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想錯了。


    半夜的時候它忽然叫了起來:“樓下有人被車撞了!”它不停的重複這句,可當時還是淩晨兩點不到,我被它吵的煩躁,於是想下樓去超市買瓶啤酒,結果居然發現超市老板出來倒垃圾的時候真的被車子撞了,於是我稀裏糊塗成了他救命恩人——這一帶的人很早就睡,他被斷了的肋骨刺進肺部,根本喊不出來,要不是我下來,他必死無疑。


    這件事後我開始相信那女人說的話了。果然,所有還未發生的新聞它都能預先知道,我隻需要那好相機在製定地方等待便是,下麵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靠著所謂的預言,一下成了社裏的名記,而那小東西胃口也越來越大,口味也越來越怪,最喜歡生吃那些動物的內髒。它說的每一件事情都毫無例外的發生,有時候,我還真怕它冷不丁說一句我快玩完了之類。


    而最令我不安的則是最近這段日子。


    它居然會長大,由一個嬰孩逐漸長大了!”老黃說到這裏,幾乎全身都再發抖,他添了添嘴唇,喉結一上一下的滾動。


    “長大?”我奇怪地問。


    “是的,它甚至開始慢慢變成一個成人,而相貌卻,算了,我說不出來,你和我迴家就知道了。”老黃忽然加緊了腳步,我抬頭望了望,已經到了那棟樓前了。


    開門的時候老黃手都在抖,好不容易打開,裏麵卻一股子臭味。


    外麵的燈光還沒消散,我感覺到臭味來自客廳的一個角落。


    一個黑乎乎的人影蹲在那裏,不停的往嘴巴裏塞些什麽。


    它似乎發覺了,猛的跳起來,像猴子一樣敏捷,但又如老黃所說,如同壁虎一樣趴在對麵的牆壁上,伸出黑色的舌頭,警惕地望著我。


    我驚奇的發現,除了那對長耳朵和鮮紅的眼睛,這個怪物居然長的和老黃一摸一樣。


    我迴頭望了望老黃,有些無語。老黃則搖頭苦笑。


    無論如何,我得走近點看看,抱著這種想法,我向前探了一步。


    “你會摔倒。”那家夥居然說話了,而且儼然是老黃平日慣用的強調口吻。


    還沒等我反應,果然腳底一滑,啪地摔在地上,我顧不得揉屁股,看了看地麵,沒有任何東西,我居然是莫名地摔了一跤。


    牆壁上的“老黃”咧開嘴笑了笑,緩慢的爬行到我身邊。


    到了近處,我更覺得它嘴巴裏的臭味非常濃。


    “它天天倒要吃這些生的內髒,還最喜歡等腐爛以後再吃。”老黃強忍著走過去,提起牆角被血浸透的塑料袋。


    “我真的快發瘋了,每天對這一個酷似自己的人。”老黃一邊說,忽然一隻手伸進袋子,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在做一樣。


    我吃驚地望著他用手拿起一片破碎的豬肝,毫不猶豫就的往嘴巴裏塞。我連忙大喊一聲,衝過去打掉了他手裏的東西,這時候老黃才如夢初醒似地望著我。


    “我,我到底他媽的在幹什麽?”老黃看見滿手的血汙痛苦地喊道。


    “你在喂養我,你吃就等於我吃”那家夥居然笑嘻嘻地迴答。這次他沒在爬行,而是跳下來,如正常人一樣走到我們麵前。


    “你看,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像極了老黃的家夥一邊說著,一邊揉搓著自己的臉。


    它的臉在劇烈的老化仿佛是在水中揉搓著的一塊爛布。


    而老黃的臉居然也在慢慢的變化,眼角的皺紋慢慢的延伸出來,就像一隻無形的手緩慢的割過去似的,而老黃的唿吸也漸漸沉重起來。


    “我要死了。你也要死了。我就是以後的你,我所看見的聽見的就是你以後看見的,聽見的。”它依舊是用著老黃的聲音,但無比的蒼老。老黃忽然暫時清醒了過來,發瘋似的痛哭起來,接著又衝進了廚房。


