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一想又對阿善道,“昨兒酣秋過來時,提到阮文儀使了人到華羅殿取那紺青對鵝錦時左昭儀不在,是因為去探望了正病著的範世婦,你打探一下範世婦如今是個什麽光景吧。”


    阿善不太讚成:“據說那位世婦是失了寵的,再說與女郎又沒什麽關係,何必多事?”


    “給自己提個醒罷了。”牧碧微道,“範世婦聽說出身不高,仿佛和孫貴嬪差不多?雖然已經失了寵,但你想,她好歹也是世婦呢,何氏能夠做到容華,與她交好左昭儀和歐陽氏等人不無關係,若不然怕這會也還是容華罷了。”


    “女郎的意思是?”


    “左昭儀在宮裏頭一直都有賢德的名聲,先前聽挽袂說過,道是長信宮裏的範世婦、辛世婦和司禦女失寵之後,很被內司扣過份例,以至於這大雪天的連炭火都用不起,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因她們出身卑微——辛世婦是官家庶女,倒要好一點,可也有限,這滿宮裏頭也就左昭儀對這些失了寵的妃嬪照顧一點。”牧碧微道,“隻是我今兒在華羅殿瞧左昭儀,說她有幾分心善,又重規矩,不是那等惡毒之人,我或者相信,要說她是禮賢下士毫無世家之女的門第之見的我可不相信!”


    她沉著臉道,“從前徐氏領我到徐家,她那堂伯——就是禮部尚書徐鼐的嫡親孫女兒,看著倒是很有幾分曲氏的風範,明著怎麽都挑不出她們沒禮來,說話聽著也仿佛是親切和藹的,可是呢,坐在那裏怎麽都覺得不對勁!我那時候頭一迴過去,又不曾得罪過她們,論起來她們與徐氏關係也還隔了兩層呢,那不陰不陽的態度怎麽瞧著怎麽叫人不舒服!無非是因為覺得牧家不如徐家罷了!”


    牧碧微這會還不曉得徐鼐已經被聶元生所稟之言牽累致了仕了,隻當徐家還有個禮部尚書撐著。


    阿善皺眉道:“女郎這話說的甚是,左昭儀出身望族,自是自重身份,若病倒的是辛世婦,念著其父尚在朝中任職,且也算同是太後擇進宮來的人,她親自過去探望也就罷了,範氏宮女出身,就算做到了世婦,也當不起堂堂左昭儀親自前去探望……別說左昭儀了,就是淩賢人親自去都是抬舉了她,奴婢看酣秋很是能幹,論理這探望範世婦的差使該是她才對。”


    “要說收買人心呢,也是完全不必的。”牧碧微道,“以左昭儀的身份並宮中局勢,對於出身卑賤的妃嬪來說,她隻需要略顯寬厚,就足以當得起賢德二字了,這樣為了個世婦親自過去,縱然範世婦就要死了,到底也失身份。”


    “那範世婦得寵失寵的事情是咱們進宮前的事了,莫如叫了挽袂來問。”阿善建議道。


    ………………………………………………………………………………………………………………………………


    挽袂很快被傳了來,因阿善來了之後,牧碧微果然很少要她近身,如今忽然被叫來,路上還欣喜著,聽阿善說了要問範世婦之事,不免有些失望,但麵上又有些憐憫,開口便道:“範世婦就快不行了!”


    牧碧微與阿善對望了一眼,對她知道長信宮裏一個世婦的情形卻不奇怪,挽袂好歹在宮裏已經待了幾年,她雖還是個尋常宮人,各宮的機密自然不可能知道,但一同進宮的同伴總也有那麽幾個,那些私下裏流傳的消息總是能夠聽到些的。


    “究竟是怎麽迴事?”


    “聽說原本隻是風寒,範世婦本來身子骨兒強健,因已經失了寵,也不想去看太醫院的臉色,不想恰趕上了前些日子的大雪連綿,撐了幾日卻更嚴重了,身邊伺候的人一則怕擔幹係,另一則伺候這些日子下來總也有些主仆的情份,就悄悄去迴了左昭儀,左昭儀知道後倒是命了身邊宮女領太醫去看過,但那會就病得糊塗了。”挽袂果然是知道些緣由的,“前兩日聽說病得越發厲害,太醫院那邊說是風寒入骨,加上範世婦心中抑鬱,怕是難好了,連左昭儀都親自去看了兩迴。”


    牧碧微道:“左昭儀原來不止昨兒去看過?”


