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慨道,“玉娘,你怎不想一想——我那姑母,可是我父皇同父異母的阿姐啊,當年高祖三次南下在怒川折戟,不得不與南齊議和,劃川而治……那時候她已經是齊太祖親封的元裕皇後,長子受冊太子!雖然沒有直接上朝議政,可左丘野的後宮也不過形同虛設!”


    說到這裏,溫太妃露出一絲苦笑:“我說了,我隻是個女子,沒有被充當旗號的資格,所以,元裕皇後若是在議和後開口向梁高祖要我,縱被為難,拿些錢帛也就能解決了……可你看,南齊與北梁國書往來,元裕皇後的名號也不是沒出現過,但什麽時候提過我半句?”


    解玉張口結舌。


    “那是我親生姑母,我父皇在世時,據說待她雖然沒有特別好,可也沒虧待了她,她的駙馬因有才幹也是被重用的……”溫太妃輕輕笑道,“她若是提過一句被高祖拒絕了,我今兒也未必這麽感激牧家,可她連想都沒想過我……同為公主,魏亡前她因年長早已名都鄴都,我卻不過一個幼稚小兒,何況當時天下已定,難道我過去了南朝還會對她有什麽威脅?我過去了……她隨便尋個勳貴人家把我嫁了,一些兒虛銜虛名,她哪裏缺呢?可你看,她管過我嗎?”


    “都是比出來的。”溫太妃悠悠道。


    第九十一章 太妃之恩


    幾日後,鄴都降了一層新雪,放眼望去,宮中一片潔白,與灰蒙蒙的天色連成一片混沌。


    牧碧微披著顏色極不起眼的灰鼠皮裘,釵環隻留了素淨的幾件,綰著宮中極為常見的盤桓髻,被阿善陪著一路避人到了蘭林宮中從前挽襟打掃的那處偏殿。


    這處偏殿早無人住,但迴廊甚寬,倒有一半沒被雪沾上。


    她們非常小心的揀了沒積雪的地方走,繞過迴廊,並不進殿,直接穿過,到了偏殿後頭一個三麵被宮牆圍住、隻有一扇小門通往外界的庭院裏,庭院中有一處小軒,這會門緊緊關著。


    牧碧微使個眼色,阿善上去叩門,門立刻開了,卻是解玉,見到兩人,點一點頭:“公主正在裏頭,宣徽娘娘請進去罷。”


    說話間,自己卻是出了門作了請的手勢,顯然是要讓牧碧微與溫太妃單獨談話。


    牧碧微就對阿善道:“你陪解姑姑在附近坐坐。”


    進了門,這小軒裏本有家具,四周也沒什麽灰塵,顯然是收拾過的,溫太妃坐在上首,腳邊放了一盆銀霜炭,身上赤狐裘半披半解,顯然一個炭盆到底不夠熱,即使放得近,也不能解了裘衣。


    牧碧微恭敬的行禮:“太妃!”


    “好孩子,和我還多什麽禮?”溫太妃愛憐道,“這兒冷,也不能多放東西,你過來離炭火近些,別凍著了你。”


    “太妃出來是為了我,都是我連累了太妃。”牧碧微對這個深宮之中,唯一真正關心幫助自己,卻從不要任何迴報的前魏公主是真心實意的感激的,她入宮這兩年,雖然有賴聶元生之助,可聶元生到底不能直接幹涉後宮之事,何況高太後也不太喜歡他,若無溫太妃斡旋和通風報信,她的日子定然要難過許多。


    從前溫太妃除了在太後跟前偶爾與她交換個眼色,有什麽消息都是叫解玉傳遞,這次竟然親自離開甘泉宮與自己見麵,顯然事情不小——卻不知道是不是與那已經被移到甘泉宮由高太後盯起來的小何美人有關?


