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僅活著,而且活的很好,你們要是不相信,我帶你去吧。”桑一陽終於露出了進屋子以來的第一次笑臉。


    雖然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或許有些人的確不適合笑,桑一陽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見到王真的時候我才知道為什麽說他活的很好了,的確是活的很好。


    無論誰有著好幾個漂亮年輕的護士照顧日常起居,住著寬敞明亮的住房,躺在舒適暖和的被窩上都不得不說這個人活得很好。


    不過活的很好並不代表活的很快樂。


    桑一陽脫下帽子,把身體埋進病床旁的軟沙發,沙發發出一聲噗哧的聲音。


    “喏,他就是王真。”桑一陽拿帽子指了指床上的那個人。


    如果還能算人的話。


    王真的四肢幾乎幹枯了,就像剛打撈上來木乃伊,骨頭上麵包著一層薄薄的布滿蜘蛛絲一樣的青紫色血管,全身插著十幾根導管,旁邊還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機器。一台似乎是心電圖,不過看上去他的心髒跳動很微弱。王真的腦袋很像電視裏出現過的那些食人族吃完人後遺留的頭部標本,幾乎全部縮進去了,頭發就像剛被火燒過的草地,殘存著幾根枯黃的頭發,隻有眼睛圓鼓鼓的放在眼眶之內。


    “其實忘記告訴你們了,雖然王真殺了很多人,但這些人都沒死。”桑一陽的話又讓我驚訝了。


    “哦?”紀顏也有些不解。桑一陽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王真身邊。


    “所有受害者都是在被電擊後暈倒了,他們的咽喉都隻是非常準確的離氣管很近的地方劃開了。而且每次離開的時候,他還用隨身帶好的紗布把傷口包紮好,並且幫助他們叫救護車。以至於在最後定案的時候都不知道如何去判。由於情節不是太嚴重,而且他家人四下裏花錢到處打點,最後還是以故意傷人罪判了十年。”桑一陽說完後帶著非常戲謔的眼神盯著王真。


    “當年把他抓起來的,是我的一名同事,那家夥真是走狗屎運,居然在值勤的時候偶然撞見了神色匆忙離開現場的王真,結果就這樣戲劇性的逮起來了。不過王真入獄前自殺,雖然救了過來,卻成了這個樣子。”


    “不明白你們怎麽會花這麽多人力物力來維持一個將死的囚犯的生命。”我語帶嘲諷地說。


    桑一陽似乎不介意我的話,而是轉動著自己手上的警帽。


    “嗬嗬,保住他的命不是我們要求的,而是他的親人。王真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外科醫生,要不然也沒有那麽高超的刀法了。快而準,下手力道也不輕不重。”


    “那個號碼的確是王真以前打給曾經的受害者的,不過那部手機已經不翼而飛了。所以我們覺得這次的割喉案子非常蹊蹺。當然,葉旭告訴了你的事,所以我隻好試試看,當然,如果你們害怕拒絕也沒有什麽,畢竟是人之常情。”桑一陽帶著挑釁似的用黑而發亮的眼睛看著紀顏。


    “好的,我會立即開始查,不過我需要你給我以前受害者的所有資料。”紀顏非常幹脆的答應了。


    桑一陽把我們送出了醫院門口。我和紀顏則搭上了一輛出租車。


    “現在去哪裏?”我看了看紀顏,他的臉色不太好。


    “沒辦法,雖然討厭坐車,現在我們就去那個出事的電梯看看,死了人的地方一定也會有一些遺留下來的普通人看不見東西。”看來紀顏好奇心的確勾起來了。


    這是棟非常普通的寫字樓。我們進去後表明了身份,因為桑一陽先前打了電話來,所以我們進去的很方便。我極討厭這種寫字樓,建築布局非常緊湊,雖然外表高大,裏麵卻非常狹窄,猶如一口巨大的棺材,而且每當走到電梯時候總覺得有些涼意,樓層非常安靜,隻能看見三三兩兩的少數幾個人出入,出事後警察曾經封鎖過現場,現在還能看見遺棄不用的道具。


    出事的電梯已經封鎖了。緊閉的銀色電梯門前擺了個黃色的塑料警戒牌。上麵寫著八個黑體正楷大字。


    “電梯故障,正在維修。”


