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兒死了。

    是服毒自殺。

    未兒看到環兒屍體的時候,有一絲的恍然。一天之內,兩個曾經這樣親密的人救這樣的離去,感覺假的不可思議,偏偏又這樣的真實。

    楚祁然輕歎:“倒是個忠心的丫鬟。”

    未兒有一絲疑惑:“隻是,她哪裏來的毒藥呢?”

    楚祁然看向未兒,確定那雙眼中所含的隻有疑惑,才開口道:“難道你懷疑······”

    “不,”未兒搖頭:“我隻是,不想相信罷了。”

    未兒閉上眼,聲音中顯出一種虛弱:“楚祁然,你能幫我安葬她們嗎?”

    “當然。”

    未兒也不道謝,隻是說了句:“我想迴去了。”

    她轉過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

    流連樓內,一如往常。

    最近幾月一直在未兒身邊伺候的侍婢等在流連樓的門口,見未兒迴來了,立刻上前行禮。

    “姑娘迴來了,請隨我迴去吧。”

    未兒看了看她,點了點頭。

    ——————————————

    歲月流逝。

    感到春風又一次的拂過臉頰,未兒的心仿佛也被吹動了,琴音亂了。

    未兒索性站起身,推開窗,看著屋外一片翠綠。

    聽著那漸漸清晰的腳步聲,未兒有些控製不住嘴角的弧度。

    月夫人進到屋內,正看到未兒輕笑的側臉,即使是看慣美人的她,也不得不承認未兒的美麗。

    月夫人有些可惜的笑了笑,開口道:“今天是你離開流連樓的日子。”

    未兒轉過身,衝著月夫人行了一禮,毫不掩飾心內的微微興奮:“這些日子,未兒給夫人添麻煩了。”

    “客套話也不需說了,”月夫人笑道:“藍流會帶你去你該去的地方。”

    一直站在月夫人身後的仆人上前,抬起頭,明明是很普通的麵孔,明明是往常都被忽略的麵孔,這一刻,卻讓人不能忽視。

    未兒微微眯了眯眼,輕輕笑道:“未兒見過藍大人了。”

    藍流也不說話,隻是向月夫人點頭示意一下,便走到未兒的床邊,也不知道碰到了什麽,轟隆一聲,琴座旁便出現了一個地道。

    “走吧。”藍流直接就下了地道。

    未兒愣了下,顯是沒想到自己住了這麽久的房間中竟然還有暗道,她看了月夫人一眼,便跟著走了下去。

    暗道之中道路錯綜複雜,未兒跟的很緊,隻能匆匆的瞥眼周圍的牆壁。

    走了很久的路,隻是道路並不是真來直往的,未兒無法猜測他們到底走到了坤城的哪個角落。

    未兒不知道藍流又碰了哪處的機關,走到藍流身後,便看到前方向上的台階。

    看著台階上隱隱透出的亮光,未兒問道:“這是哪?”

    “這是你的磨刀之所。”

    “磨刀之所?”

    藍流沒有說話,他走上台階,未兒也急忙跟了上去。

    他們在一間大房子的正廳裏,看裝飾,應該是還算富裕人家的房子。

    藍流帶著未兒來到了柴房的門口。

    未兒一路上都沒有看到什麽下人,不禁有些疑惑,但麵上絲毫未顯。

    打開門,看到裏麵的人,未兒皺起了眉。

    屋內很幹淨,如果這間房真的是柴房應該可以說是最不像柴房的柴房了,不過它遵照了柴房一貫有的傳統————關人。

    正對著門口的木架上綁著一個人,那人有些狼狽,臉微微歪著,帶有一絲疲倦,若是忽略了他身上的繩子,隻怕沒有人會覺得這樣的一個人應該綁在這。

    應該是聽到了聲音,那人清醒了過來,微微抬起了頭。

    “這是什麽?”未兒問道。

    “你的磨刀石。”

    “磨刀石?”

    那人顯然也聽到了“磨刀石”這三個字,頭微微的動了下。

    未兒覺得,她好像聽到,那人發出的嗤笑聲。

    隻是藍流神色平靜,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

    “既然是刃,就需要磨刀石。這是你最後的一次曆練,殺了他,你就正式成為暗刃了。”

    未兒竟然笑了笑:“這樣的人,有什麽需要暗刃動手的嗎?”