    牧碧微依言到溫太妃手邊隔著小幾坐了,隻聽溫太妃含笑道:“有什麽連累不連累的?從知道你要進宮,我啊就想與你單獨見一見,也好說幾句話……隻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我啊,這是怕以後更難有機會了,尋思著趁這兩日太後沒什麽精神,過來看看你。”


    她一邊說著,一邊拍著牧碧微的手,神態溫柔,猶如慈母,牧碧微不禁想起自己那早逝的生母,心頭就是一酸。


    “你祖母如今可好嗎?”溫太妃見她神色,忙引她說話。


    牧碧微聽得此話,定了定神,才將那腔酸澀壓了下去,笑道:“托太妃的福——祖母這兩年輕快了許多。”她想了想,“祖母上兩迴進宮來,也問過太妃好不好,她說這兩年進宮到和頤殿,總不見太妃,有些擔心。”


    “我當年受你祖父的恩惠……”溫太妃見牧碧微要打斷,笑著朝她搖了搖頭,道,“恩就是恩,便是如今大魏還在,憑你祖父當年的維護之情,那也是恩!別說什麽君臣的話兒……嗯,總之,我與牧家的淵源,如今的陛下年紀小,怕是不太記得了,可太後卻是知道的,我就怕給兩邊惹麻煩,所以你祖母覲見太後,我總是尋機會避了開來,卻不想,倒叫她操心了。”


    牧碧微咬了下唇,道:“這兩年,我也多得太妃庇護,我上迴告訴祖母,祖母說我很不該叫太妃操心呢!”


    “這樣客氣來客氣去有什麽意思?”溫太妃啞然失笑,道,“聞說,你祖母有曾長孫了?”


    “是呢,是我長兄的嫡長子,名叫牧嶸。”牧碧微忙道,“可惜如今年紀還小,連我也不曾見過,倒聽說是個肥胖可愛的孩子,很是健壯,就是不曉得長大了俊俏不俊俏。”


    “健壯就好,郎君俊俏不俊俏不是什麽大事,何況我雖然沒見過你兄長並嫂子,但看你的模樣他們也差不了,他們的孩子又豈能差了去?”溫太妃感慨道:“一眨眼的功夫,咱們這輩人都老了!”


    “太妃哪裏當得一個老字?”牧碧微含笑道,溫太妃失笑,搖頭:“咱們兩個在這宮裏待久了,如今說不得兩句話就要互相哄……這可真是哄慣人了都習慣了。”


    牧碧微也覺得方才的話雖然出自真心,卻說的太過場麵,不免自失一笑:“太妃說的是……那我也直說了,我家裏一切都好呢,祖母上迴進宮,趁沒人時還問到了高陽王的婚事,說算著大王如今也有十六了,也到了議婚的年紀,不然皇家儀式繁冗,總不能叫大王倉促成婚,就問我是不是太後故意不肯提呢。”


    溫太妃笑著道:“你家老太君一向是個老實人,當年她才嫁與你祖母時,我還能和她偶爾見上幾迴,最清楚她的性情,能叫她問出這話來,那是當真動了疑心——下迴你告訴她好了,四郎的婚事明春就要議了,到底今年趕上了陛下加冠,立刻就提四郎的婚事,別叫陛下才親政就遇見了那些個繁冗的儀式,恁得多事不說,若中間出了岔子,吃虧的也是四郎。”


    牧碧微知道她說的這是事實,高陽王去年才束發,按著皇家習慣,就該議親了,但偏趕著今年是姬深及冠之年,好容易逼了這位君上親政,那些國事朝事都堆積如山了,乍然再加一件高陽王成婚,誰知道姬深會不會忙碌之下再鬧出什麽事情來?總得給他些適應的時候。


    而且就算姬深不至於對乍然忙碌時又添進來的事情感到心煩,倉促之下的操辦到底也容易出差錯——隻不過溫太妃也不知道,那些奏章壓根就不是姬深改的,他一點也沒有被國事逼得快發瘋……


    這事不小,知道了也未必是福,牧碧微思忖再三還是沒告訴溫太妃,隻道:“其實……高陽王的婚事,我也聽過些影子……”


    溫太妃就笑了:“可是不敢隨意告訴你祖母?其實不要緊的,她知道事兒。”


    “不僅如此。”牧碧微想了想,姬深開春要做的事情,指不定就要再次激怒高太後,未必就和溫太妃沒關係,便小聲道,“我聽說……陛下有意借著為高陽王議婚,再擇女子入宮呢!”


    聞言,溫太妃就皺了下眉,卻也沒什麽驚訝之色:“三年沒采選過了,論說也到了時候,隻是……打著給四郎議親的名義嗎?難道陛下有意納高門之女入宮?”


