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掐著何氏空有妃位卻不能夠獨自執掌一宮,如此究竟行事不便,想張揚也有限,隻是如今何氏遷宮已成定局,若是再度收迴前言,頭一個顏麵掃地的就是左昭儀曲氏,接著就是順華薑氏,高太後這會所憂的正是孫氏風頭過盛,左昭儀與薑順華都是用來打壓孫氏的,她又怎麽肯輕易掃了這兩個人的麵子?


    溫太妃便趁機歎道:“隻是如今人都搬了出來,也隻能另想他法了。”


    “姐姐可有法子教我?”高太後忙問,論起來高太後乃是鄴都望族出身,說到後院裏的陰私也不可能懵懂無知,否則縱然有溫太妃從旁扶持,這些年來也不可能將河間王妃到太子妃到皇後最後到太後的位置都坐得穩若磐石,但要說到宮闈裏的算計,前魏公主出身的溫太妃,雖然在前魏滅亡時還在蹣跚學步,但她身邊的乳母、內侍等人一直都是跟著她的,便是被牧尋托付給了姬敬後,姬敬為了表示自己對她並無惡意,也不曾將那些人調走,當初溫太妃唯一的兄長便是死於宮廷爭鬥,因而直接引起諸王爭位,才有了後來天下大亂,而溫太妃能夠在魏神武帝駕崩後的混亂中存活到牧尋與姬敬把她轉移到皇莊暫避風頭,除了因為是公主的緣故,和她身邊宮人得力也不無關係,因此哪怕是自詡家世的高太後,也從來不敢小覷了溫太妃的建議。


    這會聽溫太妃雖然歎息,卻也沒說無法,高太後自然追問起來。


    恰好莫作司沏好了茶呈上來,溫太妃接了,含笑道:“纖娘好手藝!更難得這茶上得這樣及時,我本想借機與太後多討些好東西呢,如今卻也沒法子開口了。”莫作司的閨名喚做纖纖,以她如今的資曆身份,宮人要麽稱其職位,要麽恭敬的稱一聲莫姑姑,如高太後、溫太妃這樣的親近之人便喚一聲纖娘。


    見她還有心思調笑,高太後也不由氣笑道:“你看中了什麽好東西哀家會不與你?”


    “這可是太後說的,方才我還與纖娘說起來,道惦記起了太後這邊的雲霧茶。”溫太妃一點也不客氣道。


    高太後二話不說,立刻對莫作司道:“去看看還有多少全包了起來送到樂年殿裏去!”


    “纖娘先別去。”溫太妃忙道,“不過一句玩笑話罷了,上迴太後也是分過與我的,不過是我身邊的玉娘沏茶之藝尋常,遠不及纖娘,因而每迴都覺得要想喝好茶到底還是要到太後這裏來罷了。”


    “解氏的手藝你還要嫌棄?”高太後與她也是幾十年的交情了,彼此知根知底,聞言輕啐了一口,道,“她伺候你也有二十年光景了吧?哀家瞧你怕是心疼她,才故意要到哀家這裏來蹭茶!”


    溫太妃笑著道:“可沒有騙太後,玉娘的手藝比之其母到底差了許多,從前的仙娘那手沏茶之藝太後也是試過的。”


    第九十六章 太妃獻策(下)


    “韓氏的確多才,到底是你身邊的老人。”高太後聽到了韓仙娘,也不由點了點頭,韓氏乃是前魏宮人,前魏國祚三百餘年,勵精圖治的賢主大抵集中在了前百年間,後頭漸漸就鑽研起了吃喝玩樂,因而朝野上下的風氣極為奢靡,如曲、高這樣的世家,起先比皇室自是底蘊豐厚,到了後來,因皇家占了天下第一家的優勢,卻也漸漸比不得皇室了,到了百年前,魏宮中的宮人,除了最底層的粗使,哪個不是身藏數藝?否則壓根就沒那資格到貴人身邊伺候。


