    早先溫太妃因她總是為薄太妃生氣,早就有過主意,隻是高太後每次都怕這怕那的罷了手,如今便無精打采的道:“怎麽辦?”


    溫太妃淺淺一笑:“其實,薄太妃在後宮這樣議論,薄家崔家在前朝那般攻訐聶舍人,說來說去,怕還是……”


    高太後見她說到這裏住了口,不由關心道:“什麽?”


    “說起來這會我過來尋太後也是有原因的。”溫太妃細聲細氣的說道,“卻是四郎,今兒出門去買幾朵時下的珠花,路上聽見了一些閑言碎語……涉及太後呢!”


    “如今都已經定了親了,何況外頭什麽樣的珠花能比宮裏好?可也別把嘉懿慣壞了。”高太後嗔了一句,這才凝眉問,“議論哀家?”


    “聽說啊,外頭都在道,太後因為當年……這個……嗯,不喜歡薄太妃,所以故意壓著不肯為同昌公主議親,逼得薄太妃隻好求到了才進宮的步順華頭上,即使步順華故意為同昌公主隻擇了一個六品舍人做駙馬,太後還是不滿意呢!”溫太妃說著,歎了口氣,“不是我說,這薄太妃和薄家,再不管管,可不成啦!”


    高太後聞言當真是怒到了極點!


    隻是她也知道,不隻是自己,溫太妃當年,與薄太妃的關係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這消息又是高陽王來的,高太後深唿吸幾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勉強應付道:“哀家曉得了,這些個人哀家自有計較。”


    這時候有人上來稟告,說是皇長子啼哭不止,溫太妃便趁機告辭,高太後亦起身去看姬恢,叮囑宋氏:“去查一查!究竟有沒有這麽一番話!”


    宋氏曉得事情輕重,匆匆去了。


    等到她晚膳後匯報,卻比溫太妃說的更離譜了——


    即使是宋氏,也是小心翼翼的說著:“坊間說,太後當年與薄太妃爭寵,故意害了薄太妃,才會使薄太妃隻一個公主,沒有皇子,就是怕薄太妃生了皇子,定然要奪了今上的帝位去……


    “坊間說,因此自從今上登基起,太後對薄太妃與同昌公主每多為難,逢著年節,太妃與公主出現在人前,也是小心翼翼的,可見在宮裏是一直被虧待的……


    “坊間說,如今同昌公主也到了婚配之年,可太後熱熱頭頭的給高陽王選妃,卻對同昌公主的駙馬不聞不問,分明就是想誤了同昌公主的花信,以報當年爭寵不過薄太妃之仇!


    “坊間還說……說太後自恃名門出身,卻最是善妒不過,即使步順華看不過眼,向陛下進言,陛下礙著太後,也不敢為同昌公主選擇高門駙馬,就是這樣,太後還是看不過眼,薄家、崔家正是為了懼怕太後,這才……這才堅決反對這件婚事,為的就是寧願叫同昌公主不下降,也免得給兩家招去災禍……甚至……還說崔宣明之所以無寵,也和太後……太後……”


    雖然高太後明言了她要聽實話,叫宋氏有話隻管說,但壯著膽子說到此處,宋氏也實在開不得口,戰戰兢兢的住了聲,勸說道:“太後,這都是心懷不軌之人故意造謠,汙蔑太後清譽!還望太後振作,莫要叫那起子小人得逞了去啊!”


    高太後怒極,反而冷靜了下來:“坊間當真這麽說?”


    宋氏叩首:“奴婢豈敢欺瞞太後?”


    “他們……他們好大的膽子啊!”高太後哆哆嗦嗦的捏緊了衣角,有些茫然的道,“哀家……哀家忍了這些個東西這許多年,他們……他們居然還要這樣說哀家?!”


    語未畢,太後身子一晃,人直接暈了過去!


    宋氏等侍者皆是大驚失色!


    第五十五章 夜諫(上)


    連夜進宮的武英郡夫人恨鐵不成鋼,高太後一醒,聽見的就是她風風火火的數落聲:“好歹你也是堂堂一國太後,如今連甘泉宮都住了,宣室殿裏的那一位,可是你嫡親的兒子!你膝下三個嫡子,眾多嫡孫,居然會被連個兒子都養不出來的太妃氣得昏過去!當真是年紀越長越是出息了!”


    旁邊宋氏惟恐高太後才醒就被武英郡夫人又氣上了,慌忙攔阻道:“太後如今心裏不好受,求夫人有話慢慢說罷!”


