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龔氏原本還對牧碧微懷著戒心與惶恐之意,隻是她不過一個尋常庶民家的小女兒,年紀又小,牧碧微自幼與徐氏明爭暗鬥,被阿善從旁指點,又在宮闈裏磨礪,對付這種小姑娘,不過是信手拈來,才半柱香光景,就將小龔氏哄的死心塌地,深覺與牧碧微相見恨晚,覺得這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她更好更貼心的人了。


    阿善在旁看著笑而不語,這麽聊著聊著,外邊兩個宮人等了一個時辰不見牧碧微出來究竟不放心,又因為這東暖閣乃天子所居,門一關上,重帳垂下,想隔著門偷聽什麽除非身負上乘武藝之輩,否則卻是不能。


    因此一個時辰後,那兩個宮人便借口小廚房裏備了姬深與聶元生的夜宵並聶元生的藥,同時聽說牧碧微還在東暖閣,就也給她準備了一份,冠冕堂皇的推門而入,問是不是現在就端進來,見小龔氏不但沒事,反而端坐在繡凳上一臉歆慕佩服的神色望著牧碧微,甚至麵上還有對他們突如其來的進入打斷的一絲沒掩飾好的不滿,那兩個宮人既鬆了口氣又莫名其妙。


    牧碧微對他們的殷勤心知肚明,撥了撥腕上玉鐲,淡笑著道:“哦?陛下與聶舍人居然說到這會還沒散?陛下可用畢膳了?聶舍人精神可好?”


    “迴宣徽娘娘的話。”宮人恭敬的道,“陛下今兒怕是要與聶舍人秉燭夜談,方才聽聞娘娘還在,使奴婢傳話娘娘若是乏了便就在東暖閣裏歇下,或者迴長錦宮也好。聶舍人中間已經喝過一次藥,方才又進了千年血參熬的雞汁,陛下也放心了許多。”


    又道,“昨兒廚房就燉著一鍋野鴨湯,卞奚仆知道宣徽娘娘素來愛喝一道鴨茸粥,拿碧梗米燉得爛爛的,加了極酥爛的鴨肉進去,又配了卞奚仆親製的醬菜,娘娘若是有暇不如一嚐?”


    宮中實行的是分餐製,各宮各殿都有自己的小廚房,按品級各有定例供應,姬深這兒也不例外,至於大的禦膳房,平常隻供應宮人,並年節賜宴。


    負責姬深膳食的內侍之首居奚仆之職,早先與牧碧微不算熟悉,但雷墨接任大監一職後,雖然內司進展不利,但宣室殿上下卻是收拾得妥帖的,雷墨能夠接任大監,與聶元生脫不了關係,這卞安自然對也對牧碧微格外的殷勤。


    這樣變著法子在牧碧微留膳宣室時送上合乎口味的飯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那本宮用了夜宵就迴長錦宮罷!卻是勞卞安費心了!”牧碧微對卞安的殷勤並沒有怎麽放在心上,不過隨口說了一句,她聽到姬深已經放心時,倒暗鬆了口氣,如此看來,聶元生是無事了,她手裏的帕子拿起來也自然多了,麵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見小龔氏意猶未盡,很是期盼的看著自己,掩唇輕笑道,“本宮啊不比你如今是無事一身輕,你阿姐這會自有太醫和宮人伺候,又有你阿娘在旁看顧,本宮膝下可還有一個掌上明珠要照應,若不是趁著大殿下睡的早,本宮今兒連過來的功夫都沒有,這會子她若是醒了過來不見本宮,必定是要鬧上一場的,屆時她身邊的姑姑與侍者可勸不動她!”


    小龔氏方才已經聽牧碧微說了她撫養西平公主的一些趣事,此刻聞言眼中露出一絲羨慕,也收了期盼之念,起身行禮道:“民女不敢耽誤娘娘辰光!”


    “夜宵可有龔娘子的?”牧碧微揚了揚下頷問。


    那宮人不防她與小龔氏竟相談甚歡,甚至還有與小龔氏共用夜宵之意,有些尷尬道:“迴宣徽娘娘的話,廚房那邊以為龔娘子睡下了,所以……”


    這樣的話也就能哄一哄這會的小龔氏,宣室殿就這麽大,又是帝王起居之處,廚房那邊既然能夠知道牧碧微到這會都沒走,又怎麽打聽不到她沒走是因為尋上了小龔氏?