    溫太妃那會年紀小是不假,但她的父皇魏神武帝乃是前魏最後百年裏難得一見的明君,她又是長女兼獨女,魏神武帝是個精明之人,豈會虧待了自己的女兒?所以她與幼帝身邊的人都是出挑的,隻是魏神武帝英年早逝,那會幼帝還未到啟蒙之年不說,偏生魏神武帝的一幹兄弟沒有一個省油的燈,而魏神武帝固然臨終前召了牧家迴鄴都輔佐,卻反而因此叫宗室鋌而走險,掐著牧家軍抵達鄴都前一日對幼帝下了手……


    聽了高太後的讚許,溫太妃淡淡的笑了一笑,韓氏本是她身邊的大宮女,後來許給了姬敬府邸裏的一個解姓侍衛,所生的長女名解玉,便是如今伺候她的解賢人。


    “隻可惜如今仙娘也沏不到從前的境界了。”溫太妃含著笑道,“她說是究竟上了年紀,再加上幾年前不仔細在馬上摔了,手已經不如從前穩了,玉娘雖然得她母親仔細教導,許是天分的緣故,終究差之一線,卻是比不得纖娘的。”


    高太後深以為然:“宮中的雲霧茶都是貢品,自然是好的,隻是憑什麽好茶若是沏的人不成,也是糟蹋了東西!不過就哀家來說,解氏的手藝比之纖娘也隻是毫厘之隔,也就是姐姐一口品出,換做了哀家來品也是要心頭無事的時候才成。”


    前魏皇室的奢靡連傳承比魏朝更悠久的許多世家望族都自愧不如,畢竟以天下養一家的做派比之世家望族所能夠擁有的資源到底不可同日而喻,因而這樣的毫厘之差,也隻有溫太妃說來高太後覺得是真心話。


    說了幾句茶,高太後到底還是把話題繞迴了原處,看向溫太妃道:“姐姐曉得,先帝去後,隻剩了咱們姐妹兩個相依為命,四個郎君就是咱們的性命,那孫氏若是個安分守己的,三郎要抬舉她,隻要不過分,留著與三郎解悶伺候便是,左右幼菽也不是那等吃醋拈酸之人!可她的心卻是太大了些。”


    溫太妃見狀,也不再兜圈子,而是直言道:“太後若是舍得,那便是什麽為難也沒有,但我瞧著太後這樣為難,恐怕到底還是疼著陛下。”


    “若不是怕跌倒了玉瓶兒,這麽個螻蟻似的東西,哀家一個眼風,連纖娘都不必髒了手!”高太後難掩對孫氏的厭惡,冷笑了一聲,道,“如今竟是左右為難了!”


    “這不就是了?太後疼陛下,那孫氏再不好,肚子裏的到底是陛下的子嗣。”溫太妃心平氣和的說道,“從前她不安分,終究時過景遷,太後寬宏,也不與她計較什麽,但如今既然她有了身子,自然是一切以子嗣為主!這一點,想必陛下也會覺得太後體貼孫氏的。”


    溫太妃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但高太後與她相知多年,如何聽不出話中之意?頓時眼睛一亮!


    沉吟了片刻,高太後卻又皺起了眉,搖頭道:“借著這個機會叫三郎遠著她倒也不是不可行,隻需讓太醫院那邊說幾句動了胎氣需要靜養便是,隻是如此也不過幾個月光景罷了,再者,若是太醫這麽說了,恐怕三郎那糊塗的又要遷怒於幼菽!雖然幼菽賢德,可孫氏靜養了,唐氏那一班人不免要借機生事!偏巧薑氏那個沉不住氣的,鬧得歐陽被降位,如今幼菽那邊連個幫手也無,哀家總也不能時時看著華羅殿去……”


    溫太妃見高太後到底沒說出來叫何容華去幫著左昭儀,知道方才說的話已經進了高太後的心裏,如今差不多熄了抬舉何氏的心,此刻便笑道:“太後一向慈愛。”


    “嗯?”高太後聽她這麽說了一句,忙抬起頭來詢問的看向了她。


    就見溫太妃含了一絲笑,注視著麵前盞中碧色森森的茶水,悠悠的道:“朝野皆知,孫氏雖然如今乃是三夫人之一的貴嬪,可論到了出身,委實不堪!隻是,她腹中乃是太後與陛下的骨血,雖然其母卑微,因著太後與陛下的緣故,到底也是王子皇孫,尊貴非凡!”


