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麽,隻是趕緊拿起電話打120。


    孩子柔弱的腦殼經不住這樣的衝擊,他的頭破了,這是很奇怪的現象,我能看到他大腦的血液一起湧向那個缺口,仿佛一個壓抑很久的暗流湧動一樣,血從傷口漸漸滲透出來,流了一地。


    而那孩子的腦殼似乎也慢慢模糊開來,漸漸變的看不清楚了。


    母親努力地用手按著傷口,一邊流淚一邊抽打著丈夫的臉。


    “都怪你啊,都怪你,孩子要死了我拉要砍死你。”


    男人一邊被抽著一邊用力辯解。在吵鬧聲中孩子被送進了醫院。


    我離開了那個怪異的家庭,半個月後,我帶著好奇又去拜訪了他們。


    這次開門的是一個孩子,我差點沒認出來,不過雖然他的頭上綁著繃帶,但我還是想起他是那個長著怪異腦殼的孩子。


    不過他好像恢複正常了。


    “是您來了啊。”那個潑辣的女人風風火火的走了出來,寄著黃色泛著閃閃油光的圍裙,雙手挽起袖子朝我走來。


    我朝她笑了笑,拒絕了要我進去的邀請,隻是想知道下情況。


    原來這孩子在那次後居然慢慢恢複成正常了,隻是對以前所學的東西都忘記了,也沒了過人的天賦和記憶,那些獎狀也摘了下來,他完全從天才變成了普通人。


    而那個古怪可以窺視人腦的男人不在家。


    “他出去了,他天天歎氣說兒子被我毀了,毀了一個天才,他天天去外麵,到處拉著那些帶著小孩的路人告訴他們兒女腦子的顏色,每天身上都有


    傷,你說他這樣人家能不揍他麽?哎,我也沒辦法,反正兒子好就夠了,我也顧不得他了,隨他去吧。”這個可憐的女人把沾著油沫的手往圍裙上擦拭了幾下,挽起了散開的頭發,低頭不語。


    簡短的聊天後我離開那戶人家,臨走前那個可愛的孩子朝我用力招著手,我覺得他可能不是一個天才了,但他卻是個真正的男孩。


    寬闊的人行道上,一個激動而瘋子似的男人,攔住一個個帶著孩子的父母,轉動著眼球問他們。


    “你們想知道自己孩子的腦色麽,想知道他們是天才麽?”


    第九十一夜 相骨


    人靠著骨架支撐,古人多以為不同的骨頭可以反應不同的人,古人還列舉了範蠡去越,尉繚亡秦的例子。說:“越王為人,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榮樂。”“秦王為人,隆準長目,鷙膺豺聲,少恩,虎視狼心……不可與交遊。”可見長頸,鳥嘴,眼細小而狹長都不是什麽好相貌,隻是骨相往往和麵向混淆一起,不為人注意罷了。


    究竟人的骨頭是否真的可以反應人的命運,我不得而知,不過不僅僅是在中國,遠在19世界的法國也流行過骨相學,隻不過曇花一現,但是在中國骨相流傳依舊矣。


    見識博廣的紀顏自然不會不了解,很湊巧,他最近正好遇見了一位不同尋常的相骨者。


    “骨相和麵相,曆來都是被用來觀察人的方式,隻不過麵相更多來測試未來吉兇,而骨相則是判斷整個人的個性於內心,所謂相由心生,其實骨頭也可以反映出來。


    我可以告訴你一個關於相骨的故事。


    “在我遇見過的所有的人中,無疑曹伯是最奇怪的一個,無論是他的相貌經曆職業和談吐動作在我眼中都與其他人格格不入,但是父親卻相當尊敬他,在我兒時就長帶去他家。


    曹伯隻比我父親大六歲,但卻蒼老的嚇人,他的腦袋光禿禿的,一根頭發也沒有,中間高高的凸起,頭皮鬆弛的厲害,就像一個廢舊的米麵口袋罩在頭顱上一般,耷拉下來的麵皮垂落在兩腮,眼袋大而暗黑,腫脹得很,幾乎從來不睜開眼睛,本身就極長而狹的臉龐又搭配了一個細窄如鷹嘴的鼻子,讓整張臉顯的更加長了,他的嘴唇薄而蒼白,不太開口,每次說幾句話就會下意識的伸出殷紅的舌頭舔一下上下嘴唇,就像長滿紅鏽的刀片般嘴唇被舔的幹裂起皮,一絲絲如身上死皮樣的東西在上麵翻起,那情景像極了動物世界裏的蛇,一下下的吐出自己的芯子。


    父親很尊敬他,我是很少看父親這樣的,而曹伯也很疼愛我,幾乎視為己出,總是顫抖著用蒲扇大的雙手摩梭著我的腦袋,然後猶如挑選西瓜般的彎曲起自己手指骨節,在腦門上敲打一下,接著用尖銳如圓錐的聲音厲聲喊起來,每次不變的話語。


    好娃,好骨!