    隻不過對於宣室殿的人來說,小龔氏雖然是新寵,但出身寒微,看著也不像當年的牧碧微那麽有心計有手段,牧碧微能夠從青衣直接晉升為宣徽,這小龔氏可未必有那個本事,因此在兩人之間自然是牧碧微重些。


    而牧碧微留在東暖閣很有可能是在敲打這個帝王新寵,在這種情況下,由卞安執掌的廚房自然也不介意趁這個機會跟牧宣徽示個好——廚房那邊不必叮囑就備了牧碧微的夜宵不說,還是牧碧微所喜歡的,可見牧碧微的地位與寵愛,而小龔氏雖然是姬深新寵,但廚房那邊卻輕描淡寫的一句“以為你睡了”將她打發。


    若小龔氏有心,如何能夠不明白這裏麵的含義?


    隻是……牧碧微含笑看了眼絲毫不掩失望的小龔氏,吩咐道:“分兩份罷,龔娘子既然還沒睡,與本宮一同用些鴨茸粥可好?隻是本宮習慣吃的清淡些,龔娘子可莫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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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忍耐


    “時候未到?”空闊的殿中,姬深喃喃的低語擊破沉靜,他站起身,在榻前來迴踱了幾步,方才沉聲問,“這是什麽意思?莫非朕險些遇刺,堂堂中書舍人於禁中代君受過,還要覷著時辰才能追究?”


    聶元生聲音仍舊透著虛弱,卻異常沉穩:“不錯!”


    姬深目光一厲:“說一說!”


    “自古以來,有嫡立嫡,無嫡從長,乃是正統。”聶元生淡淡的反問,“陛下雖然是嫡子,卻是嫡幼之子,敢問陛下,若無高祖皇帝一片維護之情,陛下焉有今日?若無高祖所遺之人苦心守侯,陛下焉能保得住今日?”


    這話大逆不道,饒是他甚受姬深信任,姬深聞言,也不禁露出怒色:“你是在說朕是無用之輩,徒靠先人恩澤?”


    “陛下承位至今,不過七年光景,曲、高兩家,卻已經經曆數朝,根深蒂固啊!”聶元生並不慌張,悠悠的道,“當初安平王為庶女請封縣主事,臣以疏不間親,不敢多言,但……正是為著陛下考慮,才要阻止陛下今日大動幹戈的追查啊!”


    安平王為庶女請封……想到兩年前之事,姬深漸漸冷靜下來,走到榻邊凳上坐了,沉聲道:“元生有話直言,此處無他人在,你我自幼一起長大,方才那些話若出自旁人之口,朕早已叫人處置了,但你卻不同,且說一說緣故!”


    “陛下,禦書房裏的墨可叫人查過了?”聶元生卻忽然問起了另一事,姬深一怔,隨即點頭道:“微娘方才提醒,朕使容戡過去看了。”他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那裏的墨,與害了你的一般無二!”


    姬深切齒道,“禦書房素為議政重地,竟被這樣的東西混了進去,雷墨實在無用!”


    聶元生平靜的道:“陛下將奏章放到此處批閱不過幾日光景,這幾日,為著臣代筆的緣故,便是臣不在,此處也是使卓衡看緊了的,將手伸到禦書房,尚且不足為奇,畢竟陛下親政不久,禦書房在前幾年疏於留意,趁著陛下加冠前把東西混進去,未免沒有機會。但陛下才將奏章搬到此處,跟著這裏的墨也被換了……陛下請想,何人有這樣的能力?何人有這樣的膽子?”


    批閱奏章之地從禦書房換到這處偏殿是姬深的主意,他的目的不外乎是兩點,一點是掩蓋聶元生代筆之事,畢竟禦書房那邊更加靠近外朝,雖然以中書舍人之職侍奉書房之內是應該的,但到底人多眼雜,計兼然那批老臣又多有要名不要命的存在,遇事闖宮都幹過許多次了,闖個禦書房又算什麽?