    說到了這裏,溫太妃微微含了笑,望向高太後道,“太後請想一想,這樣尊貴的皇孫,又哪裏是孫貴嬪能夠教導得的?”


    “是這個理兒!”高太後聞言,卻依舊未展愁眉,歎道,“隻是,幼菽賢德,三郎又一向寵著孫氏,哀家卻擔心即使強行將皇孫或者皇女留在了華羅殿,屆時那孫氏一日數探,甚至於不時強行將之接迴祈年殿去教唆,如此非但不能將皇孫教好,反而連累幼菽也不得好……這可怎麽辦?”


    “太後就是疼著左昭儀。”溫太妃笑著說了一句,不急不慢的道,“可我說的卻不是左昭儀呢!”她環視了眼四周,抿嘴笑道,“打從四郎搬到蘭棟宮之後,我就覺得甘泉宮裏安靜了許多,早先四郎可沒少在太後跟前淘氣,我看著都煩了,太後偏生還要護著他,足見太後心腸慈仁,對小孩子更是疼愛有加!”


    高太後聽出了她的意思,道:“四郎乃是姐姐你的骨肉,哀家早便說過,咱們兩個的子女,與彼此親生的也沒什麽兩樣,又如何是旁人能比?”


    “太後這話說的,孫氏肚子裏的子嗣難道不是太後的骨血了嗎?”溫太妃道。


    “三郎年輕,將來子嗣未必稀少,薑氏所誕的也就罷了,這孫氏……”高太後不是沒想到等孫氏誕下皇子之後以抬舉為名抱走,她是壓根就打從心底裏不喜孫氏,即使是自己的孫兒,想到其母為孫氏,高太後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了,又怎麽高興帶到跟前來?


    這會聽了溫太妃的建議便不太高興了:“姐姐聰慧,再想想其他辦法罷!”


    “我曉得太後的擔心。”溫太妃卻道,“隻是太後想一想,因著甘泉宮距離冀闕頗有一段距離,太後心疼陛下,從陛下登基起便免了陛下日日請安,隻隔三岔五的陛下才過來一迴!皇子若是養在了甘泉宮,不便時常見到陛下,如此也好專心讀書上進,免得陛下慈父心懷,擔心宮裏的師傅們拘束了皇子!此外太後這兒除了年節一向都不用六宮請安的……”


    溫太妃把話說到了這份上,高太後到底迴過了神——因兩年前姬深堅持立孫氏為後而高太後堅持立曲氏,母子兩個反目幾成仇讎,後來雖然各退了一步,但高太後心有憤懣,便以體恤為名著姬深與六宮無事都不必過來了,姬深那會因惦記著成日裏與孫氏廝混,聞言竟是求之不得,如此母子兩個也是隔上一段時間才見一麵的,若是孫氏誕下的子嗣養在了甘泉宮,姬深來請安也就那麽一會兒,太後尋個借口把人看住了,能不能見到還是個問題,長此以往姬深又哪裏還記得這麽個子嗣?再怎麽骨肉親情到底也是要天長日久的處下來才成。


    至於孫氏——高太後早就不用她請安了,就算她尋了百個借口到甘泉宮,這裏是高太後的地盤,偌大的宮殿想不叫她看到人難道還沒地方藏?再說不藏又如何,太後教訓妃嬪天經地義,也不必怎麽為難她,隻一句身子乏了不想人打擾,孫氏又怎麽邁得進宮門?


    沒了子嗣傍身,孫氏一旦色衰,下場還不是與高太後原本預計的差不多?


    高太後眯起眼仔細推敲著,溫太妃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孫氏的位份雖然高,但出身擺在了那裏,叫她親自教養皇子,怕是連姬深都覺得不靠譜,自己出麵,也等於是抬舉了孫氏,如此也能緩和一下因上迴安平王請封庶女與姬深之間進一步加深的嫌隙,同時也能夠廢了孫氏將來的保障……皇子,終究也是自己的孫兒,姬深如今還膝下空虛著,因了孫氏這麽個人就要折掉一個孫兒孫女,高太後覺得實在不值得,養在自己身邊,雖然為了不叫孫氏得意,必然不能夠讓他與姬深太過接近,但高太後覺得教導出個賢王、如安平王、廣陵王這樣,也不算太委屈了他。


    隻是想到孫氏高太後不免還覺得厭惡,溫太妃察言觀色,又添了一把火道;“太後若是擔心孫貴嬪借著有孕的這些日子生事,我倒覺得薑順華那兒是現成的例子!”