    其實不用上鎖,出了這事,在這裏工作的人還有誰敢乘坐這部電梯。


    人內心的鎖比外界任何的鎖都要堅固百倍。


    地麵上似乎還能看見黯淡的紅色血跡,我覺得那女孩很可憐,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去了。或許死的時候她都無法理解是為什麽。


    紀顏打開了電梯們,裏麵空蕩蕩的,可是我又總覺得似乎塞滿了什麽東西一樣。


    紀顏蹲了下去,仔細的看著電梯內部,不過看來沒有什麽發現。


    “幹脆我們坐坐看。”紀顏笑了笑。


    “好吧。”我勉強擠出笑臉。紀顏喊來了管理者打開了電梯開關。這個厚實的中年男人拿來鑰匙打開了,接著立即跑開,非常注意不讓自己的手接觸到電梯,似乎生怕自己沾惹到什麽晦氣,我迴望四周一個人也沒有,看來連旁邊的電梯都沒人坐了。


    我們按了頂層的按鈕,電梯卻沒有反應。紀顏繼續按了幾下。


    這下有反應了。


    “電梯超過最大限載人數。”我聽見一個非常機械的女聲。隨即電梯上的紅燈轉了幾下,四周光滑的電梯壁上如同潑了血一般鮮紅。


    紀顏看了看電梯,和我一起走了出來。


    剛出來,電梯門就關上了,然後徐徐上升。


    “這是怎麽迴事啊?裏麵不是沒人麽。”我非常奇怪。紀顏則一言不發,使勁掰著電梯門。我雖然不輕,但這電梯至少可以同時進去十幾人,為何我們兩個上去就現實超載了?


    “來幫忙,看看有什麽可以撬開的。”紀顏吃力的掰著,我怕他手上的傷還沒好,趕緊過去幫他,很快,電梯門被拉開了。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清楚,下麵好像還有層地下室。我和他小心的站在電梯邊緣,上麵傳來咯嚓咯嚓的纜繩摩擦聲音,聽起來似乎電梯開始往下走了。


    “你這是幹什麽,被人看見可不太好。”我埋怨他道。


    “電梯好像快下來了,你用眼睛好好看看電梯底部有什麽。”紀顏抬起頭,盯著上麵的電梯。


    “這麽黑怎麽看?”我話一出口,忽然想起鏡妖,有它的話,即便在黑暗中視力也很好。


    電梯的確又開始迴落了。


    我眯起眼睛向上望去。


    電梯的底部似乎粘著什麽東西,就像是一塊口香糖一樣,死死趴著,電梯越來越靠近,我也看的越來越清除。


    是一個女人,穿著黑色的職業套裝,但衣服顯的非常陳舊,頭發低垂著下來,遮蓋住了一部分臉。雙手雙腳張開,像一個大字一樣,刻在電梯底部。為什麽說刻?因為我看見她的肢體幾乎有一半已經陷入到電梯裏了,仿佛她的身體和電梯連成了一體。


    電梯還在繼續降落。


    我已經看清楚她的臉,她的脖子了。


    女孩的臉幾乎是飛快從上麵接近我,我看見麵無表情的她似乎又好像在笑,很迷人的笑,卻又很憂傷。說老實話,她的臉還算清秀。隻是她的眼睛沒有光澤。


    死者的笑容,我是第一次看見。


    脖子處一條手指粗細的均勻傷口,已經變的紫黑色了,可是她身體其餘的部位卻是慘白色的。


    她的嘴唇動了下,可是我聽不見任何話。雖然我極力眯起眼睛想靠著嘴型猜測下,可惜我沒讀過唇語。我隻能依稀辨別出一個字。


    那個字似乎是“風”。


    電梯重重的落了下來。紀顏把我拉開了,因為我幾乎看的入神,差點被砸到。


    紀顏望著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的我。眼睛有些疼痛,紀顏說過,鏡妖不能使用過多,畢竟我無法承受它的能力太久。


    “她好像向告訴我們些什麽,不過我聽不見,隻知道其中好像有個風字,不過也可能是同音字啊。”我從地上爬起來,趕緊把看見的東西告訴紀顏。


    “那個女孩一直都不肯離開。”紀顏若有所思地說。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她要趴在電梯底部,而且似乎不準任何人進入?


