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恨蔣相與計相。”牧碧微摘了耳畔一對明月珠,淡然道,“若非他們一心為政,當初也不會頂迴了陛下答允何容華的承諾,到那時候咱們家有十個傾國絕色也無用!隻是我一向養在了後院,固然看過些書,到底眼界狹窄,又因守孝這兩年都沒怎麽出去走動,不知朝中之事,但徐氏的堂伯父乃是禮部尚書徐鼐,徐家人丁興旺,能夠上朝的人還是很有幾個的,與徐氏關係也不算遠,哪裏就一定要我進宮了?她是看我在家裏礙眼,如今我這麽一進宮,連嫁妝都省了,便是我恨她入骨,這件事上頭也不能不讚她一聲好手段!”


    阿善點頭道:“是咱們疏忽了。”


    “往常聽說牧家人丁單薄,我有時候還會想,如今牧家隻得父親這麽一支,因徐氏是續弦的緣故還要這樣的磕磕絆絆,若是多幾房人那日子可怎麽過?”牧碧微把明月珠放進妝盒裏,歎道,“但進了宮才醒悟過來,若是牧家多幾房人,咱們又怎能被瞞得這樣滴水不漏?實在是沒地方去打探——祖母與沈家早已不甚往來,再說我身上還帶著外祖父的孝,除了閔家也沒旁的人家可以去,可閔家舅舅與舅母固然都是心慈的,但皆是才幹平平,得了外祖父的籌劃領些閑職俸祿度日,朝政卻是半點不上心的。”


    阿善是閔氏的陪嫁,論起來也算閔家的人,對閔家的情況當然很清楚,牧碧微說閔如蓋膝下四子才幹平平實在是往好裏去說了,實際上閔家如今的四房當家人都是不堪大用,否則雪藍關破是何等大事,而姬深與左右丞相的爭執便是不能上朝,總也能夠從閔如蓋的故交舊友那裏探聽一二,閔家四個舅父連這點都做不到,隻能說牧碧微進宮當真是命數使然了。


    “昨晚奴婢伺候了老太君一晚。”阿善說道。


    牧碧微一聽這話就明白了是什麽意思,想到聶元生的暗示,心頭微微一跳:“祖母都叮囑了你些什麽?”


    “女郎進宮這些日子可見過宮裏的太妃?”阿善問道。


    “溫太妃我昨兒才見過的,說起來她還幫了我一把,因高太後對我不喜,任我跪在了地上不理會,還是溫太妃拿話轉到了父親身上,引得高太後想到了父親當初才進宮的光景,臉色才緩和了下來。”牧碧微蹙了眉問道,“另一位薄太妃據說住的鴻壽宮距離冀闕極遠,她膝下還沒下降的同昌公主,今兒早上我倒是看到了,我聽宮人私底下議論,說高太後不大喜歡薄太妃的,如今我在宮裏得罪的人已經足夠多了,卻也不想太惹太後不喜歡,到底這會喝的避子湯都是她那裏賜下來的。”


    阿善歎了口氣:“太後究竟是太後,她不喜歡女郎,到底還是要徐徐圖之,不過這事以後再說了罷——女郎方才說,進宮那日見到了聶元生也見到了高陽王,聶元生或許是湊巧,奴婢想著高陽王那日怕是故意去尋陛下的呢!”


    牧碧微奇道:“這話是怎麽說?”


    “老太君說女郎在宮裏,怕是溫太妃要看顧些的。”阿善道,“高陽王乃是溫太妃之子,而女郎進宮之事是事先就傳出去的,若不然左右丞相何以趕到阻止,迫得陛下隻能給予女郎青衣之位?”


    牧碧微蹙起眉,迴憶當日綺蘭殿前一幕,那時候高陽王分明是一副並不知道自己進宮的模樣,莫非是為了掩飾他特意趕去為自己解圍的真正目的嗎?畢竟聶元生實在是個難對付的……她不覺問道:“卻不知道這位太妃與牧家有什麽淵源?”


    阿善目中流露出奇異之色,道:“老太君說,溫太妃出身尊貴非凡。”


    見牧碧微茫然,阿善哂道,“若非前魏神武帝英年早逝,這位如今絕對不會是太妃,而該稱一聲公主殿下了!”


    “溫太妃是魏神武帝之女?”牧碧微大吃一驚,“真的?”


    ——前魏神武帝是個英主,卻也抵不住天命,他死得極早,遺下一雙子女都十分年幼,其中幼子就在牧家軍趕到鄴都的前一晚暴斃,由此引發了前魏皇室內亂,才有曾盛極有一時的大魏分崩離析、丞相姬敬與如今的南齊開國之君左丘野的趁亂而起。


    至於魏神武帝唯一的小公主,戰亂之中卻是無人提及,照沈太君告訴阿善的,魏神巫帝在世上最後的一點骨血竟是被姬敬保存了下來麽?