    藍流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既然是曆練,就沒有理由拒絕。”

    未兒皺了皺眉:“他是誰?是穀內的敵人嗎?”

    藍流依舊笑道:“他是個很平常的人,和風姿穀沒有半點的關係。”

    未兒仔細的審視著眼前這人,他聽著他們的對話雖然有一瞬的慌亂,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隻是定定的迎著未兒的目光,不躲不閃。

    這樣的人,會是個平常人嗎?未兒心想。

    輕歎了口氣,未兒問道:“為什麽?”

    藍流斂去了笑:“暗刃需要真切的感受死亡,而不是連血都沒見到就嚇得魂不附體那種模樣。他不死,你就得死。”他看著未兒,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當然,無論怎樣,你都能真切的感受死亡了。”

    未兒重新將目光轉向了被綁住的那人,再次開口,聲音已是無波無瀾:“有什麽要求嗎?”

    “隻要我再次進來時看到的是一具屍體就可以了。另外,將清寒給我,你的工具在那裏。”藍流向著擺在一旁的桌子微微點頭示意了下。

    未兒微蹲下,伸出右手在右腿處一抽。

    寒光一閃。

    未兒將手中的匕首交給了藍流,藍流收下後便轉身出了門:“一炷香後,我會迴來。”

    等到背後的門關上後,未兒才覺得一直僵住的身體放鬆了些。

    聽到了落鎖的聲音,未兒推了推門,推不開,便轉過身慢慢的走到桌前,仔細打量著桌上的東西。

    匕首,白綾,毒藥。

    暗地低笑,真的很像賜死嬪妃的手段。

    隻是這裏的,無論哪一種,都會很痛苦的吧?

    匕首,檔次很低,很頓,甚至刀身上還有鏽跡。

    白綾,帶來的無疑是最痛苦的死亡,掙紮,猙獰的感受著生命的一點點流逝。

    毒藥,不知道是哪一種,隻是靠近時紋身的灼熱,告訴她這藥不會讓人死的很輕鬆就是了。

    未兒拿起瓷瓶,緩緩的磨砂著瓶身,抬起頭看著那即將死亡的人。

    那人竟開口說話了,聲音中帶有一絲沙啞和顫抖。

    “你不要殺我,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未兒諷刺的笑了笑:“你不死,我就得死。你覺得,我會怎麽選擇呢?”

    “你小小的年紀,怎麽可以與賊人為伍,放了我,我能救你出去,我的勢力很大,你不會想待在這裏吧?”

    “當然不想啊,隻是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與你口中的賊人為伍了,想想,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未兒笑了笑:“不如,你來告訴我,你喜歡怎麽死?既然要死了,不如自己選一個不痛苦的方法。”

    那人有些慌了,開始強裝的鎮定麵具開始破裂:“你————你,我告訴你,我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家的公子,識相的快放了我!不然,總有一天,你們會被我江家挫骨揚灰的!”

    江湖?江家的公子?原來這裏也是有江湖的。未兒心下了然,看著那人這幅模樣,必是在藍流那裏吃了苦頭,覺得自己好欺負吧?但,麵對這人,未兒實在是不想多說。“隻是江家將我們挫骨揚灰之前,我們先要將你挫骨揚灰了。”未兒笑了笑,本該是絕美的麵貌,但在那江家公子麵前卻是猶如索命的惡鬼。

    未兒看著手中的藥瓶有些為難,若是死相恐怖,隻怕最後受苦的還是自己。隻是,看著剩下的兩樣,未兒覺得哪一種帶來的死亡都不是迅速而輕鬆的。

    難怪要將清寒收起了,未兒暗歎一聲。

    未兒放下手中的瓷瓶,看著眼前這三樣物品,說道:“真是有些為難呢,你覺得應該怎麽辦才會快一點?”