    “奴婢聽說左昭儀去看了三四迴。”挽袂道。


    “我曉得了。”牧碧微點一點頭,命她在下首坐了,挽袂忙謝了才敢坐一點點,就聽牧碧微問道,“這個範世婦我進宮來已經聽了三五迴,她究竟是什麽人,怎麽左昭儀也待她這樣用心?”


    挽袂因為之前在牧碧微跟前表現得對左昭儀太過感恩,被牧碧微狠狠敲打過,這會就不敢說這是因為左昭儀心善之類的話,思索了片刻方道:“範世婦的出身與孫貴嬪、唐隆徽是差不多的,隻是福分究竟不能與後兩位娘娘相對。”


    這就是說範氏果然也是宮女出身了?


    牧碧微不由好奇道:“這話怎麽說?”


    “因為範世婦不是尋常宮女。”挽袂抿了抿嘴道,“青衣也曉得,宮裏伺候的宮人分兩種,一種如奴婢和孫貴嬪這樣是家貧或走投無路,自己進了宮的,另一種,卻是因罪沒宮!”


    牧碧微咦了一聲:“這麽說範世婦從前也是官家女郎了?”


    挽袂點一點頭:“奴婢聽說範世婦的父親原是稽南郡的刺史,太寧元年先帝睿宗皇帝駕崩,範刺史還都吊唁,不想迴稽南郡前,遇見了高家一位郎君出行,因那位高家郎君生得唇紅齒白,幼時因多病又紮過耳洞,竟被那範刺史認做了誰家女郎出遊,那範刺史也是自己找死,竟對著高家郎君調戲了幾句,被高家郎君拿馬鞭狠抽了一頓,又進宮稟告了太後——那會太後因先帝駕崩正傷心著,聽說了此事後,直接尋了個治下無方、私德有虧的名頭斬了範刺史,又流放了其子孫、因範刺史的妻子已經過世,膝下唯一未嫁的女郎也沒入官府,這就是範世婦,這件事情因為涉及到了高家郎君,怕惹太後生氣,所以宮內宮外從來不敢公開的議論什麽,奴婢也是在範世婦被陛下寵幸後,聽幾位貴人眼氣悄悄兒說的。”


    牧碧微聽罷輕咬了下唇,心道這卻是更奇怪了,這麽說來這範氏的父親是得罪過高太後的娘家人的,左昭儀怎麽還要對她這麽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 曾才人


    左昭儀曲氏不受姬深寵愛,但在宮中景遇不差,又掌著宮權,可以說,除了沒有住進桂魄宮外,與中宮也沒什麽區別了。


    雖然曲氏能夠在宮闈裏把日子過到這個地步,並非完全靠著高太後的庇護,更多是因為其家族的緣故,但高太後待她真心不能說壞了。


    在這種情況下,曲氏還要親自去探望範氏,實在很奇怪。


    牧碧微打發走了挽袂,思忖片刻,倒是想到了一些,對阿善道:“早先聽說範世婦和司禦女她們失寵之後很被內司克扣過,方才挽袂也提到範世婦病了也不叫身邊人去尋太醫,無非是為了不想看太醫院的臉色。”


    “內司以阮文儀為首,據說名義上是馮監管著,奴婢看阮文儀平素做事,倒也沒有對左昭儀不滿。”阿善想了想道。


    “此一時彼一時,何況薑順華有了身子後偏又傳出了孫貴嬪也懷了孕的消息,我想著左昭儀這怕是未雨綢繆呢!”牧碧微沉思著道,“左昭儀進宮也才兩年多些,孫貴嬪出身卑賤,倒有一重好處,那就是在宮裏熟人多些,你不見挽袂一個普通宮人,在這宮裏頭打探消息也比咱們快些?這就是先進宮的好處了。”


    阿善點頭:“內司與太醫院都是跟紅頂白的做派,按著宮裏的局勢,倒是多半偏孫貴嬪的。”


    “既然能夠去踩那些失寵的妃嬪,難保不定有那等糊塗之人,聽了孫貴嬪那邊的許諾挑唆,甚至是想自己賣個好,對平樂宮起了什麽不該起的心思。”牧碧微輕輕敲了敲麵前的幾案道,“如此看來,左昭儀對薑順華這一胎倒是極關心的。”


    阿善沉吟了片刻,道:“奴婢覺得左昭儀挑了這個時候關心範世婦,固然有為薑順華平安生產考慮,但恐怕還有一重想法!”


    牧碧微看向了她問:“是什麽?”