    “老太君說當初牧家軍差了一晚,沒能保住太子殿下,因而十分惶恐愧疚,隻是太子殿下一死,魏神武帝再無其他子嗣,諸王都是神武帝的兄弟叔侄,當時鄴都十分混亂,牧家也不知道誰是兇手,隻想著已經負了神武帝的托付,剩下的小公主雖然是女子,但在深宮之中卻也不放心,因此先祖牧諱尋借口染了時疫滯留鄴都,以重金賄賂了其時的丞相、便是本朝高祖皇帝,高祖皇帝設法讓小公主以出痘為名避到了鄴都之外的皇莊上,而先祖牧諱馳迴援西北前其實暗留了一支兵馬在皇莊左近保護公主。”阿善歎息道,“本來牧家先祖想的隻是皇室當時太亂,擔心公主在宮中不安全,打算皇室最終決定了繼位之人,再將公主以已經康複為借口送迴去,畢竟隻是一位公主,想來帝位有了結果,宮中也不會為難她。卻不想這麽一番籌劃反倒也為牧家留了一脈下來……”


    牧碧微皺眉道:“怎的前魏公主竟成了溫太妃?”


    “這倒也不奇怪。”阿善道,“魏神武帝的幾個兄弟爭位爭得太過,以至於後來兵戈相見,天下遂亂——那時候牧家先祖已經殉了扼雲、蒼莽二關,牧家就剩了先祖牧諱尋並原本留下保護公主的兩千暗兵,便是有心結束諸王爭位也已無力,先祖牧諱尋體弱,而公主年幼,因此一次染病中,將公主托付給了高祖皇帝,後來高祖皇帝起兵討伐率先攪亂天下的前魏叛王……本朝建立後,高祖皇帝冊封諸子,先帝睿宗時封河間王,公主便已經是側妃了。”


    “原來溫太妃與牧家還有這麽一段。”牧碧微聽罷,歎道,“無怪她那日在殿裏會為我說話,又主動提到了牧齊……想來,這件事情高太後也不可能不知道,她態度緩和不僅僅是念著父親嚐為先帝伴讀,也是因為溫太妃的麵子呢!”


    溫太妃與高太後關係交好,而連沈太君都知道的往事,高太後又怎麽會不清楚?溫太妃替牧碧微解圍,不說旁的,單提了牧齊,等於是提醒高太後她曾受牧家之恩,想為牧碧微求情了。


    這麽說來,那日在綺蘭殿外遇見高陽王,還真未必是巧合,恐怕也是溫太妃知道何容華會為難自己,但她身為庶母,沒有親自趕到平樂宮去的道理,又惦記著牧家當年護持她的恩情,這才遣了尚未束發、又與姬深還算親厚的高陽王前去。


    牧碧微心緒有些複雜:“我本以為溫太妃當日幫我,是因為見陛下正寵著我,她不是陛下生母,也非嫡母,自然沒有逆著高太後或者陛下意思的底氣,卻不想她卻是一片好意。”


    阿善提醒道:“雖然照老太君的話來說,牧家對溫太妃很有些恩情的,從女郎說的溫太妃的為人來看,也不是不知恩圖報之人,然而她到底隻是太妃,先不說上頭有太後壓著,今上也不是她所出,在這宮裏頭能夠照拂女郎的也是有限,再者,溫太妃乃前魏公主,這件事情,雖然因著時間遷移,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本朝到陛下這裏已經有了三朝,但究竟身份上有些尷尬,女郎請想一想,睿宗皇帝後宮之人固然不及今上多,但也很有幾位貴人的,可睿宗皇帝的子嗣卻隻有一子一女為庶出,其餘皆是嫡出——溫太妃也許頗有手腕,不然何以能夠得與高太後同住甘泉宮?但她的身份也有關係,畢竟她身負前魏皇族之血,高陽王可以說生來就不可能坐上那個位置的!”


