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別的意思,我看你誤會了,我已經有了新的男友了,就快結婚了,我不想再和你糾纏下去,我也不恨你,也不愛你,你我之間沒有任何的羈絆了,至於你的悔恨,我接受。”說完我就要走。他默然無語,我好像依稀聽見他在抽泣。


    我頭也不迴的往外走,忽然耳邊好像聽見了小孩的笑聲,咯咯咯,非常的清晰,我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


    正好一束光不知道從哪裏射了進來,他正迴頭往畫展走,光照在他的腳上,我看見了。


    一個嬰孩。


    胖胖的,抱著他的小腿,正迴過頭看我,滿是笑容的臉上,兩個大大的黑洞,還對著我揮了揮如蓮藕段樣的小手。我已經不會動彈了,全身的血液如同凝固了一樣,直過了十幾分鍾,我才緩過來。摸索著牆壁走出了過道,重新迴到陽光下。


    隨後的日子裏,我經常得知前男友的消息,他過得非常落魄,甚至窮困潦倒,而且還問我借過幾次錢。最後一次見他,他已經不成人樣了,哪裏還有畫家的風範。


    再後來,我就沒有他的消息了,他仿佛失蹤了一樣。”她的故事停頓了一會,我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她轉過話題:“你知道下蠱麽?”我一愣,的確,經常聽說,但到底是怎麽迴事卻從來不得而知。


    “難道,你知道?”我問她。沉默許久,她迴過話來。


    “是的,因為我就是苗人的後代,不過這裏麵很複雜,我今天還有事,下次再談吧。”說完,她下線了我望著顯示器有點茫然。我隻好等她以後再來聯絡我了。


    第二十九夜 蠱


    下午剛打開qq,就見上麵一個頭像閃個不停,原來是昨天和我聊天的女孩子,全都是問我在不在,迴了一句過去,她也正好在線,自然又繼續昨天的話題。


    “昨天說到哪了?哦,是下蠱。”她自問自答了句。


    “你知道麽,我的原籍是雲南苗族,隻不過我的外公在年青的時候去了上海闖蕩,所以從我母親開始便居住在上海了。但是,在老家的家譜上,還是有我的名字的。


    我見過家譜,有些特殊,所有的男性全部寫在左邊,所有的女性全部寫在右邊,夫妻兄弟姐妹又要重新注釋。在家族裏,男性的名字我記不太清楚了,隻知道女性的姓的發音時啊土啊不哈呀多。而且這家譜隻從宋代開始。因為我的祖先也是從別處遷徙到雲南的。”


    我想了想,沒想到宋代有什麽大規模的遷徙事件,於是隻好繼續看她解釋。


    “知道宋金戰爭麽,1127年,金軍滅北宋,並把徽,欽二帝和眾多皇族宮女大臣金銀財寶掠迴北方。在那場浩劫中,後宮的女人其實已經在之前就開始送走了,總共分成三批,持續了兩天。而我的祖先,在當時逃出去的人中是地位最高的,好像是大宋貴人吧。當時就是後宮中的一位嬪妃。她在戰亂中和自己的家人逃到了雲南苗人的居住地帶。你要知道,像這種後宮深閨裏的女人,怨氣都很重,互相之間經常猜疑也經常爭執,有的還會學習些下蠱啊,降頭之類的來害人,可惜手法大都不對,下蠱哪裏是那麽容易,所以也就害人害已,我的那位祖先到了苗家,當時苗族的巫師說,這個宋朝的貴人很適合繼承下蠱,因為一來蠱術需要繼承者,二來也可以保護當地的族人。


    可惜,這麽多年來,下蠱已經慢慢衰敗了。因為族內對使用蠱的人選由嚴格的要求。”我看到這裏很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要求,居然嚴格到使蠱術慢慢衰敗了的程度。


    “首先,必須是女性,即便男性會,也不過是一些皮毛,而且,這個女孩還要非常聰明,並且發誓永遠不結婚,她們可以有情人,但一旦孩子出世的話,他們就要分開。所以總的來說,蠱術的傳承者的命運相對來說比較悲慘。而在我們那一族,好像也隻有一位可以真正使用蠱術的,按照輩分,她是和我母親一輩的,我尊稱她一句阿姨。她的房間常年都很很陰暗,有很重的草藥味道,大概是為下蠱吧。我每年都要和家人會去看看,但今年迴去的時候,向來不太和我說話的阿姨卻始終望著我。