    兒時的我始終不曾明了他的意思,後來父親告訴我,當我生下的時候家族就擔心我的命運,所以找來曹伯摸骨,曹伯是天瞎,也就是生下來就沒眼睛筒子,翻開了眼皮裏麵灰蒙蒙的,所以他從小就聽覺嗅覺奇佳,而且最令人稱奇的是他的手,較常人大而寬厚,手指白而細,如蔥段一般,他從不用拐杖,總是靠著雙腳和手來摸索前進,雖然也曾摔傷撞傷,但他不以為然,因為他告訴過我,如果用拐杖固然少了些皮肉傷,多了些方便,但如果突然有一天拐杖沒了?自己又該如何呢?


    我是個瞎子,自己的眼睛姑且靠不住,還要去靠一截爛木頭?曹伯笑道,他一笑起來嘴巴就緩緩張開,不,與其說張開倒不如說裂開更合適,就像有人慢慢用剪刀從原本沒有嘴巴的臉上剪開了一條齊整的裂縫。


    八歲的時候,曹伯忽然好好的摸到一位來自己家裏借宿的遠房親戚的臉上,當時那人正在睡覺,結果被嚇了一跳,可是很快曹伯就說出了他的年紀和長相,居然*不離十,這人從來未來過,曹伯當然不可能從家裏人的話中推測出此人的外貌,曹家人看到一個瞎子居然能有如此本事,都暗自感歎,總算老天爺為他留了條生路。


    於是,曹伯被送到了一個非常有名的相骨師傅那裏學習相骨。


    這個相骨師很少收人,據說他也是個天瞎,他收徒弟隻有兩個條件,一要是盲人,生下來就是的那種,二就要摸手,結果曹伯自然兩個條件都符合,家裏人也為他找到個好活而高興。


    這以後一直到師傅過世,曹伯一直都跟著,然後自己接替了師傅的位置,為四裏八鄉的人摸骨。可是誰也不曾見過他師傅出那屋子,隻是第二天曹伯告訴我父親這事,然後草草進行了安葬。


    有些事情似乎往往是注定好的,曹伯經常告訴我,他從來沒有埋怨老天爺讓他瞎了眼,因為他注定好了是要做這個的,既然是這樣,瞎了眼睛也就沒什麽了。


    隨著時間推移,不相信的人被曹伯相骨後也相信了,名氣越來越大,有的人還專門來測試,前後三次用不同的人的手給曹伯,但曹伯很快識別出來,於是大家都覺得曹伯神了。


    可是曹伯極少笑,他似乎永遠都沒有太大的表情,因為大家也知道,他沒老婆,而且也找不到傳人,他不想讓自己的本事和自己一起帶進棺材。


    曹伯老早和家裏人分開住了,他一直呆在自己師傅的的兩間黑屋,那屋子如同一個黑色魔方,小時候每次父親有事情通知曹伯就叫我去,但我每次進去都找不到,總感覺裏麵很大如同黑色的潘神迷宮般,而且屋子裏從來沒有半點光亮,自然,曹伯壓根不需要,他早對屋子裏的任何物件的擺放都非常清楚,但我卻很麻煩,幾乎每次都要撞到腳。


    或許,黑暗給我們這些習慣光明的人帶來過多的未知和不確定感,所以會覺得原本不大的空間非常廣闊吧。


    不過,曹伯在我12歲要離開老家的時候失蹤了。


    沒有人發覺,隻是覺得他好像很久沒出現了,村子裏的人總在需要他的時候去找他,當他們感覺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在黑屋子外麵喊了好久也沒人迴話,而平時曹伯總是很快就會出來應聲。


    沒人敢進那黑屋子,因為曹伯不準任何人進去,除了我。


    那屋子隻有曹伯的師傅,曹伯和我進去過,據說曾經有個外地的賊進去偷東西,是東村的阿細半夜解手的時候瞧見過,那賊貓著腰翻了進去,但第二天既沒聽說曹伯說家裏遭賊,而在門外也隻有進去的腳印,沒有出來的,於是大家都很忌諱那屋子。


    進去的,出不來。如黑洞一般。更有傳言,說還有很多小動物進去也沒見出來,所以他們需要找曹伯摸骨都是遠遠站在門外喊他出來。


    八成死了吧?


    難說,好像幹這事的都活不了多久。


    是啊,泄露天機呢,遭天譴的。


    他不是會摸呢,怎麽不摸摸自己的骨頭啊?