    高太後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恍然道:“姐姐是說蕭氏?”


    “陛下年輕,妃嬪們也正值青春年少,便是左昭儀性情穩重,然而生養之事沒有經曆過哪裏能夠曉得許多重要之處?”溫太妃笑著道,“是以左昭儀自打進宮來事事處理得妥當,可遇見了薑順華有孕到底還是心裏著了慌,從太後這兒要了蕭青衣到承光殿照拂呢!既然一般是宮妃,孫貴嬪的位份還在了薑順華之上,太後又怎能厚此薄彼,不給祈年殿添個得用之人?”


    ——曲氏在承光殿說是太後之命,其實卻是她自己所提,不過是擔心薑氏懷疑或孫貴嬪一派借機生事,這才借了太後的名頭,這也是高太後同意的,薑氏乃一宮主位,若出了什麽事,頭一個擔責的就是曲氏,無論是出於六宮之權還是出於為曲氏之女的名聲考慮,左昭儀都不想薑氏這一胎有失,反正她也不爭寵,曲家又足夠榮耀,無需她再錦上添花,所以薑順華這胎曲氏卻是真心想要保下來的,隻是薑氏乃一宮主位,曲氏也不好貿然把自己的人插進去,何況插了進去萬一薑氏再出點什麽事,那麽曲氏更加難逃關係了,所以索性向高太後借人,不管高太後待見不待見薑順華,怎麽說太後都是薑順華腹中子嗣的親祖母,任誰也不敢說太後會對自己的孫兒不利!


    而高太後對曲氏的謹慎也很是讚賞,這會聽了溫太妃的話,不由暗自點頭,道:“正好宋氏迴來……”


    “這卻要太後心疼了。”溫太妃搖頭,“薑順華乃是下嬪,身邊最得力的穆氏也隻青衣,況且她人一向靜默守禮,所以太後派了蕭青衣過去便足夠,可孫貴嬪卻不然,她乃三夫人之一,身邊女官可是中使之位,宋青衣去了,如何能夠說上話?”


    這麽一說,兩人都看向了旁邊的莫作司。


    第九十七章 生機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牧碧微拈起一片梅糕吃了,笑著對阿善道,“說的便是如今的祈年殿了。”


    自從孫氏有孕起,姬深這三日來都未曾迴過冀闕宮,但賞賜卻從冀闕流水也似的淌向了安福宮,原本孫氏作為宮中兩年以來寵愛都是頭一份的,平素的賞賜寵愛就足夠六宮眼紅了,這會姬深更是恨不得將宣室殿的內庫都搬了過去。


    “陛下的性.子太過跳脫,以奴婢來說,不似明君之態。”因室中無人,阿善便說了一句誅心之語。


    牧碧微笑道:“他若是明君,咱們又怎會在此處?不過是不是明君又與咱們有什麽關係呢?說起來明君也不是沒有無情之人呢!”


    “若是明君女郎又怎會隻是區區青衣?”阿善不平道,“因陛下這幾日不曾迴冀闕,這邊的人待女郎已經開始怠慢了,今兒早上奴婢到廚房裏去預備早膳,便見葛諾領迴來的柴米大不如前,那柴不但有一小半是濕的,連米也被淘了許多陳米進去,再這麽下去怕是碧梗米都要換成尋常的白米了。”


    “我也不是不知道不論是宮裏還是外頭,這世上哪裏會少了踩低拜高之輩?”牧碧微聞言也蹙起了眉,道,“隻是卻不想這宮裏風頭轉的這樣快!”