    忘記說了,自從和那位男友分手我,我的生活開始過得出奇的順利,無論是工作還是愛情,我也漸漸從陰影總完全走了出來。而這次的將要迴去的時候,阿姨忽然對我說了這麽一句,她說孩子,自己的幸福不全是自己的,別人的苦難也不光是別人的。並要求和我深談一次。我忽然有點感觸,就答應了。


    我們兩個盤腿坐在她的房間裏,阿姨具體的詢問了我所發生的事,當然,對於這樣一位長輩我自然不敢有什麽隱瞞,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她。事情敘述完,阿姨深深地歎了口氣。她對我說,嬰兒的怨是最強的怨,他們對這世界有非常強烈的不舍,他們渴望來到世上。打開眼睛的人,會被他們盯上一輩子。而我沒有去開眼,而且阿姨說,我的命極硬,那孩子也不會來找我。”我一時好奇就問了問這個女孩的生日,果然,這一天到真的是曆史上經常發生災難的日子。


    “阿姨接著說,如果我願意,她可以下個蠱,幫助我的男友,擺脫被糾纏的噩運。你可能會覺得奇怪吧,我當時都覺得奇怪,因為似乎在大多數人眼裏,蠱術無非是害人的法術,讓人倒黴或者家破人亡。但當我向阿姨問起時,她居然笑了起來。


    ‘蠱術不是那樣的,並沒有你們傳說的那麽可怕,怎麽說呢,它更像是一種買賣,實施蠱術的人,可以和未來達成交易,或者是一種交換。人的一生中,所有的東西都是由定數的,蠱術可以讓你提前預支你的未來。或許聽上去有點可怕,但其實很多人覺得未來非常遙遠,眼前的利益卻唾手可得,所以有很多人窮其一生去追求,結果不果實一場夢罷了。不過蠱術也可以驅邪治病,你的那位朋友非常麻煩。那個孩子是你們生的,卻被你們拋棄,他不找你,卻纏上了他父親,如果在不趕快的話,恐怕你的男友這一生都會毀掉了。’我聽完後想了很久,我的確已經不在恨他了,甚至有些可憐他,特別是阿姨對我說的,自己的幸福不光是自己的,別人的苦難也不全是別人的。我決定幫他躲過這次災難。


    既然正式決定了,阿姨也就去準備了。當然,其中有很多東西我是無法解釋給你的,因為我自己也不是非常了解。隻知道蠱術極其複雜,不僅僅材料需要眾多,還要特定的時間。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阿姨總共從我身上取走了很多東西。我不能完全都告訴你,因為這畢竟涉及到苗人的秘密。不過大部分還是可以說的。


    這些東西包括我的頭發,睫毛,血。最奇妙的是,居然還需要我親手殺得一隻公雞的胃。當一切材料準備妥當的時候。阿姨從她的房間角落裏拿出一個深黑色上麵封口的瓦罐壇子。我很好奇裏麵是什麽東西。


    但當罐子打開後我後悔了,氣味非常的衝人,我偷偷看了眼,全是墨綠色非常粘稠的東西,阿姨取出了一點,混合了開始的材料。便要正式準備下蠱了。


    談不上什麽儀式,她的雙手握住我的手,兩人把手放入盛有所有材料的一個大的類似於醃製泡菜的壇子裏麵,不過開口比較寬敞。放進去後,阿姨叮囑我,等下不管感覺到什麽都不要把手拿出來,直到她叫我可以拿為止。