    江家公子似是認清了自己的命運不會改變,便拋卻了顧忌,他本就是吃喝玩樂無所作為的世家公子,現在這種惡毒的話語都毫不留情的拋到了未兒的身上。

    未兒充耳不聞,仍在那自說自話:“少一點痛苦也是好的,你怎麽這麽不知足呢?要知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這種人,還不如死了好。讓我看看,應該怎麽辦,才能又狠又快。”

    未兒其實有些語無倫次了,她的話語隻是想平穩住自己。畢竟,這是殺人,是真真正正見血的,她很怕,卻沒有選擇。

    “這樣好不好,應該是很快的,痛苦會短一點。”未兒將白綾劈開,一半纏在刀柄上,一半繞在自己的手上。她小心的拔開塞子,用纏著白綾的手拿起藥瓶,另一隻手拿住匕首,將兩樣東西橫放在眼前。

    “這藥也不知道碰上了會怎樣······”未兒將藥緩緩傾倒在刀身上,看著刀身逐漸染上綠色還有從刀身上低落在地產生泡沫的毒,盡量讓自己的手更穩一點。

    身後的人仿佛發現了一絲希望,在安靜了一會後,忽然發出更大更惡毒的咒罵聲。

    未兒的手抖也沒抖:“沒用的,這毒,我不會沾上的。”

    終於將手中的工程結束,未兒暗地裏還是送了口氣。

    她拿著匕首來到那江家公子的麵前,微微笑了笑。

    那江家公子這時雖然還在惡毒的咒罵,但是眼中已經充滿了恐懼,他開始用力的掙紮。

    未兒抬起左手,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

    那江家公子被打的愣了下,還未等他再次開口,未兒又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那江家公子作為江湖的世家公子,雖然不學無術,但至少還是懂些武藝的,未兒這兩巴掌看著狠些,實際上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傷害,他隻是被打的有些愣。

    再次迴過神來,他看著未兒,眼神陰狠。

    “你————”他隻說了一個字,未兒手中的匕首就迅速的捅出,狠狠的插進了他的心髒。

    鮮血噴出,淋到了未兒的身上。

    未兒並沒有後退躲閃,她鬆開了一直抓住匕首的右手,有些虛弱的對著眼前已經沒有唿吸的人笑笑:“你看,這樣,很快的,沒有痛苦。”

    而後,她有些虛弱的癱坐在地上。

    過了許久,許久。

    未兒第一次感到時間原來可以這麽漫長。

    終於聽到了門口開鎖的聲音,她輕輕的唿出了口氣,站起了身。

    藍流進來時,未兒的臉色隻是有些蒼白。但是藍流很輕鬆的就發現了未兒手在

    微微顫抖著。

    藍流環顧了下室內的環境,目光在地上的毒藥上停頓了下,最後將視線轉到了那江家公子的身上。

    一刀致命。

    他有些滿意的點了點頭。

    藍流走到那具屍體的身前,衝著未兒說道:“過來。”

    未兒緩緩的走了過去,忍住想要嘔吐的念頭,抬起頭看著藍流,盡量不讓眼角掃到剛剛死在自己手下的人。

    藍流將那江家公子的頭抬起。

    “看著他。”

    未兒慢慢的轉過頭,於是江家公子死前那糅合著詫異,憤怒與怨恨的扭曲的臉就落進了她的眼裏。

    未兒迅速的別過頭。

    “看著他。”平靜,卻是不容拒絕的聲音。

    未兒按捺住恐懼,再次轉過頭。

    “你要記住他的表情,你要記住,殺人,是很容易的。”

    未兒點了點頭,開口問道:“可以走了嗎?”

    “走吧。”藍流將手在那人的衣服上抹了抹,便轉身出了門。

    未兒最後再看了那人一眼,便快步跟了上去。

    藍流將她帶到一個房間:“這是你的住處。”

    未兒點了點頭,推開門便走了進去,反身關上門,未兒靠住門,仔細聽門外的聲音。

    藍流很清楚未兒的心思,他看了看離這裏沒有多遠的柴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故意放重腳步聲,離開了。

    確定藍流已經離開了,未兒終於忍不住的嘔吐。

    她一直都沒有吃東西,所以一直都是在幹嘔,可能是太難受,她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未兒就那麽靠著門,緩緩的蹲下來。

    真的很惡心。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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