    “我自然曉得要說什麽才能叫她好過。”武英郡夫人不耐煩的迴了她一句,又對高太後喝道,“區區一個太妃,說的難聽點,一個小妾罷了!論位份,論娘家,論身份,她算個什麽東西!就是所謂的同昌公主,無非一個庶女,換作了我是你,早幾年宮裏有沒有這個人都是個問題了,偏你還要這樣子優柔寡斷,居然被這麽兩個東西氣成這樣子!你這太後做的也忒好看!”


    高太後如今情緒正低落,也沒心思同她發作,隻流淚道:“若不是為著咱們高家的名譽,你道我願意忍她們嗎?咱們做世家女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武英郡夫人的冷笑打斷:“什麽名譽不名譽!你如今是太後,你說什麽,誰敢說個不字?若不是你前怕狼後怕虎的,叫他們拿捏住了你是個好麵子惟恐怕人說你一句不賢的性.子,你看看今兒就是你明著把薄太妃叫到和頤殿來打死了,上上下下誰敢說半個字?到時候薄家恐怕還要誠惶誠恐的遞請罪書進來,自承教女不力叫你動了氣呢!你可是太後!天子的生母兼嫡母!”


    聲音一低,“先帝一去,這大梁誰能尊貴得過你去?所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何況你還是君上之母,誰敢道你不好?隻怕到時候人人都要議論著薄氏那賤婦不好,這才惹你動了氣呢!”


    武英郡夫人見她還是不說話,就道:“那麽你以為蘇平他至今未曾納妾,是當真完全對我情深義重?你大約不知道,我進門三年,單是活活打死的姬妾就有十幾個,更別說那些個在外頭被我發現,使人暗算了的!這世道,你想過舒心的日子,畏畏縮縮的,還能過好?真虧你坐著這麽高貴的位置!你如今就拿出太後的氣勢來,先把薄家崔家的人抓上幾個,問他們個汙蔑太後之罪!再叫內司起了單子!列出這些年來供養鴻壽宮的東西,每季裏的衣料新衣!好叫天下人曉得薄家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是何等的可恥!至於崔家,嘿!先將那崔氏進宮以來你的種種關照使人添油加醋的宣揚出去,迴頭再尋個理由把崔氏打進冷宮,崔家其他人,挑幾個最不順眼的處置了!如此,你且瞧瞧這臣子裏頭還有誰有那膽子,敢拿話來逼著你!”


    高太後歎了口氣,道:“姐姐,你說這事……當真是薄家、崔家做的嗎?”


    “就算不是他們做的,如今既然謠言直指向你,說你虧待了薄太妃,這兩家居然沒什麽動靜,顯然是要默認,以迫著你對鴻壽宮更好一些,你一個太後,我高家嫡女,難道就這麽被這兩家給要挾上了不成?”武英郡夫人哼了一聲道,“你敢丟這個臉,恐怕咱們的阿娘在九泉之下都閉不了眼!”


    連已經過世的母親都提了出來,高太後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對宋氏道:“就按姐姐說的辦!”


    武英郡夫人卻道:“且慢!”


    對高太後冷笑著道:“你可別忘記了,要說這迴這件事情,起頭的那一個……可也不能放過了!”


    高太後一想:“步氏?”


    “你可別說這是我為了自己女兒才要汙蔑她!你說她一個妃子,外郡采選出來的,進宮這才進天?恐怕新人裏還有人連鴻壽宮在哪都不知道呢,居然就敢對公主的婚事指手劃腳起來!豈不知先帝去後,同昌公主的婚事,除了你和陛下,就是同昌公主的生母薄太妃,又哪裏有說話的地方了?”武英郡夫人冷笑,她大半夜的得知消息後就進宮來,一半是為了擔心高太後,另一半自然就是為了蘇貴妃了,這麽好的打擊步順華的機會,武英郡夫人怎麽舍得放過?


    如今就著話就說了下來,“就是當初那孫氏才進宮的時候,聽說也是極囂張的,可也沒敢擅自議起了公主的婚事吧?區區一個順華,這是誰給她的膽子與底氣?”


    不待高太後迴答,她就提醒了,“你可別以為我是在說陛下——我是說,她這邊才提了同昌公主的婚事呢,那邊朝中群臣,尤其是薄家崔家的人,絕口不提一個妃子妄議公主婚事,卻一個勁的反對——不就是想把事情鬧大嗎?可見這步氏分明是和薄家、崔家約好了的,這是裏應外合的要迫著你就犯呢!好個步順華,哪裏是孫氏能比的?!”