    裏麵的東西很冷,我不禁打了個哆嗦,阿姨坐在我對麵,閉起眼睛,不知道在念一些什麽。開始並沒有發生什麽,但過了數分鍾後,我感覺壇子裏有東西在慢慢拱出來。


    我吃了一驚,但緊記阿姨的話,沒有把手拿出來。阿姨繼續在低聲念著,壇子裏的東西也晃動的越來越厲害。


    我清晰地摸到了。


    從壇子裏慢慢浮出來的是一個孩子,正確的說是一個孩子的腦袋。因為我已經感覺到了他肉實的小臉和脖子。接著是胖胖的小手。我開始有點恍惚了,眼淚忽然止不住地流下來,我的眼前不停的浮現當時在醫院的情景。一幕幕仿佛像電影一樣在眼前迅速的飛過,灰沉的天,陰沉的手術室,那些冰冷泛著寒光的器械,帶著冷漠眼神望著我的醫生。最後我發現自己穿著單薄的白色連衣裙一個人站在空曠的灰色地麵上。非常冷,整個地麵上看不見任何東西,接著從遠處傳來了若有若無的笑聲,我順著聲音望去,那裏居然慢慢爬過來一個孩子,我再熟悉不過了,他那睜著沒有眼睛如同黑洞般凹陷的眼窩,和詭異的笑容。一點一點朝我爬過來,我想躲避,可四麵八方到處都是,他們抱者我的腿,胳膊,身體,嘴啊啊的半張著,空洞洞的沒有眼球的眼眶對著我。仿佛想說些什麽,可我卻聽不到,最後那些孩子,慢慢的組成了一張大大的嬰孩的臉,而我就站在那上麵。


    終於,我又清醒了過來,透過滿是眼淚的眼睛,我發現我依舊坐在阿姨的房間裏。四周開始變得非常的暗,我和阿姨坐的如此之近,也要咪其眼睛才能看清楚她。在房間開始由小及大的迴蕩這孩子的哭聲,那哭聲撕心裂肺,我幾乎要有衝動要講手離開壇子,我想去找我的孩子,我知道,他在唿喚我。


    ‘阿何。’阿姨猛地大喊一聲,我才恢複了神智,阿何是我在苗族的姓氏。據說,在人意念迷亂的時候,老人會大喊你的姓氏,叫迴你的靈魂。


    幻覺和房間的聲音開始慢慢消散,但壇子卻震動的更加厲害。裏麵響起了非常沉悶而淩厲的叫喊聲,就像某種動物一樣。而我的手始終摸著裏麵的他的眼睛的部位,軟軟的,仿佛一口空布袋子。


    我忽然感到疑惑,那孩子隻有四個月啊,為什麽我總覺得他好像變得大了很多。阿姨繼續念著,速度越來越快,壇子動的也越來越快,終於,她大喊了一聲,叫我把手抽出來,她也同時抽出,接著迅速把一個塞子將壇口塞緊。阿姨望著一臉驚恐而疑惑的我,輕輕地說了聲結束了。我覺得自己一下虛脫了,然後就暈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隻知道醒過來已經是夜晚了。阿姨就在我旁邊,房間點起了蠟燭,她為我做了點吃的,吃完後,我恢複了點力氣,她才對我慢慢道來。


    ‘你的孩子的願望很簡單,他隻想長大。’阿姨整理著衣物,平淡地對我說。


    ‘長大?’我不解地問她,阿姨望著我點了點頭,繼續說:‘是的,他隻想長大,因為這是他的最最基本也是最原始的欲望。所以他纏著你朋友,就像寄生蟲一樣,靠吸取著他的生氣來維持著他存在在這世界上的能力。如果時間長了,你朋友就危險了。現在我把他封在那個壇子裏,在那個空間,他可以滿足自己的願望,慢慢的長大。直道長到他本應該長的程度。’我聽完後,環視了下房子,果然,在那個蠟燭幾乎照不到的角落裏,靜靜地擺著一個壇子。我看著它,總覺得他仿佛也在壇子裏麵望著我一樣。


    當阿姨送別我的時候告訴我,這件事過去後我會有個好的開始,我的生活會徹底改變起來,隻要多關心別人,其實也就是關心自己。這是阿姨最後對我說的話。我問她,是否後悔學習蠱術,她遲疑了下,笑笑說,以前後悔過,不過現在不了,因為有一些事總是需要人去做的,這都是注定好的。我看著阿姨的背景漸漸消失,真不知道還剩下幾位如同她這樣的蠱術的繼承者。後來阿姨還告訴過我,世人都認為下蠱下蠱,關鍵在於蠱,其實下蠱的關鍵在於下,下得方法,決定蠱的作用。”她終於說完了。我忍不住迴問她,她那個被糾纏的男友後來到底怎麽了。可惜她也隻是迴答,到現在仍舊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這個女孩下了,我迴味著這個故事,這次想想為什麽曆代朝堂,從漢朝開始都對苗族進行大量的壓榨和殺戮,苗人的多次起義雖然都以失敗告終,但中原的漢人們卻始終對他們敬畏有加,談起苗女無不色變,雖然其中大有誇大之嫌,其實細想下也的確不無道理啊。