    “內司之權……”


    “未必吧?”牧碧微聽她說了微微蹙眉道,“內司這邊到底是阮文儀在管著,此人乃是高祖皇帝所遺,我瞧他平素裏做事卻是偏著太後的意思的,所以陛下對他也不是太喜歡,隻不過陛下的性情我這些日子倒也摸到了點兒,固然不大喜歡他,卻也不會因此奪了他的權。”


    姬深大約是因為從小養在祖父身邊,高祖皇帝去後,又是欽定的太子,被調教得太過嚴厲的緣故,睿宗崩後,高太後到底是女子,壓製不住這個自小不在她身邊長大的嫡幼子,姬深便往那好逸惡勞的路上一個勁的奔去,隻要不耽誤了他的種種享受玩樂,旁的事情他興趣不是很大。


    譬如當初姬深為了叫孫氏做皇後,不惜與高太後翻臉,隻是後來高太後下懿旨著令左昭儀代攝六宮之權時,姬深卻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高太後叫曲氏把宮務接了去最好,如此孫氏一身清閑正好陪伴他左右。


    至於曲氏——姬深雖然不中意她的容貌,但曲氏也沒主動湊到他跟前去爭寵,又把宮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姬深覺得有這麽位左昭儀也沒什麽不好。


    同樣阮文儀因向著高太後沒少惹姬深發怒,可內司那邊對姬深的寵妃一向奉承著,失了寵的人裏頭又沒個複寵的,如此姬深也懶得多事。


    ——因此,不出意外的話,左昭儀的宮權拿著是很穩的,但內司之權想也拿過去,卻未必那麽容易了。


    別說阮文儀偏著高太後,高太後少不得也要護他一護,就說阮文儀和馮監下來,還有一個方賢人,那可是甘泉宮的近侍出身!


    阿善道:“太後如今處處護著左昭儀,那也是因為左昭儀不得寵愛罷了,這個道理咱們能夠想到,左昭儀如何想不到?隻是左昭儀那等出身,又有曲家撐腰,做什麽還要讓太後做棋子呢?奴婢想著,左昭儀進宮這兩年沒動手,一則宮權還沒鞏固好,二則,也沒個合適的機會,如今孫貴嬪有了身子,太後無論如何不肯在這個時候打了華羅殿的臉,對於左昭儀的一些出格怕也是會忍了的。”


    牧碧微搖頭:“高太後身子康健,左昭儀還年輕,她不必這樣急,內司之權一動,高太後對後宮的掌控與耳目都將銳減,原本太後她厭惡孫貴嬪,就是因為陛下為了孫貴嬪頂撞太後,等於是打了太後的臉麵,左昭儀若在這個時候謀取內司之權,卻與孫氏當年的做法有什麽兩樣?曲家可不比我們牧家,就我一個女郎,當然左昭儀最尊貴的一位,但太後要再抬舉曲家其他女郎,那也都是曲家骨血!再說她好端端的得罪了一直偏著她的太後,實在不智。”


    阿善沉吟道:“可奴婢總覺得左昭儀這麽關心那範氏有些奇怪。”


    “的確奇怪。”牧碧微歪著頭想了一想,忽然一拍手道,“既然如此,咱們不如覷個左昭儀不在的時候跑去看一看?左右長信宮離冀闕也不遠。”


    “去看看?”阿善一怔,隨即道,“女郎倒是有幾分身手——隻是,宮中戒備森嚴……”


    “森嚴戒備那都是晚上宮門落鎖之後的事情,白日裏侍衛們也不很多,免得衝撞了宮裏的貴人。”牧碧微道,“上迴歐陽氏膽敢欺辱我,我可不就是跑到德陽宮中拿了她的東西出來?隻是那兩件都被聶元生要了去,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用出來。”


    見阿善麵上還有狐疑之色,牧碧微又道,“何況長信宮沒有主位不說,宮裏頭所居的兩位世婦、一位禦女都是失了寵的,內司和太醫院都不上心,侍衛難道也上心不成?”


    “這話倒是有理。”阿善思索了片刻到底點了頭,又道,“隻是陛下那邊也不能冷落了呀!”


    牧碧微轉了一轉眼珠,拍板道:“那麽你一個人去!問一問挽袂路徑!”


    阿善方才不太同意,這會聽說是自己獨自去長信宮倒是點頭得快:“這樣好,若是不小心被發現了,奴婢也有話說。”


    “其實就算我與你一起去被人看到也未必有什麽。”牧碧微道,“若左昭儀當真隻是一時好心去探望,難道還不許我也動一動惻隱之心嗎?就怕範世婦那裏有什麽不該叫旁人聽了的事情,才是麻煩,所以你若是能夠還是不要驚動人的好,若是被人發現了嘛……就說,是我著你去景福宮,你才進宮沒多久就走差了路。”


    阿善不覺笑道:“女郎時刻記著要拖何容華下水呢!”