    而移到這偏殿來,四周都是服侍姬深多年的內侍,又有雷墨、卓衡把關,可以將聶元生代批奏章一事瞞得最為嚴密,同時這偏殿距離東暖閣不遠,姬深趁聶元生代筆的光景去召幸妃嬪,若是朝臣遇急事要求見,也來得及應付。


    就因為真正在偏殿裏勤勤懇懇批奏章的人其實是聶元生,這處偏殿由卓衡親自把守,就連牧碧微這樣的寵妃過來,卓衡也是不敢直接泄露,在這種情況下還是被有毒的墨混了進來不說,更使人心驚的卻是,姬深變更辦公之地不過是幾天前的事情,那暗中下手之人速度如此之快!姬深又怎麽還能鎮定得了?


    “嘿!正因如此,朕才要吩咐嚴查徹查!”姬深沉聲說道。


    “正因如此,陛下才不可如此。”聶元生眯起眼,淡淡的提醒道,“禦書房的墨且不去說,畢竟陛下五月才開始親政,在那之前,禦書房裏有舊年所存的幾方墨,因收藏完好,所以一直都是拿舊墨用的,隻是在禦書房時,多數是在將蔣遙病倒後所積下的奏章分門別類,動筆的次數不多,五月末的時候,因著暑氣的緣故,奉皇太後駕至溫泉山行宮避暑,不久前才迴,陛下就將批閱之處移動到了這裏……如此短的時間,毒墨就到了此處,陛下請想,下毒之人既然敢下手,又豈會不想到若被陛下察覺的下場?”


    見姬深若有所思,聶元生又道,“陛下若要徹查此事,自然先從宣室近侍查起,近侍之外,最近出入宮闈的外臣也要挨個排查,臣亦在其列。”聶元生擺手止住姬深的話,緩緩道,“所謂強風知勁草、日久見人心,陛下容臣說句誅心之語,臣自幼入宮陪伴陛下讀書,從高祖皇帝至先帝再到太後,各自心意,臣自認從旁而觀也是看出些的,高祖皇帝自然是最疼愛陛下,臨終之前甚至當著眾臣的麵力保陛下儲位!


    “先帝英明神武,也不是不疼愛陛下,否則何以在駕崩前為陛下苦苦籌謀?蔣遙和計兼然雖然迂腐執拗,卻好在與後宮並無牽扯,又出身世家望族,有先帝所留的輔佐之命,也足以抗衡曲、高,終不使陛下落入傀儡之境!


    “而太後乃陛下嫡親生母,豈無為母之心嗎?”


    說到這裏,聶元生卻又歎了口氣,“隻是陛下,卻並非先帝與太後唯一所出!宣寧長公主乃是女子,且不去說,安平王,嫡長子也,先帝親自教導讀書騎射,更娶了太後嫡親侄女為妃,廣陵王,嫡次子也,總也是陛下兄長,自幼承歡太後膝下,臣如今還記得陛下到太後身邊時看向廣陵王的羨慕之情……”


    姬深默默不語,他自幼被高祖皇帝親自撫養,身份超然,別說同輩的皇孫裏頭都識趣的讓著他,就是那些不受寵愛的皇叔亦讓他幾分,然而高祖皇帝雖然一手打下這大梁的天下,創出姬氏基業,但晚年時候很有幾分好大喜功——


    高祖之所以親自撫養姬深,最初的原因是因為他在皇族之中容貌生的最好,但後來就變成了他必須表現的最好,免得折了高祖親自撫養的麵子,雖然因為睿宗在高祖皇帝諸子裏頭也屬於頗具勢力者,這使得大部分皇孫都不敢輕易與姬深爭鋒,而更多的皇孫也被教導不可使高祖失了麵子,所以在比試時多半會讓他一讓,然而高祖皇帝自己眼力非凡,就是沒有兄弟拆台,想要入高祖之眼,姬深也沒少吃苦頭。


    何況高祖雖然很多時候可稱慈祖,但睿宗的生母早逝,姬深養在高祖膝下,父親一職或者祖父也可替代,但卻從未享受過慈母的關懷,等到高祖皇帝駕崩,他終於迴到高太後身邊,卻見高太後對自己雖然不能說不好,但分明與宣寧長公主並廣陵王更為親近自然,又有聶元生從旁不時有心無心的說著一些話,姬深心中對唯一的阿姐並兄長實在很難沒有嫉妒之意。


    若不然,後來單單為了一個方丹顏,姬深也不至於記恨宣寧長公主數年。


    “你是說……這迴刺殺,是朕之兄長?”當緩緩問出這句話時,姬深也不禁感到一陣手足冰涼!