    第三十夜 買衣


    世界上總有幾種職業,他們需要經常在深夜工作,當然,誰也不喜歡獨自一人在夜晚溜達,但迫於生計又沒有辦法。開夜車的司機便是其中一種。由於把紀顏的故事整理了一下發到了網上,居然有很多人喜歡,其中居然還有我一個久未見麵的初中同學。


    很久沒見,便相約在kfc聊聊。見麵後大家問候了幾句境況,她似乎麵帶難色,幾次想說什麽卻又很猶豫。


    “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真的能解決些我們平常人無法解決的怪事呢?”她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我雖然已經料到,但還是有點驚訝。我問她是否遇見了什麽難事,如果我能幫忙一定盡力,她搖搖頭。


    “不是我,是我父親。”她非常苦惱地說,“他已經臥床很久了。看了很多醫生,花了不少錢,都不見起色,問起他到底怎麽迴事,父親總是麵帶驚恐之色,但平靜之後,卻總是閉口不答,我沒有辦法,正好在網上看文章,沒想到是你寫的,於是想來碰碰運氣。”我想想,紀顏並太愛接觸陌生人,貿貿然去叫他來他不一定會答應,於是我決定充當迴先鋒,去看看究竟是怎麽迴事。


    同學的家在市中心附近,還是非常考究的住宅區,在門口還有鐵門和看門的門衛。每棟樓下麵還有攝像頭,看來的確是相當安全的房子。


    她家在四樓,進去後裏麵裝璜倒是非常適宜,記得初中的時候她家還不算太富有,可能這幾年發達了吧。在同學的帶領下,我們走進了內屋,裏麵躺著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正歪著腦袋,劇烈的咳嗽,他瘦得很厲害,麵黃的像得了肝炎一樣,並沒發現我們進來了。同學趕忙扶起她父親。


    “您是?”他終於看見我了。同學簡短介紹了下我,她父親有些不快,大概是怪女兒隨意告訴別人。


    我則說:“伯父,有些病是悶出來的,您不妨告訴我,或者告訴家人,可能有些轉機啊,而且我認識些朋友,即便問題棘手,也是可以處理的。”他狐疑的看了看我,加上同學又在旁邊規勸,終於答應告訴我,但前提是他女兒必須出去。


    “年輕人,你必須答應我,不能告訴別人。”他雖然帶有病態,但眼神依舊鋒利,我點了點頭。


    “其實數年前,我還是位開出租車的司機,開始錢不夠,買不起自己的車。你要知道,大凡有自己車的司機都是自己開早班,而晚班讓別人開,然後從中抽頭,而我,就是專門為人開夜班的。


    起初到還順利,我經驗豐富,晚上的客人也算多,直到出了那件事。”伯父吞了口唾沫,又空咳了幾聲。


    “那天是入秋的一個夜晚,天氣還算涼爽,開夜班的人都極愛這種夜晚,太熱,坐久了身體悶熱難受,太冷,兩腿凍得發麻。我一個人在撫河大橋那裏逛車,沒有顧客的時候,我們開著空車尋人叫逛車。


    但奇怪的事出現了,我忽然看到前麵閃過一個白色人影,是的,你別不相信,我至今仍清晰地記得,是一個白色人影,就在車頭不遠處,我下意識的停車。當時已經是快12點了,大橋上一個人也沒有。車停在橋上,仿佛隨時都會被夜晚吞沒一樣。我不放心的走下車,發現前麵什麽東西也沒有。我隻好重新上車,繼續尋客。