    高太後閉了閉眼——她想起自己暈倒之前,宋氏打聽來的坊間的消息,臉色一紅複一白,嚇得宋氏趕緊上前,武英郡夫人也道:“你快消消火!如今姐姐既然在這裏,自然沒有看著你被這起子小人作踐的道理,咱們姐妹合計一番,莫非還不能替你收拾他們去?”


    “這步氏……”高太後有些吃力的道,“不能留了!”


    武英郡夫人很滿意,嘴上卻道:“隻是陛下喜歡她喜歡得緊……”


    “宮中那麽多意外,她福分不夠,也不奇怪。”高太後搖了搖頭,目中露出一絲堅定,便不再多說這個問題,隻道,“薄家、崔家,要治罪,卻不可拿後宮之事來說,畢竟後宮之事不涉前朝是慣例,何況哀家忍了這許多年……”


    武英郡夫人笑著道:“這有什麽難的?你是我的妹妹,我怎能看著你受苦而不出手?你姐夫接了聖旨,不日就要來鄴都的,你且放心罷,我這就寫信給他,叫他尋個借口,拚著不要了這次的功勞,也定然要給你出足了這口氣!”


    高太後拉著她的手落淚道:“不想這許多年過去,我便是做了太後到底也離不得姐姐護我!”


    武英郡夫人也有些動容,嗔道:“你呀,就是心太軟,又愛麵子!卻不想想,你已是一國太後,這麵子還不夠大嗎?卻是那些個小人,就不該給他們那個臉!”


    說著又歎了口氣,“就是太賢德了!”


    姐妹兩個說了一番話,外頭卻有侍者悄悄進來,因見武英郡夫人在,就欲言又止,太後如今正與武英郡夫人姐妹情深,見這情景就道:“有話直說!”


    那侍者才小聲道:“迴太後的話,聶舍人在角門,使奴婢悄悄來報太後,說有事求見!”


    “聶元生?”高太後皺眉,對於姬深一直寵信的這個寵臣,她一向不是很喜歡,總覺得姬深與嫡親兄弟並自己這個母後疏遠,與這個聶元生未必沒有關係,隻是她一直也沒抓到把柄,此刻又是深夜,聽著就有些沉吟。


    武英郡夫人眼珠轉了一轉,卻道:“他夤夜前來,想是有什麽要事要奏,你何不聽上一聽?說起來這次那步順華提出來把同昌公主下降於他,恐怕他也有關於此事的話要說呢!”


    高太後聽了,也覺得有道理,因她如今還不太好,也不想為個臣子就起身,就命人搬了屏風來擋在榻前,吩咐人將聶元生帶了來。


    片刻後,聶元生被引進殿中,對著屏風行禮,高太後不冷不熱的道了平身,問:“你如今還在宮裏?”


    “方才為陛下侍奉筆墨耽誤了些辰光,加上聖駕在行宮時,許多奏章安平王與右相未能處置,如今都積壓下來,臣需要先為陛下分門別類,趁著今晚收拾一下。”聶元生淡然道。


    高太後挑不出毛病,就道:“那你過來尋哀家做什麽?”因為高太後暈倒的突然,加上氣暈高太後的事情又涉及甚廣,宋氏也不敢貿然的捅出去,而且任仰寬過來診斷說高太後並無大礙,就等著高太後醒來後再議,如今按理來說宣室殿那邊還不知道的,高太後心道若是聶元生是為了探望而來,多半就是自己這甘泉宮裏出了吃裏扒外的東西了。


    就聽聶元生道:“臣前來卻是為了先前順華娘娘之言。”頓了一頓,他道,“臣出門寒微,不敢想望金枝玉葉,還求太後饒恕!”


    屏風後,高太後與武英郡夫人都是一怔,若是旁的宗室女,便是郡主、縣主,聶元生這樣子拒婚,高太後都要惱怒的,但她如今恨烏及屋,對同昌公主實在是滿心的厭惡,就敷衍的問道:“尚主乃是榮耀,你為何不肯?”