    “隻聽了這麽個影兒,太妃也曉得,如今宮裏高位並不很多。”牧碧微如實道,“散號無定,二十七世婦和八十一禦女離滿額還早,這兩個也是正經的嬪,不算很低了,從前的人,陛下到底覺得不太新鮮了。”


    溫太妃自己又做過公主又做過帝妃,如今還熬到了太妃,對君上的本性再清楚沒有,何況姬深當年為了孫氏那一番鬧她還是從頭看到尾的,就歎息:“入了宮就是這麽迴事,我這會要見你也是要叮囑這個。”


    說著就從袖子裏鄭重的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錦盒:“這是抄錄的,原方卻不便給你。”溫太妃解釋道,“為了尋到這張方子,我是叫解玉出麵打探和買下來的,怕將來露出痕跡反而使人疑心了你……所以原方就由我收著,這卻是我親自抄的,如此也好推說我是關心四郎子嗣。”


    牧碧微掃了一眼,已經發現是一張藥方,再聽到子嗣二字,心頭就是一跳:“太妃?”


    “這是前魏宮裏傳下來的。”溫太妃溫和道,“前魏昭帝極為寵愛過的平貴妃,你想來也聽過罷?平貴妃生來多病,偏生她最美就是病時,昭帝極愛她,隻是宮中女子,病多了不是紅顏早逝,那就是生育艱難,但平貴妃就是用了這方子不過半年,就調養得有了身孕,還誕下了一子二女……這方子在魏亡前,落在了一個老嬤嬤手裏,我當年也做過先帝妃嬪,太後生了三子,我還沒個消息,當時身邊是解玉的母親韓氏,她心急,就想起來在魏亡時聽魏宮裏逃出來的同伴提過那麽一兩句,想去為我尋了這方子來……隻是才說著時,我就查出身孕,為怕多事,便就放下了。”


    溫太妃含笑道,“這方子就是好好的人服著也不打緊,裏頭的藥我都看過,並不難弄,你夾幾味其他藥材取了,免得叫人看出來……嗯,內司如今換了人,我聽說你和那顧長福是才進宮就認識的,想來不難到手?你放心,便是當年那避子湯喝了虧了身子,這藥至多喝上兩三個月——那平貴妃可不是你這樣生得嬌弱,那是生來就有不足之症、名副其實的病美人,你氣色可不是她能比的!”


    牧碧微此刻心中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眼眶一紅,頓時就掉下淚來,忙把藥方拿開:“太妃待我實在太好了……”


    “這話我不愛聽。”溫太妃拍了拍她手背,溫和的道,“這宮裏,女子究竟是靠子嗣的,帝王寵愛,除非遇見了那些個情種,可你看,有幾個情種能有好下場、被他們護著的女子有善終的呢?你既然進來了,如今又盛寵著,也不要去多想,安安心心的生下自己的親生骨肉來才是正理……我也不是說西平公主不好,可女子一生沒個親生骨肉到底不一樣,不論公主還是皇子,到底自己生下來的……看著也歡喜些!”


    “太妃這恩我卻是不知道怎麽報答了。”牧碧微將藥方裝迴錦盒裏,擦著淚哽咽道,“不瞞太妃,上一迴太後壽辰上孫氏公然鬧事,我迴去後就猜測孫氏那邊莫不是有人懷了身孕,甚至暗中著人斷了男胎,所以故意鬧出那麽迴事來,叫太後親自迴絕了教養新泰公主,如此也好為孫氏撫養皇子做預備……就算是太後答應了,有新泰公主在,孫氏也可以說不累著了太後……原本她位份雖然在我之上,我還能與她抗衡,可她若有了皇子,說起來陛下召幸宮妃也是頻繁了,可宮裏的子嗣……”


    她一條帕子幾下就擦得濕漉漉的,這會顧不得儀態,胡亂拿袖子擦拭了,又哭又笑著跪在她膝前道:“我一連幾晚沒睡好,就是琢磨著要怎麽把那有身孕的妃嬪查出來,可查了出來是不是下手……我到底猶豫著,說來說去,正如太妃所言,我到底沒個親生骨肉,這心裏實在定不下來,新泰即使是個公主,總也是孫氏親生……”


    “我曉得。”溫太妃眼神之中流露出悲哀,“親生骨血血脈相連,這和撫養旁人所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何況十月懷胎親自掙紮生下?好孩子,你不要擔心,我這兒與你打一句包票,短則一年,遲則年半,你定然可以抱上自己的骨血!”