    電梯門又打開了。紀顏決定再次走進去實驗下,可是雖然隻站了一個人電梯依舊報警說人滿了。我想到紀顏的腳底下就是那個女孩就一陣不舒服。


    出來後,我們叮囑管理員關閉電梯並不準任何人靠近,哪怕是電梯修理工人。他點著頭答應了。於是我和紀顏離開那棟事發的樓層,隻是我的腦子裏女孩的臉還在晃來晃去。


    這次換我的臉色不好了。


    “女孩好像在阻止任何人進入那個電梯。”紀顏望著窗外的景色。


    我們接下來繼續走訪了後麵的幾個出事地點。總共有三個。第一個死在路邊的電話亭裏。第二個死在自家的浴室裏,而第三個,則死在車窗緊閉的汽車裏麵。


    後來的調查沒有別的情況發生了。可是我們依舊沒有太多的頭緒。紀顏於是開始翻看起王真的資料。而我也瞅見了那個象征死亡的電話號碼,很普通的一個電話,是在想不通為什麽這些人死前手機裏接到的最後一個電話都是這個號碼打來的。


    王真是名資格老到的外科醫生,而且尤其擅長咽喉部最難的腫瘤息肉切除手術,一些歌手由於用嗓過度,加上不注意調節和保養,所以很容易產生息肉,自然,王真的那一刀對他們來說是保住自己身價的一刀。


    唱歌唱的爛的演員可以去唱歌。但演戲演的爛的歌手卻不是那麽好轉型做演員的。所以王真的名氣自然越來越響了。


    不過王真在幾年前忽然連續幾次手術失誤,這對外界來說非常奇怪,因為這些失誤幾乎是連新手都不會去犯的,他甚至還讓一個病人這輩子無法發聲,成了啞巴,不僅賠償了一大筆醫藥費,連醫生也沒的做了。或許後麵他做的那些事情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醫術還在麽?不過這也太無聊了吧。


    紀顏合上了王真的資料。


    “我們去找找那個女孩身邊的人看看。”我很同意他的觀點。


    死在電梯的女孩叫孫穎,是一名文職人員,平時為人處世小心謹慎,是個很乖巧的女孩。無父無母,有一個姐姐,還有一個男朋友。我們找到她的住址時,恰巧看見個男人走出來。


    這個男的大概小三十左右,梳著大背頭,身材很高大,國字臉,鼻子高挺,五官棱角很分明,隻是臉上很悲傷,眉毛幾乎連到了一起。他的頭發很長很邋遢,兩邊的絡腮胡子遠遠望去就像塗抹了層黑色的泥巴。那人一直低著腦袋,所以沒有注意我們。


    我和紀顏表明來意,他沒有說話,隻是聽說我們是桑一陽委托的,抬了抬眼皮,接著哦了一聲。然後請我們進了房間。


    房間裏很淩亂,東西到處都是,仿佛要搬家一般,在裏麵的房間,我們坐了下來,我看見牆壁上似乎掛了很多照片,其中就有孫穎的


    “我們本來很快就要結婚了,不過那天晚上我們吵了架,大吵了一架,天色很晚了,我告誡過她不要離開,說了很多次了,因為我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感覺,可是她不聽我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噩耗。”男人低著腦袋坐在床邊,喃喃自語般地說著。


    紀顏看了看牆上的照片,皺著眉頭,忽然冒出一句。


    “你是警察?而且和桑一陽是好朋友?”