    “這是自然,若不是她起的頭,我又做什麽要進宮來苦苦掙紮?”牧碧微冷笑著道,“她既然做了初一,就莫要怨我來做十五!”


    阿善便道:“一會女郎去宣室殿,就要挽袂或挽衣跟著罷,奴婢到長信宮裏去轉一轉,唔,不對,是去景福宮尋何容華說些事兒——比如,兩家的婚事?”


    兩人說笑了一迴,算算時辰,牧碧微便起身換了衣裙,又重新拿篦子抿緊了鬢角,攬鏡自照,看過無誤,這才帶了挽袂往宣室而去。


    …………………………………………………………………………………………………………………………………………


    姬深今日是知道牧碧微要到華羅殿去的,他一向不是個甘心獨處之人,所以牧碧微進了東暖閣看到他懷裏膩了一個陌生的美貌女子也不意外,笑著行了禮,姬深擺手免了,牧碧微便睨了眼那女子,見對方微揚下頷頗為傲氣,雖然靠在姬深懷裏,但儀態卻仍舊透著幾分端莊,隻是故意不看自己,仿佛頗為鄙夷似的,她便嫣然一笑,故意問姬深道:“陛下,這位貴人奴婢眼生得緊——”


    “你才進宮來,中宮空缺,母後又喜歡清淨,自是不認識。”姬深笑著告訴她,“這是嘉福宮的曾才人。”


    這曾才人不過二九年紀,她肌膚光潔下頷微尖,細長的柳葉眉,高挺的鼻梁,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之瞳,小嘴鮮紅若血,一襲檀色旋紋交領襦衫裏露出仿佛無暇美玉般的修長脖頸,本就生得不錯,麵上又淡施脂粉,越發俏麗動人。


    其實美人、才人和良人都是散號,連嬪也不算。不過比之女官總是正經的位份了。


    牧碧微壓住胸口微酸,正要對那曾才人行禮,卻聽曾才人淡淡道:“聞說牧青衣乃陛下近侍,妾身如何敢當青衣的禮?”


    “奴婢謝才人恩典!”一聽她這麽說,牧碧微二話不說止住了禮,不忘記對著姬深粲然一笑道,“奴婢從前沒有見過曾才人,但瞧才人對陛下身邊一介女官都如此客氣,可見平素多麽仰慕敬重陛下!”


    曾才人不想她如此不客氣,一愣之下竟忘了迴答。


    趁這光景,牧碧微已經靠到了姬深另一邊,一掃他麵前長案,見放著幾碟子酒菜,雖然暖閣底下有地龍,這點時候也涼了,便嗔道:“陛下這是午膳用到了現在麽?怎的酒冷羹殘也不叫人另換一席?”


    姬深雖然已露昏庸之色,倒也沒糊塗到如實告訴牧碧微自己方才隻顧與曾才人胡鬧,午膳隻草草吃了幾口,此刻聽了牧碧微的話順勢道:“微娘來的正好,朕也覺著菜都涼了,便著禦膳房另做一份上來。”


    牧碧微聽了,便抿嘴笑道:“陛下莫不是專門等著奴婢來伺候?奴婢這就去!”


    姬深正寵著她,聽了這話隻覺心情愉悅,笑道:“偏你多事,往華羅殿裏消磨了這許多時辰,朕便罰你今兒個都不許坐下陪朕用膳,隻許看著。”


    “伺候陛下用膳是奴婢的本分也是奴婢的榮耀,奴婢啊可不覺得這是罰。”牧碧微朝他拋了個媚眼這才向外走,要去吩咐外頭小內侍去告訴了禦膳房。


    不想那曾才人聽著她旁若無人的與姬深打情罵俏,臉色沉了一沉,忽然說道:“陛下!”


    姬深今兒因牧碧微不在,也是一時興起召了這曾氏前來,亦是對她有幾分惦記的,這會便問:“什麽?”


    “妾身聽聞牧青衣帶了一種冬日特有的糕點進宮,還得了陛下賜名,這會牧青衣恰好在這兒,未知可否賜妾身一嚐?”曾才人揚起下頷看住了不遠處才走了幾步的牧碧微傲然道。


    “那就罰微娘順便給你做些上來。”姬深無所謂的說道。


    牧碧微站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時已是笑容滿麵:“才人想吃雲霞糕?陛下既然準了,奴婢能有什麽話兒?可巧,才人這話開口的快,風荷院裏有一屜是昨兒奴婢費了好半晌的功夫親自做的,如今取過來熱上一熱和新下屜的也沒什麽兩樣呢……”


    也就是說那屜雲霞糕是隔了夜的,你若開口慢了一些怕就要倒掉了,如今倒是正巧給了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宛英


    牧碧微這話裏的意思曾才人如何聽不出?可姬深卻沒覺得曾才人受了羞辱,反而笑著道:“你倒是有口福,不必多等。”


    曾才人勉強笑了一笑,嬌聲道:“陛下,可是奴婢想瞧牧青衣親手做呢,未知陛下可準?”