    阿善道:“宮裏頭人多,不比牧家後院就那麽幾個人,內司裏頭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譬如內司之首名義上是陛下跟前的大監阮文儀,實際上阮文儀要伴駕,都交與了其同鄉馮監,而馮監在內司也不是能夠全然做主,方賢人據說是太後跟前的人,後來不知怎的到了冀闕,又管起了內司之事。便是孫貴嬪,恐怕責罰一個宮人前也要摸清楚了其來頭,免得因小失大。”


    牧碧微凝神想了一想,道:“卻是我估差了。”


    “奴婢想著陛下未必是這樣快就忘記了女郎。”阿善進宮來這三日也不是白待著的,固然沒有出冀闕,卻多數不在風荷院裏,沒少到各處去聽壁角與旁敲側擊,她進宮前沈太君因擔心牧碧微,很給了些體己,再加上阿善與牧碧微一般都練過些武藝,第二日的時候冀闕這邊還沒敢斷定牧碧微會失寵,被她軟硬兼施的倒是套出了許多挽袂也不曾提到或者不知道的消息,這會便分析道,“如今不過才三日光景,孫貴嬪有了身子,必不能侍寢,就是她再急著帝寵,怎麽說也要考慮子嗣,所謂以色事他人,色衰而愛馳,孫貴嬪已經盛寵兩年,再過上些時日到底不及才及笄的女郎好顏色了,如今既然有了,想來孫貴嬪也舍不得舍棄了。”


    “阿善你不知道,安福宮裏可不是隻有孫貴嬪一人。”牧碧微不以為然道,“上一迴她把人從宣室殿叫走,害我沒了擋箭牌,到平樂宮裏生受了歐陽氏好一番折辱,所打的旗號就是為她宮裏那一位小何美人慶賀生辰,再者,還有個唐隆徽呢!”


    阿善道:“這兩日奴婢聽人說唐隆徽因為在何氏才進宮的時候很是為難過她,因此這大半年來沒少被何氏往死裏踩,若不是孫氏念著從前情份從旁勸說著,而唐氏如今也識趣鮮少出門了,恐怕連隆徽之位都要保不住了,女郎,宮人都說陛下這一年來最寵愛孫貴嬪與何氏,其他人與她們一比都是遠遠不及的,如今孫貴嬪不能侍奉陛下,最高興的怕是何氏!孫貴嬪就算有心抬舉自己宮裏人並唐隆徽,怕也未必能夠與何氏抗衡!”


    說到這裏,阿善眯起了眼,對牧碧微道,“孫貴嬪手裏無人,她與唐隆徽親善不說,之前唐隆徽幾次與何氏衝突,沒少得孫貴嬪庇護,而何氏報複之心極為強烈,不拘是對牧家還是對唐隆徽都足見這一點!若是趁著孫貴嬪懷孕這段時日抓住了陛下的心……況且女子生養之後身形難免有所走形,孫貴嬪豈能不防她?”


    牧碧微聽出了她的話中之意,道:“阿善的意思是叫我去與孫貴嬪親近麽?我入宮日子淺,根基淺薄,連個正經的位份也無,況且還有左右丞相並太後那兒的限製在,便是孫貴嬪不打壓我,我也很難脫了此局,倒是個現成的好棋子。”


    “不是奴婢小覷了這六宮的粉黛,但如今這宮裏能夠在孫貴嬪之後與何氏爭一爭寵的也隻有女郎了。”阿善道,“若不然早先何氏與孫貴嬪拚得你死我活之際早已被拉下了水!而且陛下去年才開過了一次采選,按著三年一采的規矩,陛下已經犯了一次,這會宮裏也有了大大小小三十來位貴人,陛下所擇的又都是孫氏、何氏之流,怕是太後看了也要頭疼,如今又有了子嗣,接下來一兩年裏未必再有采選,宮裏一時間難以進新人,又有女郎受到的限製,外頭那起子打著獻女求官的人家怕也要暫歇了心思!孫貴嬪若不是糊塗了又豈會不扶持女郎?”