    他雖然貪圖享樂不思朝政,但生在皇家又受高祖、睿宗兩任帝王苦心栽培,對於自己的帝位有著近乎本能的警惕!


    安平王、廣陵王,正如聶元生所說,一個是嫡長子,一個是嫡次子,論宗法地位,哪一個都比身為嫡幼子的姬深更有為儲的資格。


    何況論名聲,安平王沉穩年長,廣陵王.謙和儒雅,在睿宗駕崩時姬深僅僅十三歲的情況下,即使出於主少國疑的考慮,也很有理由承位!


    姬深雖然愛聽宮妃和臣下稱頌自己的英明神武,卻也知道自己平素作為是很讓前朝不喜的,更重要的是——他至今,膝下無子!


    而安平王與廣陵王都已經有了嫡子不說,連世子都已確立!


    如果這次中毒的是姬深,且沒有救迴來的話,姬深可以想象,接下來繼任帝位的不是安平王就是廣陵王!


    想到這裏,姬深如墜冰窖!


    “若二兄繼位,怕是母後更加歡喜吧?”姬深不禁失神自語。


    聶元生卻搖了搖頭,輕聲道:“臣說了,太後亦是陛下之母,豈會不心疼陛下?太後雖然更偏愛廣陵王,但要說能夠縱容廣陵王弑君卻不可能。”他一派正義凜然,話鋒卻又一轉,“但,宣室殿乃陛下居處,內侍卻多半經過太後之手,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若大動幹戈,豈不是也傷了太後一片為母之心?”


    姬深聽到此處,冷笑連連道:“就為了不傷母後之心,所以元生才要勸說朕不追究此事嗎?那母後口口聲聲為了朕好,可如今她幹涉下的宣室卻連朕之安危都受到了威脅!莫非朕還要再忍耐?”


    “陛下!”聶元生聞言,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然從榻上翻身跪倒,請求道,“陛下!臣與陛下一起長大,受陛下維護之處極多,豈會為太後而輕忽了陛下的安危?!隻是陛下請想,此事傳了出去陛下與太後暫時生出罅隙來事小,如今朝中局勢詭譎,曲、高兩家看似推辭不肯受左右丞相之位,實則能夠被他們接納的莫不與兩家大有關係!左昭儀入宮四年幾無寵愛,曲家心頭豈會不怨?高家雖然是陛下外家,然太後若與陛下離了心……曲家高家雖然亦有姻前,但平素也是彼此牽製,若是一般聯手對陛下施壓……陛下才親政,如此是要出大事的啊!”


    姬深手中用力,一把捏碎了烏檀榻欄,半晌才切齒道:“那該怎麽辦?!”


    第十五章 焦氏


    牧碧微在迷迷糊糊之中聽見一陣鵲鳥叫聲,婉轉悅耳卻也將她吵醒,她不禁皺了下眉,再細聽,那聲音卻更近了,仿佛就在屏風外,才要詢問,就聽外頭阿善壓低了嗓子道:“殿下,娘娘昨兒睡的遲,這會還在補覺,殿下不如帶著鵲兒到旁處玩去罷?”


    西平軟軟的聲音跟著響了起來,難掩失望:“母妃還沒起嗎?我看這隻畫眉今兒學會了百靈的叫聲,想提來給母妃看看呢。”


    “娘娘醒後奴婢立刻使人請了殿下來,這會殿下先跟穆姑姑去玩罷……”阿善敷衍著道,不離西平左右的穆幼娘怕西平執意要進去吵了牧碧微,忙幫腔道:“殿下昨兒不還惦記著想多描幾個字嗎?不如奴婢伺候殿下去描紅如何?”


    西平雖然不太願意,但她並非刁蠻之人,到底被兩人哄出去了,牧碧微見狀,也就咽下了到嘴邊的話,伸手揉了揉額角,卻忽然想到一件事,揚聲叫著阿善。


    阿善轉迴來才聽見,忙過了屏風進來看,見她已經醒了,自己拿個隱囊靠在榻上,忙道:“女郎是要叫公主殿下迴來?”


    “她既然被哄走了,等會再說罷。”牧碧微道,“早上可派人送些粥湯之類的到宣室殿去?”