    牧碧微這會勉強壓抑了哭聲,又被溫太妃拉上榻,定了定神,就對溫太妃道:“太後如今將那小何美人接到了甘泉宮,可我以為,孫氏上迴既然敢在和頤殿還是太後壽辰上那麽鬧,安排定然不會如此簡單……太妃,我很懷疑,孫氏那兒未必隻有一個懷孕的宮嬪,而且也未必兩個都是男胎!”


    溫太妃聽出她話裏的意思,卻奇異的笑了:“你放心,太後雖然手段上差了些……可在一些事上,也不糊塗!”


    這話帶到,牧碧微見溫太妃沒有多言的意思,也不追問,繼續陪著她說了些閑話,又聽溫太妃仔細提點半晌,看看時辰,實在不早,解玉也進來再三催促了,兩人方不舍而別。


    第九十二章 西平的要求


    牧碧微迴長錦宮的路上,緊緊捏住了袖子裏的一卷輕柔的絲帛,溫太妃的叮囑仿佛還在耳畔迴響著“我這迴來見你,除了知道小何美人之事,你心裏怕是不好過,因此想安慰安慰你外,另有一重,那就是四郎明年就要議婚,我會很忙碌,隻怕難有機會顧及到你,他的婚事,我是求了太後的,所以議婚不過是走個場麵,就是陛下想借機采選,也耽誤不了多少辰光,屆時他大婚開府,我少不得也要按著規矩離宮……


    “你這兩年我也看在眼裏,心計有,城府有,旁的我不擔心你吃虧,可我曉得你有一點最吃虧——那就是你身邊的老人半個也沒有,許多宮裏的舊事,怕是轉兩個彎就不曉得了,即使與內司關係好,但你也曉得,那些地方的人,到底是……我這些日子把我知道的宮裏一些要緊事、幾處地方的人記了記,你拿迴去看了記下來就燒了,另外,兩年前你才進宮時,我尋借口將幾個老宮人發落,趕到了旁處,她們並不知道我的底細,自然也不曉得我對你的留意。


    “那幾個人都有些才幹,背後也算清白,最緊要是在宮裏都待了大半輩子,對宮闈之事最是明白,因是我打發出去的,左昭儀也沒有抬舉,都打發去了偏僻的宮裏做些粗使,你想個不引人注意的法子把人弄到長錦宮籠絡籠絡,將來給西平公主也好,給你自己的親生骨肉也好,總比你如今身邊那幾個倉促提拔起來的宮女強些……”


    她吐了口寒氣,加快了步伐。


    才踏進長錦宮的宮門,守門的小內侍林甲殷勤的迎了上來,先請了安,複卻帶著憤然之色稟告道:“娘娘,方才卓奚仆親自過來。”


    牧碧微心不在焉道:“什麽事?”


    林甲小心翼翼的道:“迴娘娘的話……卓奚仆說,右昭儀因為小何美人的事情氣得病倒了,陛下去祈年殿看過,被新泰公主一纏,就想索性留在那裏,所以……所以今晚就不過來了。”


    “本宮知道了。”牧碧微點了點頭,眉宇間也露出一抹怒意,但隨即又歸於消散,道,“祈年殿就隻有陛下和右昭儀並新泰公主嗎?”


    林甲道:“奴婢聽說唐凝暉和何光訓也在那裏勸著右昭儀。”


    “何氏居然還能進祈年殿?”牧碧微冷笑了一聲,自語道,卻是對自己那猜測更篤定了幾分。


    林甲沒聽清楚,賠笑道:“娘娘是要吩咐什麽嗎?”