    他的手裏提著把菜刀。


    我來不及阻止,因為菜刀明顯不是砍向我,這種情況下老黃的眼睛看不到一個人。


    因為我發現他的眼睛也變成紅色了,和那個怪物一樣。


    手起刀落,仿佛拆卸零件一樣,“老黃”被老黃剁碎了。第一刀就砍掉了腦袋,以後的每剁一刀,那怪物都在嗬嗬地笑著,地上滾動的頭顱卻依舊說著話,猶如背誦經文。


    “你殺了我,就是殺了自己。我的樣子就是你以後的樣子。”重複多遍後,頭顱最終還是不轉動了,伴隨著黑色如同粉末狀東西灑遍了整個房間,那些斷裂的殘肢都融化掉了。我打開客廳的窗戶,風灌滿了這裏,沒多久,客廳裏又恢複了幹淨,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沒事了?”老黃好像得救了,雖然他看上去更老了。


    可是他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老黃猶豫地接了,但接完後臉色更難看。


    我聽見手機傳出一個女人的哭聲,老黃把手機遞給我,在我耳朵邊聽到的隻有一句話。


    “你殺了我,又殺了我兒子麽?”翻來覆去的就隻有這麽一句。即便是隔著那麽遠,我也聽得異常清楚。


    “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安靜下。”老黃不再出聲,我安慰他幾句,隻好迴去了。臨走前,我不放心,拿走了他的刀,而他猶如個木頭人一眼,靠著牆坐著,抱著頭低聲哭泣。


    我沒有迴家,而是去了報社,還好這時候依舊有人值班,我調出了總社的以前的存檔。


    關於老黃上次社內處分的存檔。


    原來那次老黃報道了一位未婚懷孕的少女,而她原本是希望借老黃老求助社會來向社會求救,並希望讓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悔悟,但老黃擅自把她的照片登了出來,並將女孩寫成了富商的情婦,按照老黃平日的邏輯說,既然有照片就要上照片,要不臉白拍了,這樣才顯的真實。結果很顯然,女孩是外地打工者求訴無門後跳樓自殺,死了人,多少鬧大了,不過還好在這個城市連個熟人都沒有,老黃的責任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據說那天女孩是半夜跳的樓,臨死前她打了個電話給老黃,不過老黃根本沒去接。


    而且屍檢的時候,肚子裏的孩子不見了,隻是在屍體雙腿下麵有一道延伸很遠的血跡,就如同爬行過一般,而那個手機也不見了。


    女孩有照片,就是老黃照的,同時還有另外一張,不過是屍檢官拍的,老黃的那張清秀可憐,而死去的那張也沒多大變化。


    隻是眼睛通紅而已。


    我關上電腦,不知道明天老黃能否還能來上班。或許,即便他還能來,也不過是個軀殼而已,魂早沒了。


    至於是什麽時候,到底是今天,還是女孩臨死的那夜,我說不上來。不過即便是娛樂記者似乎卻也在經常製造悲劇,究竟是娛樂了那些讀報紙的人,還是娛樂了自己,那就不知道了。(魍魎完)


    第八十五夜 袋葬


    十月初四,忌行葬動土,宜遠行。


    久未曾接到那個男人的消息了,或者說像風一樣的人總是難以捉摸,猛然間失去了那些刺激的事物反倒覺得普通的生活如同缺鹽少料的菜肴一樣淡而無味,不過我卻收到了一個郵包,並不大,隻有兩個煙盒大小。


    郵包還夾帶著一封信件,這次沒有用電子郵件呢,我拿著信有些莫名的興奮,向來覺得摸在手上有這光滑木香質感的紙張才是真的信,那些1和0代號組成的東西已經悄然把我們傳統的文化吞噬了。


    被侵略不反抗不可悲,可悲的是還在閉眼享受這侵略。


    紀顏的字很漂亮,不過他的信和人一樣,向來是略去那些無關緊要的枝節,直奔主題。


    “原諒我許久未曾聯係你了,隻是我越來越對那個神秘的製作臉譜人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雖然我隻是大體得到了他的路向,但我相信隻要沿著這個方向,總能遇見一些奇怪的事。


    一直沿著北走,我來到了一處生長著茂密樹林的大山,這裏的山路不像南方崎嶇坎坷,想必北方的山竟也比南方大氣許多,隻是非常陡峭。不過當我路過一片樹林的時候,卻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我並非第一次爬山,更不是初次看見樹林,但卻發現這裏和其他地方不同,樹很多,但分散卻很開,稀疏的很,而且都是樺樹,一片片的白樺林很漂亮,但總覺得有些異樣,於是我和李多踩在地麵厚實的落葉下看著那些樹。