    阿善道:“昨兒個晚上叫人燉下的雞湯,今早挽襟送去的,說是慰勞陛下辛苦。”頓了一頓,她低聲道,“挽襟從卓衡那裏旁敲側擊,打聽到聶舍人與陛下密談到天明時分,陛下才迴了東暖閣,就叫小龔氏服侍著睡下了,聶舍人這會怕還沒出宮,仿佛被陛下移到了宣室殿附近的青池軒暫住。”


    牧碧微曾在風荷院裏住過多日,自然曉得青池軒在什麽地方,距離風荷院不遠,且離宣室更近,牧碧微皺眉道:“陛下這是要留聶舍人在宮中養病?”


    “說來也奇怪,宣室殿裏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可今兒早上挽襟去送了湯迴來說那邊一切如常,也就是陛下沒有在批閱奏章,而是命人傳了已經致仕的蔣遙與計兼然並阿郎入宮,在西暖閣裏談著事情。”


    “這不奇怪,聶元生昨兒是當著咱們的麵攔了陛下打算徹查到底的,他自然有後手。”牧碧微說到這裏,到底追問了句,“聶元生在青池軒裏住著,總不至於沒人伺候罷?”


    阿善看了她一眼,才道:“卓衡說,陛下指了顧長福去照拂。”


    牧碧微沒有在意她的注視,隻道:“如此,那麽小龔氏,陛下可有什麽安排?”


    “陛下這會怕是顧不上她。”阿善道,“到底不過一個貧家女郎罷了,昨兒咱們也瞧見了,雖然是個天生麗質的,可那沒心眼的樣子,隻怕右昭儀隨便動動小指,她最好的命也就是領些錢帛出宮嫁人……何氏雖然寵愛衰弱了,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隻看龔世婦不過纏著陛下要了個世婦之位,便落得小產失了難得一個男胎的下場,小龔氏有沒有那個命活著出宮也未可知呢!”


    牧碧微眯起眼,淡淡的笑了一笑:“龔初一的性.子,我很是喜歡,小小年紀進得宮來探望阿姐,當初衝到定興殿上也是為著阿姐的性命,若沒有她,龔世婦如今還不曉得怎麽樣了,陛下身邊也很該有這麽個單純的人陪著,阿善你說,若能把她留下來,太後可會有什麽意見?”


    阿善對她的這個打算倒也不奇怪,思索了片刻道:“小龔氏的身份太低了些,若是陛下極為寵她呢,倒也罷了,總歸陛下自己會去向太後求著,但從昨兒卞安敢不給她預備夜宵的舉止來看,恐怕陛下也就是嚐個新鮮,如此的話,怕是太後就算不說什麽,右昭儀和何氏推波助瀾幾句,陛下賞賜一番照舊送迴去也不奇怪。”


    她沉吟了下,方道,“若要將她留在宮裏而女郎隻受最小的反對,莫如……女官?”


    “女官啊?”牧碧微轉了轉腕上鐲子,悠悠的道,“倒也是,宣室殿裏雖然有方賢人,可分明不得力,陛下身邊總無人分憂也實在不是個事啊!”


    阿善道:“還有一件事情——今早左昭儀借口沈氏嫉妒,不是世婦該有的德行與心胸,所以將她降為禦女,責她三日之內搬出珍翠殿,迴月室閣裏去住。”


    “沈氏到底是左昭儀那一派的人,正經的世家之女出身,雖然看她平常和太後並左昭儀也不是經常往來,但總是世家之女裏的一個,她妄議朝政是陛下親口所斷,左昭儀若還想著替她脫罪,往後世家之女在這宮裏連賢德二字也端不起來了。”牧碧微冷笑著道,“不過左昭儀還是給了沈氏一個機會,三日之後才搬出珍翠殿,若沈氏能夠在這三日裏麵哄得陛下心迴意轉,收迴前言,那麽這個世婦轉過頭來就升迴去也不奇怪。”


    阿善笑著道:“宣室殿裏發生那麽大的事情陛下怎麽還有心情留意她一個位份?”