    “今兒陛下既然不過來,這會又下著雪,你就早些關了門去歇息罷。”牧碧微對姬深也沒什麽真心,不過是為著自己地位前程才要盯著,今兒孫氏借著小何美人的事情截了他去,牧碧微才得了溫太妃的好處,心情正複雜,固然覺得孫氏這是在打自己的臉,轉念一想又覺得他不來正好,自己也好趁夜把溫太妃給的絲帛看完,早些想個法子把溫太妃兩年前打發出去的人弄迴來當差。


    隨後對林甲交代了去,也是表個態,林甲果然以為她是因此生氣,也不敢多言,賠笑道:“奴婢謝娘娘恩德。”


    躬身目送她們離開。


    迴到澄練殿,挽袂迎出來,鬆了口氣道:“娘娘和善姑可算迴來了!殿下方才醒來尋不見你們,這會委屈得緊呢!挽裳和挽襟哄了半晌,看殿下就要哭了……虧得娘娘迴來了。”


    牧碧微出去之前,是哄了西平午睡的,因與溫太妃長談,卻誤了西平起身的時辰,這會西平在鬧,也不奇怪,就道:“本宮這就過去看看——怎麽就要哭了?”


    “殿下才從華羅殿迴來,怕是因為娘娘又要離開些日子了。”挽袂奉承道,“可見是母女連心,左昭儀待殿下也不錯了,可殿下到底念著娘娘。”


    “你不說,本宮倒是險些忘記了——那日去接玉桐迴咱們殿,看到左昭儀給她在殿裏做了秋千玩,那個很是精巧,而且如今天冷了,她身子弱也不宜在外頭久待,左右殿裏地方大,索性理出塊地方來也裝一個。”牧碧微想起來就道,“另外等這迴皮子下來,記得提醒本宮挑兩張最好的送到華羅殿去,就是謝左昭儀對玉桐的看顧。”


    挽袂答應了下來,這些話邊說邊走,說到這裏,也到了後殿,因一路上都燒著炭,牧碧微身上寒氣已散,裘衣也脫了,走進殿裏,卻見西平被抱在榻上,麵前糕點果子堆了仿佛一座小山,手邊玉連環七巧板之類的玩具一樣疊了座小山,她抱著小何氏親自做的那個布老虎,嘟著小嘴一臉委屈,想是鬧得累了,無精打采的盯著麵前一碟子糕點望著卻不伸手,眼眶紅著不說,那眼睫毛上還有幾滴水珠似墜非墜的,望去真真是委屈到了極點。


    牧碧微雖然才聽了溫太妃“到底要有個親生骨肉”且深以為然,這會看到了這一幕,也不禁心頭軟成一汪水,一麵走上殿去一麵柔聲喚道:“玉桐!”


    “母妃!”西平一聽得牧碧微的聲音,眼睛就是一亮,當下將布老虎一丟,立刻跳了起來,嚇得旁邊挽裳和挽襟幾乎沒尖叫起來:“殿下仔細摔著!”


    兩個人齊齊上去攔了一把,才在榻沿抱住了西平,牧碧微也是一個箭步撲上去摟了她,顧不埋怨,先看看有無磕著的地方,這才鬆了口氣,一捏她麵頰:“怎如此淘氣?在榻上也敢亂跳!”


    “兒臣想念母妃!”西平一個勁的抱著她撒嬌,牧碧微目光一掃,見那隻她心愛的布老虎早被丟到了角落裏,差點沒掉下榻去,心頭甜蜜,也摟緊了她道:“既然想念母妃,怎麽還不聽母妃的話,這樣胡亂起跳,若是磕著碰著了,豈不是叫母妃心疼嗎?”


    西平卻道:“母妃厲害著呢,哪能接不住兒臣?”聽她語氣仿佛還在埋怨著挽裳挽襟多事了。


    挽裳和挽襟彼此對望,都是一笑,牧碧微擰擰她的小鼻子嗔道:“這是誰和你說的?”


    “曲母妃說的。”西平的迴答卻叫牧碧微一愣,忙問:“你曲母妃怎麽和你說的?”


    西平年紀雖然小,記性卻很不壞,當下道:“兒臣聽說皇祖母很生氣,就問曲母妃是何緣故,曲母妃說是因為狩獵裏頭出了事,皇伯受了重傷,兒臣擔憂母妃,曲母妃說母妃武藝高明,決計傷不了的,後來母妃迴來,兒臣看到母妃果然平安無事,想著曲母妃說的應當不假。”


    牧碧微這才放心,摸了摸她頭笑道:“是是是,你母妃雖然不是頂厲害的,可狩獵裏大約是受不了傷的。”


    西平不滿意道:“是定然傷不了。”


    “定然傷不了!”牧碧微親了親她,西平這才高興起來,她下意識的一摸,這會才發現,自己那個心肝寶貝的布老虎卻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叫道:“咦?兒臣那隻老虎呢?”