    牧碧微卻微笑著道:“阿善你隻想到了陛下這兒,卻沒想到太後與前朝?”她指了指承光殿方向道,“前幾日咱們才說了左昭儀是個明白人,可承光殿那一位又何嚐糊塗了?對咱們來說陛下是不是聖明不緊要,無非是換套做法罷了,然而長信宮那兩位的教訓,我縱然不曾親眼看見,好歹也看出了咱們這位陛下可不是個念舊情的主兒!這將來之事,究竟還是要全部自己來未雨綢繆!”


    阿善皺起眉:“女郎如今景遇不佳,又哪裏顧得上甘泉宮?”


    “承光殿那一位雖然得過寵,可被冷落也有大半年了,她忍得我莫非還看不到?”牧碧微搖著頭,道,“孫貴嬪有孕,何氏盛寵甚至於獨寵這一時間是在所難免之事,如今的確是我的機會,隻是若依著你的建議去了祈年殿,卻未免過於急功近利!這隻是解一時之急,卻要留下偌大隱患!我倒覺得,另一條路更可行些!”


    “女郎是說……太後?”阿善沉吟道,“太後當然比孫貴嬪更可依靠,隻是之前左右丞相進言在前,怕是對女郎有所偏見,何況如今孫貴嬪有孕,聞說兩年前陛下為了立她為後,嚐在甘泉宮裏當麵頂撞過太後,恐怕太後這會心緒未必會佳呢!”


    “若是心緒不佳才好呢。”牧碧微抿嘴一笑,悠悠道,“阿善你想,我本是正三品官員元配嫡女,牧家固然如今人丁單薄,到底也曾是西北望族,若是換作了當初太後懿旨采選的那一迴,直接封妃也不奇怪!陛下這後宮,明擺著分了兩派,一派孫貴嬪為首,皆是出身卑微然顏色過人之輩,另一派便是左昭儀為首,乃是太後所擇的世家女!那何氏區區小官之女,若不是逢著了戰亂連商籍都難消,更別說入仕了,饒是如此,她進得宮來,也還是一直往左昭儀這一派靠近!別說何氏的出身了,那薑順華從前乃是大家子的女婢,實在沒資格站到左昭儀這邊,寧肯守著平樂宮博一個謹慎守禮的名聲也不肯倒向孫貴嬪那邊,這麽兩個人都看得明白,以我之出身還要去走孫貴嬪的門路,豈不是越發在前朝後宮都要落一個‘自甘墮落’的名頭?”


    阿善聽了一驚,細細一想,頓時醒悟過來,不由後怕道:“的確是奴婢短視了!”


    “何況若是你沒進宮前我還要頭疼許多,可這會不是有個現成的捷徑放著麽?”牧碧微眯起眼,道,“前兩日收起來的梅花呢?拿出來看看可還能用,若是不能,就把後邊那一株繼續采摘些,阿善你去再做兩份梅糕,完了取些祖母交你帶進宮來的東西——上迴在和頤殿,溫太妃固然幫著我說了話,太後的恩典也不可忘,隻是太後是什麽身份?等閑之物也不敢孝敬上去沒得讓她笑話!惟獨你做的這梅糕因是閔家秘傳之法,有些特別,又怕進宮換了環境做走了味,也是試了這兩日才敢獻上去呢!好歹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阿善會意,鄭重道:“女郎放心,奴婢這一迴一定使出渾身解數,斷然不能丟了女郎的臉!”


    牧碧微緩緩點頭,安慰道:“也不必緊張,我猜太後經過了當年孫貴嬪立後之事,定然不喜宮中有人獨寵,也是盼著有人能夠壓一壓何氏免得那景福宮的定興殿成了第二個祈年殿的!”


    ……………………………………………………………………………………………………………………


    多來幾個收藏評論神馬的唄!