    諾大的林子裏非常安靜,連風聲都沒有,我發現,似乎每顆白樺樹的皮都被剝過,俗話說人怕傷心樹怕剝皮,既然種了樹,何必去剝皮呢,而且這些樹大都有十餘米高,少說都是種植了好些年了,灰白色的樹幹和幾乎光禿禿的枝杈讓我覺得有些荒敗。


    可是當我仔細看了看,那些枝杈並非是光禿禿的。


    向外延伸的枝杈上掛著一個個袋子,有新有舊,但個頭都差不多,而且幾乎每顆樹上都有。


    我和李多當然十分好奇,那些袋子裏究竟掛了些什麽。袋子似乎很沉,幾乎把樹枝壓完,但白樺樹質堅硬富有彈性,所以似乎是選擇好了來掛重物的。每顆樹都掛著這些灰布袋子,整個樹林猶如結滿了‘果實’一樣。


    可是這‘果實’究竟是什麽。好奇心讓我在這一帶停了下來,既然想知道真相,自然要詢問這當地的人。


    在這裏過活的人自然以獵戶為主,北方山林裏的活物不少,手藝好的獵人多半是餓不著。


    不過人煙到底稀少了點,我走了很久才看見少許炊煙。


    一個普通的有些簡陋的木房外麵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他半批著件花斑獸夾襖,裏麵套著灰色粗棉襖,正在整理著房子外麵曬的幹肉條和玉米棒子,環繞著粗黑絡腮胡子的大嘴時不時的朝外吐著白霧。一雙蒲扇大的手卻非常靈活的整理雜物。我在他身後喊了聲大哥,他一激靈轉過身來,帶著疑惑的眼神望著我們。


    高大的北方漢子看見我有些少許驚訝,可能很少看見我們這樣穿著的人,突如其來的客人讓他很高興,卻也有些慌亂,這反而讓我和李多不好意思了。


    ‘很久,很久沒和外人嘮了,瞧我舌頭都點不利索了,前些日子冷的忒邪乎,我和孩子娘就在房子裏窩了起來,反正前些日子打的獐子和風幹的鹿肉還很多,這不你們來巧了,我爐子上正燉著山蘑菇湯呢,喝喝暖暖吧。’男人很高興,興許的確是很少於人接觸了,顯的非常熱情,我和李多推辭不過,隻好喝了些。這個山裏的獵人自稱為順子,順子的老婆剛下山去那些過冬的衣物。


    ‘我們是過路人,想找個地方休息下。’我向順子解釋道,順子望了望我和李多,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您知道這一帶樹上為什麽都掛著一個個袋子麽?’我將湯放下,笑著問道。


    順子的臉色變了變——雖然他的皮膚被山風吹的如同凍裂的柿子,但我仍然覺察到了一絲不快浮現在臉上。


    ‘這是我們族的規矩,我雖然跟您不熟,但看您樣子也是個敞亮人,您既然到這地界了,遇見我,算是我倆的緣分,有緣分就是哥們,您既然問到這事了,我也不和您打啞吧纏,攤開了說,那些袋子裏裝的都是娃。都是未滿三歲就走了的娃娃。’順子的話讓我很吃驚。


    ‘那為什麽不埋了他們,而是吊在樹上?’李多奇怪地問。順子搖搖頭,抖了抖身子,狠狠的吸溜了一口濃濃的蘑菇湯,長吐出一口熱氣。


    ‘這您就不懂了吧,我們老祖宗都是滿人,赫哲族,未長大的孩子死得早,是不能埋土裏的,大家一般用樺樹皮把孩子屍首包起來,然後放在袋子裏掛在白樺樹的高叉上,因為孩子魂嫩,鑽不出土來,埋了的話就以後都生不出來了,掛高高的,好讓孩子的魂早點散開,去別家投生去。’順子一邊說著,一邊黑著臉嗡聲低頭念叨著,越到後麵聲音越小,猶如即將熄滅的蠟燭。