    沒開多久,又是那種感覺,人影仿佛離車子更加近了,我又刹住了車子,這下我連火也熄了。我不敢下去了,呆在駕駛室裏麵。頭靠著方向盤,眼睛死死地盯著車窗外。車燈的光照不了多遠,四周黑的嚇人。除了風吹動河麵的水聲,什麽聲音也聽不到。我當時真的害怕忽然有什麽東西從前麵跑出來。我本來想把車子放這裏叫人拉走,自己在搭車迴家。可是奇怪了,本來就算淩晨幾點都車流不斷的這裏,忽然半天都沒一個人,也沒一輛車。我聽過許多關於夜車的傳說,什麽搭車的禁忌之類,但隻道是大家平日裏閑聊扯皮開的玩笑,卻從來沒當真,沒曾想居然真的落到自己頭上了。我就這樣呆在車子裏麵。我希望等到天亮在說。


    溫度開始慢慢降低了,身上開始哆嗦,我有點犯困了,點了根煙,想盡力使自己保持清醒,那時候我不喜歡把煙灰彈在車裏,於是把手放伸到車窗外麵,一邊抽著煙,一邊想著事情。


    忽然,放在外麵的手猛地被人搭了一下,我嚇了一跳,把煙都抖落了,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外麵響起了個聲音。


    “師傅,借個火好麽麽?”我定了定神,原來是個路人,沒想到這麽晚還有過路車,我很意外。借著車燈的側光,我眯起眼睛看著這個人。他很年青,幾乎比我女兒大不了多少,外麵套了件灰色帆布外套,肩膀上扛了個麻布袋子,可能是晚上出工迴來晚了吧。這一帶有些家具加工店,經常會請一些農村的孩子來打工,每天都做得很晚,工資卻異常的少。我為少年點著了煙。那一瞬間,我看清楚了他的臉。那張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臉。


    他的皮膚很幹燥,前凸的額頭,充滿血絲和疲倦的單眼皮眼睛,厚厚幹裂如久旱的河床的嘴唇,尤其是他的鼻子,出奇的巨大,令我想起了成龍。


    忽然,一個非常罪惡的想法如同被按進水裏的木瓢一樣從我心底浮現出來,當人恐懼的時候會非常自私,自私到根本視別人的生命於無物。因為我想到一個經常出車的老前輩說過,要是晚上開車總是在車前看見人影打轉,那就是必要出車禍,坐我們這行的最怕出事,撞壞了車要陪別人錢不說,即便保的住自己的性命,要是把別人撞死了,賠多少錢都不夠,撞傷撞殘更倒黴,一家人都完了。司機都有條心照不宣的那個什麽(我提示他,潛規則)對,就叫潛規則,這詞真恰當,那就是撞傷不如撞死,撞死了一了百了。你別不高興,實際上就是這樣,我雖然很久沒摸方向盤了,但前些日子不還說一個司機把一孩子來迴軋兩次麽?他還說迴頭的一次是為了救人。狗屁,老子還不知道他想什麽,救人停車不就得了!(他說到這裏,有點激動,又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同學聞聲從外麵進來,被他嗬斥出去了)。


    話扯遠了,當時我的確隻想保住自己在說,以後就顧不得了。那個年輕人點了煙,謝了聲,見我沒有走的意思,居然和我攀談了起來。我和他套了會瓷,便提出要買他的衣服。”


    “買他的衣服?”我聽了很驚訝,他卻揮了揮手,示意我別打斷他。


    “起初他非常驚訝,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忽然爽朗的笑了起來,並問我要這破衣服幹什麽。不過是件普通的衣服。我擺擺手,遲疑了下,對他說,我要的是他裏麵那件貼肉的。這時候他沒笑了,警覺了起來,往後退了一步,不在說話。我馬上和他解釋,自己並沒別的意思,隻是對他說對裏麵的衣服很感興趣,想買下來腳老婆也迴去做一件。他鬆口氣,把衣服扯了扯。


    ‘這是俺娘做得,別人不見得做得出來呢,俺娘是村子裏的一把好手。’他果然很樸實,居然相信如此荒唐的理由,我馬上提出,給他五十,他更驚訝了。我以為他嫌棄少,就拿出張一百給他,並指了指他衣服。這孩子馬上答應了,迅速把衣服脫掉,並遞給我,而我則把那錢給他。他高興得拿著錢,不停的對我說謝謝,然後消失在夜色裏。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他貼身的衣服麽?”伯父轉過頭問我。我自然搖頭,他歎口氣。


    “我做了件這輩子都後悔的事,做了件讓我良心永遠不安的事。我見他走遠,把衣服整齊的攤開放在車子前麵。然後啟動車子,在上麵來迴軋,還下車再三檢查,是否軋到了衣服。然後,我繼續開車,果然沒看見什麽所謂的人影了.”