    第九十八章 出發


    挽袂這個名字,來自於吾很喜歡的小椴的那句“攬風如挽袂,執手似初嗬”


    話說這兩句做了兩年多簽名呢


    全詩貌似是:


    極浦一別後,江湖悵望多


    相忘誰先忘,傾國似故國


    攬風如挽袂,執手似初嗬


    人間但存想,天地永婆娑


    吾蘿麗時大愛多年啊


    ps:其實攬風如挽袂,我說的時候一直說成“挽風如牽袂”……


    ………………………………………………………………………………


    阿善對風荷院的小廚房已經有些熟悉,梅糕是她在閔家的時候就做熟了手的,這會著意要幫著牧碧微討得高太後與溫太妃的歡心,更是拿出了壓箱底的功夫,挽袂幾人見她昨兒才給牧碧微做了一屜梅糕品嚐,蒸的差了些的幾屜甚至還給了他們,忽然間又忙碌了起來,都悄悄去問了守門的呂良,得知並沒有人告訴說姬深要過來,心下不免奇怪。


    挽袂卻被牧碧微叫進了內室伺候梳洗,因阿善的到來,這三日牧碧微都沒要她近身伺候,挽袂又擔心平樂宮裏笑人那件事情牧碧微到底什麽時候發作出來,如今乍被叫過來與牧碧微獨處,說不出的戰戰兢兢。


    隻是牧碧微已經曉得她對自己心懷懼意,見狀也沒多想,隻吩咐道:“替我梳個墮馬髻,釵環不必過於繁複。”


    挽袂不敢多問,照著牧碧微的話替她梳好了發髻,又擇了幾支簡素的玉簪並絹花戴了,再開箱子更衣,如此收拾好了,阿善那邊恰恰裝了食盒親自提過來,打量了一眼牧碧微的裝束,微微頷首道:“這樣子很好。”


    牧碧微道:“食盒先放在這幾上,你也去更衣罷。”這句話卻是對著挽袂說的,挽袂見她一副還有話要和阿善說的樣子,不敢多問,隻得忐忑迴了自己屋子去換出門的裝束。


    這邊阿善也撫平了鬢發,又換了身衣裙,牧碧微打量著她精明能幹的模樣笑著道:“一會去甘泉宮太後是不是喜歡我還未可知,但見著了阿善你定然是不會討厭的。”


    阿善低頭係好了香囊等物,起身道:“可是奴婢與太後身邊的人有些像?”


    “那位莫作司的神態與阿善差不多,都是精明能幹又規矩十足的模樣。”牧碧微哂道,“若不是挽袂才被打掉了些傲氣,我還不敢帶她去呢!”


    “其實按奴婢來說,這一迴也未必要帶她過去。”阿善道,“這一迴女郎過去有所求,又何必多她這麽一件事?”


    牧碧微搖了搖頭道:“前幾日歐陽氏被降了位份,因為她被降位的名義是言語無狀導致薑順華以有孕之身氣暈!如今孫貴嬪有了身子,太後若是立刻就將歐陽氏升迴去,那麽等於是打了薑順華的臉,孫貴嬪叫太後看著不順眼,從前是寵愛,如今又添了身孕這一重,這會宮裏除了薑順華之外再無第三人有孕,萬一這兩位都誕下了子嗣,太後還指望薑順華所出的能夠壓一壓孫貴嬪呢,又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給薑順華沒臉?這件事情雖然是陛下直接處置的,可我在其中做的手腳,太後縱然不曉得,多少也有些猜疑,索性借著挽袂並葛諾先前與歐陽氏宮裏人的過節說開了,也好叫太後放下心來——我到底不及歐陽氏與太後親近的,若再存了疑惑,如今反而是對自己不好呢。”


    她又道,“況且我這風荷院裏統共就這麽四個人,雖然因孫貴嬪有孕,如今宮裏上上下下都沒心思計較你的入宮,然而我既然去求見太後,太後又怎麽會不想起?挽衣年紀又明顯是小的那個,太後縱然不知道我這邊四個人裏原本以誰為首,看她年紀也決計不是院子裏頭主事的,到那時候必定以為我為了你故意打壓方賢人派來的人!方賢人不得陛下喜歡,似乎也是太後安排過來的,這樣又豈是取信太後之道?”


    阿善仔細想了一想,道:“奴婢這兩日觀挽袂不像個聰明的。”


    “她若是個聰明的咱們就該頭疼了。”牧碧微道,“就這麽一個,我還是反複敲打呢!你瞧見她這兩日失魂落魄的模樣了麽?我猜她定然有什麽事情瞞著咱們,隻是覺得她是個好控製的,也還能調教調教,反正我這兒一時添不得新人,總不能什麽事情都累著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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