    那不是**了麽?胡多少的啊?


    村民們說著說著忽然一起曬笑起來,接著一哄而散。


    我和父親也在其中,我聽著他們說話覺得異常刺耳,抬頭看了看父親,他也緊皺著眉頭,盯著那黑色的屋子不說話。


    人群散去,我隨著父親迴了家,迴頭的時候我仿佛看見那門似乎隱約開了條細縫。


    迴到家我問及這事,父親卻不迴答我,隻說我還小,我記得前些天父親和曹伯在家中還談過話,兩人似乎還爭論了起來,隻是我睡衣正濃,已然記不得說了些什麽。


    在老家的最後一天,家裏人忙著為我收拾行李,而我卻總是心不在焉,奶奶看了出來,叫我出去走走,父親有些不願,卻不敢違背奶奶的意思。


    不知道為什麽,走著走著居然又來到了那黑屋子旁,我叫了幾聲,依舊沒人迴答。


    當我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看到了門外有一個袋子。


    濕漉漉的黑色袋子,昨天好像都沒看到,那袋子被扔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我一走過去就聞到有一陣子*的惡臭。


    我的鼻子很靈,從小就是。


    好奇的用腳撥弄了下,我發現裏麵有東西,軟軟的,像棉花團。於是我找來一根斷裂的樹枝,將袋子撥開來。


    都是一塊塊的血肉,撕裂開來,我無法判斷那是什麽動物的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裏麵沒有一根骨頭。


    我感到一陣惡心,扔下樹枝就想走,可是仍然很擔心曹伯,我不相信村裏人對他的妄加猜測。


    可是我又聞到了一陣氣味,很熟悉的氣味,那是曹伯的,很久一來,我一直都覺得曹伯身上有一種別人沒有的怪異味道,類似於豆腐乳和銅鏽混在在一起,還夾雜著一股子藥味。


    我沒有迴頭,因為腦門上多了一雙手。


    依舊是那種光滑的感覺,曹伯的手摸過很多東西,石頭,木桌,欄杆,活人的骨頭,死人的骨頭——當初他開始學的時候,據說他的師傅就先讓他摸骨骼標本,然後去知道,哪塊是肩骨,,哪塊是脊椎,哪塊又是肋骨,可是神奇的是,無論摸過多麽粗糙的東西,曹伯的手依舊潔白如絹,柔軟似棉,宛若無骨,即便是村子裏最好看最年輕的姑娘,也沒有他這樣一雙好手。


    所以我很喜歡他撫摸著我的腦袋,溫軟而舒服。


    但今天卻不,我覺得一陣寒冷,那手猶如爪子一樣在頭上慢慢劃過,周圍安靜的很,那時候剛過完元宵,風吹過頭皮,激起一陣疙瘩,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娃娃,怕什麽?”他笑著問我,我沒迴答。


    “好娃,好骨啊,我摸過那麽多人的骨頭,沒有一個如你這樣的,三國裏諸葛丞相言魏延腦後有反骨,他死必反,果不其然,所以說,摸骨是應該相信的,你說對麽?”曹伯的手依舊在我的頭皮和頭發中間穿梭,像十條蚯蚓一般慢慢蠕動。


    “曹伯,我要走了。”我低著頭,手指頭絞著衣服角說。


    “嗯,你爹告訴過我了。”曹伯的聲音很低沉,就像水桶砸進井裏一樣。


    “曹伯還有什麽話要告訴我麽。”我問他。但良久不曾迴答,最後他的手落在了我的鎖骨上。


    “你還記得我教你的東西麽?”曹伯慧忽然說,我嗯了聲,開始朗聲背誦,隻是風越來越大,我的聲音又稚嫩,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忽明忽暗。大風向冰水一樣衝進我嘴巴裏,生疼生疼。


    “你說下什麽是九骨。”他聽了會,又問。


    “天庭骨豐隆飽滿;枕骨充實顯露;項骨平正而突兀;佐串骨像角一樣斜斜而上,真人發際;太陽骨直線上升;眉骨骨桂顯而不露,隱隱約約像犀角平伏在那裏;鼻骨狀如蘆筍竹芽,挺拔而起; 顴骨有力有勢,又不陷不露;項骨平伏厚實,又約顯約露”我一口氣背下來。