    “迴太後的話,臣的祖父去世前,臣雖然還年幼,但祖父卻是說過臣娶妻該選什麽樣的人家的,臣不敢違背。”聶元生懇切的道,“祖父言,聶家出身寒微,所謂齊大非偶,門楣高者、世家之女,臣卻是娶不起的,一來門不當戶不對,恐怕彼此生出怨懟來,二來祖父也不願意臣攀附,此外,祖父卻還有個要求……”


    高太後問:“聶臨沂的話?是何要求?”


    “祖父與祖母恩愛一生,不喜姬妾,因此要臣除非年老無子,否則也不許納妾蓄婢,所以這妻子,也不可選擇姬妾所出的女郎,恐怕將臣卷進嶽家的後院糾紛裏去。”聶元生正色說道。


    高太後與武英郡夫人心照不宣的互看了一眼,這番話擺明了就是現成謅出來拒婚的,前幾句聽得倒還成點樣子,後頭不娶姬妾所生之女——想把女婿卷進嶽家後院糾紛,擺明了就是說給高太後聽的,他不想尚同昌公主,就是為了不想摻合進高太後與薄太妃之爭!


    高太後本來也沒有把同昌公主嫁給聶元生的打算,在她看來聶元生的確是尚不得主的,她忍了那麽多年,就是不想背個不賢的名聲,若是當真允了這件婚事,先前的隱忍豈不是都白費了嗎?


    如今聶元生拒婚,高太後覺得固然整個皇家都沒什麽麵子,但顯然薄太妃與同昌公主就更沒臉麵了,心情卻是好了些,道:“既然你祖父有話在先,皇家也斷然沒有迫得你尚主的道理,何況這件婚事,不過是一個無知的妃子隨口一言,你不必放在心上。”


    話說到這裏,聶元生謝了恩,也就該告退了,隻是聶元生謝恩畢,卻道:“臣還有一事。”


    “嗯?”


    “如今坊中謠言……”聶元生說到這裏,感覺到了屏風後唿吸一緊,隨即高太後沉聲道:“你說什麽?”


    “臣這幾日在宮外聽了許多謠言,有感於此,這才夤夜求見,願為太後分憂!”聶元生道。


    高太後見他的確不似知道自己為此氣暈的事情,又被武英郡夫人捏了把手,示意她先聽著,這才道:“哦?”


    “謠言紛紛,臣以為最重要的就是同昌公主的婚事。”聶元生道,“隻需太後為同昌公主選擇一出身尊貴的夫婿,何愁謠言不能不攻自破,上下交口稱讚太後賢德?更知那傳播謠言之人的險惡用心?”


    高太後大怒,她若是肯給同昌公主擇一個高貴的夫婿,豈會左右為難到現在?但薄氏——一想到當年先帝還在時在這小賤人手裏受得氣吃的虧,她弄死薄家全家的心思都有了,更別說如今還要給她的女兒挑個合宜的駙馬,呸!


    她陰惻惻的問聶元生:“你以為,這出身高貴的夫婿,該是何人啊?”


    第五十六章 夜諫(下)


    卻聽屏風外聶元生輕輕一笑,道:“同昌公主既然是金枝玉葉,先帝所愛之幼女,公主夫婿,自也該擇門當戶對之家……南齊承平帝,豈非是天生的良配?”


    本以為他是要來為同昌公主說話的高太後一怔,武英郡夫人卻是雙眉一揚,出聲道:“真是可笑!承平帝自有皇後秋氏,出身江南大家!固然如今已經年老色衰,到底也是太子與皇次子之生母,又有皇孫,何況先前我大梁已經拒絕了他們善福公主之嫁,如今倒想把同昌嫁過去,有那麽容易嗎?”


    聶元生聽見武英郡夫人的聲音,似乎有些驚訝,但隨即就笑著道:“夫人誤會了,下官說承平帝堪配同昌公主,可沒說同昌公主一定要做皇後啊!”他慢條斯理的道,“南齊除了封貴妃之外,另有淑妃、賢妃,三妃位相齊,僅在皇後之下,所謂糟糠之妻不下堂,秋皇後乃是承平帝元配發妻,我大梁皇室豈會做那等逼迫他人夫妻離散之事?隻是承平帝到底也是一國之君,公主固然是金枝玉葉,做個淑妃也並不很辱沒了身份,再者,承平帝的身份放在那裏,皇妃何等尊貴,誰敢說太後不心疼同昌公主呢?”


    高太後聽著,與武英郡夫人卻都有些笑意露出——承平帝對表妹封貴妃的寵愛且不去說……單是他的年紀,皇孫都比同昌公主小不了幾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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