    “雖然如此,但也不可不防。”牧碧微悠悠的道,“我對這沈氏膩煩的緊!也不知道祖母的娘家怎麽會忽然冒出了這麽樣一個極品?當初才見麵的時候以我表姊自居不欲給我行禮不說了,後來居然還想拿著沈家的招牌脅迫我為她進言晉位,說什麽論長幼,我幼她長,論貴賤,她乃世家之女,我不過是她姑祖母的一個孫女,更做過青衣,我居宣徽之位,她卻隻有禦女,實在不成規矩……當初也是顧忌太多,隻給了她一個教訓,不想她竟還不死心,昨兒居然敢當麵拖我下水,真當我會對她一個所謂的表姊心軟嗎?”


    “女郎放心,這等跳梁小醜,奴婢一會就去打發了她罷!”阿善笑著道,“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大的膽子,敢不把女郎放在眼裏,這宮裏看的是各人位份和寵愛,她真以為姓沈就能為所欲為了?那左昭儀又算什麽?”


    牧碧微輕描淡寫的道:“如今還不到她死的時候,前朝風雲詭譎,她這一迴固然被陛下訓斥了,好歹之前還是有幾分寵愛的,有她在,太後也能放些心,若她死了,太後再弄個人進宮,天知道是什麽來頭什麽前程?沒的亂了安排!”


    阿善聽出她說的安排是指聶元生的計劃,抿了下嘴,道:“那怎麽辦?”


    “我記得,這次才迴來,宮中沒跟去溫泉山避暑的妃子補玉桐的生辰禮,焦世婦送的繡件很有意思?”牧碧微反問道。


    “女郎是說那件葡萄圖?”阿善略一沉吟,也反應了過來,“葡萄預兆子孫昌盛,焦世婦在裏頭還夾了金絲,那件繡品可稱得上灼灼其華了,女郎膝下雖然有西平公主,但一來不是女郎親出,二來公主到底不能承托宗祠,女郎當時叫奴婢收著沒有多加理會,這會要用嗎?”


    牧碧微淡淡道:“你查了焦氏的底細後不是說她可用麽?如今這沈氏的事情,交給她去辦便是,若她能夠辦好,告訴了她——自從歐陽氏被廢為美人,德陽宮的主位空缺也太久了!”


    阿善一怔,不由道:“焦氏之父不過是六品縣令罷了,也沒什麽寵愛,想扶她晉升妃位可不太容易啊!”


    “五妃之位如今婕妤、容華、承徽都空著,陛下又不是那小氣的人。”牧碧微哼道,“再說我也沒許她辦成了這件事情立刻幫她晉位啊!”


    阿善這才放了心,道:“那麽奴婢這便使人把話傳過去?”


    “嗯,去罷。”牧碧微點了點頭,安慰道,“你不必擔心焦氏晉不了位,實際上德陽宮若能夠有主位,她倒更有可能,畢竟含光殿本為歐陽氏的住處,歐陽氏再惹陛下厭惡,太後對她卻一向都不壞的,其他人哪怕封了妃想去做那裏的主位太後也必定不肯,隻看沈氏進宮之事與太後脫不開關係,但沈氏也才住了長信宮,可見太後從沒打算叫她代替歐陽氏主持德陽宮呢!惟有本就是德陽宮裏的人才能夠叫太後心裏略好過些。”


    “太後心裏再好過,焦氏出身還是太低了啊!”阿善歎了口氣,“除縣不過是清都郡一個上縣而已……”話說到這裏,見牧碧微笑了一下,阿善頓時明白過來,“女郎是要替焦氏之父提品級嗎?”


    牧碧微悠悠的道:“那焦縣令據說在縣令一位上已經做了近十年,每年考評都不錯,偏生一直得不到晉升,據說和他出身庶族很有關係,大兄這兩年在清都郡好歹也站穩了腳根,這焦縣令能夠年年考優,可見能力不差,提拔他也不算是完全以權謀私啊!”


    阿善道:“若是此人可用,大郎君在清都郡倒也多個人幫襯著。”


    “阿爹如今已經在朝任尚書令,這些事情自有阿爹安排,咱們隻管把話遞出去就是,打聽一下聶……”牧碧微習慣性的要吩咐阿善去尋聶元生傳話,話說到一半才醒悟過來,頓了一頓才道,“叫卓衡尋個機會說下罷。”


    停了片刻,又道,“焦世婦到底潑辣不足,使她去時,叫柳氏尋個借口跟著,若有不對,著她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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