    牧碧微點一點頭:“我曉得,溫太妃是個依靠,但也靠不了什麽,至多在太後跟前替我說些好話,又或者給咱們私下送些東西,縱然不說她在宮裏隻是個太妃沒什麽實權,她還是高陽王的生母,總不能夠撇下了高陽王的前程替我做什麽。”


    阿善道:“女郎如今倒也不必去麻煩她,隻是左右丞相這一迴做的太絕,原本陛下正式冊妃已經兩年,才傳出了薑順華這一個孕信,有子嗣再晉封已經是很難得了,高太後這邊還日日送著避子湯……”


    連阿善也露出了為難之色,牧碧微倒是一臉的不擔心,拍了拍手笑著道:“就是如今能夠把那避子湯避了開去又有了身孕,十月懷胎能不能生下來還是個問題!事情固然多,一件件的來,總有能夠解決的辦法。我不信我進宮來就是專門做個青衣然後等著失寵等死的!”


    阿善聞言,釋然笑道:“卻是奴婢心急了,到底女郎才是夫人的骨血!”


    兩人遂丟開了眼前困境,細細交流起了宮裏宮外這幾日的消息……


    第九十一章 孫氏之孕


    區區一個青衣自己進宮才幾日,就攛掇著把自己乳母也弄了進來,並且乳母一到就給了風荷院伺候的為首的大宮女一個下馬威——給原本的疊翠改了名字!


    牧碧微既然縱容阿善這麽做了,自然也預備好了次日需要迎接的種種情況。


    卻不想,她竟是白擔心了一場。


    這件事情翌日在宮裏卻是半點兒風聲都沒怎麽傳起,這是因為第二日一早,一個更大、相比風荷院這裏這點事情後者簡直不堪一提的消息猶如驚濤駭浪般傳遍了六宮——安福宮主位、貴嬪孫氏昨日不適,因姬深就宿在了祈年殿,夜半吩咐人開了宮門召太醫診斷,居然也診出了喜脈!


    幾日前,薑氏有孕,已經叫六宮群情嘩然,連高太後都為之而動容,須知道薑氏除了出身卑微外,言行舉止便是高太後也不能不承認她算是個合格而靜默的後妃!最重要的是薑氏寵愛日間淡薄,即使有了身孕,也無複寵的跡象,幾日下來姬深才陪她用了迴晚膳!


    但孫氏卻不一樣。


    祈年殿的孫貴嬪從兩年前就是本朝一個神話。


    宮女出身,娘家無人,太後與前朝深惡痛絕,不知道對姬深說了多少此女不祥、此女卑賤之類的話,即使如此,姬深仍舊頂著重重壓力提出了立她為皇後!為此,甚至拒絕了鄴都望族、無數人家夢寐以求的曲家嫡幼女進宮!


    最後高太後甚至連絕食這一招都使了出來,又有滿朝文武激烈陳詞……姬深才滿懷憤恨的屈服,可即使如此,孫氏還是做到了貴嬪!


    須知道本朝承襲了前魏的風氣,對門第極為重視,如孫氏這樣的身份,做到嬪位,就很夠禦史上書反對了,她居然能夠被提名後位,即使落敗,也還高居三夫人之一的貴嬪!


    這樣盛寵的妃子,一旦誕下皇子,桂魄宮可還會依舊無主?


    這個疑問,仿佛狂風般在轉眼間刮遍六宮,又唿嘯向宮外,到了晌午時候,幾乎是朝野俱聞!


    ………………………………………………………………………………………………………………………………………………………………………………………………………………


    世家望族,氣度禮儀自不必說,養氣這一條,那都是自幼做起,所謂處變不驚、臨危不亂,乃是世家子弟區別常人的要點之一。


    高太後是典型的世家之女,她生逢亂世,但高家在戰亂裏一直站對了位,所以作為嫡出之女,即使在烽火連城之際,她依舊享受著錦衣玉食、受著世家古老繁瑣又嚴格的教育。雍容華貴這個詞兒,對於高太後來說早已經成為習慣。


    至於心急火燎,從高太後幼年起就不再出現在她身上了。


    但這一迴,莫作司卻從高太後的來迴踱步裏看出了這四個字。


    “太後娘娘且喝口茶水。”莫作司當然不會直接指出高太後的失措,她隻是恭敬的從旁邊錫奴裏倒了一盞茶水,雙手捧上,含蓄的提醒高太後她的失態。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高太後的焦急遠比她估計的更甚,她連看都沒看莫作司手裏的茶水,直接搖頭道:“哀家如今哪裏還有喝茶的心情?”


    莫作司心下一震。


    孫氏這一胎,的確懷得太過令人措手不及!


    宮中見過兩年前姬深為了孫氏而忤逆高太後的那一幕的老人皆是記憶猶新,孫氏乍被傳到甘泉宮時,即使一直恪守宮規、講究規矩的莫作司也不得不承認,如此佳人,姬深又正當血氣方剛,一時被迷得神魂顛倒,著實不奇怪!