    男人抬起頭,順著紀顏的手的方向望去,接著機械的點了點頭。


    “王真該不會是你逮捕的吧?”紀顏又繼續試探地問。果然,男人沒有否認。


    幾年前是這個叫柳落石的警探在值勤時候誤打誤撞逮捕了王真。並且還得到了嘉獎,獲得了升遷。而王真最後一個割喉的對象,其實就是孫穎的姐姐。看來兩人的結合從某種意義來說倒是王真的功勞。


    我和紀顏沒有見到孫穎的姐姐,因為她已經出國了,恐怕還沒有接到妹妹遇害的消息。隻是從柳落石這裏也沒有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我和他互相留了電話號碼,接著就離開了孫穎的房子。


    “我總覺得,牆上的照片有些奇怪,但又一時說不上來。”紀顏離開的時候迴望了下呆在房子裏的孫穎的男友。


    洗澡死在自家浴室的是位醫生,很巧合,他是王真以前的助手,當王真出事離去後他接替了王真的職位。至於另外兩人,就沒有任何的聯係了,一個是下班迴家的dj,被人發現喉嚨割開死在電話亭裏麵,一個是某公司高級白領。直到第二天他的同事來上班的時候才發現了從車裏漏出來的血。電話亭的詢問結果也是那時候打進來的電話和其他幾人接到的是同一個號碼。


    “醫生不是在洗澡麽?”我看著檔案有些奇怪。


    “很正常,一般他們會在浴室也會安置一部電話,怕有急事出診。看來倒是名副其實的死亡電話,接到的都死了。”紀顏看著醫生的資料,頭也不抬的迴答我。


    我見他專心看東西,就沒再問他,隻是有些擔心紀顏的身體。還好我把桑一陽的委托告訴了老總,畢竟是刑警,有道是民不與官鬥,老總也隻好放了我的假。


    “如果你是一位醫生,一位藝術高超,刀法精湛的醫生,而且又沒有什麽其他的事影響你做手術的心情,這種情況下如果你犯錯了,你想會是什麽原因?”紀顏經常把自己代入人物,或者幹脆把我帶進去。


    “不知道,或許手突然抽筋吧。”我半開玩笑地迴答。可是紀顏卻非常認真地望著我。


    “你知道麽。那個死在浴室裏的醫生,以前就是為王真準備日常用品和手術衣服及手套的。”


    “那又怎樣?”我不解。


    “有一種外傷用的麻醉劑,如果塗抹在手套內側——你想下如果手指接觸到,在進行手術的時候當然反應會遲鈍很多。”紀顏說到這裏停頓了下,指著資料上那位遇害的醫生,“不巧,這個家夥好像手裏就有,這種麻醉劑叫表麵麻醉劑,這個本來是為了幫助兒童而發明的,結果也用於小型手術,如扁桃體的切割,一般當需要對扁桃體手術的時候,醫生會把麻醉劑噴灑在喉嚨裏,世界上第一種能滲透完整皮膚的淺表麻醉劑——恩納就是由英國阿利斯康公司推出並進入中國市場的。這種麻醉劑可以成功地將高水含量和高濃度局部麻藥堿性基因結合起來,克服了其他麻醉劑不能滲透皮膚的缺點,可以在皮膚上保留4~5小時的止痛效果。用這種麻醉劑大量稀釋後加入毫升的利多卡因,隻要在手套內部塗抹薄薄的一層就足夠可以使王真靈巧的手指失去平時的靈敏了。”


    “你怎麽連這個也知道?”我聽他說了這麽多,覺得有些好奇。


    “不要忘記了,我是醫學院畢業的。”他笑了下,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果然,進一步調查我們知道這個死去的醫生的確和王真積怨頗深。看來四個死者裏有兩個居然多少和王真有聯係。


    可是一個躺在床上幾乎是個半死人的王真是如何去殺人呢?


    我問紀顏難道可以靈魂狀態去割喉,紀顏笑著搖頭,迴答說這基本是不可能的。


    王真沒死,即便死了,他也是無法對人做物理攻擊的。


    另外,那個手機也找不到了,像桑一陽說的一樣,在王真入獄的時候就不見了,至今也找不到,資料上寫著丟失二字。


    將近半天跑下來,卻沒有得到太多的消息。我有些許氣餒,中途還接到了桑一陽的一個貌似關心的一個電話。不過紀顏似乎在醫院呆久了,精力充沛的很,絲毫看不出一點疲憊和厭煩。


    如果王真要報複,殺死逮捕自己刑警的女朋友和害自己失去工作的同事似乎說得通,可是一個死在車子裏的公司白領和那個迪廳下班的dj和他並沒有任何聯係,似乎這就有些不明白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異聞錄之每夜一個離奇故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五嶽散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五嶽散人並收藏異聞錄之每夜一個離奇故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