    “哦?這時怎麽迴事?“我奇怪地問。


    “你知道應物麽?有時候人們為了躲避災禍,會弄一點假東西來應自己的劫難,被拿來做替身的叫應物,我本來會發生車禍,於是把那孩子的衣服當作應物,來迴軋過,就當作了軋了人的劫。這,也是別人教我的。我隻是試試,沒想到還真有用。


    我非常開心,以後便把這事忘記了。那個農村來的年輕人,我也沒去再去找他。後來我生意越做越好,很快就買了自己的車。錢也越賺越多。直到到還在這裏買了房子。


    可是,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我們在醉酒的時候偶然談起了這應物這件事。其中一人說道。


    ‘如果是貼身衣服被拿來做了避劫應物的人,大多數都活不長,會死於非命。’


    我一聽大驚,酒也醒了,馬上再三求證,大家都是一致的迴答。我草草應付了酒局,馬上憑著殘存的記憶,在那次遇見那個年輕人的地方附近的木工店到處詢問。費了好大的周折,還好他的外貌比較特殊。最後還是在一家非常小的木工鋪子裏問道了。


    ‘你說大鼻子小李啊。’老板端著飯碗,漫不經心地說。


    ‘是啊是啊。’我一見有了眉目,非常高興,誰知道這位老板卻說,小李已經死了,日子就在那此遇見我後後沒幾天,忽然在做工的時候恍恍惚惚地衝向馬路,結果被來往的車子撞死了,他家裏都是貧苦農民,由於是自己違反法規,一分錢都沒得到,連安葬火花的錢都是這裏不多的幾個老鄉湊的。我聽完後當時人就木了。呆立了好久,連老板叫我都沒反應。


    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麽自責麽。我本沒想到他會這樣,以為那個年輕人頂多倒黴幾天,不料卻害了人家性命。這和殺人有什麽區別?我所能做的隻能去經常為他掃墓,祈求他的原諒。並定期去他老家,盡一點微薄之力。每當他的親人在送我的時候千恩萬謝。我都覺得非常羞愧。


    時間慢慢過去,每當我閑下來,那人的臉總在我眼前轉悠,這件事永遠是我的一個心結。我原以為這個秘密會被我帶進棺材。但事實證明,有些東西躲不掉的,該來的,始終會來。


    在雨竹(我同學的名字)念大學二年級的時候。一次照例的迴家休息,我忽然發現她在拖鞋的時候少了隻襪子,我隨口問了句。不料她的迴答幾乎讓我嚇出一身冷汗。


    原來剛才在樓下,雨竹遇見了一個帶著寬沿灰帽的人。他的口音不像本地人。經過交談,雨竹知道他是外地來的,一再要求相要買雨竹的貼身的小物件或者襪子一類的。起初我女兒認為這人很荒唐,甚至嗬斥他走開,但這人聲淚俱下地央求,並說有特殊用途,是用來救人用的。雨竹心腸軟,經不住他的勸說,就把左腳的襪子給他了,臨走前,那人給了雨竹一張一百元的鈔票。”


    “一百元?”我不禁說了句。伯父也停下來,轉過頭,神情黯然地說:“你也想到了吧?當我把那張錢接過來的一瞬間,就有一種非常不詳的感覺。當年我給那年輕人的一百還真不是小數目,而且那種前明明在新幣改版後已經很少見了。而且怕是假錢,我一般會在錢的左上角寫上一個五角星的符號。我把錢幣翻過來一看,果然,那個熟悉符號正在上麵。


    我的頭轟地一下大了。來了。果然來了,雖然這麽多年我都盡力向善,我不奢求能得到那孩子的原諒,隻希望自己的良心好過點。我還設想過自己的下場,但當他真的來臨的時候,而且是報在我自己的後代上時,我卻猝不及防。女兒在旁邊叫我都沒聽見。“