    這時候我才明白過來,為什麽我看著那白樺林覺得不對,那蒼涼的感覺不像樹林,倒像是一座座墳林,一株株堅硬的白樺,仿佛是那些早夭孩子的墓碑一般。


    ‘山裏就您一個人?這都冬天了,不冷麽,而且好像也沒什麽動物活動啊。’我問順子。


    ‘我不是在打獵,我是在等人。’順子忽然冷了聲,板起臉站了起來。我見他不再說話,隻好閉嘴。


    山裏日頭沉的快,尤其是冬天,仿佛白天的時間隻有一下子,很快,入夜後寒氣更加溢出來,順子出外看了看,建議我們留下來,雖然衣物不夠,但是好歹可以生火驅寒,否則那種天氣下山,一定會凍出事。雖然順子的表情老大不情願,但他實在不放心我和李多這樣下山,隻好將我們留宿下來。


    我和李多同意了。


    當最後一抹光從天邊擦去,我望了望那遠處的一片片白樺林,枝頭的袋子卻依然顯目。


    我們三人圍著熱騰騰的火爐,喝著蘑菇湯,聊著天。順子告訴我們可能他妻子沒這麽快迴來,要等明天早晨。


    順子的木屋擺設很整齊,並不大,最多不過十幾平米,東西很少,隻是在地上鋪了層厚厚的由獸皮和棉被混雜的床墊子,在牆壁上還掛著獵槍,角落裏有一些鐵質的陷阱,像鐵夾子,倒蹄刺,還有個中間凹陷的四方炭爐。雖然簡陋,卻也一應俱全。


    順子告訴我們,這大山更像是他的家,或者說是他父親,順子的爹也是個獵人,順子的祖父也是,世世代代都是,他們向大山索取,但更敬畏大山,對山神和狩獵之神總是敬畏有加,而且他們堅信所有的大型動物像狗熊老虎都是有靈性的,所以不能直唿它們的名字,而用其他詞代替,像狗熊叫‘大爺’、‘老爺子’、老虎則叫‘大蟲’,順子說,很久沒打到過大的家夥了,隻是上個月還打了隻野豬。


    ‘山裏的生氣越來越少了,采菇的,摸參的,捕蛇的一汪汪的,一到開春就唿唿拉拉來一片,山裏都糟蹋的不成樣子。’順子氣鼓鼓地抱怨,或許對他來說,城市裏的人和他本就是兩個不同的種族,他當然無法理解為什麽那些人要不遠千裏跑到山裏來破壞他安寧的生活。


    我們聊到深夜,順子似乎越來越焦躁,終於,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特別的鈴鐺聲時,他才露出釋懷的樣子。


    順子直起身,縮了縮脖子,打開了木門。


    門外閃進一個人影子,我奇怪地望著這個比順子矮上半頭的男人走進了屋子。


    他帶著一頂大大的皮帽子,身上穿著和我們類似的羽絨服,背著一個書包大小的口袋。


    ‘怎麽,還有人在?’那男人望了望我和李多,口氣頗有不滿,順子立即賠笑著向他解釋說我們是過路的旅者。


    ‘過路的?該不是也是來惦記這山裏的東西吧。’那男人冷笑了下,我看不清他的容貌,隻能依稀瞧見嘴邊濃密的八字胡。


    順子見他的語氣不好,連忙把那人推搡出去,兩人似乎在寒風裏嘀咕了什麽,沒多久,順子走了進來。


    ‘你們早點睡吧,那人是我一親戚,他昨個就在跟一老爺子了,我這就和他去,如果走運,明天你們能吃上熊肉了。’順子從牆上摘下強,又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一盒子彈藥,套上皮毛皮衣,頂著風跟那人出去了。


    想想又覺得好笑,他居然讓我這樣一個剛認識半天的陌生人獨自守著他的家。這在像你我這樣城市裏的人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可是,我又能偷走什麽呢?


    或許擁有的越多,就越怕失去,最先加鎖的不是門,而是心吧。


    我老老實實地照顧著爐火,李多睡的很香,讓我很放心。


    想起順子的話,總覺得這種時候兩個人一把槍去獵殺狗熊實在不可理解。門外唿唿的風聲中偶爾夾雜著幾聲悠長尖銳的狼嚎,一聲聲隻讓人起雞皮疙瘩。


    或許,順子隻是在敷衍我。但是我又不能離開,別說山裏野獸多,就是爐火也要好生看著,萬一熄滅非凍死不可,而我又不能帶著李多一起去,更何況要在黑夜追蹤一個當地的獵人,無疑在說笑。


    可是,整整一夜,順子都沒迴來。


    天剛亮堂,我就和睡醒的李多一起,決定去找順子。


    清晨的山風稍微柔和了些,不知道為什麽,找著找著,我們又來到了那堆白樺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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