    “才人這話說的可就欠妥了。”牧碧微正色道,“方才奴婢沒來之前,是才人在伺候陛下用膳的吧?可奴婢瞧這案上的菜肴幾乎都未動,反而連酒都冷透了,想是陛下到這會都沒用幾口,因此奴婢才一來就急著去叫人另傳一桌上來,免得餓著了陛下,損傷了禦體,才人擔當不起,奴婢更擔當不起!雲霞糕做起來何等費時費力?才人莫非要陛下在這裏挨著餓麽?”


    曾才人是嘉福宮的人,嘉福宮主位顏充華,也不是出身高貴之人,不過曾才人卻不一樣,她的出身,與何氏相若,嚴格說起來,還比何氏高一些,這是因為,曾家祖上在前魏時做過一方縣令,到了本朝因緣巧合繼續混了個官身,本朝子孫又很有幾個爭氣的,曾氏的伯父便是清都郡之郡丞,乃從五品下與朝中諸臣雖然不能比,可也算正經的官家女郎了。


    進宮之後,聽說了孫貴嬪、唐隆徽等人的出身後自然免不了心存嫉妒,後來又見出身還不及自己的何氏晉升極快,曾氏心裏頭越發的不服,如今又見牧碧微出身比自己高,可也就是個青衣,自然不免想著踩她幾腳來出出氣。


    隻是她在宮裏既不是得寵的,也不是位高的,家勢也就是那麽迴事,左昭儀和孫貴嬪兩邊都看不上,又不像何氏雖然說起出身來祖上數多幾代是卑賤的商賈,可那錢財卻是著實的,因此打點不了太多,隻知道這牧青衣乃堂堂三品大員嫡女,卻因為入宮時受了左右丞相和高太後的阻攔,是個在位份上沒前途的,隻能做了個末等的女官。


    卻不知道牧碧微進宮不幾日,手底下已經讓孫貴嬪都吃過了虧。


    如此她一開口為難就被堵了迴來,又是當著姬深的麵,不免又是羞愧又是惱怒,脫口道:“著你做雲霞糕又關陛下用膳什麽事?”


    她說這話的意思,自然是說姬深這邊不缺伺候他用膳之人,隻是牧碧微反應極快,立刻道:“曾才人是不想在這裏陪伴陛下了嗎?”


    曾氏臉色頓時一變——姬深雖然不喜操心,也不是聽不出來她們方才的唇槍舌戰,便覺有點掃興,冷冷的道:“你們兩個若是不耐煩在這裏伺候朕,不妨都退了下去叫旁人來!”


    牧碧微立刻躬身請罪,曾氏見狀,咬了咬牙,也隻得從姬深懷裏退出來告罪。


    因了這麽一迴事,姬深也沒了繼續用午膳的心情,徑自起身理了理衣袍,到外頭傳了帝輦揚長而去——看方向卻是往景福宮去了!


    剩下曾氏與牧碧微彼此怒視。


    “曾才人真是好本事,難得被陛下想起來,不想還沒到晚上侍寢呢,就把陛下氣得拂袖而去了,真難為顏充華這個主位了!”牧碧微一向先聲奪人,這會見曾才人怒氣衝衝的轉過了頭來,便冷笑著搶道。


    她本以為曾氏聽了這話縱然沒氣到與自己撕打起來,總也會大怒出言,不想曾氏直勾勾的看了她片刻,卻幽幽道:“你我鷸蚌相爭,不過是便宜了旁的人,虧你也好意思在這裏高興?”


    牧碧微怔了一怔,心想這曾氏倒與自己想的不一樣——又聽她繼續道:“聞說景福宮的那一位,與你有仇,如今陛下怨著你我去了那邊,還不知道她會怎麽說你,你居然也還有心情在這兒與我吵架嗎?”


    見牧碧微神色驚異的望著自己,曾氏又哼了一聲,一理裙裾,轉身去了。


    “聽起來何氏在這宮裏頭人緣可也好不到哪裏去啊?”牧碧微如何聽不出這曾氏語氣裏對定興殿的怨懟嫉妒之情,甚至還蓋過了對自己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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