    “或許不過是巧合啊,您可能多慮了。”我雖然也聽得有些奇異,但仍想安慰他。伯父哼了一聲。


    “我當時也是這樣安慰自己。不過我給你看點東西,你就不會這樣想了。”他掙紮著想下床。我阻止了他,並在他的提示下,從對麵的箱子裏翻出了一盤錄像帶。我非常奇怪,但不便去問,隻好放進了錄像機。伯父要求我仔細去看。


    這是一盤監控錄像,我看見日期赫然是幾年前的,我明白了,這就是樓下攝像頭的錄像。錄像是黑白的,但還算清晰,不久,畫麵上出現一個戴著灰色寬沿布帽的人,看不清楚臉,他壓得很低,似乎在等什麽人。又過了會,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走了過來。我一下就認出來了,這就是我同學。起初的那個奇怪人立即衝上去,攔住雨竹和她說話,雨竹開始沒搭理他,兩人還起了點小爭執。後來那人似乎開始哭了起來。最後,雨竹脫下了襪子,塞給了那人後便走進去了。


    拿到襪子後,那人便朝著攝像頭走過來。是的,他現在正對著攝像頭。我看見他的手慢慢的伸向頭部,摘下了帽子。


    白色的臉孔,的確,即便在黑白錄像帶上,那白色也非常滲人,仿佛是油漆剛剛漆過了一樣,尤其是那隻鼻子,巨大的鼻子,和成龍的非常相似。他的麵貌就如同剛才伯父描述的一樣。尤其是最後,他居然笑了一下,我發現,他的牙齒都是黑色的,一笑,仿佛沒有牙齒一樣。周圍的人的奇怪地看著他。隨後,那人戴上帽子,離開了。


    錄像帶結束了,滿屏幕的雪花,而我卻仍然沒迴過神來。伯父從我手中要過遙控,關閉了電視。這才說。


    “現在,你相信了吧。”


    “可是,你也說這是幾年前的事啊,這些年雨竹不是好好的麽?”我依舊反問他。伯父搖搖頭。用顫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髒。


    “他在折磨我。”伯父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緊閉起眼睛,眉頭皺在一起。“看過貓抓老鼠麽,抓住,放開,再抓住,再放開,直到貓膩味了為止。現在,我和我女兒,就是那隻老鼠。這些年我一直看著雨竹,她想去外地發展,被我阻攔了,想去旅遊被我製止了。平日我經常叮囑她小心這個小心那個。你不會體會我的心情。我無時不刻都在擔心她。我就像一個隨時等待宣判的囚犯,我生怕忽然一個電話打過來就告訴我女兒出了意外。早知道這種結果,我寧肯自己去死也不想雨竹有事啊。”伯父說完,不禁老淚縱橫。我看了也一陣心酸。


    “伯父,不如這樣,你先必不過於擔憂,我迴去告訴我的朋友,我相信他能幫助你。”我不知道紀顏是否真有把握,不過他總應該比我們有辦法。伯父看了看我,艱難的點了點頭。


    雨竹把我送出來,一路上總低著頭。“真不好意思,浪費你這麽多時間,但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爸爸的病好起來。”


    我安慰她幾句,隨後雨竹就上去了。我立即打電話給紀顏,把事情大體上告訴他,並想讓他出來一趟,看能否幫的了忙。不料紀顏聽完語氣大變。


    “重要的不是拿去的襪子啊!應物是可以解得,但那張錢才是關鍵,你趕快叫他們把錢燒掉。然後你把錢灰拿出來再給我,對了你現在在哪裏?我馬上趕來。”我把地址告訴他,紀顏很快掛斷了電話。我也再次往雨竹家裏趕去。按了很久門鈴,大門才打開,她見是我,有點驚訝。


    “怎麽了?你怎麽又迴來了?我正在用微波爐幫爸爸熱點湯,你也喝點吧。”我看見她雙手帶著個大大的卡通手套,正準備迴身去拿湯。我拉住了她。


    “不了,你快去叫伯父把那張錢給我。”雨竹有點糊塗,不過我再三懇求,她還是帶著奇怪表情帶著我又走進去。


    和伯父大致說了一下,他迴憶了好久,說是這張錢就帶在身邊,卻一時想不起來了。他一著急,便又劇烈的咳嗽起來。雨竹不知道我們要找什麽,還一個勁勸父親說錢找不到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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