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從暗處現身,受了楚祁然這一禮。

    這人一身黑色長袍,衣服邊角處帶有金色絲線的繡紋,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上位者的氣勢。

    楚祁然抬起頭,迎著多年來早已熟悉的黑色麵具,隨性一笑。

    待兩人都坐下後,楚祁然開口問道:“師父覺得那女孩如何?”

    “尚可。她可有功夫在身?”

    “我探了她的脈象,應是沒有功夫的。看來師父說的果然沒錯,風姿穀專門培養的那三十個暗刃都是不會絲毫武功的。”

    黑衣人看向楚祁然。

    楚祁然迎著他的目光,不躲不閃。

    兩人都沒有說話。

    片刻。

    黑衣人開口說道:“你有什麽想法,都一並說了吧。”

    “徒兒謹遵師命。”這句話,沒有楚祁然以往話語中自帶的一些隨意,反而一字一頓,帶有一絲鄭重的意味。

    “祁然自是不會相信那個未兒所謂的約定,想必她也不會相信我那所謂的承諾,”楚祁然笑了下:“這隻是目前對我們都有益處的一個交易罷了。畢竟,暗刃在風姿穀中雖然受到重視,但從小都未出穀,對穀中的情況也不了解太多,若是現在就威逼利誘她投在我的旗下,反而沒有多大用處。相反,一個暗刃真正開光的時候,就是間客中的一把利劍,長大後的她比起現在的她要有價值的多。隻是幾年的時間,我也不會有什麽損失。更何況,我還真是對她長大後的樣子開始有點感興趣了呢······”

    “這麽說,她就是你在風姿穀遇到的那個暗刃了?”

    楚祁然明顯的一愣,不過很快的就迴過神來。

    “師父果真神通廣大,竟然連這件事都知道。”調侃的語氣,卻是意味不明。

    楚祁然很清楚這件事隻有自己的貼身暗衛莫炎知道,而且莫炎還不是很清楚其中過程,但是看師父的樣子明顯知道的要更細一些······

    楚祁然垂下目光,這樣問,是知道自己的懷疑了嗎?

    黑衣人似是沒有在意楚祁然的分心,仍是問道:“隻是,你打算如何控製她?想必這個女孩以後是不會乖乖幫你的,這個拖延的約定控製不了你,也不會對她產生任何約束。”

    麵對黑衣人的考較,楚祁然感覺仿佛又迴到了在那晦暗的宮殿中師徒二人一問一答的時侯。

    一些場景畫麵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無端的笑了笑,似是懷念,似是歎息。

    桌上明暗跳動的燭光讓楚祁然意識到現下已非當初,他緩緩吟出:“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繼而又看向黑衣人,下意識的笑了笑:“記得師父曾教導過最能控製人的是感情,謀略布置皆是攻心為上。而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愛情是她最好的陷阱。”

    “看來是時候讓你放開手腳了。”

    “師父是要走了嗎?不留下幫徒兒嗎?”

    “早在八年前我見你第一麵的時候就說過,當我覺得無可教時就會離開。”

    “既然如此,”楚祁然拿起茶壺給桌上的杯子倒入茶水,傾身將茶水遞到黑衣人麵前:“就請師父為祁然最後解惑一次吧。”

    黑衣人接過茶水,沒有喝,隻是放在桌子上。

    楚祁然對黑衣人的舉動也沒有在意,徑自說道:“八年前,師父因母妃之托前來教養我,八年來,師父更是對我關懷備至,猶若親子。我本不該對師父有疑,隻是,師父近年來所說的風姿穀之事有很多應是穀中隱秘,甚至連風姿穀的地點這樣的機密都知道,若是如此也沒什麽,但師父卻將對風姿穀的第一次探查定為我的功課之一,我雖然功夫不錯,但在探查方麵遠遠比不上專精於刺探,潛伏的暗探。可我探查風姿穀能安然而退,而後派出的暗探卻無一人歸來······師父能告訴我,您和風姿穀之間有何關係?”

    黑色的麵具遮擋住了黑衣人的所有表情,也掩蓋了他的所有情緒。

    “我確實該離開了。”

    聲音從黑色麵具後傳出,穩穩地,和以往所聽到的聲音沒有什麽不同。但楚祁然知道,也明顯的感覺到了那聲音中一絲若有若無的歎息。

    說完,黑衣人起身,準備離開。

    楚祁然未料到黑衣人說走就走,倉促間起身,聲音也有些急促:“師父!”

    黑衣人頓住腳步,卻是未迴頭。

    “還有何事?”

    背後,楚祁然的右手已經緊握成拳,一臉急意,全然沒有了平日裏風流皇子的模樣。

    “師父,可否讓祁然看看你的臉?”

    黑衣人一聲低笑:“既是要走,何必在意?”

    “八年來,祁然一直將師父當做父親看待,師父就全了祁然最後的請求。”話一出口,楚祁然就知道情急之下說錯了話,隻恨不得將剛剛的言語吞迴來。

    黑衣人冷哼了一聲:“你且記住,你的父親是當今聖上。”

    說完,就頭也不迴的走了。

    身後,楚祁然拿起桌上涼茶,一飲而盡。乾國雖有皇子多名,但從定下皇長子太子的身份後,就相當於定下了未來的王位歸屬。那是一種無法挑戰的傳承模式。

    因著這多年不變的傳承,因著挑戰者們身首異處的下場,太子未來帝王的地位牢不可破。而太子也絕對當得起。

    自幼時起就由賢者教導,背後有一個與傳承並存的偌大的風姿穀支撐著。

    其餘兄弟的野心早已被教導和曾經的鮮血淋漓給磨去了,大臣們亦是無法選擇的支持著眼前帝王氣勢已成的儲君。

    就像曾經有的反抗,讓許多人都認清了背後有這麽一股勢力護佑著帝國的傳承。

    暗人,間客,殺手,無孔不入。

    讓人戰戰兢兢,更是不敢有絲毫反心。

    楚祁然垂眸。

    他身為五皇子,卻要挑戰乾國多年來的傳承,奪了本該屬於太子的皇位。

    若不是······他怎麽會想要反抗,想要挑戰。

    隻是手中點點滴滴拚湊的微末勢力,想要憑此對抗著背後有風姿穀,有無數大臣寄予厚望的太子,還是差了很多。

    隻是,師父,你到底在這裏扮演著什麽角色?你麵具的背後到底是怎樣一副臉孔?

    楚祁然的貼身暗衛莫炎從暗處現身。

    莫炎作為貼身暗衛,對楚祁然的身邊事了解最多,他又沉默寡言,對於楚祁然來說,雖是下屬,卻也算朋友。

    “主子。”

    “感情,果真最能控製人。”似是感慨,似是輕歎。

    迴答他的是沉默。

    楚祁然也不在意莫炎是否迴應,似是早已習慣了他說他聽的這種相處模式。

    “我下不了手。”

    依舊是沉默,但是莫炎懂得他說的是什麽。

    楚祁然也沉默下來。

    良久。

    楚祁然拊掌大笑,笑中帶了些釋然,一掃屋內有些沉悶悲傷的氣氛。

    “既是情最能控人,我因師徒之情而手下留情,那師父又怎會不顧這八年的師徒之情!”

    莫炎依舊是沉默,目中卻是帶了絲暖意。

    “莫炎,照原計劃行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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