    當時高太後與姬深爭執難下,經過安平王並宣寧長公主等人的斡旋,母子各退一步,便是如今的六宮景象。


    高太後對於自己嫡親的幼子居然會為了一個卑賤的宮女違逆自己一直耿耿於懷,這幾年沒少找孫氏的麻煩,姬深畢竟是高太後所出,即使不是高太後養大,但靜下心來,高太後也不是沒有對付孫氏的法子——那便是等。


    姬深性格裏的喜新厭舊委實難改,他又是帝王,壓根不缺年少美貌的佳人。


    在兩年前,孫氏可謂是毫不含糊的寵奪專房,姬深恨不得自己搬到祈年殿上去住,偶爾宿在其他妃嬪處,基本上都是孫氏不便,或者如唐氏這等依靠孫氏上位的妃嬪,被孫氏勸說才肯召幸一迴。


    然而後來姬深又在宮女裏發掘了如今的範世婦、司禦女,乍得之時很是熱絡過一番,連著孫氏侍寢也從一個月二十餘日變成了大半個月。到了如今的容華何氏進宮,這大半個月又變成了半個月,即使範、司後來失寵,這空出來的日子也是多數分到了綺蘭殿的。


    而這一次牧家獻女,姬深更是連何氏都冷落了。


    三郎就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主兒!


    高太後雖然嘴上不會這麽說,但心裏何嚐不明白?


    她惱恨孫氏當初叫自己丟了臉,亦厭惡她在自己與姬深衝突之時不知進退,反而仗著姬深寵愛不住與自己選定的正經媳婦——桂魄宮的新主人曲幼菽作對!


    孫氏號稱兩年來盛寵不絕,但也隻是不絕而已,比之她剛剛獲封貴嬪時,孫氏的寵愛已經明顯衰弱了許多。


    牧碧微的進宮,意味著帝寵再一次被瓜分,哪怕有可能是暫時被瓜分,但從底下報上來的情況看,這牧氏是個有主意的,未必會如範氏、司氏那樣很快就叫姬深失了興趣!


    高太後當日在和頤殿裏放過牧碧微,不僅僅是因為溫太妃的求情,也是為了留著她壓製孫氏。


    照著姬深的興趣來看,孫氏若是沒有懷孕,她失寵最多也不過是三五年的事情。若是三五年裏宮中再多幾個如何氏、牧氏這樣的,怕是速度更快。


    到那時候高太後自然會叫六宮曉得妄想自己所不配得到的東西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可孫氏偏生在這個時候有了身孕!


    姬深雖然對孫氏的寵愛不及從前,對何氏、牧氏也很感興趣,可如今他最寵愛的毫無疑問還是孫氏!


    在這種情況下,孫氏懷了孕,姬深的心情比之聽到薑順華有孕時差別何止天地?


    若孫氏能夠誕下皇子,哪怕薑順華在她之前誕下了皇長子……深知自己幼子為人的高太後一點也不懷疑姬深興奮之下定然會再提立後之事!


    已經阻止過一次孫氏為後的高太後卻不知道,自己這次是否還能夠逆了姬深之意?


    畢竟即使是尋常人家,妻子妾侍,最緊要的一重還是延續子嗣,可高太後所屬意的皇後人選左昭儀曲氏……入宮兩年,毫無動靜。若姬深先來個母以子貴,曲氏,即使她有著無可挑剔的家世,公認的賢德,打理六宮井井有條的才幹,一個無所出,也足夠姬深將她駁下去!


    可拿子嗣來反駁曲氏又是多麽的不公平?


    高太後如何不知,姬深宿在華羅殿兩年加起來的次數,還不及每個月到祈年殿的次數!


    想到這裏,高太後對孫氏越發的怨恨!姬深若是往華羅殿去的再勤快些,怕是曲氏早就有了身孕!若是如此,自己自然也會以母以子貴,叫曲氏名正言順的掌管起六宮!


    但孫氏也明白這一點,別說左昭儀,便是歐陽氏有了身孕,那桂魄宮也是輪不到她肖想的。


    所以即使每次姬深到甘泉宮給高太後請安,高太後都旁敲側擊的要他常常往華羅殿或含光殿去一去,但往往姬深每次才到了左昭儀與歐陽氏那裏,就被孫氏拿各種借口叫走……


    如今她倒是有了盼頭,雖然有個薑氏在前,她所懷的未必會是長子或長女,可不得寵的皇子公主又算什麽?高太後世家出身,何嚐沒有見過族中嫡庶的差別?