    “很好,你隨我來。”他的手忽然從肩膀處滑落下來,拉著我往黑屋走去,我不自覺的跟在後麵,隻能看到他的背影。


    屋子裏麵和外麵一樣,依舊黑色,隻是這黑色感覺更深更濃。


    曹伯咳嗽一下,我可以感覺到他在我前麵做了下來。


    “你知道麽?看相不如看骨,因為人的麵相會變,而骨相不會,看頭部的骨相,主要看天庭、枕骨、太陽骨這三處關鍵部位;看麵部的骨相,則主要看眉骨、顴骨這兩處關鍵部位。如果以上五種骨相完美無缺,此人一定是國家的棟梁之材;如果隻具備其中的一種,此人便終生不會貧窮;如果能具備其中的兩種,此人便終生不會卑賤;如果能具備其中的三種,此人隻要有所作為,就會發達起來;如果能具備其中的四種,此人一定會顯貴。”他停頓一下,又歎口氣,然後問我記住了麽。


    我連忙點頭,後來又想起他根本看不見,於是高聲說記住了。


    “四娃子啊,你知道為什麽我和我師傅一定要天瞎麽?”他從來未曾說過原因,我問過他,卻總是沒有答案。


    “骨相可以看,但最準確的確是摸,隻有瞎子不會被眼前的虛景迷惑,隻有他們親手摸出來的結果才是最準確的,但是這個要求太苛刻了,很難傳承下去,而且,其實我一直都想看見東西,一直想看看你什麽樣子,因為,在我的腦海裏所有人的臉都是沒有血肉毛發,都是一個個骷髏頭罷了。”曹伯的話說的很慢,慢的像深夜漸漸侵襲過來的話寒氣,讓我打了個哆嗦,抱緊身子不自覺退後一步,可是我的手肘似乎碰到什麽東西,發出一陣咕嚕的聲音。


    “你旁邊就是一具骨架,好好摸摸,然後告訴我你摸到了什麽。”曹伯的話讓我大吃一驚,但手卻還是不自覺摸了上去。


    那是我第一次摸人的骨頭,恐怕是終生難忘。


    這是非常奇特的感覺,有點像鋪了層砂紙的硬塑料,又感覺裹了層冰屑子的鐵杆,我順著肋骨往摸去,這人骨架不大,但肩骨又不算狹窄,我沿著脊椎往上摸去,逐漸摸到這具骨骸的頭骨。


    “男子的骨頭重而粗,女子的骨頭輕而細;胖人的骨頭,表麵比較光滑,而瘦子的骨頭表麵比較粗糙。”曹伯又在旁邊說著,既想自言自語,又像是是說給我聽。


    我輕聲嗯了下,接著繼續摸著頭骨。


    牙齒很整齊,顴骨高聳,接著是鼻梁骨:在兩目中間。上部為“鼻梁”,又名“山根”。梁下稱“鼻柱”,是兩鼻孔的分界骨。鼻之末端,名為“準頭”。這人鼻骨高而窄,而且似乎中間一段還有裂痕,似乎被打斷過,歪在一邊。額骨平整,最後我摸到顛頂骨:位置在頭部最高處。前麵部分稱為“囟骨”,小兒初生未合攏時叫“囟門”,中間叫“頂心”。頂心左右有棱處稱為“山角骨”,俗名“頭角骨”。


    可是我卻感覺到很大一塊凹陷,圓形的,似乎是鐵錘一類鈍器砸出來的。


    “曹伯,這人是被砸死的。”我轉過頭對這他的方向說。


    “是的,是我砸死的。”他的話以依舊沉穩如秤砣,可我的心卻像秤杆歪斜的不成樣子。


    “為,為什麽啊。”我開始口吃了。


    “他是我師傅,是我親手砸死他的。”曹伯仿佛在談論別人一般,這個時候我全身癱軟在地上,忽然想起了父親似乎提及過曹伯的師傅是一個歪鼻子——曾經被掉下來的木頭砸斷的。


    “我師傅說,他活著沒意思,他幫人摸了一輩子的骨頭,有好有壞,有貴有賤,可自己的骨頭他始終摸不透,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於是他告訴我,收了我,就當是有了兒子送終了,還交代我不要把屍體入葬,這年頭完整的骨架,很難搞。”曹伯說。


    “四娃子,我本來也想收你做徒弟,可你爸爸不同意,說你們紀家的後人不能學,我摸了你的骨,知道你是好命,是要幹大事的,可我舍不得你啊,哎。”曹伯歎了口氣。


    “曹伯你不是說學這個要天瞎麽。”我打著顫音說著。


    “有什麽關係,現在刺瞎你還不一樣。”他說著,忽然一陣響動,似乎站了起來。


    在這黑暗的屋子我這個本來視力正常的人成了瞎子,而他卻對這裏了如指掌。所以很快我就被他抓住了。


    “四娃子,不用怕,很快的,曹伯會教你很多東西,你不是最喜歡相骨麽?”曹伯的手忽然變的有力起來,像老鷹的爪子一樣緊緊箍在我手腕上,而另外隻手摸到我的臉上,漸漸像眼睛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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