    挽裳忍著笑,從旁邊取了過來,雙手奉與西平,西平舉到牧碧微跟前,喜滋滋的道:“母妃瞧,這老虎的眼睛是不是更像了?曲母妃身邊的淩姑姑說黑曜石不如這個好,她替我換了果然更像呢!”


    牧碧微接過一看,原來的黑曜石眼珠這會卻換成了一對貓兒眼,隨著角度變換萬般光彩,的確更添虎勢,本來小何氏做這個布老虎不但用心,一對黑曜石眼珠,加上條紋裏的金線並四爪嵌的暖玉已經顯得很是奢侈了,如今小何氏那些東西加起來怕也不及這對貓兒眼的十分之一,更難得兩隻貓兒眼寶石一般無二,渾然一對,更是難得。


    見狀,西平年紀小又隻顧展示沒留意,殿中侍者卻都對望了一眼,交換眼色。


    牧碧微看了,臉色一頓,卻立刻笑著道:“的確這個更像,最緊要的是玉桐喜歡。”


    西平天真道:“隻可惜這個布老虎太小了些,兒臣聽淩姑姑說,真正的老虎可大了呢,還說父皇就親手獵殺過一頭——母妃,兒臣曉得現在年紀小,不能去狩獵,那麽等兒臣年紀大了,可以不可以去?兒臣也想獵虎!”


    她如今虛歲也才三歲光景,生得粉嫩可愛,望著就是掐一把都覺得要替她疼,卻在這裏惦記起了獵虎的壯舉,眾侍都有些忍俊不禁,阿善笑著道:“殿下,真正的老虎若是成年,可是比殿下高多了。”


    牧碧微見西平露出失望之色,就摸了摸她的小臉道:“等你身子骨長足些,若是輪到西極山那邊,母妃就帶上你,還會叫人弄了小馬給你騎,怎麽樣?”


    就聽西平高高興興的道:“原來想獵虎當真要先學騎馬?母妃,在曲母妃那兒,兒臣已經學了些時候了——曲母妃給兒臣弄了一匹小馬,隻是未經母妃準許,不敢送到這裏來,母妃,那匹馬很小,且也吃不了多少東西,能不能帶過來?”


    牧碧微才誇了曲氏對臨時照料西平上心,還想學她在殿裏做個秋千,這會就是一陣頭疼,先皺眉道:“你才多大?學什麽騎馬?你曲母妃也不知道不輕重了!就算是小馬,你如今可握得住韁繩?萬一摔了怎麽辦!”


    “兒臣摔了許多次,可是一點也不疼!”西平顯然是對騎馬好上了,就如同她才學描紅那兩日,正是熱心得不得了,又是拉又是搖,直將牧碧微對付姬深的那套完全學了來,拖長了聲音嬌嗲道,“母妃母妃,好不好、好不好嘛!”


    第九十三章 對策(上)


    西平公主這一鬧,足足到了晚膳後,牧碧微命人差不多把她平常的愛物都拿過來引了她一迴,不想西平如今移情別戀,這些都看不上了,一心一意惦記著那匹已經被她起了名字的小馬。


    牧碧微無可奈何之下,隻得虎起臉來教訓道:“你先前學描紅還沒把字寫工整呢,這會就要學騎馬,如今百無一精怎麽成?若想騎馬,先去把字練了。”


    哪知西平委委屈屈的命人捧上紙張來,卻是這些日子來練的,今兒寫的放在最上麵,牧碧微雖然迴來有幾日了,一直忙著安置帶迴來的東西,還沒功夫看她寫的字,這會有意挑剔,拿過來一看卻是一愣,隻覺得比起一個月前自己看著寫的時候大有長進,但這會卻不是誇獎她的時候,隻是心裏清楚,左昭儀大家出身,那詩書的底子顯然好極——西平不過在她身邊待了月餘字也寫好了許多。


    一時間心裏就有些慚愧又有些惱羞成怒,存心硬挑了幾處不足,道:“等你能夠把母妃那兒的書一字不錯的抄下一本,母妃再替你挑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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