    雖然如今姬深未曾立後,任誰出的子嗣也是庶出,可都是庶出,也有得不得寵的區別。


    鑒於姬深兩年無子,高太後不可能不替他急,先前聽說薑氏有了身子,她固然失望於不是自己親自挑選的宮妃有孕,可也任憑姬深降了歐陽氏的位份,又賜了東西到承光殿,即使因著對薑氏出身不滿故意壓了她一壓,拖到次日才把東西賜下去,但隻有和頤殿的人知道,那些東西都是高太後親自挑選的,其中不乏給未來孫兒或孫女預備的私房,可見她是多麽希望姬深膝下添丁!


    可孫氏的孩子……


    高太後抿了抿嘴,她雖然是錦繡堆裏養大,可也是跟著先帝睿宗從與濟渠王的交鋒裏出來的,睿宗一生六子四女,僅存的四子二女,其中三子一女出自高太後,她當然也不是對宮闈陰私全然懵懂的主兒。


    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孫兒……亦流淌著自己的血脈……何況,姬深膝下這樣單薄,即使將來總會有旁的孩子,然而姬深這會還極為寵愛孫氏,若是孩子忽然沒了,母子之間……


    孫氏的這個孩子,究竟是要,還是不要?


    高太後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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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個是我不卡文的泉源啊泉源……


    第九十二章 曲氏之智


    風荷院裏牧碧微吩咐將卓衡送來的梅花留出一份來放好,打發了人,對阿善笑著道:“咱們昨兒竟是白操了一場心,我本想著這一迴拿你進宮來說事的人裏頭旁的倒也罷了,怕是太後那邊也會覺得我太過猖狂,恐怕又要溫太妃出來圓場,沒想到都是白費了心思,順華娘娘與貴嬪娘娘都是個好人呢!”


    阿善皺眉道:“雖然如此,但孫貴嬪本就盛寵,如今再有了身子,怕是陛下更少迴冀闕,若女郎有正式的妃嬪位份咱們倒不急,就怕何氏、歐陽氏之流趁著陛下心思都放在了祈年殿的時候對女郎下手,她們到底是妃以上的位份,地位懸殊放在這裏總是要擔心的。”


    “除了溫太妃,聶臨沂的那位長子長孫更不是省油的燈呢。”牧碧微抿嘴笑了一笑,悠然道,“他口口聲聲的稱我有福,我倒是好奇這究竟是個什麽福氣,值得他在我才進宮起就處處與我方便?”


    “按理說聶臨沂的品性,教導出來的子孫即使及不上聶臨沂自己那麽光風霽月,忠君敬上表裏如一總是不過分的,但照女郎的說法,這聶元生去其祖甚遠,到底不可信任。”阿善道,“女郎還是謹慎些的好。”


    牧碧微道:“是這個理兒,但阿善你瞧我如今又能怎麽辦呢?我一個小小青衣,若非陛下還寵著,偌大宮闈,便是連這麽一間小小院落都未必能住,陛下若是因孫貴嬪有孕而冷落了我,我又能如何?何氏那邊給方賢人意思一下,怕是從此連冀闕宮都難出呢!”她唇邊浮上一絲冷笑道,“聶元生也不是全無指望,我進宮來雖然才得幾日,卻也覺得此人不簡單,阿善你打聽得來他還是聶臨沂的後人,性情如此那就更奇怪了,不過呢,話又說了迴來,今上那性兒,與高祖皇帝可未必一樣,聶元生倘若是學了其祖的做派,怕是早就如其他伴讀那樣被遠遠的打發了,免得留在身邊礙著陛下的眼!”


    阿善歎道:“聶臨沂是何等清風朗月的胸懷?他一生忠於高祖皇帝也還罷了,即使原配妻子也因在他微末之時不棄,得他一世不離!寧願逆了高祖皇帝的意思都沒肯休棄另娶高門大家之女!聽老太君說,本朝建立後,因聶臨沂才貌俱全卻妻子粗鄙,如曲、高這樣的名門望族都動了與他結親的念頭,早先高家就想將一個旁支嫡女許配與他,因知道聶臨沂曾拒絕高祖皇帝勸其另娶,當時就表示可就平妻之位,依舊保那元配二子為嫡出,結果聶臨沂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高家丟了這麽個臉,但就是高太後也不能說聶臨沂不好,隻能感慨他元配委實是命好了——怎的長子長孫卻是個覷人下菜的主兒?”


    忠誠癡情又風采過人,若說下古有子都、漢有韓嫣、晉有潘安衛玠,那麽本朝便是聶臨沂。不隻是坊間所謂得婿當如聶臨沂,就是睿宗皇帝也曾感慨臣下若有如聶臨沂者實為君上之幸——連阿善麵對聶臨沂後人不肖其祖也不免覺得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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